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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連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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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方盡洲回去的時候春光滿面,羅錦一瞧就知道這兩人大概是和好了。

他也鬧不清楚,都是成年人,哪來這麽多矛盾,小孩似的三天兩頭的鬧來鬧去,好的時候恨不得穿一條成個連體嬰兒。

生氣的時候就扭頭不理他,漫天火氣。

無奈的搖搖頭,可不是小孩子。

又一細想,果然還是雲歸好,從來不和自己鬧,貼心的小棉襖。

這麽一想,又多買了一份糕點,帶給雲歸吃。

回去的路上碰巧遇見多日不見的謝無聊,衣著富貴的公子儒雅風流,眼角淚痣搖搖欲墜,在日光下,像是溫潤白玉上的瑕疵斑駁,又像是婉動的游魂踏下印記。

雖然雲歸不喜歡自己和他相處,但是畢竟之前人家幫過自己,羅錦倒也不能視而不見,招了招手:

“謝兄。”

謝無聊挑著扇面上的手一松,掛在小攤上的玉墜便從扇面上滾了下來,來來回回的晃動著:

“羅兄,你怎麽在這,倒是有些時日不見了。”

羅錦笑笑:“是啊,前些日子一直在忙,你這是出來辦事嗎?”

謝無聊道:“家中閑著無聊,便出來走走,倒是你,怎麽有空出來了?”

正說著話身側的一位形色匆匆的老翁步伐一個踉蹌,眼看著就要倒了。

羅錦急忙將人扶了起來,竟然還是個熟人,是之前發覺鮫人屍骨的那位老伯:

“老伯,沒事吧?”

老伯滿臉皺紋,活像是一直修煉千年的老滕樹,瞇著眼睛倒了謝,羅錦見他嘴唇發白,看著有些不舒服的樣子問道:

“老伯,我看你臉色不太好,這是要去哪?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老伯搖搖頭,將手裏的拎著的東西提了提,笑笑:

“不用了,家中主人還等著吃呢。”

老伯說著拒絕了羅錦後便匆匆離開了。

羅錦看著那老伯的背影嘆了口氣,心想那公子倒也奇怪,家裏看起來並不像是貧困之人,為何身邊只有一位老人伺候,而且看這老伯年紀也到了垂暮之年,還要伺候衣食周全,實在辛苦。

身後謝無聊若有所思的看著方才離去的老人,故作不經意的問道:

“羅兄,認識?”

羅錦搖搖頭:“一面之緣而已。”

他向來不愛談論人是非,心裏即便有些疑惑但是對著謝無聊這等外人自然是不會多說什麽,更可況還牽扯上鮫人,總怕給雲歸惹上麻煩,聊了幾句便要離開了。

回到縱劍門,還未到院裏,便瞧見雲歸和門中一位弟子在吵鬧:

“這東西是我們晚上要吃的,你拿了這麽多,我們怎麽辦?”

羅錦大概聽了兩句,好像是因為今日門裏買了一些海膽,雲歸拿的多了一些,鬧的人不愉快了。

才找上門來理論,其實算不上什麽大事,不過估計是因為積怨頗多,這才一副不罷休的模樣。

眼見兩人有要吵起來了,羅錦趕忙上前,好言相勸的幾句,又將屋裏的海膽退了一半回去,這才安撫下來。

等人走了,回過頭瞧見雲歸還是有些憤憤不滿,安慰道:

“你要是想吃,明天我去多買一點,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好不好?”

雲歸癟癟嘴:

“我本來是想給你吃的,你最近這麽辛苦,我多拿一點給你,有什麽錯?”

羅錦又心暖又無奈,攔著人往屋裏走:

“我沒事,門裏的東西都是大家分配好的,不好亂拿,下次咱們自己去買。”

雲歸又念叨了幾句才總算緩過了臉色,羅錦這才提著手裏的東西晃了晃:

“看看我給你買了什麽?”

雲歸接過來一看,笑道:

“荷花酥!”

羅錦捏捏他的臉道:“我排了好半天才買到哦呢,這下不生氣了吧。”

雲歸吃著吃著突然吸了吸鼻子,羅錦道:

“怎麽了?”

雲歸又使勁嗅了嗅,他怎麽感覺似乎聞到了族人的味道,那味道清淡的很,細聞之下已經消失了。

“你今天去了什麽地方?”

“街上啊,怎麽了?”

