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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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走。
牧無炎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他捏著卿小可的鼻子：“果真麽？你真的舍不得我？你與我說過，騙人鼻子會變長呢。”
“我騙你幹什麽。”卿小可說：“我就是舍不得你，我想要跟著你，再也不分開了，哎呀，你快將我撈起來，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親我，我便信你。”牧無炎說。
卿小可說：“我動彈不得，你，你你，你……你湊過來一些啊！”
她感覺這藥池裏的液體變得特別燙，汩汩地沸騰著，快要將她煮熟了。
牧無炎雙手捧著她的臉，在她的唇上印上深深的一吻：“等我回來！”
“嗯。”
“我再回來，牽著你的手，回到魔宮之時，你便是我惟一的王後，你我同治魔域九重天，生死不相棄，白頭不相離！”
“可我什麽都不會呢？”
“什麽都不會？”牧無炎挑了挑眉：“生孩子總還行吧？”
“……”
卿小可咬著自己的下唇，臉紅得像是七月的晚霞。
牧無炎輕輕地在她額前啄了啄：“時辰不早了，我真的要走，你閉上眼睛別看，別說話，否則我只怕再也走不掉了。”
卿小可配合地閉上了眼。
她睫毛顫抖著，心中泛出一陣陣的酸意。
她從不知道，熱戀之中的人們離別，竟然是受刑的滋味。
牧無炎邁步走了幾步，飛快地折返回來，按住她渾圓的後腦勺，在她唇上落下深深淺淺的一個長吻，隨即一聲輕嘆，使出法術，一聲不吭地消失了。
364清君側斬妖孽
浴池邊的這一番離別之苦，尹休都看著眼裏。
他將手中的殺人利器收了起來。
黑暗中的他，嘴角揚起。
差點忘了，早就在他們身上埋下了蠱。
殺了她又如何，看他們自相殘殺，不是更有趣麽？
牧無炎不惜將她撇下，匆匆地趕回去，莫不是魔都發生了什麽緊急情況？
尹休咬緊了牙關，來日方長，你們給我等著！我一定要將你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從窗戶飛身而出，迅速融入了夜色之中。
聽到不尋常的聲音，卿小可驚呼道：“誰？”
門打開了，小白怯生生地說：“主人，是我，我給你送湯藥來了。”
卿小可總覺得不對，方才似乎有什麽人。
她能感覺得到，那是一股很熟悉的氣息，究竟是誰呢……
“你怎麽來了？”卿小可看著小白，“你不是應該在徐祈然那兒麽？”
“他那邊有小黑呢！”小白拿著小勺，一邊給餵湯藥，一邊說：“這是鶴羽山，普通人來不了，他放心不下你，讓我來照顧你，他們在大宅，放心吧，所有的人都安全走出了地道，在墨家接受救治。”
“老徐怎麽樣了？”卿小可緩緩地喝著，放心不下地問：“我記得他傷得不輕吧？”
“嗯。”小白說：“一身的功夫，算是廢了，要重頭來過，不過他並不在意，主人也不必太難過。”
徐祈然有功夫麽？卿小可還是要在心裏打上問號的。
不過對徐祈然那種懶人而言，讓他重頭練武，只怕難如登天，他寧可去街邊擺攤給人算命。
“紅月學院的情況呢？”卿小可問道。
“紅月學院的人都沒有受重傷，辭別了墨家，在白玄的帶領下，連夜趕回滄洲了。”小白說：“主人也不必擔心，不過就是……”
“想說什麽就說，不用拘束。”
卿小可喝了藥，精神有些恍惚，說話也有氣無力的。
小白坐在池邊，環抱雙膝，安靜地守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
“蒼雁和陳子虛不見了，在碼頭下船之後，他們沒有跟著回墨家，我想，是浪跡天涯去了吧。”她說。
