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了！洛葭月精神一振，一把將荀或淵從地上拉起，閃身躲在屋中。荀或淵見洛葭月朝他使眼色，立即會過意來，慌忙地將地上的果品菜糖等物放在石桌上，又理了理衣裳，快步走到門前，將手放在門閂上。聽得敲門聲再次響起時，猛然一拉。

“你？”

洛葭月從窗縫偷窺，見門外站著一名壯漢，年紀約有四十來歲，衣裳雖舊，卻是一絲不茍，多餘的針頭都沒有一絲。此人面方鼻闊，虎背熊腰，似乎是個練家子。他雙目炯炯，緊盯著荀或淵，神色很是不善。

荀或淵定了定神，拱手問：“陳娘子……陳娘子不在家，足下是何人？”

來人看了他一眼，順手將荀或淵撥在一邊，擡腳走進庭院裏，旁若無人地打量著：“我找陳娘子，她兒子呢？你是什麽人，怎麽在她家裏？”

荀或淵被推到堆放在門後右邊的一堆瓦罐上，發出咣當巨響。他雖然有些呆楞，但發現此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極其不善，忙端起架勢：“餵，你擅闖民宅，還有沒有王法？”

那人聽荀或淵如此說，雙眼一瞪：“我便是王法，你要怎地？”說著，伸手向他一推。

這一推，起碼在手臂上蓄了七八分力。荀或淵正欲上前招架一二，忽聽洛葭月一聲輕喝：“蹲下！”

洛葭月說一荀或淵向來不做二，撲通一下撲在地上。壯漢循聲望去，只見一堆細密如谷的東西沖自己沒頭沒腦地飛來，下意識往後一退。哪知耳邊聽到輕微的劈啪之聲，腳下隨之一滑，不知踩上什麽東西，頓失重心。

那人也是個練家子，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下盤雖未穩，借力往後一翻，堪堪躲過這一突襲。

眼前一花，一柄匕首穩穩地對著自己的喉嚨，冷清的女聲近在咫尺：“足下找陳娘子有什麽事？”

好快的身手。那人垂目瞥去，見地上俱是些圓溜溜的谷豆之物，不禁一楞。怎麽有人用百谷種子做暗器？

洛葭月從不用暗器，向來是抓著什麽趁手就扔出去。今日在來陳家的路上，正好遇見前一個案子裏無辜被殺的陳三娘的爹娘。兩位老人正在兒子的陪伴下，向親朋贈送青囊。這是大宋習俗，每逢二月初一中和節就要將稻、粟、米等谷物和梨、柑、杏棗等水果種子放在青囊內互相贈送。陳氏夫婦見著找出殺死女兒真兇的恩人，硬要給洛葭月塞一個。洛葭月本想用“出家人不用此物”推辭，老人家硬是給她，說“道長日後若是要還俗成親，定有生子之兆”洛葭月哭笑不得，只好收下，沒想到在此處就派上了用場。

“你……是什麽人？”那人骨頭也硬，冷笑道：“膽敢對朝廷命官行兇，活得不耐煩了？”

朝廷命官？洛葭月一楞，荀或淵在一旁忽然叫了起來：“閣下莫不是江寧府句容縣縣尉方亮？”

方亮睨眼打量荀或淵片刻：“你是什麽人？知道我的名字？”

“在下荀或淵，曾任溧水縣縣尉，曾一樁命案向方前輩請教過。”荀或淵先對方亮拱手一禮，附在洛葭月耳邊道，“他是句容縣的縣尉，真的真的，我見過他。”

給陳娘子送錢財的竟然是個縣尉？洛葭月見此人穿的是靛藍粗布長袍，頭裹玄色抹額，是武人打扮。她心裏雖然驚訝，手仍是一動不動，雪亮的匕首仍是抵在方亮喉邊。過了許久，洛葭月緩緩開口：“足下因何事找上門？可否告知一二？”

方亮的神色倏然嚴肅起來：“你就是玄靜？這麽說，陳娘子真是離開了會稽？你簡直……”

洛葭月不知他為何如此說，索性閉口不言。荀或淵連忙又勸：“阿月阿月，不如把匕首放了，好好說。”

方亮毫不示弱：“玄靜，我剛到會稽就聽到你的大名，果然威風。把自己當做神仙，你知不知道你壞了大事！”

洛葭月聽得有些火大，正要出口反諷兩句，荀或淵連忙攔下她手臂，站在兩人中間：“方前輩，阿月她有些心急，所以有些誤會……”

方亮忽地冷笑一聲，口氣驀然厲了起來：“阿月？叫得真親熱。溧水縣尉荀或淵是吧？你們孤男寡女的，一個是道姑，一個是縣尉，就在這院落裏，要做什麽？”他指著洛葭月的手指微有些發顫：“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桂郎，犯下了多大的錯！”

荀或淵對方亮有幾分敬重，立刻辯解辯解：“方前輩，事情不是這樣的。阿月也不想，她只是……”

“她想與不想，有什麽關系？桂郎死了，陳娘子離開了，難道還有得假？”方亮左右看了一圈，氣得冷笑連連，“會稽縣誰不知道玄靜是個妖道姑，把陶知縣拉下馬了不說，還把年輕公子迷得神魂顛倒。若是在我江寧府，定然將你捉拿問官。”

剛剛方亮叫門時，已引來不少閑人圍觀。此刻，門外早圍了一大圈人，看著院內的動靜，竊竊私語，譏笑的、好奇的，比比皆是。

荀或淵一心維護洛葭月，聽他信口開河，一著急舌頭便自動打了兩個結：“方方前輩不要要要亂說，阿月她只是過於心急……”

簡直是越描越黑的典範！洛葭月面色一冷：“閣下辦案便辦案，何須學那些長舌婦人。貧道已買下這所房宅，房契在手。閣下不分青紅皂白就闖，是不是該治一個擅入民宅之罪？”

方亮被洛葭月這麽一斥責，臉色很不好看。半晌，從鼻腔裏哼了一聲：“呵，當真好鋼口。方某雖然剛到會稽縣，玄靜道長的事也有所耳聞。所以，勞煩玄靜道長想一想，我是怎麽知道陳氏住在這裏的？到這裏找陳氏，能有什麽事？”

洛葭月猛地想起陳氏的話，臉色一變，見方亮轉身要走，忙叫住他：“你……你就是給陳娘子送錢財的人？”

方亮呵呵一笑：“你說呢？”轉身撥開眾人，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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