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雪線之後，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艱難。雪面松軟，一腳踩進去，陷出一個大腳印。

我們繞過一些高大的枯樹，沿著山脊行走。守林人見我一直盯著腳印，便順口說了一句：“別想了，雪地上的腳印留不久。”

他道，山裏風大得很，半天時間就能把腳印全吹沒，如果沒有經驗豐富的向導帶路，貿然進山，恐怕要在山裏迷路迷到死。

繞過一個巨大冰川懸崖，眾人面前出現了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地。

守林人停住腳步，伸手在前方比劃了一圈，說道：“就是這兒，這一片都被雪崩埋了，我從那邊那棵老樹下頭找到了他們的屍體。至於他們是從哪兒被沖下來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看向守林人指著的那棵老樹。

漆黑的粗壯樹幹半截被埋在雪裏，露在外面的樹杈孤零零地指著天空，頑強伸展著，比起周圍的小樹苗高大很多，是一個很明顯的地標特征。

我大概想象得出當時的場景，我父親他們遭遇雪崩，來不及逃脫的人都被卷進厚重的雪層裏，順著坡勢滾下來，最後撞到那棵大樹上，停住，然後被後面席卷而來的層層雪浪淹沒。

那是我父親的葬身之所。

我深一步淺一步，掙紮蹣跚著走向那棵老樹。

地面的積雪由於雪崩的原因，厚的可怕。我一腳踩下去，厚厚的雪直接埋過大腿。只走出兩步，我就“噗”地摔進雪裏，掙紮著被工程兵小程攙扶起來。

他遞給了我一雙滑雪板，“用這個，受力面積大，不然站不住腳。”

我道謝，連忙穿上滑雪板，跟著他們一起攙扶著走向老樹。

老樹附近的雪面比周圍平面低，應該是當初從雪裏挖掘我父親他們的屍體時留下的坑。

或許是有些近鄉情怯的心態，我來到坑前之後，反倒不敢動手，只能站在坑邊，靜靜看著兩個工程兵掄起鏟子開始挖雪。

隨著一鏟一鏟白雪飛揚，老樹下逐漸露出了冰封的凍土，偶爾還能看見一些淡紅色的雪沫，我不敢猜測那到底是什麽染得。

鏟到凍土，基本上鏟子就廢了。

長白山的寒冷眾所周知，幾千年來飄雪不斷積蓄，山頂雪線以上，冰雪一層層厚壓，最終壓實，變成比鋼鐵還硬的冰川凍土。

我們從附近雪層裏找到了一只鞋子和一只旅行包，鞋子是43碼，不是我父親的鞋號，旅行包也沒見過，應該不是父親的東西。我翻開裏面，一些繩索工具之類，幾包壓縮餅幹，還有一個筆記本。

這是一名研究生的工作筆記本，上面記錄了他們在長白山的一些發現。

我快速翻看了一遍，停在最後一頁。

【9月26日，晴。

這裏實在太冷了，許攸手上已經生滿了凍瘡，我勸她提前回去，但她不肯聽，非說這次的發現足以震驚世界，她必須要跟著老板親眼見證這一歷史時刻。

三號坑已經快挖到底了，只剩下最後不到半米的冰層，冰層透明度很高，用手電照進去能看到一些青銅色的物體反光。但畢竟冰層裏面雜質太多，看不清具體是什麽，只能看出東西很大，但老板也說不清到底有多大。

老板說，加快進度，明天必須破冰，不然再過幾天入冬，這裏大雪封山，我們就不得不暫停項目，提前下山了。】

這是最後一頁，再往後翻就是白紙。

顯然，第二天他們就出事了，所以這個不知名的研究生也沒有機會再寫下去。

研究生們習慣在私底下稱呼導師為“老板”，我父親的學生也不能免俗。

我又重新翻了一遍這本日記，想要找到更多線索。日記本的主人應該是有意識的隱去地點名稱，他所有描寫工作場景的地點，都用的“這裏”、“那裏”一類的代稱，估計是學術界的保密條約。

我根據他的描述，只能大致猜到他們最後考察的地點在雪山的北面，因為南面向陽，九月份的天氣不至於冷到生凍瘡，而北面常年不見太陽，確實陰冷的厲害。

他們出事時後的屍體在天文峰雪線上發現，那麽地點範圍就縮小了很多。天文峰雪線以上的北坡範圍並不大，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趁著天沒黑，決定繼續向上走一段。

雪崩後留下一片白皚皚的平地看似順暢，但實際上我們是不敢走的，一腳踩進去淹過大腿還好，萬一遇見個坑直接淹過脖子，那可才叫天地不應。

我們七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沿著北坡偏西的一條路線上山。

再繼續往上，守林人也沒了把握，畢竟在海拔兩千六百多米的雪山上，越往上走，連顆樹都沒有，孤高冷清的與世隔絕，守林人平常巡視也不會往這邊來，游客們有旅游路線，更是不會踏足這片寂靜的雪地。

一時間，我目之所及都是白皚皚的雪面，帶著護目鏡都覺得刺眼。行走之間，只能聽見大夥粗重的呼吸聲和腳下踩雪的吱嘎聲，天地間寂靜的可怕。

我們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在一處巖石上找到了一處人為痕跡。

一個橢圓形的，融化後重新凝結的冰圈。偵察兵老秦抹開這一片區域的雪沫之後，在四周冰面上又找到了幾處凹陷的小坑。

我仔細看了看這片痕跡，覺得很像是曾經放置過某種大型機器。

我看到兩個工程兵都皺起了眉頭，蹲在地上不知小聲交流著什麽。

我湊過去，只聽他們猜測：“看著像是放過發電機？”

我問原因，工程兵小程指著四個小凹坑和中間的橢圓形冰圈說道：“柴油機發電的時候溫度很高。這裏雪層融化後形成的冰圈和四個固定腳的坑的形狀，都跟市面上的柴油機的形狀十分像。”

我恍然大悟，再看向這個冰圈時，目光熱切了很多。

我問：“既然這裏曾經放過柴油發電機，那這附近肯定有什麽要用電的地方，我們說不定找到地點了？”

小程點點頭：“我們也這麽想的，正打算在這附近挖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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