“真好啊。”卿小可感嘆道：“他們二人一定會成為神仙眷侶的。”
“卿家呢？”卿小可皺眉問道。
若是鳳棲還在，最關心的應該就是這個了。
“您昏迷的時候，卿羽軒幾次想過來，與主人靠得近些，都被牧無炎給趕跑了。”小白說：“他們二人在船上的時候，站在甲板說了好長時間的話，沒人知道他們說什麽，但我看卿羽軒的臉色，應該是釋然了。”
羽軒哥哥至此至終都是很明白的。
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他好像也能分清是鳳棲還是自己。
牧無炎這家夥，應該是把事情都跟他說清楚了。
一想到牧無炎那護犢子的樣子，卿小可心中便充滿了暖流。
“四洲令呢？”卿小可問。
她只是隨口問問，想來應該隨著小島，化成灰燼了吧？
“在卿鷲天手裏呢。”小白說：“跳下地道的時候，他與藥老同時解開了封印，墨家沒有爭奪之意，將四洲令讓給了卿家。卿鷲天耗損嚴重，在墨家診治，便將四洲令給了卿羽軒，讓他拿著四洲令，速速趕回滄洲，掌四洲令者，號令天下群雄，卿羽軒接下來估計閑不下來了，重振四洲的重責，全落在他一人肩上，蕭家氣宗沒落了，只剩下蕭書雲一人，姬家也群龍無首，徐祈然說，卿羽軒會是新一任的人皇。”
“這樣也好，忙起來，他便會忘記悲痛。”卿小可太陽穴突突地疼，憑卿羽軒的人品和才能，人皇之位實至名歸，可他骨子裏還有妖族的血……若是此事被人知道，不知又要引起多少腥風血雨。
“主人？”
小白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有些發虛。
在藥物的影響下，卿小可漸漸地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她似乎聽到小白說：“主人，有一件事，我一直想提醒您……”
小白說了什麽，她一點也沒聽到。
小白一鼓作氣地說：“主人，我早就感應到你的身體裏，隱隱有修公子的氣息，您是不是見過他？您還記得修公子麽？”
沒有得到卿小可的回應，小白也洩了氣。
她自嘲地笑笑：“怎麽可能呢，修公子早死在無歸境了，怎麽可能還活著？如果他還活著，憑他的性子，應該是馬上來找主人報仇才是！”
小白看著卿小可的睡顏，輕聲說：“主人，你好好睡吧，是我多慮了。”
她悶悶地將下巴埋進膝蓋處，難過地說：“不知徐祈然是不是也是這樣，陪在那個瘋女人的床榻邊……”
其實，並不是她不想留在徐祈然身邊。
小黑早就興致勃勃地要來鶴羽山守著主人了。
她非搶著來，不過是想要遠離那種場面，她害怕看到徐祈然對蕭書雲無微不至的關愛，怕自己會撕心裂肺。
也是啊，我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由蠱修煉出的人形，連名號都叫不出來。
怎麽敢有這樣的幻想呢？
他也只是當我是個丫頭，使喚來使喚去，心心念念都是他的那位大小姐。
……
魔宮。
夜深了，若是在平常，宮燈該一盞一盞地亮起來了。
今日魔宮裏到處都一片灰暗，唯獨長街亮如白晝，成百上千的火把在長街裏燃起來，火光沖天，從天際向下俯看，像是兩道高聳的黑色宮墻中，灌滿了巖漿。
宮墻的兩側上，趴著弓箭手，他們手上那銀亮的箭頭，等著射向叛逆者的頭顱。
在這裏苦戰了整整一天。
聖冥王的府兵所剩無幾，剩下來的，只有一小部分的精銳，還有英勇善戰的黑魔禁軍。
牧清風跨坐在駿馬之上，抖了抖沾滿血的衣袍，他擡起頭，看著站在高處的龍威主帥，有些疲憊地嘆氣：“林焱，這樣有意思麽？”
龍威軍的主帥林焱也疲乏，死守長街，對於龍威軍而言，不算是難事，若是帶頭來逼宮的是別人，早就被打退不知多少次了。
對手偏偏是這位魔都戰神，對任何一個守將而言，與牧清風對戰，都是讓人頭疼的事。
好在上頭的意思，只守到明日清晨。
很快，這樣的僵持就能打破了。
