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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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洛葭月低聲道。
會稽縣衙後堂，洛葭月坐在客座上，面無表情。荀或淵站在她身旁，滿目憂色。擱在桌下的銀霜炭爐正冒著絲絲熱氣，屋內溫暖如春，窗邊一盆水仙正燦，白盞中心點著絲絲黃蕊，幽幽淡香將炭火氣沖散了不少。
“玄靜道長何故出現在現場？”陶夢德問。
洛葭月低聲道：“貧道自幼為天機門門主洛疏年收養。近日得著一個消息，當年正是穩婆陳氏將貧道抱於師父。貧道便想打探消息。昨日前去時，陳氏緘口不言，貧道便想從桂郎口中打探一二。畢竟……貧道一路將他送回，哪知只隔著兩條巷子……貧道罪孽深重……”
荀或淵想要安慰兩句，卻說不出話來。陶夢德皺眉道：“那道長可見著什麽可疑的人？”
洛葭月擡眼看去，周縣尉站在陶夢德身旁，如一截黑漆漆的鐵塔。屋中另有兩三個弓手，皆是神情嚴肅。她仔細回憶片刻，搖頭道：“未曾。”
若是桂郎是因為看見了什麽不該看到的人或事……這麽短的時間，會遇著什麽事呢？
她方在思索，一個皂隸忽地闖入後堂，向陶夢德稟告道：“稟知縣，那孫家夫人正在大哭大鬧，不要大夫問診。”
陶夢德皺眉道：“胡鬧！不問診，怎能治得好？本官前去看看！”
洛葭月站起身：“陶知縣，貧道略懂醫術，不妨一同去看看？”
陶夢德有些猶豫，荀或淵倒先勸上了：“洛道長醫術高超，在京城人盡皆知！”
一直沒有做聲的周縣尉也開口道：“聽說有些道姑會法術，把昏迷的人喚回來。我看，可以試一試！”話說得很不中聽，洛葭月也不以為意。
陶夢德終於點了頭：“有勞道長。”
原來，就在桂郎被殺後沒多久，正在街上巡查暗訪的陶夢德帶著大批弓手趕到，正四下搜尋，孫文柔驚叫著從一處廢棄的院落裏沖出來，暈倒在陶夢德懷裏，至今未醒。陶夢德將孫文柔安置在一間客房裏，遣人去請她父母，吩咐弓手嚴加看管，且不可被人傷了性命。
洛葭月隨著眾人一同來到了縣衙後院，剛走進一間素雅的小院，便看見彭珍娘在一處屋外，不停地抹眼淚。她身邊站著一個年輕書生，相貌與她有幾分相似，想必是她的兄長、本縣秀才彭瑚。
彭珍娘一見著荀或淵，眼淚汪汪地想要走來，被她兄長止住了。荀或淵對書生行禮：“彭公子。孫娘子的家人可曾來了？”
“孫夫人在裏面。”彭瑚回禮，“多謝荀公子救下舍妹。”
洛葭月瞥見，彭珍娘的目光全數落在荀或淵身上，情意切切。荀或淵低頭咳了一聲，敷衍兩句便陪同洛葭月進了屋。
這屋子頗大，被一扇屏風隔成兩間。內間是床榻等物，床邊坐著個婦人，正低泣不已。外間守著兩個身材高大的弓手，一見陶夢德便上前行禮。
“洪大安，成甲，孫娘子現下如何？”陶夢德問。
兩人對看一眼，齊聲道：“未曾蘇醒。”
洛葭月覺得眼前此景有些奇怪，至於哪裏不對又不說不出來。待她走進內間時，心底更是“咦”了一聲，這孫文柔怎麽穿著褪了色的粗布衣裳，像做苦力的小使女一般。她的母親孫夫人正抹著眼淚，“兒啊心肝啊”叫個不停。
洛葭月摸著孫文柔的脈，只覺脈象沈穩有力，康健無疑。可她為何遲遲未曾轉醒？
她問孫夫人：“可餵了藥？”
孫夫人搖頭道：“未曾。大夫不敢貿然用藥。只是，阿柔許久不醒，我這心，怕得很。”說罷，又滴起淚來。
同樣是母親，她還有女兒可疼。洛葭月一想到陳氏那張敗若死灰的臉，心底的懊悔如潮水般陣陣湧上。
陶夢德開口相勸：“孫夫人莫要悲傷。令愛並無大礙，說不定過會便要轉醒。本縣定會下竭盡全力，捉拿歹人。”
洛葭月想了想，轉身出了門。彭氏兄妹還在屋檐下，纏著荀或淵說著什麽。荀或淵遠遠望來一眼，洛葭月只做不見，低著頭向前院走去。
