第9章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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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鎮的銀耳潤肺，齊子慧喝了一碗，剩下的半盅賞了紫蘇。
“這是你自個兒燉的嗎？”齊子慧輕輕抹著唇邊。
明心不好意思地點頭：“奴婢前幾日剛學會的，不知道燉得好不好。”
“挺好的。”齊子慧不吝誇讚，“我歇好了，明心，你把外邊的人都叫進來，我有事要說。”
明心喜出望外。這種吆喝的事情照道理該紫蘇做才對，齊子慧卻吩咐了她，這說明齊子慧沒有拿她當外人。她感激地施身，發顫地說：“是，奴婢這就去。”便踩著忙忙的步子出去了。
“小姐沒有給她起錯名字，明心明心的，她似乎還真知道自個兒的心該向著誰。”紫蘇拿了一雙舊鞋給齊子慧換上，脫下襪子的時候，又忍不住嘖嘖嘖地搖頭。
齊子慧一笑：“如何為明心，眼下還不好說。向著我是明心，向著旁人，那也不能說就不是明心了。蘇兒，你與她多走近些。咱們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來齊府本來就沒什麽依靠，自然多一條心都是好的。”她似是無意地彈了彈那盅銀耳羹，白瓷壁上發出幾聲清脆的響聲。
紫蘇擡眼，會意地笑：“是，奴婢心裏頭明白。”這就是一同長大的情分，就算是主仆，也是有商有量的。齊子慧待誰好，她就待誰好，不必吃味，因為她心裏明白，無論齊子慧心裏擱著誰，那都有她紫蘇的一份。
一轉眼齊子慧小小的屋子裏跪滿了仆役，她們此時大氣不敢出，個個壓住腦袋只看自己膝前的一方地。
茶蓋輕輕摩挲著白嫩的杯沿，發出模糊又輕微的聲音。宛如從杯底裊裊而上的茶香，在不知不覺中成為這屋裏唯一的動靜。也不知齊子慧弄了多少時間的茶碗，紫蘇與明心在旁陪著不吭一聲，仆役們心裏直打鼓。
“我初回到家，頭一回見你們——”茶蓋的聲音突止，每個人都想象得到，此時她們的六小姐正像看牲口似的看著她們。
然而齊子慧卻笑：“……也不知道你們叫什麽，不若一個個自報家門，省得以後出了這個門，我便不認得你們了。”
仆役們漸漸松了口氣，只為了這事便弄這麽大動靜，嚇死人了。要說認臉這事，原來應該是大夫人那邊派個人來，讓丫鬟們一個個自己到齊子慧跟前來報到。
可是誰都知道，眼下二公子也回府了，大夫人哪裏還有心去記得齊子慧。
“奴婢明心。”明心向齊子慧行禮，開了第一個頭。
齊子慧笑著點頭：“好。”
有了明心在先，剩下的丫鬟自然不再遲疑，一個個說道“奴婢銀蕊、綠蘿、茶兒……香墨……”
“好。”齊子慧的目光來回地落在她們臉上，真的像是在用心記得每個人的臉似的。
看了半刻，她突然將茶碗往桌上隨意一丟，慢慢地說道，“名兒我心裏有數了，但有些事情我還是不太清楚。整個齊府說大了不大，說小了也不小，你們應該比我更明白。”
“不過關起門來我青藤苑裏就只有你們這些人，要說雜務瑣事的話，不見得比外頭的人少。我卻不通庶務，所以想問問你們，你們誰做什麽，不做什麽，這樣我也好有個底。”
有個底？有個什麽底？
丫鬟們個個臉上錯愕。
還是明心頭先說道：“奴婢是大夫人打發伺候六小姐的，眼下還不知道做什麽，求小姐指派。”
“嗯，讓她們先說，哪裏有空你就填補哪裏。”齊子慧點頭。
這話一落，人人心裏都暗喜。六小姐是個蠢材，讓明心哪裏有空缺就填補哪裏，這不就意味著，只要她們少報些活兒，就能統統讓明心攬了去嗎？
於是一個個爭先說道：“奴婢是灑掃的，專管屋子的打掃跟那些花兒……”
“奴婢是小廚房的……”
“……奴婢是管針黹的——”
輪到香墨，她頓了一下，舔著臉笑起來：“奴婢……是陪小姐讀書的。”
