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連忙放下手中正在做的泥人，將洛葭月指的那個挑了來放在她手上。洛葭月看著這憨態可掬的娃娃，趁機問道：“十來日前，有沒有一個中年壯漢也買過這種泥人？”

“道長厲害啊。”攤主笑道，“嗯，待我想想。啊，對了，就是二月初二賣出去的。”

那日正是方亮到了會稽縣的第二天，與荀或淵從驛館夥計那打聽到的差不多。洛葭月問：“你可看見他從哪裏來的？”

攤主擡了擡下巴：“仿佛是從那邊彭祭酒家出來。不過可不是他主動來買我的泥人，是他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攤子，將年年有餘泥娃撞到地上，他才買下的。”

“他會如此？”洛葭月想起對自己惡聲惡氣的那張臉，忍不住追問：“那人是不是四旬年紀，唇上一撇胡子，下巴方方正正的？”

荀或淵補充道：“看起來兇得很。”

“對對對，就是他。”攤主拍手道，“我當然記得，塞了一把銅錢給我，抓起泥人就走，像是有心事。”

心事？洛葭月追問：“他可有說些什麽？”

攤主皺眉想了半晌：“他喃喃地說了些什麽，‘奇怪’，‘怎麽會’，我也沒聽太清。”

這線索，若明若晦的，洛葭月愈發一頭霧水。荀或淵還在和攤主閑聊：“郎君可記得是什麽時辰？”

攤主低頭算了算：“應該是巳時半刻。那時我的攤子剛擺開不久，才做了四五個泥人。這下可好，那人用三四個泥人的錢，買了一個泥人。”

巳時半刻便出來了。洛葭月想，以常理，彭家寡婦持家，客人不得見面不過略坐坐就走，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會說寫奇怪的話，莫非……

“莫非彭祭酒不是正常死亡，是有人暗中下了毒手？”荀或淵忽然一拍桌子，驚得碗筷等紛紛跳起。

洛葭月瞥他一眼，輕飄飄地問了三字：“證據呢？”

“那還用說，驛站夥計說，是彭祭酒夫婦救了方亮。說不定方亮這次到會稽縣，就是查找彭祭酒因何死亡。他發現了線索，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失了性命……”

洛葭月忍無可忍，抓起一塊茸母糕餅就往荀或淵嘴裏塞，喝道：“少說些，沒人當你是啞巴！”

兩人正坐在一間坐落在前街附近的面食店裏，吃點午飯填飽肚子。荀或淵點了清明時令食物，麥糕、蒸糯米、凍姜豉、薦餅、茸母糕餅等，滿滿當當的鋪開一桌。洛葭月沒有胃口，只將麥粥端來，淺淺嘗了一口，唇齒留香。

荀或淵被兇了一道，不敢多話，只有低頭苦吃。洛葭月敲敲桌子：“說啊。”

“說……說什麽？”荀或淵支吾問。

洛葭月真想將這人的腦袋劈開看看，到底裝的是稻草還是豆腐渣。她無奈地嘆氣：“隨便說罷。你心裏有什麽想的，盡管說出來。”

荀或淵小心地偷看下她的臉色，沒見著生氣的模樣，膽子便大了起來，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說不定那個朱什麽的，就是幫兇。不過，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他。”

“在哪？”洛葭月轉頭看他，“你再想想。”

荀或淵皺眉，很“努力”地想了很久，頹然搖頭：“就覺得眼熟，說不出來。大概，是以前見過相似的人。”

洛葭月來了興趣：“你以前去過很多地方？”

荀或淵道，目光變得悠長起來：“家母早亡，家父帶著我赴任。他一心想讓我讀書中舉，可是我生性讀不好書，讀了好幾遍也不知道書裏說的是什麽，不想……夢德，看一遍就記得住。夫子就讓我抄寫，慢慢的還是能記住。父親怕我受欺負，時常教我些為人處世的方法。我也記不住，就死記。沒想到，現在還真用得上。”

他說著自己的過去，很是平靜，沒有一絲不滿。洛葭月聽他講起父親如何教他道理、帶他玩耍的事，聽得入了神，不由得擡手撐著下巴。

很難得見他說得這麽開心，洛葭月微微一笑，幸而這呆子有個好父親。春光融融，瀉來一帶明亮陽光。舉目望去，每處房檐都插著柔嫩柳條，隨風飄拂，青青可愛。鼻中嗅到一陣陣甜香，不知是何處春花綻放、春草可人。

“阿月，不如先回觀裏休息一二？”荀或淵問，“奔波半天，這都快到未時了。”

這半天……還真是豐富。被人責罵了一通，眼睜睜見線索從眼前飛走，再與人打了一架，到現在都不知原因為何。拜訪彭家，吃了閉門羹。洛葭月苦笑，尋找身世怎麽就那麽難？

她為了尋找自己的過去，到了會稽縣。方亮為了曾經發生的事，也來到了會稽縣，卻命喪於此。真不知道已經流逝的時光裏，還隱藏多少不為人知的東西？

信步走出面食店，陽光溫柔照來，全身上下很是舒服。洛葭月忽然停住腳，看向荀或淵：“你剛才是說什麽？”

荀或淵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以為又是哪句話惹了洛葭月，忙道：“我說說……說你要是累了就回觀裏休息，阿月你別生氣……”

“不是，”洛葭月打斷他，“是另一句！”

荀或淵想了想，試探地說：“快到未時了？”

“對！”洛葭月一掌拍到他肩膀，疼得荀或淵“啊”的慘叫一聲，引得四下探尋目光無數。

他忍著疼，一邊搓肩膀一邊問：“未時，未時怎麽了？”

洛葭月唇邊綻開讚許的笑：“還是你有心。今日在彭家外面，你問賣泥人的攤主，方亮是什麽時候從彭家出來的，他說是巳時半刻。在驛館的時候，你說驛館的夥計說那天方亮中午是在驛館吃的飯。我算過，從驛館到彭家，不過一盞茶的路程。那麽，巳時半刻到午時，半個多時辰的時間，方亮去了什麽地方？”

荀或淵一楞，旋即喜上眉梢：“對對，就是這樣！阿月你真是……真是太聰明了，我怎麽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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