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淺……原來你想要做的就是這樣？讓我們所有人都失去記憶？”年輕男人的聲音很輕, 輕的就像是雲層裏淡淡的光。

索淺淺憂郁地望著他，更憂傷地想罵系統沒用了。

也就納悶了，為什麽唯獨對他沒有用呢。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

索淺淺挺直著腰, 當做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地走出了門外。

當做沒聽見, 沒聽見。她捂住耳朵。

系統幽幽地說：“你這就是在掩耳盜鈴。”

“他已經跟上來了，淺淺沒錯, 他根本沒有忘記。”

這句話成功地讓索淺淺的腳步停留下來。

就在走廊裏，她剛才實在走得急，而他竟然也追了上來。

這一次他就站在檐廊上, 風致楚楚, 冬日的寒冷都仿佛壓不倒翠竹的挺直凜冽。

“別跑了。”他聲音淡淡地說著。

“淺淺, 你說我就是所謂的男主嗎？話本, 亦或是你們的世界中的叫法, 小說？”他一句一句釘得索淺淺就如玻璃標本裏的蝴蝶, 無法如同真正的蝴蝶煽動一場風暴, 反而會在這暴風雨中徹底成為炮灰。

這一次, 他沒有留一點情面地徹底戳開了那道瘡疤。

他清冷俊美的容顏浮動的是陰鷙冷郁的神情。

索淺淺驚駭非常：“……玉兒, 你……怎麽會知道？”

就連系統的存在他也能發現……？

師霽玉看著她，宛若看一個陌生人般的漠然，剛才那種溫柔的眸光，就真似一場夢。

任何人，若是知道了他的存在就是別人取樂的話本，根本不值一提, 想必都會崩壞吧。

他聲線清澈，就連笑起來都是好聽, 在這個時候, 竟然平添了那麽幾分妖惑。“也許是腦子裏出現了那麽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步履優雅, 朝她走來，圓領的白袍子隨著走動時，兩側的袍角仿佛也輕輕地被風掀起。

索淺淺這會兒反而冷靜下來了。

看著他，欲有千言萬語，她也從未覺得……這麽難以傾述。說起來，她唯獨欠了眼前這個人太多太多。

他一只手輕輕按著那不斷湧入碎片的腦袋，修長漂亮的手指堆疊在那如黑溪般的發上，眉心微蹙，那一刻是痛苦的，但是他表現得異常的輕松。

甚至有一種優雅婉約的美麗。

他輕啟唇瓣，噙著一絲涼透了的笑意，繼續對索淺淺說著：“淺淺，你說……這麽多秘密，就是你三年前死得那麽慘烈，卻還能好端端地活到現在的原因嗎？”

“我喜歡你，你卻一直把我退給另外一個人。在你的眼中，一切的愛意，都不得一句輕描淡寫的，我終究會喜歡上那個我應該愛的人？”

“淺淺，那麽你回答我？你的心真的是石頭做的嗎？”

“不要再說了！”索淺淺暴躁地捏起拳頭，那修長的指甲刺入了掌心的肉裏。

他牽住了她的手，撫平了她那掐出紅印的手心，低眉著，睫羽覆蓋霧眸，遮住眼中情緒。“那道聲音為何不出來？”

“它……你能聽到它的聲音。”索淺淺累了，就連這會兒，想要甩開他手的力氣都沒有。

“你叫它為系統？”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索淺淺悚然發覺周圍的場景給她一種很不穩定的感覺，就像隨時會崩塌一樣。

不，這不是他的感覺，而是事實。

冬日午後的光線，庭院，走廊，花草都如碎片般發出撕裂的聲音來，那種聲音狀若玻璃般的細碎。

他們就像是在世界的中心，而整個世界就在他們的眼前如剝落的墻紙般的不真實。

“不好！”這一次系統的聲音終於出來，同時不再是在索淺淺的身體內，而是出現在外界。

師霽玉看著這方變得怪異的天地，又聽著這道出現得詭異的聲音，神情微沈，眼中的好奇和探究卻沒有減少半點。

他不接受這樣的世界。

就像他只是一本話本的主角，成為取樂人的戲子。

而眼前之人從未愛過自己。

擁有了權力卻發現自己只是區區的一只螻蟻。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索淺淺發現就連自己所站在的地方都是岌岌可危的，落腳一點也平穩，周圍隨時都會崩塌。

