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半晌，洛葭月才發現，荀或淵居然帶著自己繞路，“方向錯了，這走廊剛剛經過了的。”

荀或淵一臉無辜：“是麽？我怎麽覺得，剛剛走過的走廊在那邊？”

洛葭月氣急，恨不得一拳將他打昏：“跟著我走！”剛轉過一個月洞門，忽聽一陣勁風襲來，洛葭月眼角餘光瞄到，側頭閃得飛快。那一拳正好打在荀或淵肩頭。

幸而力道不深，荀或淵這才沒大叫出聲。來人一楞，連忙壓低嗓門道歉：“荀公子見諒，在下誤傷。”

原來是李延。他對二人道：“岳丈知道二位定會來查看周知縣的屍體，派我在此等候二位。”

荀或淵呲牙咧嘴地揉著肩頭：“無妨，無妨。”

到了停屍處。屋檐低矮，擋住春日陽光，從門口看去，兩具蒙著白布的屍體放在長條形的木板上。屋裏有一股子說不出的味道，淡淡的臭味，若有若無，似乎周知縣和方縣尉的鬼魂正在看著自己。洛葭月心底一寒，腳便有些邁不動了。

李延放低聲音道：“岳丈經查驗後認為，知縣的致命傷在後腦，看傷口形狀大小，應是被帶尖角的重物連續擊打後腦致死。傷口有多處，都集中在右側同一個地方。傷口最深處有近一寸。前額有一處淺傷，並不致命。右臉頰有擦傷。”

荀或淵搶先說：“肯定是從後面被人偷襲致死的！殺人的定然是壯年男子。”

要你說！洛葭月白了他一眼，正待說話，李延忽然低頭對洛葭月行禮道：“自從周兄任了知縣後，對兄弟們很是照顧。他從不讓弓手辦他的私事，連夜晚值守，都是讓兄弟們早些休息。還望道長早些查明真相，告慰周兄在天之靈。”

洛葭月聽他說得言辭懇切，鄭重點頭。她緩步走到屍體前，先是合十默禱，再拜了三下。掀開蒙著屍體的白布，看見的卻是赤裸著上身的方縣尉。

洛葭月一驚，差點跳起來。荀或淵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後，伸手扶住她：“我我我在，不不不不怕。”

他的手掌心很溫暖，一掃屋內的陰冷。洛葭月忍不住想，牙齒舌頭打架打成這樣，還不怕？

雖然與方縣尉有些口角糾紛，但逝者為大。洛葭月定定神，再次閉目合十默禱片刻。過了一會方才睜開眼，蓋上白布。

走到周知縣屍體前，掀開白布便看見周知縣一張蒼白的臉毫無生氣，雙目緊閉。洛葭月嘆了一口氣，略略彎腰，仔細查看。

洛葭月伸手按向後腦，明顯感覺到七八處向內凹陷的傷口，骨裂感鮮明。不知誰和周知縣如此深仇，竟將他生生打死。

她低聲問李延：“許前輩可否推斷出死亡時間？”

李延點頭：“岳丈推斷，周知縣已經死去了十二個時辰以上，二十四個時辰以內。奇怪的是，屍體的斑痕特別明顯，在身前身後都有。”

屍斑前後都有，說明屍體曾被搬運過。洛葭月細想，往前推十二個時辰，死亡時間就是在二月十七日深夜至十八日淩晨之間。她憶起，二月十六日正是方縣尉死亡的日子。那天中午，她親眼看見周知縣滿身怒氣地從彭家出來。彭家，與周知縣之間，到底有什麽關聯？

“阿月來看，”荀或淵喚道，指著周知縣的屍體，“這就是我說的磨損。”

洛葭月循聲看去，見周知縣的靛藍外袍上，在腰部位置，有幾處磨損的痕跡。她伸出手指，慢慢劃去，恰似繩索摩擦過一般。李延也湊了過來，用手仔細比劃，立即揭開衣裳一看，一口斷定：“是死後被捆的痕跡。”

死後捆住，方便運送嗎？洛葭月凝眉思考。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陸通判諂媚的聲音：“……莫要踏著誤會的地方，免得玷汙貴體。”話音一落，停屍房的門被打開了。

陸通判楞楞地看著停屍房中的三人：“你，你們……”

“貧道慈悲為懷，特來超度兩位逝者。”洛葭月搶先說，“不知陸通判允不允許？”

陸通判屢次被洛葭月搶白，對她從來沒有好臉色：“好你這賊道姑，竟然偷偷破壞屍體，莫非是要隱藏罪證不成？”

荀或淵怕洛葭月又起口角之爭，形勢不利，連忙辯解：“陸通判誤會了。我等，我等是來……是來……”

一著急，荀或淵的結巴病又犯了。洛葭月恨不得一腳踢飛了他，索性大大方方承認：“貧道此來，就是為了查訪命案線索……”

陸通判急於向上級表功，臉色一沈：“本官業已查明，周知縣是為張通餘黨殘害致死。他後腦上有多處致命傷，深可見骨，顯然是壯年男子所為。方縣尉在辦理張通一案中，多次遭到偷襲，亦是張通餘黨所為。你這道姑，就不要亂參合。”

洛葭月臉色微沈，人命關天，就由得他信口胡說不成？她正欲伸手指著陸通判一張肥臉，忽發現指尖的汙漬尤在，只得冷笑一聲：“陸通判果然高見。方縣尉中毒而死，且問，毒是怎麽下的？壯年男子下手殺死周知縣，那為何將屍體藏在彭家後院的老榕樹上，而不是拋棄在其他地方？”

“這……”陸通判不由自主地往後看去，“這與命案不重要。”

洛葭月道：“但凡兇手作案，無論是行兇手法，還是拋屍地點，或是藏匿兇器，都有特定的緣由。壯年男子可以用重物擊打人的後腦，弱女子為何不可？”

荀或淵偷偷拉了拉洛葭月的衣袖，悄聲問道：“阿月，弱女子怎麽用重物打人後腦？”

“迷昏了不就成了？”洛葭月不耐煩地瞪他一眼，目光轉到陸通判後面那人身上，“不知貧道說得是也不是，常知州？”

常峰從陸通判身後走出來，瞄了後者滿是汗水的側臉，暗自搖搖頭。弓手對洛葭月見禮：“洛道長，常某有禮了。”

停屍房湧進諸多人等，頓覺狹小不堪，連僅有的光都被遮擋住。李延立即著手安排，他先是請眾人到書房說話，自己又喚人端茶遞水，考慮得非常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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