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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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原來是牢頭楊源。洛葭月臉一紅，莫名有些心虛地低下頭。荀或淵連忙上前施禮道謝：“今日多謝楊兄，在下才撿回一條命。”
“值當什麽。”楊源笑道，“舉手之勞而已。”
洛葭月整整衣襟，上前道一聲萬福：“我二人正要前去江寧酒樓，不如楊牢頭一道前往？一杯水酒，聊表心意而已。”
楊源見推脫不得，便壓低嗓門道：“現在申時將至，牢裏馬上換防，我得去看著，把穩些。你們先去，我隨後就來。”
見楊源快步離去，兩人方才打情罵俏的話也不便提起。洛葭月自覺臉上不那麽滾燙，不經意地問道：“張通給你的信，是讓你交給陳娘子嗎？”
“是。”荀或淵從懷中摸出信，遞給洛葭月，“韓提刑也看過，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不過是家常話。韓提刑說，張通此人，若不是走上了邪路，也能夠幹出一番事業。”
洛葭月見信封上寫著“手啟山妻張門陳氏”，猶豫片刻，終究抽出信紙，一目十行地掃過去。紙上寥寥數語，言辭頗為懇切，信中寫道：“見信如晤。經年未見，不知安好。自與汝分道以來，已過數載，當初綠柳滿蔭之所，想必早已無花木。個中滋味，有口難言。若不曾聽小人言，不該淪入此境。餘無心時，亦常悔之。雖常懷煥然革新之願，有心無力。惜惜，開弓未有回頭箭，只手難拼四拳。常憶往昔，五六人團坐夜話，何其快哉。觀今朝，蜷躺墻角，何其狼狽。景變時異，家歸何地？形影相吊，臨行孤單（蔔）。荏苒光陰回顧，恩仇同違。嘆嘆。汝莫要念餘，自顧安好。幸甚。 ”
看罷信，洛葭月將信交還給荀或淵，看向窗邊。兩人在江寧酒樓，尋了靠近窗邊的位置，正對著穿城而過的淮水。看著江面上千帆過盡，船櫓輕晃，操練了一天的龍舟漢子們正說笑著跳下船來。洛葭月幽幽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不是他丟下陳氏與桂郎不管，何止今天這下場。這信你好生收著，我再找幾個江湖朋友幫忙，定要尋訪到陳娘子，將這封信好好交到她手上。”
荀或淵豈有不聽之理，雙手接過信箋：“這個自然。”正要將信放入懷中，張廚迎了過來，笑呵呵道：“恭喜荀公子，洗脫冤屈。小的今日做東，不知二位有什麽想吃的？”
荀或淵順手將信放在桌上，拱手道：“張兄今日仗義搭救，荀某感激不盡。”
洛葭月笑道：“我二人也是想多結交個朋友，何必特地做來。只上幾個小菜便可，不勞張兄破費。”
張廚子搓著手道：“小小心意，二位客氣。小的先做幾個拿手的上著，二位慢吃。小的得了空，再來敬酒。”說著，拜了一拜，轉身回廚房去了。
過了片刻，楊源也到了酒樓。三人又是一陣謙讓，方才坐下。楊源仰頭喝了一杯酒：“這日子，再過兩天，可真要折磨死人。”
荀或淵問：“怎麽，是牢裏的事？”
“可不。”楊源道，“為了一個張通，江南東路刑獄提點司忙了十來天了。韓提刑一邊審你的事，一邊核實他的案子。這幾日各州府報上的案子又多，押運的人犯也比平日擁擠了不少。兄弟們都強打精神，還好，快了。”
荀或淵忙斟滿酒：“辛苦楊兄了。”
楊源道：“在其位謀其政。咱們雖比不上官老爺，但總吃著官家的飯，不能不細心些。老天留我一只眼，就是看著張通的下場。”
他吃了一筷子菜，拿起桌上的信，看了兩眼：“這是張通給他娘子的信？”
“正是。”洛葭月道，“有什麽問題嗎？”
楊源想了想，慢慢放下筷子：“中午時分，我在衙門後門遇見一位娘子，年紀約有四旬，自稱是張通之妻。我以為她要探監，結果她問了兩句就走了。莫非，你們要找的人就是她？”
洛葭月忙問：“可是臉色有些黃瘦，耳垂有顆痣？”
楊源一臉詫異：“洛娘子怎麽知道的？”