索淺淺擔心地看著身邊的師霽玉，見他眉宇都擷著譏嘲的神態，整個人仿佛也把自己給徹底地放逐了。“玉兒……”

系統嘆息了一聲，在這場幾乎就要破碎的場景下，很快就明白了是什麽原因。

“就連身為主角的他都無法接受這個世界，那麽這個不可能屬於書中的世界也會是他的真實世界。他的存在觸到了這個世界的真核，所以這個披著戀愛皮的小說世界也開始崩潰了。”

“聽起來……好像挺有意思。”師霽玉幽幽地在旁邊看，他所處的地方才是真的崩潰，如內部產生了破碎波紋的波瀾爆裂出醜陋的蛛網，並且不斷向周圍蔓延，乃至他和她只有短暫的幾步，他甚至無法穿過這些破碎的景象走到她的身邊。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你是來協助淺淺的？”

一瞬間就被看穿了的系統，仍然用那古板無情的電子音說：“師霽玉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這一切的？”

“你知道嗎？即便你醒來，也只能看著這個世界毀滅。你逼著我出來又有什麽意義你？”

師霽玉道：“意義……？”

“我能有什麽意義？”無論在何時，他都總能是那麽的優雅。

似乎從某個時候開始，他就慢慢的知道了，淺淺和這個東西在做什麽。挽救這個世界嗎？挽救這個如同話本般荒誕的世界？

“我只是想要知道所有的事實。”凜冽如雪般冷，撲面而來的是更為洶湧的世界碎片，劇烈地破碎。

“你停下——”

系統都怕他了，被他逼出來了。眼前的師霽玉看起來很平靜，實際上早就已經陷入了瘋狂當中。

師霽玉淡淡擡眸，“我做了什麽？”完全一副無辜的樣子。

“淺淺……”師霽玉又喚了聲她。

並且一步步地向她走來。

“玉兒，你別過來。”

他的身體愈是前進，就愈是被世界碎片傷到，一珠珠鮮艷的鮮血宛若紅寶石般不斷地湧落。

雪白錦袍緩緩地添上一抹艷絕的紅色。

“你瘋了啊！”她捂著半張臉，身體都在顫抖。

“系統，系統……”

系統說：“我也沒辦法，除非……他失去這些記憶，忘記這些抵觸的事情，否則……接下來這個世界還會崩塌得更快。”

就連系統聲音裏也多了幾抹焦急。

索淺淺伸出一只手挽住他的手，如被困在籠中的蝶，伸外外面的世界總是不可避免地收到傷害。

大概她是最廢物的一個任務著吧。

索淺淺自嘲地笑。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的時候，那柔軟白皙的手指也被碎裂的碎片割出了血滴，她眼角紅軟軟的，那雙永遠是水汪汪的眼睛這一刻是真正的湧出了淚珠來。

他心中所有冷酷的鎧甲都在這一瞬間破碎開來，臉上像很多年前那樣，對她揚開一個淺淺溫柔的笑容。

“淺淺，別哭，我沒事。”

他那麽緊地握著她的手，就要從這一刻走到天荒地老。

系統看著他們這對苦命鴛鴦，也嘆了一口氣。它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果然……阻止都阻止不了，這一天竟然還是到來了。

它暗暗地還是對索淺淺說：“淺淺，你要記住，一旦這個世界毀滅了，不管是我，還是你，他，還有那些人都會毀滅。裏世界崩塌的進程還在繼續，你……還得繼續你的任務。”

被師霽玉緊緊牽著手的索淺淺，也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她在心中暗泣，一直以來他怎麽可能無動於衷了。

八年了。

她在這個世界早已活成了真正的索淺淺。

她只是一直……允許自己沒心沒肺，卻不是真正的沒心沒肺。

就在這一刻，她忽然不想去想那麽多，也不想顧不得那麽多。哪怕只有這麽短暫的一刻。

“系統，給我一點時間。”

她想，她明白系統的意思。

系統嘆息一聲，沒有回答，就已經算是答應了。

她望著眼前血沾臉頰，分外狼狽的年輕公子，清秀的臉蛋上浮現出一個笑容。“玉兒。”

師霽玉垂眸盯著她，溫柔地笑：“原來你的心中並不是沒有我。”

雖然想說這個時候戀愛腦不太好，可是她心中還是湧現了一股甜美的清泉，她歉意地對他說：“玉兒，對不起。”

