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猿意馬, 欲望火熱。

各種有關於“妖刀村正”的幻想紛沓而至，她想到以後手持“妖刀村正”，所向披靡；想到以後調查局通過研究“妖刀村正”, 批量制造出一大批強兵利器，人類對於詭異從此踏上新的時代。

在某一個剎那, 她推翻了之前的打算，想就此答應。

但很快, 她就從這種幻想脫離出來, 並且意識到這些想法並不是她的本真。

她望向金先生, 面前的這個男人依舊和善。

一般來說，越強大的詭異就越是擁有精神汙染的能力, 這也是華夏調查局不讓普通群眾知曉詭異世界的原因，有些強大的詭異, 僅僅是認知到它們的存在, 都會遭受精神汙染, 形成不可知的後果。

就比如江城那個未成形的紅月詭異，專家預測紅月完成形成後, 江城上空的紅色圓盤，就會取代人們心目中的月亮，人們心中的月亮的概念就消失了。

自此以後，人們在紅月的影響之下, 社會規則出現什麽樣的變更, 比如狼人女巫、隱秘之月、月球暗面等都不出奇了。

而在場的妖怪之所以沒有受到影響，顯然是金先生做了一些幹預。

如果金先生顯露真身，僅僅是顯露真身產生的精神汙染, 那麽在場的大部分妖怪會即刻異化。

從這個角度來說, 金先生相當強大。

而她內心生出的欲望, 恐怕只是金先生無意間洩露出來最細微的“汙染”，甚至可能談不上汙染。

蘇茶心思電轉，轉瞬就把事情給想明白了。

她笑了笑，“好刀是好刀，但你我的刀都不是最好的。”

“哦？”金先生來了點興致，“還有更好的刀？”

妖刀村正是霓暹最有名的刀之一，比它高一個檔次的，除了存在於神話傳說中的草薙劍和十握劍之外，恐怕也沒有了。

考慮到唯心上面的傳唱度，那麽妖刀村正說是霓暹最強的刀之一，也並無不可。

當然，其實“妖刀村正”並非具體的一把刀，而是室町時代至江戶時代，在伊勢某地持續三四代刀匠的總稱，他們將“村正”的刀銘刻在刀上，以表明這是他們的作品，就跟現代的商標差不多。只不過後續發生了一系列的事件，“村正”刀蒙上了詭異的面紗，後來也被冠上“妖刀”的稱謂。

“我所見過最強的刀，以京都為鋒，本州為鍔；四國為脊，九州為鐔，北海為夾；包以四夷，行以四季；佐以賢良，佐以豪傑；輔以清廉，輔以忠恕。此刀一往無前，舉重若輕，上決天地陰陽，下斷民生四季。此刀一出，如雷霆萬鈞，率土之濱無不賓服，天下歸心。”蘇茶說道。

金先生露出思索的神色，戴著的單片眼鏡反射光芒。

“確實是好刀。”他緩緩說道。

“金先生也以為這刀好麽？”

“天下之刀，應該只存在於傳聞吧。”金先生卻是話音一轉。

蘇茶也不在意，正想繼續說話，不料臺下突然傳出一聲尖嘯。

一個坐在前列的妖怪站了起來，對她怒目而視，仿佛看到了仇人一般。

最為奇特的是，他的脖子竟然不斷延展變長，轉眼便有數米長。

“金先生，她就是那個在我地盤上殺人的人！金先生，我要殺了她！”

說著，他的頭顱越發猙獰起來，脖子伸長到了極致，竟然一下斷裂，變成了一個張牙舞爪的頭顱。

這個樣子蘇茶就很熟悉了，是“軲轆首”！

只不過他此時明顯經過了打理，和以前蓬頭垢面的樣子完全不同，所以蘇茶才沒有一下認出來。

此刻仇人見面，軲轆首的表情越發兇厲。

他和金先生說了一句之後，大飛頭顱，竟然要當場行兇！

蘇茶只感覺淩厲的精神沖擊撲面而來，伴隨著一股腥臭之氣。

而就在這時，金先生還沒有所反應，就有人先他一步了。

只見前列的一個女人站了起來，手裏出現了一席紅布，一下就拉住了軲轆首，兩者僵持住了。

這個女人蘇茶也認得，正是紅娘。

她今天估計沒什麽神情，沒怎麽打扮，潔白無瑕的臉龐上此時也有些不高興。

她攥緊紅綾，還有閑暇看蘇茶。

她把眼睛瞪得圓圓的，仿佛在對她說：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沒有和我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看到她明顯有些小情緒，蘇茶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對她眨眨眼，表示：

