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了一層皮，但直到血染臟羊皮紙時她才註意到。這種做法也不是萬無一失；還需要警惕，西弗勒斯的臉有辦法使她舊事重演，使所有堅冰碎裂。但比起之前兩天的暴力、酗酒和絕望，這絕對算得上進步，在冷靜地考慮之下，莉莉承認比躺在床上哭泣要好得多。任何事都要好得多。

她在西弗勒斯推遲的大半天裏研究書本，然後他將一瓶覆方湯劑塞進她手裏說道，“喝掉。效力只會持續兩個半小時。我要給你的就是這個。”

很容易接受。信任變化無常，而自我保護的念頭早已不覆存在。她喝下了。

她變成的女人與她本身的體型沒有太大區別。這樣偽裝跑起來會更輕松——她在鳳凰社期間得到的經驗。雖然莉莉不在乎她在哪裏，也不在乎是誰。頭發轉為黯淡無光的灰褐色，如紙般稀薄。她的臉在變化，她看不見，也無所謂。

“波特莊園，”她用陌生人的聲音問道。

“是的，”他說，喝下自己的那瓶，變成不久前在門口處差點遭到她攻擊的灰白胡須的男人。

根據西弗勒斯新面孔的年齡和她自己感覺到臉頰松弛的程度推斷，他們偽裝的二人都在五十歲左右。從窗玻璃上瞥見的倒影證實了這一點。實際還要老得多。

“我應該是誰？”她問。

他可以承受這樣看著她，就像是看著旁人。“梅莉波薩·斯泰普頓。混血，同事，新組織的成員。我會介紹的。”

他們用幻身咒隱形，穿過廚房從仆人出入的後門離開，他毫無預兆地抓起她的胳膊緊緊握住，於是便可與她並肩一道。

她幾乎要嘔吐。這太粗魯，而且殘忍，而且：好得很。她會三倍奉還的。

波特莊園總是很美，不及馬爾福莊園奢華，也沒有因世代居住的純血種先民而如格裏莫廣場那般破敗。不過，草地已經失於修剪；西弗勒斯在高高的草叢中辟出一條路，讓身後的痕跡恢覆如常，原封不動。

來到門廳處，喬裝的西弗勒斯揮動出覆雜的手勢，接著出現了另一扇通往廚房的門，那裏的人太熟悉了，正踱著步，抱著一個孩子。

弗蘭克·隆巴頓擡起頭，看到西弗勒斯並非獨自前來時，他嘴角的微笑瞬間僵住。但那只是暫時的僵硬；在一切變糟之前，弗蘭克曾是一個傲羅，出色的傲羅。他知道如何不露聲色。“嘿，塞普蒂默斯，”他說。“沒想到是你。”

“我需要將你介紹給我的同事，”她身旁那粗啞的聲音說道。“從現在起可能會由她來負責。梅莉波薩，這位是弗蘭克·隆巴頓。”

這難道不是扭動匕首的良機嗎。“別那麽冷淡，親愛的。”她抓住西弗勒斯的手緊緊纏著。“我是他的妻子，不是同事。很高興見到你，弗蘭克。”

這舉動證明了西弗勒斯的克制力，他與她相纏的手指抽動之時，只有貼在他身側的莉莉能感覺到貫穿他身體的震顫。

弗蘭克點點頭，盡管他顯然覺得不妥。“我很想和你握手，但是——”他示意著懷中男孩。“納威這會兒要去午睡了。”弗蘭克將註意力從他兒子身上重新轉回。“帶你的妻子過來，塞普蒂默斯，這樣合適嗎？”

“我也有疑慮，但不能再搪塞她了，”他說。他聲音裏的僵硬深埋其中，但莉莉可以聽出。“不管怎樣，如果我無法行動了，還是要有人能確保你們的安全。”

“不過，”弗蘭克說。“我還是覺得不妥。”他望著懷裏的男孩，神色轉為溫軟的深情，使莉莉只得看向別處。“好吧，納威，準備好去午睡了嗎？爸爸有客人要招待。”

那男孩越過父親肩頭望著他們二人，然後向他父親點了點頭。

“我馬上回來，”弗蘭克說，接著穿過走廊消失在門後。

門關上的一瞬間，西弗勒斯便扯開被她握著的手，冰冷地耳語道，“你在玩什麽。”

“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沒有告訴他任何塞普蒂默斯這個人的情況。這是一種建立信任的方式，你簡直蠢透了。”

“你不了解我在這裏所做的事。我什麽都沒說過。”

她嗤之以鼻。“你無意中透露出來的夠多了，不過也無所謂。據我所知，弗蘭克是我的朋友，還是鳳凰社的夥伴。這裏只有你是食死徒，除非你忘了。”