每每只要想到三年前那一幕，她就會從噩夢中醒來，她只是個旁觀者都如今，那他呢，是不是比她更加痛苦。

“……過去了。”他舌尖酸澀，本欲讓她也嘗到自己的痛苦，卻在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間，覺得也就這樣啊。

他緊緊攥住她的手，大拇指輕柔地擦去那被碎片割裂的傷口，按在胸口處，心臟跳躍得很快，很快，就如正在歡迎她的到來。

衣襟胸前鮮血淋漓，仿若被帶刺的玫瑰刺中，散發著一種妖異不詳之美。

“你別動了。”索淺淺聲音痛苦地說著。

“我們就這樣說說話好嗎？”她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按在那胸膛上，怦怦……一聲聲的，都是他。

“淺淺，想說什麽？” 他低眸望著她，泛著淡淡漣漪，如星河輕逸，那笑溫柔中帶著寵溺。

“玉兒，若是你什麽都不知道便好了。”她低著頭，不願意多去看他，只怕一會兒自己會更加不舍得。

“很早之前，我就發現你身上有道奇怪的聲音了。”他沒有說，好或是不好，因為那都已經是無法挽留的過去了。

他們之間的交際可就不就是因為這場根本就不存在的緣分。

他其實一直知道她身上的奇怪之處。甚至為了不讓所有人發現，一直幫著淺淺掩護。就如三年前，冥冥之中他仿佛知曉淺淺還在，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回來的。

三年後，她偶然地再次走入了他的世界裏，這一次他根本就不打算放手了。

就算是死，如今的他又有什麽顧慮呢？

他不是只有她了嗎？

他那雙清潤的瞳眸宛若赤火般熱烈，盯著她，似乎就連粉身碎骨都無所顧忌，那些從他傷口漫溢出來的鮮血就像是對此的證明。

“淺淺，讓我陪著你，好嗎？”

她柔軟的指腹在那胸口上頓了頓，一滴眼淚滑落潔白的臉頰上，她根本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語來。

“……好。”她咬著唇瓣，答應了他。

雖然只是一個殘酷的謊言，因為她只能陪他這麽短暫的時間。

他洞察到了，卻只是握緊著她的手腕子，感受她的體溫。

她該怎麽和他說？

她和系統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這個已經快要崩潰的裏世界維持下去，保證原書順利地通過書中劇情，那麽裏世界會消失，而他們這些真正的原住民會迎來真實的原世界。

可是因為紫雲道人發現了這其中的玄妙，被裏世界捕捉到了危機，危險度挺高。而也因為他這個劇情人物的醒來，仿佛就如同一張易碎的鏡面，一只渾身豎起毛的貓。

再也無法自控。

她最不願意的就是在這個時候見到他，就算是以自己最真實的一面也不行。在她看來，活著比任何的一件事都要重要。

這或許是她前世不得善終，一直念到現在的夙願吧。

“玉兒，你……願意相信我嗎？”她輕輕地問，不敢看他。

握著她的那雙手修長白皙，宛若雪山之玉雕琢而成。鮮血順著手腕滑落，滴答的，一珠珠的，美麗而冷酷的兇殘。

他沒有對她失望的那種傷心，或許在這個時候，那些東西都已經不再重要了。仿佛有種宿命感告訴了他，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他低沈著聲線，似乎在強忍著悲傷。“你想讓我相信你。”

索淺淺頓了一下，聽出了這句話裏的隱含之意，他是答應的。他一向是那麽驕傲的人，即便在這個世界裏也是人中之龍，讓人仰望的存在，偏偏只有在她的面前，總是會顯得那麽的卑微。

只有他遺忘一切，這些因為裏世界崩塌而引起的一切也會漸漸地消失。他身上的傷口，包括他的記憶，還有她的存在。

剛才系統也唯獨在他的身上失去了效果。

所以……

她指尖輕輕地摩挲著一顆透明的糖果，那是系統剛才發給她的道具。

這顆糖果只要他服下。

“是。”

“玉兒，爹娘、鈴鐺、南洲、阿依慕……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麽人，我想讓他們好好地活著。”

她知道說這句話的自己很過分，也會徹底地傷到他的心。

他指尖還沾著血，卻從她的手中捏起了那枚透明的糖果。

“淺淺的心中永遠有很多人……想要守護他們，我、我自然也會幫你。”他溫柔的笑裏流露出幾分哀傷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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