紫蘇忍不住冷笑：“你倒是會挑。”
香墨的笑掛不住了，陰陰地道：“紫蘇姐姐是從鄉下來的想必不知道，這閨閣裏的小姐也是要讀書的。何況咱家小姐年歲不小了，等再過幾年議親，要是不識字可就叫人笑話了。”
“你的意思，你可以做我的老師？”齊子慧問道。
香墨一楞，忙低頭收斂了方才那股氣勢，答道：“奴婢不敢。”
齊子慧打開茶蓋，用食指蘸了些茶水，說道：“你過來。”
香墨懵懂，楞了一會兒方起身走過去。只見齊子慧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一個字，問她：“你認得嗎？”
“齊，咱們老爺的姓。”香墨得意洋洋地笑道。
“噗嗤——”明心忍不住笑出聲，“這是青，不是齊。”
“不對不對……”香墨頓時慌了，仔細一看，那雞翅木桌面上透的水漬果真不太像齊字。
紫蘇不屑：“這是篆書，你別看著像便以為就是什麽了。我家小姐自小讀書，不說學富五車，那也有滿肚詩書了。你以為你識得幾個字，便能濫竽充數嗎？”
“奴婢，奴婢……”香墨噗通跪到地上六神無主。
“罷了，”齊子慧搖頭，“識不識字不打緊，你們也不需要識字過活。只不過你既然做不了我的陪讀，那做什麽好呢？”
香墨嚇得哭了起來：“六小姐……求六小姐不要趕奴婢走，奴婢什麽都肯做，奴婢什麽都肯做。”如果連齊子慧都不要她，那麽這齊府裏誰還會要她？這不等於要絕她的路嗎？
“可是……”齊子慧為難，看了看明心，“要說這空缺倒是挺多的，比如這漿洗之類的。只是——我方才答應明心，剩下哪裏有空缺就叫她填補哪裏，要是把你填了進去，明心做什麽呢？”
“明心……明心是大夫人打發過來的，反正咱們這兒人手夠了，要不還是伺候大夫人去？”香墨急道。
漿洗的事情本來是人人討厭的，不說夏天，冬天就能熬死人。所以人人都不願攬這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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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自個兒燉的嗎？”齊子慧輕輕抹著唇邊。
明心不好意思地點頭：“奴婢前幾日剛學會的，不知道燉得好不好。”
“挺好的。”齊子慧不吝誇讚，“我歇好了，明心，你把外邊的人都叫進來，我有事要說。”
明心喜出望外。這種吆喝的事情照道理該紫蘇做才對，齊子慧卻吩咐了她，這說明齊子慧沒有拿她當外人。她感激地施身，發顫地說：“是，奴婢這就去。”便踩著忙忙的步子出去了。
“小姐沒有給她起錯名字，明心明心的，她似乎還真知道自個兒的心該向著誰。”紫蘇拿了一雙舊鞋給齊子慧換上，脫下襪子的時候，又忍不住嘖嘖嘖地搖頭。
齊子慧一笑：“如何為明心，眼下還不好說。向著我是明心，向著旁人，那也不能說就不是明心了。蘇兒，你與她多走近些。咱們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來齊府本來就沒什麽依靠，自然多一條心都是好的。”她似是無意地彈了彈那盅銀耳羹，白瓷壁上發出幾聲清脆的響聲。
紫蘇擡眼，會意地笑：“是，奴婢心裏頭明白。”這就是一同長大的情分，就算是主仆，也是有商有量的。齊子慧待誰好，她就待誰好，不必吃味，因為她心裏明白，無論齊子慧心裏擱著誰，那都有她紫蘇的一份。
一轉眼齊子慧小小的屋子裏跪滿了仆役，她們此時大氣不敢出，個個壓住腦袋只看自己膝前的一方地。
茶蓋輕輕摩挲著白嫩的杯沿，發出模糊又輕微的聲音。宛如從杯底裊裊而上的茶香，在不知不覺中成為這屋裏唯一的動靜。也不知齊子慧弄了多少時間的茶碗，紫蘇與明心在旁陪著不吭一聲，仆役們心裏直打鼓。
