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皇帝目瞪口呆, 一副“跟你們邪丨教分子講不來”的表情，內心完全覺得小泉勇的邏輯莫名其妙，真不愧是邪丨教。但還是冷笑道：

“這麽說來, 我們豈不是還要些謝謝你們了？”

小泉勇還是搖頭，“我們走在艱難的道路上, 並不期望群眾感謝甚至理解我們，我們只希望把人們從土地上拯救出來, 從苦難中獲得新生。”

打工皇帝罵了一聲國罵, 然後冷哼了一聲, 用霓暹說道：

“我倒要聽聽你能放出什麽屁來，你就說說, 農業為什麽是騙局，土地為什麽是苦難。”

他顯得有些暴躁, 這也很正常, 正如一個警察和犯罪者對峙, 卻還要聽對方輸出他匪夷所思、歪到爪哇國的三觀，任何規則秩序的維護者都會對這些破壞規則的人感到不耐煩。

另一個更深層次的原因是, 他嘗試用憤怒激起對方的憤怒。

在憤怒狀態下，人呈現出另一套對話邏輯和表達方式，會展現出另一角度的“自我”。

但他的策略並沒有生效，小泉勇笑了笑。

“蘇君知道人類從什麽多久之前踏入農業時代嗎？”

“一萬年前？”蘇茶隨口回道。

“是的, 一萬到一萬兩千年前人類踏入了農業時代, 那時候的人類還是我們的祖先，智人。那你們知道農業時代的前一個時代，采集-狩獵時代持續了多久嗎？”

他不等她們回答, 就說道：“250萬年, 而整個人類有400萬年的歷史。換言之, 我們的祖先棲息在這片大地上，大部分的時間都是過著狩獵采集者的生活。”

“這又如何，踏入農業時代不就意味著文明的進步嗎？正如過去兩百年工業革命的科技大爆炸所發展的科技成果，比在這之前兩年前的科技發展還要多，這不就說明文明的發展和時間沒有必然關系嗎？”蘇茶回道。

她以為小泉勇要拿人類祖先長久以來如此，現在就要如此來說事，於是立馬予以反駁。

小泉勇又搖了搖頭，“步入農業時代對人類來說真的是好事嗎？”

“這不是廢話嗎，就不說工業時代後了，就算是以前的農業，一片土地就能養活一個家庭，農業時代養活了大量的人口，這是狩獵采集時代能做到的嗎？”

打工皇帝說道。

“那農業時代的人，比狩獵采集時代的人，更幸福嗎？”小泉勇反問道。

打工皇帝剛想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但細一思索竟然楞住了。

學過歷史的都知道，封建社會的人民生活極度困苦，人均壽命只有三十歲左右，豐年的時候可能勉強能夠溫飽，但也說不上有多幸福。

至於一萬年前的人類時代，那太久遠了，久遠到他也不知道那時候的人們幸不幸福。

打工皇帝略微思考了下，旋即便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可笑。

竟然認真思考起邪丨教分子問的問題，自己真是腦子壞了，被拉到同一邏輯水平了。

“你們可能不知道，沒關系，我來告訴你。狩獵采集時代的人類過著非常富足的生活，每天只需要花費3-4個小時進行狩獵或是采集，就能滿足一天的生活所需，剩下的時間可以悠閑地玩耍，享受他們安逸而又寧靜的史前生活。”

“不僅如此，狩獵采集時代的人類食譜廣闊，涵蓋領地周邊上百種野生植物，以及動物肉類。彼時的人類生活得如此健康富足，是現在很多地區的人都無法達到的。自人類踏入農業時代後，主要能使用的變成了被馴化的少數植物，最開始的是小麥，占據了90%的熱量來源。長期攝入單一的谷物，致使人們蛋白質和礦物質等營養素稀缺，長久以後損失肌肉力量和因缺鈣而骨骼畸形。”

“不僅如此，由於小麥非常嬌嫩，需要苛刻的生長環境，於是我們遠古的祖先要清理它周邊的大小石頭，要除草，要幫忙驅蟲防病，要驅趕野獸，要引水，要收集糞便供給營養。這就是田地的雛形，這也是將人們束縛在田地的苦難之源！”

“由於田地是固定的，農耕者就必須在田地周圍定居，也就必須被排洩物包圍的環境中長期居住，那時我們的先祖還不懂寄生蟲與傳染病，不知道這一切會帶來長久而痛苦的疾病。同時，我們的先祖還學會的飼養牲畜，在人畜混居的生活中，來自動物的細菌病毒就演變為周期性的烈性瘟疫。麻疹、天花、結核、流感，時至今日，當中的某些疾病我們至今都還未消滅。”