林焱懶得與牧清風廢話，清咳了一聲，高吼：“下面的弟兄們都聽著，你們之中多數人都上有老下有小，為了無用的鐵血忠心，以下犯上，犯下此等謀逆大罪，會連累族人的，真的值得嗎？大家想想，這樣做，真的有意義麽？你們之中，大部分人的家眷都在魔都吧？他們或許都在等著你們回家吃飯……弟兄們，聽我一句勸，再好好想想吧！大王有令，若是乖乖繳械，會念在弟兄們征戰多年，忠心報主的份上，從輕發落……”
一天的激戰，許多人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
如今夜深了，被圍困在長街，既無援兵，又背上了謀逆的大罪。
黑魔禁軍還穩得住，因為他們的首領就在這兒，領著大家奮戰廝殺。
聖冥王的兵就不同了，他們追隨的是王爺，可王爺人在哪兒呢？
一天水米未進，精疲力竭，如今早已經是師老兵疲。
林焱的一番話，算是說到了他們的心坎裏去。
許多人眼睜睜看著同袍倒下，看著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慘死在這兒，屍體還要遭受各種踩踏。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林焱的攻心術起了作用，很多負隅頑抗的人，都放下了武器，開始掩面痛哭。
他們之中的許多人，甚至不知道是為什麽來到這兒，甚至不知道王爺為何要他們來這兒送死。
淩昱策馬飛奔，沖到牧清風的身側，指著林焱，吼道：“你就任由他這樣胡說，擾亂軍心？而你眼睜睜看著，毫無作為！”
牧清風低眸瞧他，冷哼一聲：“龍威善守，你自己瞧瞧，這長街圍得像是個鐵桶，公子若是有妙計，我倒是願意聽一聽。”
淩昱早就發現了不對勁，他狹隘地想著，為何聖冥王的人死傷眾多，而牧清風的黑魔禁軍卻人數不減……
難不成，龍威的箭，也會認人的麽？
他並不敢按照這思路往下想了，太可怕了。
爺爺信了牧清風，將帥印交給他，自己也只能信他。
“你也做些什麽啊！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在這兒！”淩昱吼道。
他急得滿臉通紅，臉上的稚嫩與傲氣，全然消失了。
他並沒有太多軍隊作戰的經驗，在朝中一直是個閑散武將，絲毫不明白戰爭的殘酷。
今日他看到了真正的殺戮，心中除了害怕，再也沒有別的想法了。
“公子可有辦法給聖冥王傳信？”牧清風為難道：“能否請王爺派兵增援？若是王爺能親率援軍前來，定會士氣大增。”
其實這話問了也是白問，現在是什麽情況，那坐在家裏的老狐貍怎麽會不清楚，對長街發生的一切，他洞若觀火，卻毫無動靜。
牧清風是摸不透啊。
但必須要引得老狐貍親自出山，否則今日這大戲，根本唱不起來！
自己指不定還要帶著黑魔的弟兄們去蹲幾年大牢，真是得不償失。
淩昱眼神閃動，一口咬定：“我負責給爺爺傳信，你要設法封住林焱的嘴，不能讓他再蠱惑眾人！”
“哦。”牧清風笑了笑，“這容易。”
要林焱閉嘴，輕而易舉。
他右手平伸，手伸到身邊一個副將面前：“給我弓箭。”
林焱站在高處，看剛才那一番話很有效果，打算再來第二次，剛開口嚷了聲：“弟兄們聽我說……”
一支利箭就迎頭而來，嚇得他趕緊蹲下，以城墻做為掩護。
“林焱，你小子若是再敢多一句廢話。”牧清風陰森森地笑著：“下一箭刺穿你的喉嚨！”
林焱與牧清風是同年，林焱曾經做過太子侍讀，自小在宮裏便被牧清風欺負，在別人面前，他是驍勇的龍威主帥，到了牧清風面前，他就是個軟柿子，根本硬不起來。
“我說的話句句屬實，眾人都心有感觸，你不讓我說，只能說明，逆賊心虛！”林焱派了一個龍威小將伸頭出來喊道：“牧清風，你冥頑不靈，作亂犯上，人人得而誅之！”
“林焱，你字字句句都說我們是亂黨，是作亂犯上，是叛軍，你眼睛長到屁股上了麽？”牧清風沈聲說：“沒看到我們舉的是龍魔的軍旗？是我牧清風自己的旗號嗎？還是旁人的？亂黨在哪兒？如今大王受奸人迷惑，危在旦夕，我們是為了大王的安危，清君側除妖孽，你憑什麽說我們是亂黨？我倒是想反問一句，誅殺忠臣，你良心猶在？”
