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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討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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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夫人猛然把桌子上的茶杯掀倒了,上好的雲霧茶淋漓地傾斜了一地冰涼的茶香,她盯著洛平甫,質問道:“這許多年你都不曾來見我,一見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在看見他的瞬間,她看見他愈發成熟不凡的相貌,感到了一種意外的陌生,仿佛這近十年的空白讓她對這個男人宛若初見,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非她不娶的探花郎,而是一個穩重成熟的男子,這副模樣倒是順眼了不少。

若是,若是他當年要娶她的時候就是這樣,或許一切都能不同呢?

接下來,她看見了自己掀翻茶杯的手,光潔的手背上出現了很細的皺紋,於是,她也不再是當年芳華正好的許氏長女。

時光多殘忍啊,仿佛眼睛一睜一閉,就剝奪了她十幾年的光陰,於是十幾年前,那個身影也更加清晰起來,讓她重新變得扭曲,偏執而堅定,她沒有錯,錯的是洛平甫,錯的是那個根本不該存在,生錯了性別的洛風華。

而眼前這個男子卻把那個生而錯誤的女兒當成手中寶一樣教導寵愛著,這更令她無法忍受。

洛平甫有些憐憫和好笑地看著這個女子,她仍癡心沈浸在十幾年前的時光裏,明明他們之間的情分早就結束在十年前那場撕破臉的談話中,卻覺得他會是那種傻得依然癡心愛慕她的少年,同時又陷在自己瘋狂的情緒無法自拔。

女人啊,總是把情愛看得太過重要。

男人卻總是健忘的生物,當年的那點心動早就被她毫無底線的行為和觸犯他顏面的難堪洗刷得一幹二凈,如果說當年因為她他才想要洛風華,那麽如今,因為洛風華他才沒有對這個女人翻臉。

洛平甫看著洛夫人道:“珞兒想來已經告訴你了,高家怕是要完了,你最近出府吧,不然恐怕連他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

洛夫人,不,更準確地講,她現在是許儀如,許儀如猛然睜大了眼睛:“不,你別想騙我!高家數百年的基業,怎麽會輕易倒下,他怎麽會出事!”

繼而死死的抓住了洛平甫的袖子:“我答應你了,我明明答應你了,你怎麽能反悔!你就是在嫉妒!”

這種自己妻子當著自己面如此情緒激烈地討論另一個男人的難堪,早在很多年前洛平甫就體會過了,不過現在,當真是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有一絲想說:“儀如,我只是告訴你一聲,別的,你我之間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男人的臉面永遠比情感重要,在多年前他直面這種難堪的時候,羞憤和惱怒已經壓過了所有的淡薄的情意。

許儀如早就隱約知道似乎有人在隱約針對高家,所以她才一再地找洛風華,希望借洛家的勢力稍微把事情打壓下一二,沒想到反過來被洛風華一再地噎住,這事就只能暫時擱置了,卻沒有想到,後面的事情卻有些不可收拾。

直到宮中涼妃派人跟她說,要是洛風華能夠進宮,她就幫助高家一二。

這話裏真假難辨,但是對於把洛風華送給老皇帝一事,她是沒有任何的反對,反正都是個沒用的東西,能入皇宮還是給她臉子了。

所以用自己多年在洛府中的一點勢力,瞞下了宮中來人的消息。

然後,洛平甫就找上了門來。

告訴她別動他的女兒,告訴她高家真的要徹底倒下了。

許儀如鎮定了下來:“你在騙我,他是不會出事的,不會!”她把洛平甫的袖子死死地往下拽:“你給我解決了,你給我解決了!他要是出事了,我……”

洛平甫不容拒絕地把自己的袖子從許儀如的手中抽出,很奇怪,看著她的失態,並沒有多少快意的感覺,他在陳述事實:“儀如,你什麽都做不了,一如很多年前一樣。”

洛平甫離開,即使是另一個茶杯擦過他的頭發,碎在一邊的門框上,都沒能令他再度回頭看一眼。

當年是他求娶她的,然而婚事卻是她親口應下的。

做錯了嗎?

如果眼瞎也是一種錯,那他確實錯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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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風華不知道涼妃那邊到底有多舌燦蓮花才能把她的栽贓圓回來,但是這些手中握點權力的人,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彎彎道道地猜測,要是皇帝能和涼妃把話捅開了說,洛風華分分鐘就能被拆穿。

但是現實是皇帝可能和涼妃把所有話攤開講嗎?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洛風華那些話被他們九曲彎折的心思一繞,結果只可能越來越扯弄不清,到最後,皇帝當然會原諒涼妃,可是一旦宮中能有新的美人被捧出來的時候,就是涼妃被忍無可忍的皇帝清算的時候。

線長得很,慢慢收,她不稀罕大魚,但是不能讓看不順眼的人過得太舒坦。

洛風華想得漫不經心,困意慢慢襲來,她還是要好好休息的,手一動,卻感覺碰到什麽硬硬的一塊東西。

扯出來一看,青色的絡子,平安扣上一塊青白駁雜的玉佩。

洛風華腦子裏那點睡意瞬間清醒了,玉佩是怎麽在這兒的?莊子卿是憑借什麽找到她的?

這塊玉佩的關系不小,她竟然如此疏忽了!

斐休端了碗粥輕手輕腳地飄進來,看見她還醒著,忍不住皺眉,轉眼卻瞥見她手邊的玉佩,又抹平了一些,把粥放在她的床頭,掖了掖被子道:“怎麽還不好生歇著?等你休息好了再說好不好?”

