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或淵也發現了她，拼了命擠到洛葭月身邊：“阿月，來，屍體是今天早上發現的。”

陸通判急得滿頭是汗，鬢角的頭發已被潤濕，他不時拿出手帕擦拭汗水。弓手們全部將圍觀的百姓擋得老遠，許仵作正將一根銀針插入屍體指尖，驗查是否中毒。他的身體正好擋住洛葭月的目光，讓她看不見屍體的臉。

“確定是周知縣嗎？”洛葭月問。

荀或淵嘆氣點頭：“我看過了，確實是。怎麽會這樣？他怎麽會……”

“算了，”洛葭月看了看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晃的陸通判，不想招惹此人，“待屍體送回縣衙後，再找機會罷。”

初步勘驗完畢，陸通判忙命人將屍體擡回縣衙，看熱鬧的人也跟著去了，小街頓時清凈了不少。

洛葭月心裏沈甸甸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他想起這兩個多月來，與周知縣的交往，雖然是淡如白水，卻不得不承認此人算得上一員幹將。他在會稽縣熬了近十年的縣尉，雖然說不上路不拾遺，卻少見盜賊騷擾，連張通這種聚眾而起的大盜，都未曾禍害會稽。可見他確實是做了不少好事。

荀或淵陪在她身邊，一言不發。洛葭月忽然問他：“自從他當上知縣後，可有什麽仇敵？”

“縣城裏，能有什麽仇敵。”荀或淵道，“我聽說，周知縣在當縣尉時，確實有一些富戶不喜歡他。但是，算不得深仇大恨，不過嘴上說說，嫌棄他丟了讀書人的架子。”

“屍體是怎麽發現的，你可知？”

荀或淵道：“李延一看見我就偷偷過來說了。今晨一個小販從這裏經過，歇腳時無意中往頭上看，依稀看見了從樹幹中垂下一只手，嚇得屁滾尿流。李延正好從那邊經過，發覺不對，立刻叫人通知陸通判。”

洛葭月又擡頭看著那棵大樹，以及樹蔭下彭家後院一帶粉壁，目露深思。幾日前，她和荀或淵，在對面的茶肆裏，曾與彭家西席朱務清曾有一番對話。朱務清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不要打擾現下的清靜。現在看來，現下可曾清靜過？

信步來到樹下，擡頭張望。洛葭月才發現這棵樹比想象中的要巨大，若是夏日定是一處極好的納涼之地。李延指著高舉的樹幹道：“”

洛葭月見圍墻不甚高，兩步躍到墻頂，站穩腳跟後仔細查看。這樹剛好有兩支枝幹成“丫”形，斜斜伸出。查看許久，在樹皮間拈起幾根細微的線頭。迎著陽光一看，呈靛藍色，顯然是在摩擦中留下的。

“周知縣穿的衣裳是靛藍色，有幾處被磨損的痕跡。”荀或淵來得早，湊近觀察了屍體，留意到了一些細節，“我還以為是繩索捆綁造成的，原來是樹皮磨破的。”

洛葭月自言自語：“把屍體藏在樹上能有什麽用？難道不怕人發現？”

荀或淵躍上墻頭，聽到洛葭月的話，也陷入沈思。荀或淵說：“我聽李延在詢問住在附近的住戶和商販，有人鼻子靈敏些，說似乎聞到了臭味，但是極淡極淡。他們還以為是哪家有死老鼠，就沒太在意。”

這不算上面重要的，最多結合屍體僵硬、腐爛情況，可以推斷死亡時間。荀或淵自言自語：“藏在樹上又有什麽用。昨日，在對面茶肆上，我都沒看見樹上有沒有屍體。”

粗一想，將屍體藏在樹上是個不錯的主意，但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時。且不說屍體腐爛會發出臭味，萬一哪天屍體從樹上落下來……

掉落？洛葭月有個友人，對屍體變化頗有研究。他曾告訴洛葭月，人死亡後，屍體開始僵硬，十二個時辰後又開始緩解。如果屍體是昨天就放在樹上，因為僵硬的原因，不易被路過的人看見。但今晨因為肌肉緩解，屍體的手臂垂下，所以才被人發現。

十二個時辰，洛葭月暗忖：莫非周知縣已死亡了十二個時辰以上？初步推測來，似乎有些道理。不過還得親口問問許仵作才行。

兩人方在沈思，忽聽見少女的聲音：“你們，在我家圍墻上做什麽？”

洛葭月側目，原來是彭珍娘，身旁跟著兩個丫鬟。她一見洛葭月就沒好臉色：“賊道姑快走，我……我要玩秋千！”

原來另一旁的枝幹上，已經架起一個長長的秋千，隨風擺動。遠處，幾個中年仆婦捧著食盒、矮凳等物，迤邐而來。

彭珍娘道：“若不是你這個賊道姑，我才不會被娘拘在家裏。你你快走，我要蕩秋千。這秋千可是才裝上的，你弄壞了賠不起。”

洛葭月淡淡一笑：“彭娘子好大膽子。樹上方才發現了屍體，現在就敢蕩秋千，貧道自愧不如。”

“什麽屍體？”彭珍娘被彭夫人關在家中太久，連近在咫尺的事都未曾聽聞。不過，總是閨中女子，聽到“屍體”一詞，臉色頓時變得刷白。

有個老成的仆婦立即上前，附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彭珍娘身體縮了縮，見荀或淵一直未曾開口說話。她恨恨看了洛葭月一眼，提著裙擺轉身回了屋。

看著彭珍娘遠去的身影，洛葭月的目光落在重重疊疊的亭臺樓閣之間。看來，這彭家，不得不去了。

彭夫人坐在客廳裏，吩咐身旁有兩個中年仆婦上茶待客。洛葭月、荀或淵依次坐在客座上，對面坐著朱務清。彭夫人緩聲道：“妾身身體抱恙，還望玄靜道長見諒。”

“無妨，”洛葭月微笑，“貧道與荀公子手此次前來，想詢問一下周知縣的事。夫人可否給個方便？”

“道長請講。”

“前日，也就是二月十六日，”洛葭月一邊說，一邊察顏觀貌，“貧道曾見周知縣從貴府正門出來。不知周知縣所為何事到貴府來？”

彭夫人嘆了一口氣：“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周知縣只是告訴妾身，瑚兒近日未曾用心攻讀，時常見他去一座酒樓。今年他要參加秋闈，得多多用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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