林焱氣得罵娘，卻不敢伸頭出來。
他幹脆坐下，背靠在城墻上。
小將問：“林帥，我回他什麽？”
“回他娘的。”
小將木訥，剛要將這話喊出去，就被林焱拉住了猛揍一頓。
“林帥別打了，別打了。”小將委屈道：“我就是看不明白，這到底是何意思？聽政殿裏那位，莫不是怕了牧清風？為何不下令誅殺？”
“就算下了令，你能殺得了他？有本事你現在就去，把牧清風的腦袋劈下來，你小子就揚名立萬，從此官路亨通了，你有本事麽？”林焱哼了一聲，斜眼看著不開竅的小將，“現在這樣倒是省了咱們的事，明白麽？若是接到誅殺的命令，那才難辦呢。”
“林帥，我不懂。”
“你個榆木腦瓜子，你懂個屁。”
林焱還在訓斥小將，幾個內官押著一個頭發披散的女人，走了過來。
林焱擡目一看，光線昏暗，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從衣袍上看，身份可不低啊。
看到領頭的內官是榮欣，林焱趕緊迎了過去：“小榮子，大王是不是有什麽新的指示？”
榮欣領著四個小宮人，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來：“喏，此人交給你處置！”
林焱這才看清楚，原來被五花大綁的人，竟然是柔美人！
此時她的花容月色全不在了，在暗夜裏，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慘白，像是那唱戲的花旦，上妝上了一半，嚇人得很。
“這是……”林焱還是不明白。
“六王爺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清君側，斬妖孽麽？”榮欣說：“妖孽給他綁來了，親手交給他，讓他在軍前殺了，打哪兒來滾哪兒去！再不退兵，休怪大王不念兄弟之情！”
林焱臉色變得深沈，心中暗暗慶幸，自己還是猜到了大王的心啊，幸虧一開始就沒對牧清風和禁軍下毒手，否則……秋後算賬他可逃不過。
果然，女人如衣服，再怎麽疼愛，到頭來，也是身外之物，兄弟才是要緊的。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林焱一拍胸脯，“保證讓六王爺在一個時辰內退兵，請大王放寬心。”
他提起一把重劍，抓著柔美人的衣襟，走到城樓邊上，命幾個小將舉著火把，將城樓照得通亮。
“六王爺，您口口聲聲說宮中有奸人惑主媚上，那奸人可是此人？”
林焱振聲一吼，眾人紛紛擡頭。
牧清風漫不經心地看上去，臉上的神情卻凝滯住了。
柔美人披散著頭發，被林焱抓著，林焱將她半個身子往外推，為的就是讓牧清風看清楚她的臉。
阿柔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牧清風，面若死灰。
她拼命地睜大眼睛，不讓自己的眼淚滴下來。
她在心裏默默地告誡自己，別哭，千萬別哭。
不能讓他只記得自己的眼淚，那樣就太沒用了。
她還記得自己扮演的身份，換做那個女人，此時此刻會說些什麽呢？
那個看似柔弱，實則既堅強又狡猾的女人，會怎麽做呢？
阿柔沒能想出答案，她腦子裏太亂了。
她在惜柔宮裏好好的，除了等不到修哥哥的傳信，一切都好好的，突然闖進來幾個人，將她摁在地上，綁了起來。
或許是自己出了紕漏，被發現了吧？
阿柔認了，以為要就這樣死去，沒料到，竟然被拖到了牧清風的面前。
她努力地在混亂的人群裏找到修哥哥的身影。
可一張張的面孔，看在她眼裏，都是一樣的，她的眼淚模糊了雙眼，什麽都看不清了。
只有牧清風的一身英氣印在了瞳孔之中。
阿柔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在淩山觀山腳下的一個小茶館。
因為一場猝不及防的雨。
他們相聚在一起。