“人類的苦難自此拉開帷幕，漫長的進化過程讓人類直立行走，挺直了脊梁，而農耕勞作卻又把它壓彎。數百萬年的進化讓人類天生適合攀爬和捕獵，而不適合長時間的彎腰勞作，這也讓農民先祖們的脖子、脊椎和膝蓋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遠古人類以谷物為主食，缺乏攝取蔬果和肉類，人類的身材比一萬年前縮小了30%，腦容量縮小了10%，壽命減少。可以說，自人類踏上了農業時代的道路，便與苦難相伴了，而一切苦難的來源，便是最開始的那片被開墾出來的農田，是那些貌似容易被馴化，實則是馴化了我們的小麥！”

小泉勇侃侃而談，一氣呵成。

他的一切言語和架勢，都無不彰顯出他神官的身份。

此刻，黑峻峻而又荒僻破敗的手腳架平臺仿佛變成了聖光滿滿的大教堂。

打工皇帝有點震驚，倒不是被小泉勇輕易地說服了，一個經驗豐富的成年人會被輕易說服，要麽說明他非常盲從，要麽說明對方極具宗教式的煽動。

他只是覺得小泉勇說的……角度很新奇。

這也是一種“聰明人”的煩惱，因為他清晰地知道小泉勇說的大部分東西都是真的，比如說人類的飲食攝入需求最應該的是菜肉魚，而不是谷物和糖。前者更加健康，更加長壽。

又比如說農田需要精心打理，而農民也因此需要長時間的勞作患上各種疾病。

古代不懂防護疫病，所以經常會有瘟疫流行。

而另外一些東西也不能說是假的，只是他沒聽說過。

這件事給他的震撼在於：他下意識地覺得人類從狩獵采集時代跨越到農業時代，是一種文明的進步，是一種線性的發展，而這種進步應該是全方位碾壓上一個時代的。

這個道理是如此的深刻，乃至於人們根本不會對其懷疑。

所以在驟然聽到這樣的言論，在簡單的推導之下，他發現如果小泉勇說的話都是既定事實的話，那麽狩獵采集時代的遠古人真的有可能比農業時代的人過得幸福。

不對，不對，對方是邪丨教分子啊，不能受他蠱惑，被他繞進去了。

打工皇帝心裏暗想，對小泉勇的警惕又提高了一個級別。

“不對啊，狩獵采集時代的人，怎麽能保證那麽優渥而又悠閑的生活呢？采集資源的效率很低啊，怎麽能保證充分的食物供應？”卻是千代鈺說話了。

她來了些興致，想要揪出小泉勇話語裏的漏洞，也不急著莽上去了。

“你還在以現代的角度去審視狩獵采集時代，實際上，當時人們聚集的形式類似部落，人口只有10-15人。一個部落有大片的領地，正如草原上的獅子有廣袤的獵食領地一樣。而最先孕育出人類的土地，也必定是最富饒、物種最豐富的地方，比如土耳其、地中海、古華夏。”

“而最為關鍵的是，即便是領地內的食物稍顯困乏，部落也可以很快地遷移到另一片資源豐富的地區，就像是游牧一樣。”小泉勇解釋道。

“噢，了解。”千代鈺恍然大悟。

她想起非洲部分地區，據說當地人非常懶惰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當地資源過於豐富，隨隨便便就能捕到鮮美的大魚，挖出野生而又豐碩的玉米，致使他們能輕易地填飽肚子，也就不願意努力工作了。

如果狩獵采集時代的人真如小泉勇所說，那生活確實很美好。

有廣袤的領土，人均居住面積堪比皇宮，每天隨便逛逛，爬爬樹，鉆鉆山洞，撿到什麽吃什麽，不好吃的還不吃，偶爾想打打牙祭，就連同夥伴一同捕獵。

生活比一兩千年前的普通農民好太多了啊。

“不對！”千代鈺警惕地說道：“如果狩獵采集時代這麽好，而農業時代又這麽苦，那為什麽農業時代的人類不過回之前的生活呢？總不能是他們喜歡苦難吧！”

打工皇帝想了想，對啊，好問題！

既然農業是騙局，土地是苦難之源，那麽先祖為什麽選擇了這條道路呢？

小泉勇的臉上露出淡淡的憂愁與悲傷，緩緩說道：

“我們的先祖之所以會犯錯，是因為人類無法了解每一個決定所帶來的後果。時代的航行之船讓我們在萬年之後的今天，才發現當時出現了錯誤的岔路拐點。”

他說著，一滴淚竟然就此滑落，仿佛為萬年前的古人類而悲傷。

作者有話說：

關於“農業是史上最大的騙局”和相關觀點，來自於《人類簡史》，挺有意思的，大家可以了解一下。感謝在2022-04-07 20:49:25~2022-04-08 20:11: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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