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好，”荀或淵笑著對正在飲酒的老者拱拱手，“在下荀或淵，有一些事，想找彭公打聽打聽。”

老者上下打量他一眼，轉身過去毫不理會。荀或淵笑得尷尬，走到老者面前再次行禮：“彭公……”

兩人好不容易在這間小酒肆裏找到正在喝酒的彭堒。還沒到午時，彭堒已經喝得滿臉通紅。荀或淵嘀咕不已，洛葭月叫他來問彭祭酒的事，具體要問什麽也沒說，只吩咐事無巨細，能問就問。她自己，卻一轉身不知到哪裏去了。

彭堒不理會，荀或淵更加尷尬，站也不好走也不是，幹脆厚著臉皮蹭著坐下：“彭公，在下荀或淵，有些事情想打聽打聽。”

“少和那些尼姑道姑混在一起，”彭堒張口便訓人，“年紀輕輕的做什麽不好，成日裏浪費光陰，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說完，還打了個酒嗝，臭氣撲面。

荀或淵本就老實，被說得紅了臉，連聲辯解：“彭公有所不知，我這是在幫著破案。會稽縣接連出現人命，連周知縣也……我只是想早日查清，告慰……”

“少……來。”彭堒晃晃頭，“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不過是二哥的家事。那些盜賊故意栽贓嫁禍，你不去抓真兇，糾纏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做什麽？”

荀或淵奇道：“誰告訴你是盜賊幹的？”

“朱先生不是說，官府業已查明是流竄的匪盜嗎？”彭堒不耐煩地揮手，“快把那些殺人越貨的強盜抓起來是正經！”

荀或淵越聽越糊塗，忽聽到外面有什麽人在喧鬧，伸頭一看，正見著一抹熟悉的杏黃飛奔而過，還有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在嚷，聽不太清楚。

怎麽又出事了？荀或淵轉過頭，卻發現桌邊沒了人，彭堒邁著跌跌撞撞的步子正往外走。荀或淵連忙趕上扶住：“彭公，有什麽事嗎？”

“我聽著像是瑚兒的聲音，”彭堒甩開他的手，焦急地往酒肆前的小巷快步跑去，“莫不是有人為難瑚兒？”

彭瑚？荀或淵伸著脖子四下張望，見著巷子深處的青石地上，幾個長長的人影正淩亂晃動，還有喝罵聲傳來。彭堒朝此處跑去，不慎跌倒在地。

荀或淵忙將他扶起，彭堒不顧查看膝蓋，急急走去。果然在巷子深處，見到被幾個弓手模樣的人圍起的彭瑚。

“你們！”彭堒奮力撥開弓手，護在彭瑚面前，“你們做什麽？”

見彭瑚臉上有一道紅印，神色很有些驚惶，荀或淵不由得心底嘀咕。彭瑚年近弱冠，已考中秀才，是彭家家族中興的希望。除了前幾天率人當眾潑洛葭月狗血，平日裏都是言行有度的，怎麽會被弓手抓住？

“方才，幾個兄弟上街巡邏的時候，有小娘子叫救命，說彭公子意圖非禮她。”李延走上前，不緊不慢地解釋，“彭公子呢，也不解釋，只是四處逃竄。兄弟們沒辦法，不小心出手重了些，公子見諒啊。”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彭堒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你們濫用私刑，我一定要告到知縣……”這才想起，周知縣已成縣衙後停放的屍體。

荀或淵心道，方才明明看見類似道袍的杏黃色，洛葭月怎麽不在這附近。李延笑了一聲：“彭公，你仔細看看，兄弟們的手上可沒有刑具，話不能亂說。”

他微一擺手，立即有兩個弓手上前，笑嘻嘻地拉過彭堒，半推半拉地將他扯遠。彭堒年近五旬，又喝了酒，哪裏是壯年弓手的對手，片刻後就沒見著人。

“你們到底要做什麽？”彭瑚終於回了神，咬著牙道：“那個娘子找我幫忙，說初到會稽尋親，求我帶她去親戚家。剛到沒人的地方，她就把我抓住，口稱非禮，你們……你們就……”

李延蹲下身，看著彭瑚：“彭公子，大家都親眼看見裏你對那小娘子意圖不軌，難不成別人自汙名節？彭公子，慎言，三思啊。”

“你們……你們要做什麽？”彭瑚恨聲問。

李延笑笑：“就問幾個問題，絕不多言。”臉色忽地一變，揪住彭瑚的衣領，“前兩天周知縣到你家去，見了什麽人說了什麽話，說！”

“你！”彭瑚目光一閃，硬著嘴道，“我只知道他是來拜訪朱先生，至於說了什麽，一概不知。”

“彭公子既然是條漢子，就別怪在下不客氣了。”李延冷笑一聲。當即有個弓手上前，捂住彭瑚的嘴，另一個弓手抽出箭，將箭頭指向彭瑚的眼睛。

荀或淵大驚，立刻上前阻攔：“萬萬不可，諸位。若是出了人命，諸位也是脫不了幹系……”

“到時候一刀子殺了，也沒人報官，荀公子你說是吧？”李延看了他一眼，滿臉毫不在意。彭瑚瞪大了眼，立即掙紮起來。三四個弓手將他按住，根本動彈不得。

荀或淵怕也不怕，正要挽袖動手，忽聽一個清冷的女聲從樹上傳來：“竟然暗下毒手，你們還有沒有王法！”

洛葭月倏然而至，擡手便搶下弓手手裏的弓箭，反手扔了回去。荀或淵士氣大漲，連踢三人，瞬間便救下彭瑚。李延與洛葭月過了兩招，被她踢中胸口，敗下陣來。

“走！”李延恨恨一抹唇邊的血，一聲令下，眾弓手跑得幹幹凈凈。彭堒也從遠處奔來，一把抓著彭瑚緊張地打量：“瑚兒，你沒事吧？”

彭瑚心有餘悸，說不出話來，喘著氣連連搖頭。荀或淵自告奮勇：“來，我們送你回去。”

“多……多謝道長相救。”彭瑚好不容易找回聲音，還不忘對洛葭月道謝。

“無妨。”洛葭月又恢覆淡漠高人形象，微微一點頭，“公子不如回家歇息。”

四個人剛邁開步子，忽聽到巷子另一頭傳來一陣詭異的哭聲，其中還夾雜著婦人的聲音：“……狐貍精……生了兒子有什麽了不起……今生今世都翻不了身……”聲音又破又啞，難聽之極。

原來是那個瘋婦，又哭又笑著從巷子盡頭跑過，很快便消失不見。洛葭月又想起周知縣的話：瘋婦的病根找到了。隨即，便去了彭府。

瘋婦？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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