洛葭月忍不住嘆氣，荀或淵簡略地將事情說了一遍。楊源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說：“老天要收誰的命，管不住的。娘子以後當心便是。”嘮嘮叨叨說了許多因果報應的話。
三人又閑聊了一些話，其間張廚又端來好幾個菜，力勸眾人多吃。洛葭月正低頭想事，隨風飄來一陣淡淡的香味，似乎曾在哪裏嗅到過。
丁婆身上的桐油味！
洛葭月一驚，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疑似丁婆的身影正從酒樓大門走出去，步履頗為匆匆。她連忙扔下一句“你們先吃，我去找個人”，從窗邊翻身而出，直奔酒樓正門而去。
此刻正是傍晚時分，餘霞成綺，日光橙曚。吃罷晚飯、到街上閑逛的人多了起來。小販忙活了一天，急著回家，喊價低了不少。婦人們趁機還起價來，街上熱鬧非常。
洛葭月奔到酒樓正門，疑似丁婆的婦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她拍了好幾個婦人的肩膀，被瞪了好幾眼，還是沒發現丁婆的影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洛葭月站在街道中央，陌生的面孔在身邊擠來擠去，心底的疑竇如漸漸暗下來的天空一般，越來越濃密。她這才想起，從提刑司出來了，應當立即去丁婆家看看，哪怕是找人問點線索也好。畢竟，荀或淵被誣陷的原因還沒找到，實在不該掉以輕心。
“阿月，你怎麽了？”荀或淵追上來，關切地問。
洛葭月道：“我看到了那個自稱是丁婆的婦人，便追了出來。只是，沒看見她……”
荀或淵皺眉，想了許久才道：“阿月，自古邪不壓正。我行得正走得端，不怕魑魅魍魎。但是……”
“什麽？”洛葭月擡頭，看著荀或淵。
“無論如何，阿月，你要保護自己……我……不要擅自離開，我……”荀或淵被洛葭月的目光一照，頓時心跳如擂鼓，硬咬著牙說：“我也會保護你，哪怕你不需要，我也會……竭盡全力，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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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當什麽。”楊源笑道，“舉手之勞而已。”
洛葭月整整衣襟，上前道一聲萬福：“我二人正要前去江寧酒樓，不如楊牢頭一道前往？一杯水酒，聊表心意而已。”
楊源見推脫不得，便壓低嗓門道：“現在申時將至，牢裏馬上換防，我得去看著，把穩些。你們先去，我隨後就來。”
見楊源快步離去，兩人方才打情罵俏的話也不便提起。洛葭月自覺臉上不那麽滾燙，不經意地問道：“張通給你的信，是讓你交給陳娘子嗎？”
“是。”荀或淵從懷中摸出信，遞給洛葭月，“韓提刑也看過，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不過是家常話。韓提刑說，張通此人，若不是走上了邪路，也能夠幹出一番事業。”
洛葭月見信封上寫著“手啟山妻張門陳氏”，猶豫片刻，終究抽出信紙，一目十行地掃過去。紙上寥寥數語，言辭頗為懇切，信中寫道：“見信如晤。經年未見，不知安好。自與汝分道以來，已過數載，當初綠柳滿蔭之所，想必早已無花木。個中滋味，有口難言。若不曾聽小人言，不該淪入此境。餘無心時，亦常悔之。雖常懷煥然革新之願，有心無力。惜惜，開弓未有回頭箭，只手難拼四拳。常憶往昔，五六人團坐夜話，何其快哉。觀今朝，蜷躺墻角，何其狼狽。景變時異，家歸何地？形影相吊，臨行孤單（蔔）。荏苒光陰回顧，恩仇同違。嘆嘆。汝莫要念餘，自顧安好。幸甚。 ”
看罷信，洛葭月將信交還給荀或淵，看向窗邊。兩人在江寧酒樓，尋了靠近窗邊的位置，正對著穿城而過的淮水。看著江面上千帆過盡，船櫓輕晃，操練了一天的龍舟漢子們正說笑著跳下船來。洛葭月幽幽嘆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若不是他丟下陳氏與桂郎不管，何止今天這下場。這信你好生收著，我再找幾個江湖朋友幫忙，定要尋訪到陳娘子，將這封信好好交到她手上。”