“我初回到家，頭一回見你們——”茶蓋的聲音突止，每個人都想象得到，此時她們的六小姐正像看牲口似的看著她們。
然而齊子慧卻笑：“……也不知道你們叫什麽，不若一個個自報家門，省得以後出了這個門，我便不認得你們了。”
仆役們漸漸松了口氣，只為了這事便弄這麽大動靜，嚇死人了。要說認臉這事，原來應該是大夫人那邊派個人來，讓丫鬟們一個個自己到齊子慧跟前來報到。
可是誰都知道，眼下二公子也回府了，大夫人哪裏還有心去記得齊子慧。
“奴婢明心。”明心向齊子慧行禮，開了第一個頭。
齊子慧笑著點頭：“好。”
有了明心在先，剩下的丫鬟自然不再遲疑，一個個說道“奴婢銀蕊、綠蘿、茶兒……香墨……”
“好。”齊子慧的目光來回地落在她們臉上，真的像是在用心記得每個人的臉似的。
看了半刻，她突然將茶碗往桌上隨意一丟，慢慢地說道，“名兒我心裏有數了，但有些事情我還是不太清楚。整個齊府說大了不大，說小了也不小，你們應該比我更明白。”
“不過關起門來我青藤苑裏就只有你們這些人，要說雜務瑣事的話，不見得比外頭的人少。我卻不通庶務，所以想問問你們，你們誰做什麽，不做什麽，這樣我也好有個底。”
有個底？有個什麽底？
丫鬟們個個臉上錯愕。
還是明心頭先說道：“奴婢是大夫人打發伺候六小姐的，眼下還不知道做什麽，求小姐指派。”
“嗯，讓她們先說，哪裏有空你就填補哪裏。”齊子慧點頭。
這話一落，人人心裏都暗喜。六小姐是個蠢材，讓明心哪裏有空缺就填補哪裏，這不就意味著，只要她們少報些活兒，就能統統讓明心攬了去嗎？
於是一個個爭先說道：“奴婢是灑掃的，專管屋子的打掃跟那些花兒……”
“奴婢是小廚房的……”
“……奴婢是管針黹的——”
輪到香墨，她頓了一下，舔著臉笑起來：“奴婢……是陪小姐讀書的。”
紫蘇忍不住冷笑：“你倒是會挑。”
香墨的笑掛不住了，陰陰地道：“紫蘇姐姐是從鄉下來的想必不知道，這閨閣裏的小姐也是要讀書的。何況咱家小姐年歲不小了，等再過幾年議親，要是不識字可就叫人笑話了。”
“你的意思，你可以做我的老師？”齊子慧問道。
香墨一楞，忙低頭收斂了方才那股氣勢，答道：“奴婢不敢。”
齊子慧打開茶蓋，用食指蘸了些茶水，說道：“你過來。”
香墨懵懂，楞了一會兒方起身走過去。只見齊子慧在桌上歪歪扭扭地寫下了一個字，問她：“你認得嗎？”
“齊，咱們老爺的姓。”香墨得意洋洋地笑道。
“噗嗤——”明心忍不住笑出聲，“這是青，不是齊。”
“不對不對……”香墨頓時慌了，仔細一看，那雞翅木桌面上透的水漬果真不太像齊字。
紫蘇不屑：“這是篆書，你別看著像便以為就是什麽了。我家小姐自小讀書，不說學富五車，那也有滿肚詩書了。你以為你識得幾個字，便能濫竽充數嗎？”
“奴婢，奴婢……”香墨噗通跪到地上六神無主。
“罷了，”齊子慧搖頭，“識不識字不打緊，你們也不需要識字過活。只不過你既然做不了我的陪讀，那做什麽好呢？”
香墨嚇得哭了起來：“六小姐……求六小姐不要趕奴婢走，奴婢什麽都肯做，奴婢什麽都肯做。”如果連齊子慧都不要她，那麽這齊府裏誰還會要她？這不等於要絕她的路嗎？
“可是……”齊子慧為難，看了看明心，“要說這空缺倒是挺多的，比如這漿洗之類的。只是——我方才答應明心，剩下哪裏有空缺就叫她填補哪裏，要是把你填了進去，明心做什麽呢？”
“明心……明心是大夫人打發過來的，反正咱們這兒人手夠了，要不還是伺候大夫人去？”香墨急道。
漿洗的事情本來是人人討厭的，不說夏天，冬天就能熬死人。所以人人都不願攬這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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