那時她只以為牧清風是個普通的少年游俠，他見義勇為，他路見不平，他身上散發著旁人都沒有的俠義光芒。
她恨自己草率地把心交出去了，恨自己無知，一時沖動咬了他一口，將他視為玩物，帶回了無歸境。
若是再來一次，一定要更慎重些，不再捉弄他，如同普通少女那般，看似不經意地接近，享受著暧昧的美好時光，默不作聲地使一些小女孩的花招，悄無聲息地讓他愛上自己，那多好啊。
她突然希望身下的石壁轟然崩塌，這樣牧清風就會明白，自己是如何不顧一切地向他倒去。
365你的安全最重要
“牧清風！”林焱大聲吼道：“我問你話呢！清君側，你要清的可是此人？”
等待了很長時間，牧清風都沒有回應。
林焱死死地抓著捆在柔美人身上的麻繩，那麻繩陷進手心的肉裏。
他實在不明白，牧清風為什麽一聲不吭。
這個家夥，分明是借著清君側的旗號，前來造反，還不肯承認。
從小時候開始，他就大言不慚地說自己也要當太子，也要當大王，反賊的種子，早就埋下了，果然是三歲看老！
“牧清風！”林焱說：“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來捉妖鋤奸，還是來造反？”
“太遠了！”
半晌，牧清風才懶懶散散地瞇起眼眸，說：“天還那麽黑，本王看不清！”
林焱氣得火冒三丈，這家夥……
射箭的時候，你是怎麽看清的，剛才還沒火把照明。
現在燈火通明，快把人眼晃瞎了，你到說你看不清了！
“好，我這就把人給你帶下去，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清楚。”林焱拖著柔美人的頭發，將她推搡著，催促她下臺階。
他不是沒有法力和輕功，只是想拖延時間。
林焱雖然膽子小，但自小就是個官迷，揣摩上意已經成了他除吃飯睡覺之外的人生必備之事。
從榮欣閃動的神色裏，他能明顯地感覺到，現在局勢動蕩，大家都沒個準信，聽政殿那位，也還在搖擺斟酌。
柔美人好歹也盛寵一時，關鍵時候將她拋出來，並不符合大王的性子。
所以，這個女人，千萬不能死在自己手裏。
她就是要死，也只能死在牧清風的手裏！
否則等到秋後算賬，自己可說不清。
現在這風向亂得很，琢磨不透啊，能拖一時是一時，一時沖動，容易犯下大錯。
在林焱拖著阿柔一步步走近牧清風時，一輛低調的烏蓬小馬車，駛出了宮門。
宮裏亂了，負責把守宮門的人，也都換成了龍威軍。
這個時間，宮門已經落鎖，守門的小將本不想開門，但從那馬車的簾子裏伸出了一個金印，嚇得小將跪倒在地，馬車走了老遠，他才回過神來。
盯著地上淺淺的車轍，他嘟囔道：
“太後出宮，該不是，逃了吧……看來這魔宮怕是保不住了，等明日太陽升起，就要改朝換代了。”
……
聖冥王府。
通傳和小廝你來我往，源源不斷地將宮裏的情況傳到聖冥王的耳中。
消息很詳細，甚至詳細到林焱與牧清風的嘴仗說了什麽。
正廳燈火通明，飄著濃郁的茶香。
聖冥王眉心擠成了一個川字。
他的手心裏，握著一份急報，這是淩昱傳出來的消息，請求增援。
隱隱之中，有什麽不對頭。
到底是什麽呢？
聖冥王腦子裏打了個結，每當思緒到了那個結，就卡在那兒。
思來想去，遲遲不下決斷。
“王爺，貴客臨門。”管家進來，神色鬼祟，驚喜之中，更多的是擔憂。
“不見。”聖冥王揮了揮手。
“只怕，這位，您想見見。”管家低聲說。
聖冥王這才斂正神色：“何人？”
“是我。”太後邁步進來，擡手將帷帽摘下。
她穿著普通的素衣，臉上是清淡的家常妝容。
聖冥王有些尷尬，鄭重地清咳幾聲，屋子裏的幕僚都在頃刻間退了出去。
有幾個膽子大的，在撤退的時候，看到了太後的容貌，露出驚為天人的神色。
管家將茶奉上，也退出門外，死死地守著。
太後看著聖冥王的臉色，感慨萬分，神色覆雜：“六郎，你變了。”
一聲“六郎”將聖冥王推回了年少的時光裏。
自她進宮之後，他便再也不許人這樣叫自己。
後來娶的夫人，舉案齊眉，感情不錯，但唯獨不許這樣叫。
