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笑道：“這事在龍泉縣大大的有名。元悠娘失蹤前，與荀家長子已經訂了親。當時，兩家都只差親迎了，人卻沒了。元夫人沒法子，正要退婚。哪知荀家一口咬定失了面子，定要元家賠個女兒。夫人開始還不肯，後來好說歹說，才點頭同意，將元慈娘定給了荀子憫。”

這種大姨換小姨的事，若老掛在嘴邊，總是不好。怪不得昨晚元慈娘臉色不好看。洛葭月想。她又問：“在平陽觀裏，你有沒有聽人說過大娘子失蹤的事？”

“平陽觀的香火一直很旺，無論貴賤，女子都愛來觀裏燒香。”清月道，“師父登仙前，觀裏的風氣不大好，有三四個女冠暗地裏做些牽線搭橋的活。待我來了，下狠力整治，還趕走了幾個無心向道的，到現在都沒人敢在觀裏說閑話。不過那時候，元悠娘已經失蹤了，想必也沒什麽線索。”

洛葭月搖頭：“你沒聽說很正常，誰沒事給你嚼這種舌根？或許，有女道士從別家女子哪裏，甚至從元府下人口裏，聽到過什麽消息沒有？”

清月想了想：“這樣，我去問問。如果有什麽消息，馬上遣人告訴你。”說罷又是一笑，“你不大愛管這些閑事的，難不成真的轉性了不成？”

洛葭月聽著這話，心裏猛地一警。尋找失蹤的元悠娘，是荀或淵求了許久，她才點頭同意。荀或淵是知道自己脾氣的，怎麽執意要自己前來查訪？莫非有什麽隱情不成？

兩個人正在說其他的事，荀或淵突然拍門道：“阿月，表姨派人來叫我們，說屍骨已經基本找齊了。”

“這就來。”洛葭月應了一聲，對清月道：“這事便有勞你了。”

“好說，你且去罷。早些找到了元悠娘，也是好事。”清月將洛葭月送到正門外，見兩人去了，才回到觀裏召集女道士們問話不提。

洛葭月和荀或淵到了元府，龍泉縣知府、縣尉、仵作已經等候多時。昨夜發現了屍骨後，縣尉帶著弓手立即趕到元家。因天太黑，所以只有先將引入元府的水堵住，待園子裏的水幹涸之後，方才打撈屍骨。打撈了一上午，才勉強拼湊出一個人形。

元夫人執意不肯讓官府的人帶走屍骨，定要當著面知道個清楚，這具屍骨到底是不是元悠娘。雖然元家沒落，但是畢竟是大戶人家，開罪不起，知府便決定在元府勘驗屍骨。

洛葭月二人趕到的時候，仵作正向知府回話：“……從目前找到的骨頭來看，這具屍骨應當是十四至十六歲的少女，未成親，高近五尺。在池水中未曾找到其他可能證明身份的物件。”

元家所有人都在場。元慈娘很是害怕，躲在荀子憫身後。沈氏的膽子倒是挺大，與元忠並肩站著，兩人偶爾耳語兩句。楊桐和向浩哉離著不遠，不時朝著屍骨看上兩眼。

元夫人急切地問：“仵作，這具屍骨，到底是不是，是不是我那苦命的女兒？”

仵作道：“目前看不出她的身份。”

元夫人的臉上當即泛起怒色：“你不是仵作麽？怎麽連這都看不出來？”

仵作臉色有些不好看。元家眾人個個埋著頭，假裝未曾聽見。龍泉知縣聽著這話實在沒道理，咳了一聲道：“元夫人莫怪。這屍骨又不能說話，怎麽知道她生前是誰？本縣且問，府上近年來可有失蹤人口？”

“我大女兒，悠娘，兩年前端午前後失了蹤影。”元夫人哽咽道，“難道，這府裏，還有其他人不見了不成？”

洛葭月目光一閃，走上前道：“啟稟知縣，當年還有個丫鬟，與大娘子一道失蹤了。”

“你是何人？”知縣皺眉看著洛葭月，“也是元府的人？”

