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起來合情合理，但洛葭月一個字都不相信。若是因為彭瑚的科舉，何至於怒氣沖沖？她伸手，正欲拿茶杯，喝點茶水掩蓋一二，忽然發現食指、中指指尖沾著一點漆黑，才想起方才在樹上查看後，忘記凈手。

真太丟人了。洛葭月將手縮回袖裏，佯裝若無其事：“且問夫人，前日貧道上門拜訪，夫人身體抱恙。今次，可否告知，方亮方縣尉拜訪夫人時，說了些什麽話？”

彭夫人瞥了朱務清一眼：“未曾說什麽，就說了些閑話。方縣尉曾為官人所救，此次特來感謝。沒想到竟然亡故他鄉，真是人生無常。”說到最後，她的目光似有所思。

李延問：“且問夫人，這幾日，貴府可曾發現什麽可疑的人？或是可疑的響動？”

“未曾。”彭夫人細想許久，終是搖搖頭。

洛葭月卻起了另一個話題：“聽夫人口音，似乎是京城人士？”

“是啊。”彭夫人頷首，“聽說玄靜道長來會稽前，是在瑤華宮當女冠？十來年前，皇後娘娘剛出家那會，妾身還和幾個素日幾個交好的女子遠遠看了一眼，好一陣議論呢。”

洛葭月笑道：“夫人說的，是清悟道長吧？玄靜也曾與道長論道一二，自愧不如。京城這些年愈發繁華，夫人可曾回去看看？”

怎麽又說到京城了？荀或淵強忍著好奇沒有發問。若是誤了洛葭月的計劃，鐵定是要被打成半個廢人。只是，聽兩個女人東拉西扯的，他著實有些坐不住，不由得東張西望起來。無意中看見朱務清的神色有些奇怪，一雙眼緊盯洛葭月，留神觀察，發現這目光很是奇怪。

洛葭月正說到京城金明池的風光，彭夫人唇邊也有了少許笑意，連連點頭：“京城元宵收燈後，城外春色已至。好多年輕小娘子都隨家人出城踏青上墳。還有些佛寺道觀，都是上好去處。”

“可不是，金水河兩邊的尼寺、種養園，那些四時花木，真是繁盛可觀。”洛葭月回憶起京城美景，也微笑起來，“別的不說，咱們瑤華宮裏的景色，也是相當好看。”

彭夫人道：“當初在京城時，妾身與夫君也時常出城游玩的。京城的好處，真是說也說不盡。”

兩個女人說著京城的事，這邊男人也沒閑著。荀或淵發現朱務清的神色越來越凝重，像是隨時要打斷兩人的說話一般。李延也有所察覺，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夫人，過一會族長夫人要來拜訪。”朱務清忽然出聲打斷兩人的交談，“夫人何不略做準備？”

彭夫人一楞，神色很是奇怪的變換了一陣，片刻後才對洛葭月抱歉的笑笑：“玄靜道長，妾身今日有些事，不能作陪……”

“夫人不必客氣。”洛葭月笑道，“倒是我等打擾才是。”

“只是，”彭夫人道，“上次，請求道長為妾身蔔問兇吉，還請玄靜道長行個方便。”

洛葭月好生奇怪，為何彭夫人執意要自己為她蔔卦呢？想了想，洛葭月道：“既然夫人如此說，不如就現在罷。不過貧道手頭沒有銅錢龜板，不如就測字，也是一樣的。”

彭夫人想了想，將手指在茶水裏浸了浸，寫了一個“安”。

安？洛葭月計上心頭，故意皺起眉頭：“夫人，近日可是有事在心頭，連日煩擾？”

“未……未曾。”彭夫人連忙否認。朱務清也笑著說：“大郎娘子都很乖巧懂事，家中也沒什麽大事，哪裏有什麽事。”

彭夫人的臉色微微有些難看：“道長，可是有什麽人作怪？”

“夫人且看這字。”洛葭月指著桌上的字，“女子頭上有一蓋，方才得平安。或者是，須得有一個人庇佑女子，這女子才能得安寧。”洛葭月一邊說，一邊觀察彭夫人的神色。見她聽得極是專心，膽子便大了起來。

“只是，萬事萬物都不可孤立而看，測字一事，更要與旁的事物結合。貧道記得，夫人娘家姓李罷？李字拆開，是為‘木子’。巧了，今日甲辰日，天幹正屬木。安下加木，是為‘案’。案者，可供奉靈位，可放置飯食。放置靈位，代表身份，放置飯食，代表衣食無憂。可見，夫人能到今日，是命中註定的。”

彭夫人眉頭微皺，半晌才道：“道長可否看出近日有什麽不好的事麽?”

“不好的事？”洛葭月也蘸了點茶水，抹掉“安”頭上的寶蓋，在旁邊添了幾筆，“貧道以為，不好的事，怕是在夫人身上罷。”

彭夫人和朱務清同時看去，見洛葭月新寫出一字，百思不得其解。朱務清問：“道長，這是何意？”

“方才夫人用水寫了這字，於是貧道添個水，變成了‘汝’。可見，萬事都因彭夫人你而起，才造就了今日這等煩擾的局面。”洛葭月見彭夫人的臉色越來越白，索性再加一把柴，“夫人請細想，可是如此？”

彭夫人緊閉雙唇不做聲，不住地向朱務清看去。朱務清見狀，立即喚人上湯。洛葭月本想提出看看府內情況，見此情景，立即和荀或淵知趣地告辭。

出了彭家大門，荀或淵馬上問洛葭月：“阿月阿月，測字真有那麽神奇？”

洛葭月冷笑：“不過是信口胡謅，這等把戲，我六歲就會了。”

“那你怎麽會說，‘安’不好？”荀或淵愈發來了興趣，“都說平平安安，哪裏不好了。”

洛葭月道：“你傻了不成？她想求安，可見心底根本就是不安。我不過是言語間挑逗一二，她就慌亂無神。所以，我斷定，她心裏絕對有鬼。”

可是，到底是什麽鬼，洛葭月目前也不知道，只猜得出與方縣尉有關。周知縣的死，與彭夫人心底的鬼，八九不離十。

兩人低低討論半晌，胡亂吃了些東西填肚子，慢慢走到縣衙後院。兩人瞅著左右無人，一前一後翻進縣衙內。荀或淵憑著記憶指引，在後院東竄西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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