“你沒變。”聖冥王看得癡了，隱忍了多年的愛恨，全都湧上心頭，他看著眼前人，“你還是這樣。”
你還是這樣好看，還是這樣讓人動心。
你還是這樣……只是淡淡的一個眼神，便能將我心裏的一片死水攪亂。
有時夢中聽到你這樣喚我，我深夜也會驚醒。
“我也沒變。”聖冥王神色凝重，認真地說：“我真的沒變，那麽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都……”
都是為了能更接近你。
太後原本看著他的，很快就移開了眼。
聖冥王問：“你此番來，是有話與我說？”
“嗯。”太後將茶碗放下，臉上飛速地掠過一抹哀怨之色，卻低頭不語。
“以前你對我，可不會這樣。”聖冥王說：“你有什麽話，總會跟我說。”
“六郎，我來求你。”太後將眼眸移開，始終盯著自己膝上的玉佩看。
那塊玉佩，是聖冥王府的信物，他還是淩六郎的時候，便送給她了，告訴她，拿著這個，你能自由出入有關我的任何場所，至死不變。
太後也是憑著這塊玉佩，單槍匹馬邁入了這廳裏。
聖冥王心中覺得，終於來了。
該說的話，總是要說清楚的。
可他沒料到，太後直起了身子，走到正前，俯下身子，要鄭重地給他行禮。
“使不得，使不得。”聖冥王飛身而起，伸手攔住她，“有什麽你便直說，不必如此。”
看你這樣見外，我心傷至極。
“六郎，你救救我，救救炎兒，救救綰綰。”太後眼中含淚，幾度哽咽。
“你從頭說來。”聖冥王疑惑道。
怎麽與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不應該是要求自己退兵的麽？
太後回到原位坐下，娓娓道來：“六郎，我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宮裏逃出來的，綰綰已經被軟禁起來了，她身子本來就不好，肚子裏還懷著胎兒，如何受得了這種苦啊……”
“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聖冥王心頭全是怒火。
淩綰綰就是他的心尖肉，誰都可以有事，就是她不能有。
太後說：“都怪炎兒胡鬧啊，他不知從哪裏聽到了消息，說是卿家的那個女子有難，使了個計謀，用一個與自己長得相似的人，頂替自己，便跑出宮去了，沒成想，那假大王包藏禍心，立刻與柔美人廝混在了一起，還有那個假冒的奉景，三人生出了歹意，要在炎兒回來的路上，殺了他，取而代之，他們的奸計被我識破了，便將我與綰綰軟禁在了宮裏，如今六哥兒又帶兵去胡鬧，炎兒下落不明，生死未蔔，他們拿了綰綰，預備將她腹中胎兒除去，我勸阻無果，又唯恐激怒了他們，傷了綰綰，便在幾個信得過的宮人幫助下，使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出宮，我思來想去，六郎，我如今能信的人，只有你了！”
“豈有此理！”聖冥王震怒。
他早就知道，血巫的兄妹二人有異心。
那個尹休，收到阿柔的信後，匆匆離都，一定是去暗中刺殺牧無炎。
而那個阿柔，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對兄妹倆，在我的地盤，給我來了一次燈下黑啊。
那個與牧無炎長得一樣的人，估計就是他們安排的。
差點忘了，他們手上有易容蠱！
牧無炎，奉景，都有可能是他們事先安排的人。
待尹休殺了牧無炎，他們將反賊的名頭往下一扣，請出龍護誅殺叛軍，既解決了牧清風這個後患，又能將淩家的兵力消耗殆盡。
他們兄妹二人，到是可以成為這魔宮的實際控制者了。
妙計，好一個計中計。
聖冥王氣得雙目通紅，這些日子以來，他竟然被那個尹公子當笨蛋來使喚！
尹休竟敢抓他的寶貝孫女來要挾他。
若不是太後今日冒險出逃，前來告知，他還被蒙在鼓裏啊！
“六郎？”太後著急得就要落淚：“現在如何是好啊？我一點主意都沒有。”
