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太平州住了一個月，將莫家的情況打聽得一清二楚。都說葉雄是為了報仇才殺死了董瀾。但是，葉雄定居太平州，本就是無心之舉，他怎麽能算到兩年後，會有仇人到此？董瀾對他有多大的仇，讓他不顧妻女，殺了此人？

董瀾之死，必有內情。葉雄，不，爹爹是被誣陷的。洛葭月一直很篤定這個念頭。

聽洛葭月的話，連紫的臉並未泛起太大的波瀾。她輕輕哼了一聲：“你想問，過會子，讓你問個夠。”

這話什麽意思？洛葭月正在思忖，厚厚的門簾一挑，梅間雪笑意盈盈地走到洛葭月面前，輕輕喚了一聲：“洛娘子。”

洛葭月緩緩站起身，回了一禮：“莫夫人，叨擾了。”

兩人目光對視，皆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洛葭月從來沒想過要隱瞞什麽，所以她與荀或淵才半明半暗的查當年的事。憑莫軒文在當地的名望，他一定會知道。若是事情真如流傳的那樣是遼人覆仇，莫軒文會有兩個選擇，一是不理會，二是請自己來，當面說個清楚。

洛葭月微微偏頭，問：“請問夫人，有什麽事嗎？”

梅間雪一笑：“請問洛娘子，為何如此關心董瀾之死？是有什麽緣由麽？”

原來是問這個。洛葭月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並非董瀾的死有疑問，而是葉雄的死，幹系重大。”

梅間雪精致的倒暈眉動了動：“一介平民，能有什麽重大的幹系？”

“娘子有所不知。葉雄是皇城司手下一員幹將，自幼便是打探宋遼邊界的一把好手。十七年前，他隱名埋姓，離開皇城司，想要在南方定居。皇城司將此事記錄後，便封存多年。近日，皇城司查出了一宗案子，正是葉雄經手的。本想尋他來細問，卻發現他身死多年。所以，指揮使派妾身前來，好好兒地，查訪查訪。看到底是意外呢，還是……”

這番話，似假若真，似輕若重，似無若有。既是說給梅間雪，也是說給連紫聽。董瀾是梅間雪的表兄，也是莫軒文軍中同袍。按理說，兩人關系極好，為何董瀾會在莫家四處惹是生非呢？所以，洛葭月老早就準備了這麽一套說辭，反正兩浙路到汴京那麽遠的距離，莫軒文也沒這個能力查探清楚。

“是麽？”梅間雪沒多說，目光還是將信將疑。連紫已經放下手中的鐵叉，走了過來。

“你是皇城司的人？”連紫上下打量著她。

洛葭月氣定神閑地看連紫一眼，並不答話。這番模樣，梅間雪反倒有些躊躇起來。最開初發帖子給荀或淵和洛葭月，是有江湖朋友托付的。原本以為是打秋分的江湖人，現在看來，竟然是甩不掉的麻煩。夫君叮囑自己下逐客令，留點情面便好。哪知，這少女看著普通，有功夫不說，竟然還有皇城司的背景。

這可真是……梅間雪沈吟片刻，帶著連紫出了右花廳，將洛葭月一人剩在花廳裏。她也不惱，左右看著。這座花廳橫亙在莫宅中部，軒楹高爽，通透東西。從花園到前廳，或者從前廳到花園，都必須經過此地。凜凜的寒風傳堂而過，窗扇也被推得搖搖晃晃，輕拍著窗戶。洛葭月看見梅間雪站在前庭的柳樹下，與莫軒文正低聲說著什麽。連紫在一旁，亦是神色嚴肅。

洛葭月這是第一次認真打量莫軒文。他年過四旬，唇上一抹黑須，目光炯炯如矩，身材比旁人看著要高大一些。他狀似無意地往花廳裏看了一眼，正對上洛葭月的目光。兩人對視片刻，誰也不退讓。剛巧莫府的管家快步跑來，對主人說了些什麽。莫軒文面露沈吟之色，不知為何又看了洛葭月一眼，對梅間雪說了幾句，跟著管家匆匆去了。

洛葭月好整以暇。果然，不出片刻，梅間雪掀簾進來，坐在洛葭月對面的圓墩上，淡笑道：“既然洛娘子想知道當年的事，莫府也不阻攔。我已經命人去請當年在場的人。大家一起說說，當年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如何？”

話很溫柔，分量卻是不輕。洛葭月點頭：“好。”

很快便有仆役前來，將間隔左右花廳的屏風撤開。不出意料地，在花廳左邊，洛葭月見到了荀或淵。看他與龔九詳談生活的模樣，她略放下心來。

就怕這呆子被人哄了去。

見屏風被撤，仆役們搬來幾個圓墩，龔九很是驚訝，忙問梅間雪：“大嫂，這是……”

梅間雪道：“這位洛娘子有些陳年舊事，想要問問龔師弟、鄭家兄弟，意下如何？方便不方便？”

龔九忙道：“不妨事。不知道，洛娘子想問什麽？”

鄭言一個人孤坐在角落，悶頭喝酒烤肉。聽到龔九直爽地表態，他擡起頭，看了坐在門邊的連紫一眼，道：“有我不同意的餘地嗎？我可沒什麽好說的。”

大概是習慣了鄭言的陰陽怪氣，在場的人都沒有說什麽。正在尷尬，簾子一動，進來兩個人。

“大嫂。”

“娘。”

洛葭月一直在打量龔九等三人，見莫行遲也進來了，心底波瀾微起。看來莫軒文還真不是敷衍一二。十五年前，莫行遲才四歲，難道他也發現了什麽？

梅間雪有些驚訝：“遲兒，你來做什麽？”

“爹吩咐讓我來的。”莫行遲看了洛葭月一眼，目光挑釁，“免得有人胡亂猜測，壞了我莫家的名聲。”

“好了，遲兒。”說話的是莫輕歌，莫軒文的弟弟。他和兄長長得很像，只略矮一點，身材較寬。他拜在龔九父親門下，與龔九是同門師兄弟，但是不知為何，龔九一直沒有學過他父親的功夫，反而只學了醫術藥理。

這會子功夫，仆役已經將花廳拾掇得幹幹凈凈。兩個大火盆放在左右，廳內溫暖如春。紫檀木方桌上，酒已溫好。除了莫軒文，梅間雪、莫輕歌、莫行遲、龔九、連紫、鄭言都在花廳裏。莫輕歌笑道：“那件事已經過去，也不必再提。我等也沒必要為這些芝麻大的小事，耽誤時間。龔師弟，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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