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知州看了李延一眼，目光讚許。他坐在主坐上，對洛葭月道：“玄靜道長可有什麽話說？”

洛葭月起身還禮：“有常知州在，貧道倒是有些話想要問問陸通判。”

陸通判沒想到常知州對洛葭月禮遇有加，頭上又沁出密密麻麻的汗，強作鎮定道：“道道……道長且問。”

“你最後一次看到周知縣是什麽時候？他說了什麽話？”洛葭月問。她想，通判的職責包括了監督知縣，知縣下發公文，要經由通判蓋章後才得生效。方才李延也說，周知縣經常讓當值的弓手早些休息。他死亡的那天晚上，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怕就是眼前這位陸通判。

陸通判回想片刻：“十七日晚，剛過亥時，知縣從書房出來往府衙後門走。下官還問了一句，怎麽還早些休息。周知縣說，那個瘋婦的病根找到了。還說，她的病很快就要好了。”

什麽意思，病根找到了？難道周知縣請到了一個專治癲狂的大夫不成？洛葭月聽得一頭霧水，荀或淵喃喃自語：“難道周知縣自學了鬼門十三針，專治瘋病？”

李延從外面返回，對眾人依次行禮：“常知州吩咐屬下詢問眾弓手，可曾有什麽線索。兄弟們都說沒見著什麽。只是，兄弟們請求常知州早些破案，告慰周知縣在天之靈。”

“本府知道了，有勞李弓手轉告各位弓手，本府叮當盡力查找兇犯。”常知州道，轉臉問洛葭月，“道長可有什麽想法？”

洛葭月想了想：“可否搜查彭家？”

“能說說為什麽嗎，阿月？”荀或淵問。

洛葭月道：“方縣尉曾到過彭家，出府後神色不太對勁，不知道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可疑的線索。周知縣也曾去過彭家，出府時，整個人怒氣沖沖，之後沒多久便失了性命。貧道總覺得，他們二人都與彭家有關聯，至於是什麽，還不清楚。”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陸通判連聲阻攔，“彭家可是會稽的大家族。而且，彭祭酒雖身死多年，但在兩浙路仍有不少故交。若是被人知道了，常知州怕是為難得很吶。”

老狐貍，洛葭月暗罵。明明是怕自己擔責任，把常知州拉上。一眼瞥去，常知州果然面露踟躕之色。

“陸通判所言極是。別的不說，現在彭家的西席朱務清，本府也曾打過交道。此人心思縝密，極有才幹。若是找不出什麽可疑之處，反而不美。”常知州道。

“若是不可取，讓人監視也好。”洛葭月又開始心煩，官場上的道道又多又麻煩，前顧狼後怕虎，真讓人得不到痛快。

常知州將此事立即吩咐下去，轉頭對洛葭月道：“方才道長提到了方縣尉之事。可巧，方縣尉到會稽之前，先到了越州，與本府說了關於張通案的事。這次，本府也將記錄文書拿來，道長不妨一看，或有啟發也好。”

洛葭月心裏一喜，方縣尉的事正沒頭緒。她從李延手中接過文書，與荀或淵一道瀏覽。

一目十行地掃過，果然發現了一處在方亮隨身攜帶的公函裏沒有發現的新情況。“啪”地一聲合上文書，洛葭月擡頭問常知州：“五年前發生在江寧府的命案，張通不承認？”

常知州道：“對，方亮此來兩浙路，就是為了核查張通所犯的幾個案子。方亮曾說，張通唯一沒有承認的就是這件命案。慶歷三年的冬月、臘月，他人的確在兩浙路，只做另幾個盜竊案，並未犯下命案。方縣尉到會稽來，從他口風中說，似乎嫌疑人在會稽。”

“他做的壞事還少了麽？”陸通判忍不住道，“多一件少一件有什麽關系？”

荀或淵擡頭直視陸通判，舌頭也不打結了：“陸通判此言差矣。若這命案並非張通所犯，說明兇嫌另有其人。若是張通將此罪認下，真兇將逍遙法外，如何告慰死者在天之靈？”

陸通判沒想到荀或淵這個後生也開口訓斥他，氣得吹胡子瞪眼：“這案子我也聽方縣尉提過。被殺的人裴大，是個喝酒賭錢的無賴。雇了一個娘子做婢妾，成日裏非打即罵的。那小娘子也是可憐，父親生病，急著用錢才賣身為婢。張通率人盜竊時，裴大與之搏鬥喪命，合情合理，有什麽好查的？裴大這種人，死了也好。”

“這位娘子後來去了哪？”洛葭月問。

陸通判道：“我怎麽知道？或許又給人當娘子去了也未可知。”

洛葭月看著他，忽然想到，陸通判到了會稽後，雇了兩位娘子做妾。他對此案了解得這麽詳細，莫非他曾經親身經歷過？

目光一閃，她緩緩開口：“陸通判，前日，貧道曾問你是否認識方縣尉，你矢口否認。今日，剛剛，你說你聽方縣尉提到過這樁命案。那你，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

陸通判一楞，全身的肥肉跟著抖了一抖。荀或淵神速當到洛葭月身前：“當心，他若是要撞來，你怕是招架不住。”

一團肥肉還沒放在本仙姑眼裏。洛葭月冷笑：“陸通判，不如，你對常知州如實說了吧。只要跟案子沒關系，貧道也不感興趣。”

常知州一眼掃去，目光凜然。陸通判只得站起身，垂首道：“下官……下官曾與方縣尉有些口舌沖突，所以不想……不想見到他……但是，他絕對不是我殺的，我我……我不會用毒。”

洛葭月懶得聽肥豬分辨，一扯荀或淵的袖子，要他出門。李延也跟著兩人身後出來，低聲問：“道長，現在該怎麽做？要不要我晚上潛進彭府看看？”

“萬萬不可。”洛葭月道，“常知州對你很賞識，怕是想提拔你。若在這節骨眼犯了錯，他也不便保你。”

在心裏理了理思路，洛葭月又道：“或淵，與我去找個人。李弓手，你且稍安勿躁，需要你的時候，貧道自然會來找你。”

荀或淵很詫異，洛葭月找的人竟然是他。更沒想到的是，洛葭月又把自己推出去當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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