聖冥王大膽抓住了她的手，寬慰道：“莫要擔心，還有時間，我速速整理剩餘兵力，前去支援牧清風，攻破長街，在天亮之前，將假王與妖妃的真面目撕下來！”
“我與你一同前去。”太後認真道。
“不行。太過兇險，我不放心。”聖冥王雙手按著太後的肩，囑咐道：“你既然有辦法出來，必定是有信得過的宮人在接應，你聽我的，趕緊順著原路回去，趁著他們還未發覺，替我照顧好綰綰，千萬護著她，不能讓她受傷。”
“可是……”太後一臉焦急，“我……”
可是我必須跟著你，盯著你，必要的時候，我要替炎兒殺了你。
“對我而言，沒什麽比你的安全更重要。”聖冥王說：“莫怕，按我說的做。”
太後神色動容，認真地點了點頭。
在管家的相送下，她離開了聖冥王府。
直到馬車駛離了王府，她才流下了兩行熱淚。
六郎，對你而言，我的安全最重要，可我卻親手將你推向了滅亡。
你我的恩恩怨怨，不知幾世才能理清。
這一次，不知要在佛前懺悔多少年，才能減輕心中的罪過。
366大王，綰綰求您……
“看清楚了？”
這邊，長街之上，一場別開生面的認人大戲，正在上演。
林焱將柔美人帶到牧清風的馬下，卻還是得到看不清的答覆。
他急得放開了柔美人，任由她跌坐在地上，快步走過去，將牧清風從馬下拉下來。
他生拉硬拽，硬是將牧清風拉到了柔美人身前，說：“你再看清楚些！”
牧清風說：“林焱，你糊弄誰呢？”
“誰糊弄你了。”林焱吼道：“他娘的，這是如假包換的柔美人，我糊弄你幹嘛啊！”
他急得臟話都出來了。
“人是你親手抓的麽？”牧清風氣定神閑地問。
“不是。”林焱搖頭。
“你見過柔美人長什麽模樣嗎？”牧清風再問。
“當然。”林焱說著，趕緊心虛道：“奉旨護駕的時候，我有幸遠遠地看過一眼。”
“這不是柔美人！她是假的！”牧清風笑道：“林焱啊林焱，你傻也就罷了，你當我也是傻子？我聽聞柔美人冠絕後宮，容貌天下第一，你看看這個女人，蓬頭汙面，哪有半點天下第一美人的模樣？你當我三歲小孩呢，林焱，你那麽多年不娶妻，魔都盛傳你好龍陽，你不是真對女人不敏感吧？”
林焱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只能指著牧清風的鼻頭，呼哧呼哧地喘大氣。
什麽好龍陽，誰誣陷老子。
你堂堂六王爺，不也沒娶妻麽？
為何沒人說你龍陽！
原本呢，叛軍都虎視眈眈地盯著阿柔，只要牧清風一點頭，眾人就如惡虎般撲上去，將這禍國殃民的妖孽撕碎。
就是這個女人，害得同袍慘死，害得生靈塗炭，該千刀萬剮！
可牧清風斬釘截鐵說是假的，眾人都洩了氣。
只有林焱急得跳腳，他吼道：“這是小榮子親自送來的，還能有假？”
“我不認得什麽小榮子。”牧清風說：“也不知你們從哪兒找來一個宮女，以為隨便什麽女人來冒充，我們就能相信？也太低估了我們清君側的決心。”
說話間，他巧妙地推開林焱，走到阿柔的身側，將她拉起來，單臂摟住她的腰肢，飛身上馬。
阿柔被五花大綁著，只能橫趴在馬背上。
牧清風並不預備給她松綁。
她轉過臉，註視著牧清風，看到他那雙下垂眼中全是寒意，阿柔這才明白，他不是真心要救自己。
他到底要幹什麽？
林焱急得直追過來，被牧清風幾個劍花打退了。
林焱沒有兵器在手，又忌憚黑魔禁軍的圍攻，趕緊起身回到高處。
他在高處站定之後，立刻破口大罵：“牧清風，你無恥之極，你既然說人是假的，是個宮女，你為何強擄她上馬！我看你就是口是心非，清君側是假，造反是真！”
牧清風輕笑道：“自古美人配英雄，這個小宮女，亂軍陣前面不改色，本王覺得她頗有風骨，我看上了，帶回王府當個侍妾，不行麽？你不喜歡女人，不許別人喜歡麽？”
他驕傲地笑著，好似阿柔是一件戰利品。
“你！簡直是強盜！”林焱頭頂冒煙，連罵人都話都想不起來了。
他聽著牧清風的笑，狠狠地說：“我讓你笑！我讓你笑個夠！等我親自奏請大王，我讓你笑！”
他一甩衣袍，讓人擺上筆墨，認真地給牧無炎寫奏報，恨不得用犀利的言辭，換來誅殺反賊的命令。
這個牧清風，簡直太可恨了。