過了月洞門，恰聽見訓斥之聲。循聲看去，周縣尉站在山石上，正指著地下站著的眾弓手喝罵。
“……你們都是做什麽吃的？叫你們巡邏巡街，巡的什麽？一個個偷奸耍滑，好賭濫吃，養你們不如養廢物！”周縣尉訓人時，雙眼瞪如銅鈴，甚是駭人。
聽了許久，沒找到什麽線索。洛葭月臉上忽地一涼，似乎是下起雨來。冬雪如牛毛，斜斜飄著。她的心，也如這雨一般冰涼透頂。
正想找縣裏的仵作問問桂郎屍體勘驗情況，荀或淵忽地沖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快快，跟我走。”
“什麽事？”洛葭月一動不動，站定如青松一般。
荀或淵跺腳：“那個穩婆陳氏來縣衙告狀，說你就是綁架少女的歹人，桂郎就是看到你下手綁架孫娘子，才遭了毒手。你快跟我走，出了會稽縣，暫且躲兩天。”
洛葭月瞥他一眼：“躲？有用嗎？”
“那你要做怎麽做？”荀或淵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她這樣亂說，很多人都附和。若是你被判有罪當如何？”
“那也比當縮頭烏龜強。”洛葭月道，擡腳往公堂走去，“走吧，且去聽聽陶知縣審案。”
公堂上已聚滿了人，陳氏哭得背過氣來：“……民婦不說，本以為這事就這麽算了。誰知道那道姑打聽四處民婦家中狀況，今日還想綁了小兒桂郎，讓桂郎橫死。知縣為民婦做主啊！”
所有目光集中在洛葭月身上，荀或淵想要幫忙申辯一二，只見洛葭月走上堂去，步態從容，對陶知縣朗聲道：“桂郎之死，貧道確有過錯。貧道只是想打聽身世，因陳氏拒絕，故此才出此下策，沒想到連累桂郎，卻是貧道之過。”
陶夢德身著七品知縣服色，神色冷峻：“玄靜，你可知罪？”
“貧道有錯，無罪。”洛葭月擡起下巴，“貧道以為，下手殺害桂郎之人，定然是意圖綁架孫家娘子之人。”
陳氏忿然擡起頭，指著洛葭月憤怒地說：“就是你綁架的！”
洛葭月對陳氏施了一禮：“陳娘子，對不起，桂郎不是我殺的。”
“不是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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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靜道長何故出現在現場？”陶夢德問。
洛葭月低聲道：“貧道自幼為天機門門主洛疏年收養。近日得著一個消息，當年正是穩婆陳氏將貧道抱於師父。貧道便想打探消息。昨日前去時，陳氏緘口不言，貧道便想從桂郎口中打探一二。畢竟……貧道一路將他送回，哪知只隔著兩條巷子……貧道罪孽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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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桂郎是因為看見了什麽不該看到的人或事……這麽短的時間，會遇著什麽事呢？
她方在思索，一個皂隸忽地闖入後堂，向陶夢德稟告道：“稟知縣，那孫家夫人正在大哭大鬧，不要大夫問診。”
陶夢德皺眉道：“胡鬧！不問診，怎能治得好？本官前去看看！”
洛葭月站起身：“陶知縣，貧道略懂醫術，不妨一同去看看？”
陶夢德有些猶豫，荀或淵倒先勸上了：“洛道長醫術高超，在京城人盡皆知！”
一直沒有做聲的周縣尉也開口道：“聽說有些道姑會法術，把昏迷的人喚回來。我看，可以試一試！”話說得很不中聽，洛葭月也不以為意。
陶夢德終於點了頭：“有勞道長。”
原來，就在桂郎被殺後沒多久，正在街上巡查暗訪的陶夢德帶著大批弓手趕到，正四下搜尋，孫文柔驚叫著從一處廢棄的院落裏沖出來，暈倒在陶夢德懷裏，至今未醒。陶夢德將孫文柔安置在一間客房裏，遣人去請她父母，吩咐弓手嚴加看管，且不可被人傷了性命。