荀或淵豈有不聽之理，雙手接過信箋：“這個自然。”正要將信放入懷中，張廚迎了過來，笑呵呵道：“恭喜荀公子，洗脫冤屈。小的今日做東，不知二位有什麽想吃的？”
荀或淵順手將信放在桌上，拱手道：“張兄今日仗義搭救，荀某感激不盡。”
洛葭月笑道：“我二人也是想多結交個朋友，何必特地做來。只上幾個小菜便可，不勞張兄破費。”
張廚子搓著手道：“小小心意，二位客氣。小的先做幾個拿手的上著，二位慢吃。小的得了空，再來敬酒。”說著，拜了一拜，轉身回廚房去了。
過了片刻，楊源也到了酒樓。三人又是一陣謙讓，方才坐下。楊源仰頭喝了一杯酒：“這日子，再過兩天，可真要折磨死人。”
荀或淵問：“怎麽，是牢裏的事？”
“可不。”楊源道，“為了一個張通，江南東路刑獄提點司忙了十來天了。韓提刑一邊審你的事，一邊核實他的案子。這幾日各州府報上的案子又多，押運的人犯也比平日擁擠了不少。兄弟們都強打精神，還好，快了。”
荀或淵忙斟滿酒：“辛苦楊兄了。”
楊源道：“在其位謀其政。咱們雖比不上官老爺，但總吃著官家的飯，不能不細心些。老天留我一只眼，就是看著張通的下場。”
他吃了一筷子菜，拿起桌上的信，看了兩眼：“這是張通給他娘子的信？”
“正是。”洛葭月道，“有什麽問題嗎？”
楊源想了想，慢慢放下筷子：“中午時分，我在衙門後門遇見一位娘子，年紀約有四旬，自稱是張通之妻。我以為她要探監，結果她問了兩句就走了。莫非，你們要找的人就是她？”
洛葭月忙問：“可是臉色有些黃瘦，耳垂有顆痣？”
楊源一臉詫異：“洛娘子怎麽知道的？”
洛葭月忍不住嘆氣，荀或淵簡略地將事情說了一遍。楊源也說不出什麽安慰的話，只說：“老天要收誰的命，管不住的。娘子以後當心便是。”嘮嘮叨叨說了許多因果報應的話。
三人又閑聊了一些話，其間張廚又端來好幾個菜，力勸眾人多吃。洛葭月正低頭想事，隨風飄來一陣淡淡的香味，似乎曾在哪裏嗅到過。
丁婆身上的桐油味！
洛葭月一驚，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疑似丁婆的身影正從酒樓大門走出去，步履頗為匆匆。她連忙扔下一句“你們先吃，我去找個人”，從窗邊翻身而出，直奔酒樓正門而去。
此刻正是傍晚時分，餘霞成綺，日光橙曚。吃罷晚飯、到街上閑逛的人多了起來。小販忙活了一天，急著回家，喊價低了不少。婦人們趁機還起價來，街上熱鬧非常。
洛葭月奔到酒樓正門，疑似丁婆的婦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她拍了好幾個婦人的肩膀，被瞪了好幾眼，還是沒發現丁婆的影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洛葭月站在街道中央，陌生的面孔在身邊擠來擠去，心底的疑竇如漸漸暗下來的天空一般，越來越濃密。她這才想起，從提刑司出來了，應當立即去丁婆家看看，哪怕是找人問點線索也好。畢竟，荀或淵被誣陷的原因還沒找到，實在不該掉以輕心。
“阿月，你怎麽了？”荀或淵追上來，關切地問。
洛葭月道：“我看到了那個自稱是丁婆的婦人，便追了出來。只是，沒看見她……”
荀或淵皺眉，想了許久才道：“阿月，自古邪不壓正。我行得正走得端，不怕魑魅魍魎。但是……”
“什麽？”洛葭月擡頭，看著荀或淵。
“無論如何，阿月，你要保護自己……我……不要擅自離開，我……”荀或淵被洛葭月的目光一照，頓時心跳如擂鼓，硬咬著牙說：“我也會保護你，哪怕你不需要，我也會……竭盡全力，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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