雲歸搖了搖頭,他能感覺到自己那次失蹤以後,羅錦的不安,不想在他面前提起關於族人的事引起他的不愉快,便不在說了。

倒是羅錦自己說起了這事,因為這段時間比較忙,雲歸已經很久沒去看過水瀾了,聞言想了想道:

“羅錦,我下午要出去一下。”

羅錦下午還有些事要和傅禦書商量,猶豫了一下道:“我下午有事,沒空陪你哎。”

雲歸本就是打算一人行,聞言道:“沒事,我自己可以。”

羅錦想著他剛來時哪裏都離不開自己的樣子,調笑道:

“真的嗎?”

雲歸驕傲的昂著下巴:“當然啦。”

羅錦見他那模樣,不免有種吾家有女初成長的小傷感,到底還是笑笑放手讓他去了。

下午等羅錦走後,雲歸下山去找水瀾,天氣已經不像之前那般冷了,雲歸站在門前敲了好一會也沒人回應。

他疑惑的伸手一推,門竟然都沒關,大門發出沈悶的聲響,笨重的像個年邁蒼老的老人。

院子倒是收拾的很整潔,散在角落的淩霄花爬上了院裏的常青樹,黃色的花朵開門了整個枝頭,甚至有些俏皮的往房檐上伸出枝條。

幾片被利風卷落的樹葉,孤零零的落在地上,雲歸試探著往屋裏走。

“水瀾!”

“水瀾,你在嗎?”

屋裏傳來細碎的聲音,雲歸湊過去看了看,透過半掩的房門瞧見水瀾背對著自己坐在床上。

他推門進去,剛要問怎麽聽見不回應,水瀾轉過頭沖他噓了一聲,他這才看見床上還睡著一個人。

之前被忽視的細節也逐漸清晰,地上的積灰,桌子上喝了一半的湯藥已經失了熱氣,濃郁的中藥味幾乎蓋住了海水的味道。

水瀾雙腿抱膝,沈默的坐在床前,嘴裏斷斷續續的哼著不知名的曲子,聲音微弱,偶爾洩露出幾分氣音。

聲音悠遠而空靈。

床上的老人一動不動,若不是緩慢起伏的胸口,雲歸幾乎以為他已經死了。

“他怎麽了?”雲歸悄聲問道。

悠揚的曲子乍然截止,水瀾擡手溫柔的理了理老人的頭發道:

“我今天早上想吃禦水灣的糕點,便要他去幫我買了,可我等了許久也不見他回來,我還生氣呢,結果……他在回來的路上暈倒了。”

他語氣淡淡的,沒什麽情緒,只有飄忽的尾音瞧出那點支離破碎的恐懼自責,雲歸吶吶道:

“請大夫了嗎?怎麽說?”

水瀾搖搖頭,沒說話,半響才突然道:

“他叫連城雪,很美的名字對不對?”

雲歸不置可否,水瀾自顧自道:

“他年輕的時候長的特別好看,我們一起出去,給他送信物的人比我還多。”

他說著笑了笑,眉頭卻皺了起來,捂著嘴隱忍的控制著咳嗽聲,那聲音被他壓回嗓眼裏,又竄著疼痛悶在嘴角的一聲抽泣裏。

他近來咳嗽的越發頻繁了,深藍色的血水像是傾倒的水壩不要命似的往外倒,他咳完又擔憂的看向床上的人,見人沒有被吵醒,才緩緩松了一口氣,又道:

“你看,我快死了,他也老了,沒有多少時間留著回味傷痛了,其實也不算太慘是不是?”

雲歸問他:“你怕嗎?會死。”

水瀾搖了搖頭:“不怕,這輩子他被我拖累的很慘,還好也就這輩子了,下一世他便不會在記得我了。”

他的姿態很坦蕩,甚至露出了笑容,雲歸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那時離死亡這個字的意識還很遠,所以沒有辦法去設想眼睜睜的等待著自己的死亡究竟有多可怕。

水瀾說完便又哼起了那個不知名的曲子,蜷縮著身體躺在連城雪的身邊,一瞬不瞬的看著床上的人,拉著他的手,他的神情溫柔,鼻頭卻酸澀難忍,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和他沒關系了,他只想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裏守著他蒼老的愛人。

窗外橫波如斂,透過窗格簌簌落下圓柱般的光束,連灰塵都是鮮活而歡快的跳躍。

床上熟睡的兩個人卻是那麽蒼老和垮塌。

半響,雲歸剛要離開的時候,瞧見一直閉目沈睡的老人緩緩睜開雙眼,他溫柔而悲傷的看著他依舊俊美的愛人,他動了動手指想去擁抱他,最終卻只是緩緩抽回了自己的手掌,沈默不語,隱忍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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