洛葭月隨著眾人一同來到了縣衙後院，剛走進一間素雅的小院，便看見彭珍娘在一處屋外，不停地抹眼淚。她身邊站著一個年輕書生，相貌與她有幾分相似，想必是她的兄長、本縣秀才彭瑚。
彭珍娘一見著荀或淵，眼淚汪汪地想要走來，被她兄長止住了。荀或淵對書生行禮：“彭公子。孫娘子的家人可曾來了？”
“孫夫人在裏面。”彭瑚回禮，“多謝荀公子救下舍妹。”
洛葭月瞥見，彭珍娘的目光全數落在荀或淵身上，情意切切。荀或淵低頭咳了一聲，敷衍兩句便陪同洛葭月進了屋。
這屋子頗大，被一扇屏風隔成兩間。內間是床榻等物，床邊坐著個婦人，正低泣不已。外間守著兩個身材高大的弓手，一見陶夢德便上前行禮。
“洪大安，成甲，孫娘子現下如何？”陶夢德問。
兩人對看一眼，齊聲道：“未曾蘇醒。”
洛葭月覺得眼前此景有些奇怪，至於哪裏不對又不說不出來。待她走進內間時，心底更是“咦”了一聲，這孫文柔怎麽穿著褪了色的粗布衣裳，像做苦力的小使女一般。她的母親孫夫人正抹著眼淚，“兒啊心肝啊”叫個不停。
洛葭月摸著孫文柔的脈，只覺脈象沈穩有力，康健無疑。可她為何遲遲未曾轉醒？
她問孫夫人：“可餵了藥？”
孫夫人搖頭道：“未曾。大夫不敢貿然用藥。只是，阿柔許久不醒，我這心，怕得很。”說罷，又滴起淚來。
同樣是母親，她還有女兒可疼。洛葭月一想到陳氏那張敗若死灰的臉，心底的懊悔如潮水般陣陣湧上。
陶夢德開口相勸：“孫夫人莫要悲傷。令愛並無大礙，說不定過會便要轉醒。本縣定會下竭盡全力，捉拿歹人。”
洛葭月想了想，轉身出了門。彭氏兄妹還在屋檐下，纏著荀或淵說著什麽。荀或淵遠遠望來一眼，洛葭月只做不見，低著頭向前院走去。
過了月洞門，恰聽見訓斥之聲。循聲看去，周縣尉站在山石上，正指著地下站著的眾弓手喝罵。
“……你們都是做什麽吃的？叫你們巡邏巡街，巡的什麽？一個個偷奸耍滑，好賭濫吃，養你們不如養廢物！”周縣尉訓人時，雙眼瞪如銅鈴，甚是駭人。
聽了許久，沒找到什麽線索。洛葭月臉上忽地一涼，似乎是下起雨來。冬雪如牛毛，斜斜飄著。她的心，也如這雨一般冰涼透頂。
正想找縣裏的仵作問問桂郎屍體勘驗情況，荀或淵忽地沖到她面前，一把抓起她的手：“快快，跟我走。”
“什麽事？”洛葭月一動不動，站定如青松一般。
荀或淵跺腳：“那個穩婆陳氏來縣衙告狀，說你就是綁架少女的歹人，桂郎就是看到你下手綁架孫娘子，才遭了毒手。你快跟我走，出了會稽縣，暫且躲兩天。”
洛葭月瞥他一眼：“躲？有用嗎？”
“那你要做怎麽做？”荀或淵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她這樣亂說，很多人都附和。若是你被判有罪當如何？”
“那也比當縮頭烏龜強。”洛葭月道，擡腳往公堂走去，“走吧，且去聽聽陶知縣審案。”
公堂上已聚滿了人，陳氏哭得背過氣來：“……民婦不說，本以為這事就這麽算了。誰知道那道姑打聽四處民婦家中狀況，今日還想綁了小兒桂郎，讓桂郎橫死。知縣為民婦做主啊！”
所有目光集中在洛葭月身上，荀或淵想要幫忙申辯一二，只見洛葭月走上堂去，步態從容，對陶知縣朗聲道：“桂郎之死，貧道確有過錯。貧道只是想打聽身世，因陳氏拒絕，故此才出此下策，沒想到連累桂郎，卻是貧道之過。”
陶夢德身著七品知縣服色，神色冷峻：“玄靜，你可知罪？”
“貧道有錯，無罪。”洛葭月擡起下巴，“貧道以為，下手殺害桂郎之人，定然是意圖綁架孫家娘子之人。”
陳氏忿然擡起頭，指著洛葭月憤怒地說：“就是你綁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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