荀或淵連忙上前，向知縣說了幾句。知縣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驚訝：“莫非是山陰縣那位……”

看來山陰縣的事，已經傳到了龍泉縣？洛葭月微微一笑，轉身問元家眾人：“各位，大娘子，還有那個失蹤的丫鬟青蘿，身長幾許？”

沈氏管家，她忙道：“家裏上上下下的衣服都是在孔家裁縫鋪裏做的，問問孔娘子便知。”

一直在一旁觀看的向浩哉插嘴道：“外面茶肆裏的說書人不是說，若是曾經跌斷過骨頭，骨頭會長出什麽印記來著？”

仵作一拍頭：“對對。這具屍骨的主人，幼年時左手食指曾經折斷過，指骨上有一層白痂。不知大娘子是不是如此？”

元忠道：“沒有。她一直活得好好的，哪裏受過什麽傷。”

元慈娘忽然開口：“青蘿，青蘿的手指，曾經折斷過。”

“當真？”荀子憫當即問道。

元慈娘很肯定地點頭：“我，我是聽芷蘿說的。”

元夫人很是不耐煩，握著黃梨木拐杖跺了跺：“一個丫鬟罷了。誰知她是怎麽死的？她是悠兒的丫鬟，不好好跟著悠兒，指不定便是到處跑著玩，失足落到水裏。當初，我就是太慣著你們，家裏上下這才不安寧……”

“丫頭也是父母生養的，難不成會從天上掉下來？”洛葭月聽不慣元夫人的話，硬是打斷了她：“夫人對身旁服侍的丫鬟婆子，也是這般輕視的？”

荀或淵不斷地遞眼色，想讓洛葭月少說兩句。元夫人怒氣沖沖地站起來，逼視洛葭月：“難道老身說錯了不成？”

“在夫人看來，全天下的人加起來，怕也是沒有大娘子重要。”洛葭月淡道，“只是，就算比眼珠子還重要，也不能罔顧他人性命。”

元夫人一張老臉氣得煞白：“看來，還是老身錯了。洛娘子，既然你不願找悠娘，元家的事，也不用你來操心。”

洛葭月沒想到元夫人行事如此獨斷，她平生也沒被人落過面子，眸色一凜：“既然這樣，妾身告辭。”說罷，轉身昂然離開。

荀或淵急得跺腳，顧不得說兩句客套話，也匆忙追了上去。

“阿月阿月，你莫生氣，”荀或淵不住地解釋，“表姨的脾氣就是這樣，聽不得相左的話。以前有悠娘哄著，現在也只有楊桐能說上兩句。你大人有大量，別放在心上。”

洛葭月冷笑：“我生哪門子氣？這等俗人，還不值當我看一眼。若不是你纏了我那麽久，我也不會想著來。”

荀或淵賠笑道：“是是是，阿月你最心善不過了。只是，悠娘一直沒個蹤影，表姨現在也不讓你查問，這又怎生是好？”

洛葭月道：“放心，過會就有人來請。元悠娘的失蹤，青蘿的死，元家每個人都脫不了關系。”

荀或淵以為洛葭月的話不過是寬慰自己，哪知一個時辰不到，沈氏親自上了門：“娘子莫要生氣，母親向來就是那個脾氣。”

洛葭月淺淺一笑：“少夫人，有話不妨直說。”

沈氏沈吟片刻後，索性在洛葭月身邊坐下：“洛娘子，九郎已經把你的事說給我聽。不瞞你說，悠娘這事，一直都是家裏人的心病。別說母親脾氣愈加古怪，慈娘心裏，還有夫君……”

洛葭月站起身，走到窗臺邊，看著街對面的元府後門，看門的老仆依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她突然笑了笑：“其實，這事也有點意思。”

“那洛娘子是答應，繼續查這事了？”沈氏道。

洛葭月轉身，看著沈氏：“嗯。只是，希望少夫人瞞著些老夫人。還有，若是需要，妾身希望，元家上上下下每個人，都能如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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