洛風華看著斐休自然的動作,覺得自己簡直要被他的操作驚呆了,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娘親。”

斐休的眉頭猛跳了兩下,轉頭,溫柔笑道:“乖女兒。”

怎麽辦?

還沒吃東西她就要吐了。

洛風華看著床頭的粥,一臉天真:“珞兒要娘親餵餵,珞兒要娘親抱抱才能起來。”

接連被喊了三聲“娘親”的斐休微笑著把自己的手伸到洛風華的被子邊上:“珞珞寶寶,你剛剛說了什麽?”

玩脫了哈。

洛風華默默地縮進被子裏,裹緊了邊角,一雙大眼睛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斐休拍了拍她只露了個尖兒的腦袋:“寶寶乖,粥放在旁邊,等一會晾涼了再喝,已經五歲了,就不餵你了。”

洛風華眼尖,瞥見斐休雖然很不要臉地口口聲聲地叫她“寶寶”,耳廓子卻早紅了一圈。

唉呀媽呀,怎麽就怎麽羞澀呢?

他這個年紀,雖然沒有立正妃,但王府上肯定缺不了侍奉的女子,就這個模樣,是怎麽消受美人恩的?

溜溜轉著的大眼裏就閃過了狹促。

斐休既想看著她,卻又不敢太過放肆,他怕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神,過分癡纏,過分執念,更怕自己的神態全數落在她的眼中,引得她疏遠疏離,最怕的,卻是自己越陷越深。

他已經知道自己無藥可救了,可是,知道是一回事,承認起來還是……斐休耳廓的顏色又紅了一圈,那句“娘親”明明是讓人羞怒的,可是她那樣軟軟地叫出來,一下子就哄得他心尖發了軟。

落荒而逃。

他在她的面前從來都沒有什麽底線原則,只有一個二十八歲的男子,還如十八歲的那般執著認真,青澀得不知所措。

洛風華看著斐休匆匆地又走了,靜了一下,慢慢地笑開了,心裏有點澀澀的東西,忽然就仿佛釋然了,有些燙口的細米粥香甜,順著食道一路熱熱地滑下去,連著身體似乎都溫暖起來。

就像最迷糊的時候,短暫擁有的懷抱一樣。

該會是一個好夢吧。

可是,那點莫名的熟悉感,到底是什麽呢?

推開的那扇門,門後的一瞬驚鴻絕艷……一切都被埋葬在遙遠的夢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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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房間,站了一個人,躺了一個人。

站著的女子穿著還算入眼,可要是仔細了瞧,這些錦緞衣服邊角隱約被磨起了毛,而頭上戴著的幾支釵子成色不足,都不算精致。

躺著的女子一身素衣,頭上一支流蘇碎花銀釵子,雖然沒有多餘的綴飾,可是那光滑的料子,細膩的雕工,一看倒能看出些不尋常來。

“不知道三小姐叫奴婢來,有何吩咐?”

晴雨有些不自在,她和洛風華一向沒有什麽交集,乍然這麽叫她過來,倒是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

洛風華神色懨懨地躺在床上,這是她自己的房間,斐休那兒雖然不怕她一直住下去,可是家中還有一堆等著她處理的事情,躺在床上都得掰扯清楚的那種。

洛風華舉起那個重新被拆了,用新的絡子系了的青白玉佩:“認得嗎?”

模樣有些不同,晴雨楞了一下,剛想說不認得,然而玉佩上面有些眼熟的雜色紋路卻提醒了她,讓她心中瞬間一驚,不知如何回答。

認真回想了一下,這塊玉佩質地還可以,但是色澤畢竟駁雜了些,不值錢的東西,為什麽值得洛風華特意地叫她過來問,還是挑了她?

洛風華漫不經心地把玉佩放下來,重新放回枕畔:“看來是認得了。”

晴雨看著洛風華的動作,洛風華有沒有潔癖她不知道,可是一般人不會輕易把外來的,來路不明的東西放在枕邊的,這表明,這東西不是洛風華的,至少也不是讓她厭惡的人的。

只是隨便收了件東西,又轉手出去,怎麽會讓她碰見這樣的麻煩?

晴雨不說話。

洛風華口中淡淡道:“府裏從沒有私相授受的道理,更不該有什麽放債倒賣的事情,你且下去,告訴管家娘子,明兒起給我管嚴實了,出了事萬饒不了她。”

不說話可以,洛風華就徹底把她這條財路給斷了。

晴雨被人捏住了把柄,終於明白了自己連個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咬牙道:“不知道三小姐想知道什麽。”

洛風華不看她:“下去,我的話不問第二遍。”

自己的財路,辛辛苦苦找路子進的,不過就是上面人一兩句話的功夫就能給她徹底斷絕,把她這許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了,先前她做這事的時候,多少都要給管事的,甚至是四夫人一流進點錢財,洛風華管家以後,她輕視洛風華,就沒有再給錢了,自以為多賺了錢,卻沒想到洛風華一身幹凈,就是留著今天發落。

真是……不甘心啊。

這當中的牟利巨大,咬到口的東西讓她如何舍得松開?

晴雨當即跪下,道:“這塊確乎從奴婢手中經過過,只是奴婢瞅著並不值錢,轉手給了當鋪,至於這塊玉佩的來路……”

她支支吾吾地,顯然是想拿著以此要挾。

洛風華轉過頭,看著她,忽然笑了,帶著冷酷:“晴雨,你覺得你有和我討價還價的資本嗎?”

晴雨抿起嘴。

洛風華聲線虛弱,有些臥病在床的氣力不支,講出來的話卻全然不是這回事:“你以為我是洛瑯洛琳那樣的傻瓜,任由你兩頭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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