之後再跟你解釋。

其實她宴會開始的時候就知道紅娘在前排，但面對金先生，她的壓力很大，精神也高度集中，所以也沒空留意周邊，也就不知道紅娘發現她來了。

她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收到的她的意思。

但紅娘收到她的眨眼之後，開始專心對付起軲轆首，好像牽狗一樣和它角力起來。

而軲轆首一臉猙獰，正在不斷撕咬紅綾。

“夠了。”金先生說道。

他的話仿佛金科玉律，紅娘竟然不由自主的松開手，而軲轆首也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我說過，此地禁止廝殺。”金先生說。

軲轆首還有些不忿，但他也明白此時已經過了擊殺蘇茶的最佳時機了，金先生不可能當著這麽多妖怪的面，破他的規矩。

而金先生的規矩，最大。

“金先生，您是知道我的，我剛接手那個地盤沒多久，她就來我那裏殺人。那些人雖然是豬狗般的存在，但畢竟也方便了我們管理，每月的供奉是給足的。她貿然殺人，連聲招呼都不打，往輕了說是沒把我放在眼裏，往重了說是打您的臉啊！金先生，請準許我將其就地格殺！”軲轆首惡狠狠地說道。

他並不傻，此時還知道推卸責任，一副好像是為金先生考慮的樣子。

說得蘇茶是不得不殺，而他的行為具備了合法性。

“你對‘生意’上心，我很高興。但同樣的話，我不想說第二次。”金先生說道。

他的語氣和表情都沒有什麽變化，好像只是一個不痛不癢的警告一樣。

但軲轆首卻是沒有再說什麽，直接憤憤離場。

嘴裏還大聲地嘟囔著：“我一定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桀驁不馴，兇虐至極。

這一切都發生得非常快，直到這時，蘇茶才說了一句話。

“看來金先生馭下，很是寬松啊。”

“都是客人。”金先生回道。

“有公然襲擊客人的道理嗎？”蘇茶問道。

“我在此地，皆以我的意志運轉。”金先生說。

蘇茶倒是沒懷疑他的能力，他確實有這個能力做到這一切。。

她笑了笑，沒有再說起這件事，而金先生也沒有提。

她為何殺人，“生意”又是什麽，那些權貴和他們有交易嗎？

此刻都戛然而止。

“方才金先生問我如何選擇，我現在倒是有了答案。我想用那把刀，換金先生幾個問題。”

“好！”金先生讚道，他似乎有些興奮，竟然站了起來。

“請上座。”他對著左右說道。

於是，在場留心臺上的妖怪，便都看到“胡子”不倒翁指揮著侍者，在上層靠近王座的地方，開辟出了一個位置。

眾妖怪嘩然。

要知道，這些位置都是相對固定的。

上次來在哪裏，下次宴會也大概是在哪裏。

而座位象征著他們在夜城的地位，這個位置也和他們的實力有關。

由金先生欽點坐到前列，可以說是一步登天。

在下層看到蘇茶獲得了上座的機會，“圍巾男”難掩心中的火熱，一些恐懼和膽怯也悄然化作貪婪的薪柴。

越燒越旺，他竟一時難以自持，在眾妖怪羨慕嫉妒的目光之中。

悄悄從後面離開了宴席。

而軲轆首還未走遠，他見到見到對方正悶悶不樂的打樹洩憤，連忙走了上去，喊道：

“大人。”

臺上，蘇茶坐到了座位上。

“世人都不懂信息的價值，覺得一個個可以重覆販賣的消息並沒有什麽，不值當用回禮的機會換取。難得有一個懂行的，你問吧，作為你懂行的回報，我會回答高於那把刀價值的問題。”金先生有些高興的說道。

對於蘇茶的欣賞，溢於言表。

蘇茶在沈默中也在分析他的性格，重視“信息”的價值，是比較商人的做派，而他指的“世人”也顯而易見說的是在場的妖怪了。

如此一來，倒是與新興資本主義的特點有點接近。

想明白了這點，蘇茶當即說道：

“好，既然金先生這麽說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第一個問題，對於禮物的‘價值’，究竟是如何論斷的？”

她還記得，蛙人兄弟送了一些夢蟲，而金先生回了重禮，而她呈上冷鋒，金先生欲回以“妖刀村正”，價值很明顯不是均等的。

“你們心中的價值，以物品的功能、效果、用處等作以判斷。然而這些物於我而言，並無用處，我所看重的，只是物品上面的‘欲望’。”金先生說道。

“欲望？”

“不錯，正是欲望。”金先生不像那些無良的回答者，回答問題只回答幾個字，等別人追問，又說這是另一個問題。他還算誠懇的解釋起來。

作者有話說：

文中有關於“最強的刀”，化用了名篇《莊子?說劍》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