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提刑，可否讓弓手們放下箭？”洛葭月擡眸看了一圈，不徐不疾地說：“這屋中，除了妾身與荀或淵，什麽人也沒有？”

高大鵬失聲道：“什麽？”當即便沖進屋來，待雙眼適應了屋裏的陰暗，急匆匆地搜查起來。床下、門後、梁上，果真，半個人都沒有。

“你！”高大鵬惡狠狠地指著洛葭月，“你二人話謊報案情，該當何罪？”

韓之渙也是一楞，命弓手放下弓箭，遠遠低看著洛葭月：“洛娘子，你可知謊報案情可是要治罪的。那楊源人呢？”

洛葭月看也沒看他一眼，徑直向韓之渙走去。陽光強烈，她先閉上眼，適應片刻才睜眼，對韓之渙說：“韓提刑，見諒了。妾身出此下策，實是形勢所逼。若韓提刑信得過妾身，請進屋來說話。”

“提刑不可！”高大鵬上前阻攔，“荀或淵不是說楊源躲在圓照寺內，怎麽又成了這個女娘？屋裏定然有詐，提刑萬萬不可以身涉險。”

洛葭月沒有理會，雙眸明亮，對韓之渙道：“妾身不敢亂言。此時，江寧城內外如鐵通一般，張通插翅難飛。但是，現在已經過了近一個時辰，既沒有張通等人出城的消息。韓提刑，妾身說的，是與不是？”

韓之渙擡手撚須，沒有回答。荀或淵懸著的心慢慢落了下來，眼眶又疼了起來，忍不住擡手揉眼，見洛葭月在瞪他，慌忙住手。

眾弓手從屋頂上下來，窄小的院落裏頓時擠滿了人。韓之渙自覺洛葭月沒這個膽量哄騙自己，不由得皺眉道：“你到底想做什麽？時間緊急，等不得廢話。”

“韓提刑稍安勿躁，且容妾身慢慢道來。”洛葭月的目光一一掃過院中眾人，緩緩走到庭院中央，“張通越獄，看起來是偶然為之，其實，他手下已籌劃了許久，今日才匆匆將人劫出監牢。現下，他們也無萬全之策，只是暫時躲在城裏某個角落，等待最佳時機，逃出城去。”

高大鵬怒道：“你果然和他們是一夥的，要不怎麽知道得如此詳盡？”

洛葭月理也不理，徑直說下去：“妾身曾聽楊牢頭說過，張通被關押在提刑司的監牢裏，看守嚴密。不僅在監牢外有弓手盯梢，監牢內也埋伏有弓手。妾身親身前往，果然不假。那麽，張通的手下能順利地從牢房中將人劫走，必定有人將弓手布局、換防的情況透露了出去，這人是誰呢？”

這正是韓提刑最關心的，他忙道：“是誰，快說！”

“此人便是……”洛葭月回頭看了一眼，“荀或淵。”

荀或淵還在揉眼睛，突然聽到洛葭月的指控，登時嚇了一大跳：“阿阿阿阿阿月，我我我我……”

“你什麽你，”洛葭月回頭瞪他一眼，“你雖然傳了消息，但你也不知情。”

高大鵬指著荀或淵道：“什麽不知情，他與張通關在同一間牢房，牢房裏弓手換防的情況，必定是一清二楚。提刑，此人定是張通一夥，為將張通劫出監牢，故施苦肉計！”

“呵，”洛葭月冷笑，“荀或淵曾抓過張通的手下，今次又是被人陷害下獄，你有何證據說荀或淵與張通勾結？韓提刑連日審理他的案子，可見半點可疑之處？你若有證據，一一擺出來便是，莫要為自己的無能找借口！”

高大鵬臉色一白，急忙為自己辯護：“提刑，休要聽她胡言，屬下……”

韓之渙擡手，制止了高大鵬的自辯。他微一皺眉，撫須沈思：“洛娘子，你有什麽證據，可證明荀或淵與此案無關。”

洛葭月道：“楊源曾同妾身說起過，張通手下有個謀士，名喚畢容嘯。此人年約三十來歲，詭計多端。妾身猜想，昨日前日在公堂上指證或淵有罪的姚壁，就是此人。他先是查閱了江南東路近些年的案件，找出容易作假的案子，再使人喊冤，將荀或淵關進牢房裏。至於能不能與張通關在一起，還得看孔方兄的面子了。”

高大鵬想要插嘴，被韓提刑瞪了一眼，只得悻悻後退。洛葭月道：“當然，至於他真實身份如何，要抓住了此人，一問才知。當下的重點是，張通被劫，弓手換防的消息是怎麽傳遞出去的 。”

她轉身看向荀或淵：“或淵，張通的書信，韓提刑也看過，你把書信背出來給大家聽聽。”

眾目睽睽下，荀或淵雖不明所以，但仍是站到庭院中央，一字一頓地背：“見信如晤。經年未見，不知安好。自與汝分道以來，已過數載……汝莫要念餘，自顧安好。幸甚。 ”

背完後，荀或淵擡頭想了想，又補充一句：“‘臨行孤單’中的單字前，寫了一個‘鳴’字，字旁有一個蔔煞，應當是寫錯了的。”

蔔煞即是在書信中的錯字旁，寫上‘蔔’，表示此為錯字、別字，並無他意。韓之渙思考片刻，不得其法：“洛娘子，你的意思是，這封信其實是給外界傳遞了牢房換防的信息？從何得知？”

“其實，這封信在昨晚便已遺失了。”洛葭月道，“昨日在江寧酒樓，一名婦人自稱是張通的妻子陳氏，從楊源手中騙走了那封書信。當時，妾身與荀或淵被人用調虎離山離開了酒樓，沒有親眼見到所謂的陳娘子的相貌。不過，酒樓的夥計曾見到，那位婦人曾拉著張廚問話，同時將毒抹在張廚的衣擺上。張廚素有揉搓衣角的習慣，不知不覺間手掌上沾了毒，不慎服下，當場毒發身亡。”

韓之渙問：“她為何要下毒？你們被人騙出酒樓，又有什麽深意？”

洛葭月道：“其實，這兩個事應當聯系在一起。張通將牢房弓手換防情況寫在書信裏，其手下找借口將書信拿到手。如果是一般人倒也罷了，但我與荀或淵卻是見過陳氏，因此，若真要以陳娘子的名義拿到書信，我二人不在場時最好不過的。下毒的目的，若是荀或淵死了，此事便無人計較。若是妾身死了，最好不過。若是楊源或者張廚死了，給我二人找些麻煩，無暇顧及監牢這便更好。”說罷，洛葭月轉眸看著高大鵬：“不知妾身，說得是不是？”

高大鵬臉色愈見狼狽：“問我做什麽！我只負責抓犯人！”

韓之渙看了身旁的高大鵬一眼，暗中忖度片刻，決定先將最重要的事情弄清楚：“洛娘子，且說書信的問題。這封信，本官也看過，沒見什麽問題。”

“昨日，妾身看了信，也沒發現什麽異常。”洛葭月目中浮現一絲懊惱，“只是，當妾身開始懷疑，荀或淵的入獄其實張通手下的陰謀，目的是通過他傳遞信息。妾身由此回想信件的內容，果然有了發現。張通既然知道自己難逃重罪，給妻子傳信無可厚非。但是，信中所說，心底悔恨瞪眼，但是對兒子桂郎未曾提及。說來這是妾身的過錯。桂郎早在年前便被人殺害，那時的張通又從何得知？所以，信裏定然有玄機。”

韓之渙急道：“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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