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錦急聲道：“你說過被魘魔吞噬的人不會喪失記憶，可是我第一次去看他的時候，他的眼神明明就是不知道這件事，一個九歲的孩子，他怎麽可能把假話說的那麽毫無破綻。”

雲歸也道：“說起來，白天瞧見的那個女人身後的氣息和今天晚上看見的這個很像。”

羅錦聞言一楞：“你說白天的那個女人。”

雲歸點點頭，指了指對面：“就是她。”

顧長生道：“她可能近距離接觸過，所以才會沾惹上氣息。”

幾人偷偷摸摸的跑到寡婦家打算查探一下，會不會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結果人根本不在家。

江末道：“英姐平時不怎麽愛出門，這麽大晚上她會去哪兒？”

羅錦想了想：“我知道有個地方，她可能在那。”

“哪裏？”

“衛彬的墳前。”看著眾人疑惑的神情，羅錦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道：

“衛彬有一個情人，我猜測案發現場可能還有第三個人在，這個人很大的幾率是他這個情人，如果英姐是的話，相好的人死了，而且她可能知道真相，卻不能明著說，肯定會偷偷的去看看。”

不管猜測對不對，大家還是決定去看看。

衛彬埋在他家後面的一座小山上，附近不少舊墳新墳，因為到了年前，不少人來祭拜，墳頭上的掛著長長的白條在夜色中飄飄蕩蕩，大晚上看見這滿山的白條，讓人心裏不自覺的感到發怵。

江末緊緊的拉著顧長生的衣擺，顧長生見他害怕的厲害，便擡手摟著人的肩膀往前走，江末倒是不怕了，只是心口卻跳的更厲害了。

落葉堆在地上，幾人踩在上面發出沙沙的聲響，夜裏一點細小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落下步子一輕一重，總感覺像是背後有人跟著你似的。

月光下風聲一動落葉跟著閃動，地上的影子變了形狀，活像是一只只猙獰的枯手從地底鉆了出來要將人拖下去做了惡鬼口中的食物才好，女人哭泣的聲音如貓一般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淒厲厲的讓人背後一涼。

等稍微平靜了下才發現，那聲音就在前面，悄悄走進了才發現不遠處的新墳跪著一個女人，哭泣壓抑的斷斷續續。

這人果然就是英姐。

她哭了好一會之後，才緩緩從一個包裹裏拿出一摞紙錢，哽咽著道：

“你在地下也安息吧，你家裏那個女人是個狠心的，已經將你兒子送過去陪你了，也算是給你報仇了，下去之後是打是罵還是由著你來。”

“你也別來找我了，我以後再也不找別人了行嗎？我給你守寡，你在地下和你兒子說說，讓他別來找我就行，我是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她這話裏的意思讓那點僥幸徹底沒了，幾人對視一眼悄悄退去。

這之後便各自回了家，夜裏雲歸醒來瞧見羅錦穿著褻衣坐在窗前，低頭不知道想些什麽。

月色透過輕薄的窗紗在他臉上鍍了一層光暈，讓他那張溫和瀟灑的面孔透著幾分暗沈和蒼白，半響緩緩呼出一口氣，在冰冷的夜色中泛起白霧。

然後他轉頭對上了雲歸的目光，神情一頓露出幾分笑容，懶洋洋的拖著嗓子：

“怎麽醒了？”

他的臉半張露在月色下，半張裹在陰影裏，讓雲歸無端的生出一種錯覺，他的臉上並無笑意，那掛在臉上的只是肌肉堆疊的疲憊和無力。

雲歸掀開被子慢慢走去過站在他面前，羅錦溫聲道：

“怎麽了？”

雲歸慢慢伸出手，去觸碰他冰冷的臉頰，認真道：

“羅錦，我不喜歡你不開心。”

羅錦長長嘆了一口氣，將他攬住懷中，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從他的身上吸取力量，撒嬌似的低聲道：

“讓我抱一會兒。”

雲歸摸了摸他的頭發，反手抱住他：“這樣你有好一點嗎？”

羅錦道：“好一點了。”

雲歸低頭雙手捧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小心翼翼的湊上去親了親，冰涼涼的唇落在額頭上，灼熱的呼吸飄過羅錦的睫毛，羅錦收緊懷抱沈聲道：

“這樣更好一點了。”

雲歸點點頭，說：

“那就好。”

“羅錦你是不是想找背後那個飼養魘魔的那個人，我幫你。”

羅錦閉了閉眼說：“好。”

然後他再次緊了緊懷抱，才猛然起身，將雲歸攔腰抱起向床邊走去：

“太冷了，下次不這樣了。”

雲歸坐在床上看著他，他的頭發如靈蛇一般蜿蜒曼妙的趴在身上，漂亮的眉眼美好的近乎夢幻，羅錦在他的眼裏竟然看到了心疼和隱忍的憐憫，他問：

“羅錦，明天你還會開心嗎？”