面前雖不是西弗勒斯的臉，但那怒火中燒的表情絕對屬於他。

在他得以反駁之前，莉莉再次抓起他的手，咧開唇角——那是毫無生氣的表情，與其說是真正的笑，不如說只是在露出牙齒——然後她說道，“現在該在客人面前對你妻子好點了，親愛的。”

在西弗勒斯偽裝的眼底，似乎有鑄鐵的牢籠封鎖了，陌生的臉龐再次變得冷漠無情，他的手無力而死寂，哪怕她的指甲戳進他的手背。

弗蘭克回來了，雙手不安地搓著大腿。“那麽，梅莉波薩，”他說。“我們開始談正事吧。塞普蒂默斯對你說過什麽嗎？”

“什麽也沒說，”她歡快地說。“對嗎，我親愛的？”

他對她露出一閃而過的陰郁神情。“這樣更安全，”他對弗蘭克說道，語調短促清晰。“這裏的屏障很堅固。可是我們家裏大概就沒這麽安全了。”

“你覺得有人在監視你？”弗蘭克尖銳地問道。“他們知道了嗎？”

“一切都有可能，”西弗勒斯揮手比劃道。“不過我懷疑沒有。我一向小心謹慎。”

弗蘭克看向莉莉，又看回西弗勒斯，他在餐桌旁坐下。“那你是怎麽瞞過她的？”

莉莉來到弗蘭克對面，西弗勒斯在她身旁一同坐下。他的手仍被她握在手裏，她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的塞普蒂默斯一直是個神秘的人，雖然這點最討厭了。快告訴我吧，這裏是不是只有你和那個男孩，弗蘭克？”

弗蘭克看著十分吃驚。“梅林啊，你真的什麽都沒告訴她，”他搖著頭說。“不是的，我們有一群人，我們一直在逃亡，在愛麗絲——”他吞咽著。說出來一定還很艱難。莉莉的心在被堅冰凍結之前，因同情而短暫地揪起。“我的妻子，愛麗絲，死了。和愛米琳·萬斯一起。我們一直盡可能四處轉移藏身點，一路上也救下了其他人。但是幾周前塞普蒂默斯發現了我們——就在我們快被食死徒找到的時候——他暫時把我們藏起來，然後帶我們到這裏待了更久。我們的目標只剩下我們這些人去完成了。”

“你們的目標到底是什麽？”莉莉問道，雖然她覺得自己知道答案。

弗蘭克轉過目光，西弗勒斯極其微弱地點了點頭。“你聽說過鳳凰社嗎？”

莉莉幾乎可以笑出來。她可能永遠不會聽說鳳凰社的終結。“也許吧，但是你為什麽還不告訴我，弗蘭克？”

弗蘭克有些緊張地面對她，再次向西弗勒斯瞥了一眼。他所有的本能一定都在強烈反對著告訴她任何事，這痕跡太直白了；但這裏沒有出路，西弗勒斯也沒有幹擾她，所以她笨拙嘗試的間諜活動一定足夠有用。

“你確定嗎，”弗蘭克問他。他不是十足的傻瓜，不願意立刻坦白一切，這幾乎讓人感到安慰。

“你想讓我證明她是我妻子？還是她的奉獻精神？我想我可以同時證明這兩件事，”他用對其他食死徒說話時那種陷入封閉的絲滑語調說道。他舉起他們交握的手落在桌上，直視她的眼睛。他的表情在說，是你先開始的。“我的愛人，告訴我你的第一個兒子。他是怎麽死的。”

話語的殘忍令莉莉屏住呼吸，她可以因此殺掉他。就現在，就在這。他不能這樣做——不能是這裏，不能是現在，不能是他的手緊緊纏裹住她的手，他的目光直直鉆入她的眼睛的時候，而弗蘭克·隆巴頓一直在看著。她可以的，她搭在膝上的手已經伸向魔杖所在的口袋，她可以告訴弗蘭克一切然後留在這裏，她可以與西弗勒斯了斷，將他的屍體葬於淺埋的墳墓，對著他的臉撒上泥土，從她的生命中抹去——

莉莉先撤回了目光，她看著桌子。咽下堵在喉中的憤怒與驕傲的冰團。如果她為了達到目的，如果她想要達到目的，就必須維持住偽裝。她已經付出了足夠多的代價。

“我的兒子死了，”她說，聲音滿含嘶啞的真摯。這是事實，是她此刻所能說出的一切。“黑魔王將他殺死在搖籃裏。我的第一任丈夫激怒了他，就這樣。他殺了他還有我的兒子。”

“我很抱歉，”弗蘭克說，話語中的善意源於一個目睹無數悲劇的人。

墻上的時鐘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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