羅錦握住他露出被子外面的腳，冰冷的慘白的，似乎能看到青色的經脈在緩慢的流動著生命的痕跡，等用手焐熱了，羅錦歪頭在腳裸落下一個吻，看著他訝然的神情笑笑：

“當然。”

雲歸似乎這才終於放心了，他往裏挪了挪，掀開被子示意羅錦躺下，然後緊緊摟住他的腰，他說：

“羅錦，我希望你永遠都能開心。”

第二天的時候，羅錦做了無數次的心理建設打算去牢房裏的時候，突然峰回路轉，邢捕頭告訴他，他查到衛彬的情人了，可是她已經死了。

羅錦有些茫然的問道：“是誰？”

邢捕頭道：“就是東面街道的那個寡婦，蔡雲英，今天早上看見她掛在城門口吊著呢，身上一件衣服都沒穿。”

羅錦道：“衛箏呢？”

邢捕頭露出幾分笑意：“這下突然又死了一個人，戚大人自然不會就這麽結案了，那孩子現在應該不會有事了，只不過……”邢捕頭皺眉道：“這樣的話，證明那孩子清白的人又少了一個。”

羅錦和邢捕頭匆匆告別後便往江末家裏走去，顧長生正在和江末下棋，羅錦問他：

“顧先生，你之前說魘魔足夠強大的話，可以生出實體，你覺得衛箏可以嗎？”

顧長生不明所以，不過還是道：“能生出實體需要兩點，第一是被吞噬的本體特別強大，第二是怨恨和執念非常強烈，缺一不可，那個孩子，絕不可能。”

羅錦道：“可是蔡雲英被人殺了。”

江末一驚：“英姐死了？”

顧長生道：“衛箏關在牢房裏，他就算有心也根本不可能出來，除非外面還有一個人。”

是誰？

幾乎都不要猜想，羅錦的腦海中就跳出一個人影。

素如星！

雖然不敢確定，但是幾人還是決定去看看，出門正好碰見從蔡雲英家裏出來的邢捕頭，見他過來神色有些激動：

“你猜我在她家翻出什麽了？”

“什麽？”

邢捕頭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遞給他：“我在她家找到她和衛彬偷情的書信，這裏面說衛箏不是他的孩子。”

羅錦接過匆匆看了一遍，這書信是衛彬寫的，說雲箏是素如星不知和別人的狗種，語氣頗為氣憤。

邢捕頭道：“如果衛箏不是衛彬的親生孩子，他對他這樣倒是說的過去，如果素如星也曾與人偷情，並且還生下了孩子，那麽她隱瞞衛彬偷情倒也有了解釋，我在想這麽多年她對衛彬言聽計從，衛彬卻對他非打即罵，所以才設計殺死了衛彬，陷害衛箏，又因為擔心蔡雲英說出這件事，所以打算來個一網打盡，只是她就算不殺蔡雲英估計她也不敢說出去，她幹嘛多此一舉？”

“不清楚，咱們先去她家裏看看吧。”

素如星家裏頗為偏僻，一條長長的土墻街道似乎不像是富饒繁榮的蓬蓮本該存在的地方，小道兩邊的街坊這些日子估計已經對他們的來往習慣了，見人來了只問是不是破案了？

其中幾個婦人道：“衛彬那種人渣死了是上蒼有眼，可憐那孩子，從出生就沒過過好日子，素如星那女人為了她男人能瘋了，把自己親生兒子送進去，各位官差能不能饒他一回？放他回來啊？”

這話聽的羅錦頗為心酸，親生母親要把他送往斷頭臺，想他活著的卻只是毫無關系的鄰居。

到了素如星門外，瞧見她家大門依舊關著，她性子溫和，之前和鄰裏關系都挺好的，可現在周圍鄰居看過來的眼神倒也不善，也是了，俗話說，虎毒不食子，把自己兒子推到斷頭臺，周圍的人自然少不了冷眼。

敲了敲門：“衛夫人？在嗎？”

屋裏沒有回應，邢捕頭再次敲了敲：

“衛夫人，在家的話開個門，司法院有事要問。”

這時門內終於傳來沈重的腳步聲，素如星看起來比上次相見憔悴了很多，她眼神游移的在空中飄了飄，似乎找不到聚點似的。

好半天才將目光落在眾人身上，勉強一笑：

“大人來了，進來做吧。”

她的狀態看起來著實不太好，幾人疑惑的對視一點並未吱聲，邢捕頭開門見山：

“東街的寡婦蔡雲英死了你知道嗎？我們在她家發現了一些關於你的信件。”

所有人都看見她在聽見這個消息整個人的神情都不對了，仿佛一只支撐她的力量從骨縫裏抽離，整個人突然老了十歲似的，垮塌而蒼白。

她像一灘泥似的歪倒在地上，喃喃自語：

“原來是真的，原來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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