淩昱來到牧清風身側，擔憂道：“你如此激怒對手，如此羞辱牧無炎，若是他惱羞成怒……”
不就是一個女人麽？何必急在這一時。
何況這女人是咱們的人，事成之後，還怕得不到麽？
所有人都以為牧清風是喜歡這個女的。
只有阿柔知道不是。
牧清風身上，散發著凍人的寒氣。
他另有打算。
阿柔懷疑，他已經看穿了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她了。
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她再次擡頭，牧清風也恰好在註視她，眼神卻與在聖冥王府的時候的溫情完全不同了，他的眼神裏全是厭惡。
這強烈的反感，比牧無炎更甚。
既然如此……
“你殺了我吧。”阿柔輕聲說。
牧清風從袖中掏出了布巾，將她的嘴給塞了起來。
從頭到尾，沒與她說一句話。
阿柔覺得萬念俱灰。
這幾乎是她此生經歷過的最黑暗的時刻。
原來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可他為了某種目的，一直在演戲。
牧清風拿出匕首，叼在口中，抓著她的手。
阿柔以為是要把自己給放了，還有些高興。
但是那緊綁著的繩索卻遲遲沒有松開。
牧清風捏住了她的十指。
阿柔奮力掙紮起來，她的四肢都被束縛著，嘴也被堵著，在馬背上根本使不出力氣。
馬兒感應到了她的騷動，馬蹄也跟著踢騰。
牧清風伏在她耳邊，說：“你不動，就能少受些苦，看著你用這張臉，我覺得難受，我一刻也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飛快地割破了阿柔的手指，隨後拿出了一個小鈴鐺，在她的指尖處搖。
阿柔放棄了掙紮，是引蠱鈴，這是血巫失傳的引蠱鈴，怎麽會在他手上。
很快，一條白色的胖胖的小家夥，從阿柔的指尖伸出了小腦袋，被吸入小銅鈴之中。
阿柔死死地咬著口中的布巾，啞著嗓子，淚流滿面。
不要，她哀求上蒼，不要這樣對待她。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那被毀了的臉，那醜陋的容顏出現在銅鏡裏，自己看著也會討厭。
怎麽能讓他看到。
偏偏她無處可躲。
她只能低低地將臉埋向馬兒。
“不必如此，我一點兒也不關心你長什麽模樣。”牧清風冷冷地說。
說完，他便將阿柔甩到了手下的馬上，不再回頭。
對他而言，留著這個女人，只是為了引出她背後的尹休。
天快亮的時候，林焱突然得到了格殺勿論的命令。
他揉了揉疲憊的雙眸，振臂高呼：“大王有令，誅殺亂黨，一個不留！”
幾乎是同時，號角聲響起，淩昱興奮地喊道：“是援軍，援軍來了！是爺爺！看！”
僵持了一夜的人們，開始了殊死搏殺。
牧清風異常神勇，他一馬當先，如入無人之境。
聖冥王的援軍湧入了長街。
他把身家性命都賭上了，只為了那一句：“六郎，我能信的只有你了。”
以龍威軍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擋大軍前進，很快就潰不成軍。
龍威步步後退，而聖冥王的軍隊步步緊逼。
林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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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無炎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他捏著卿小可的鼻子：“果真麽？你真的舍不得我？你與我說過，騙人鼻子會變長呢。”
“我騙你幹什麽。”卿小可說：“我就是舍不得你，我想要跟著你，再也不分開了，哎呀，你快將我撈起來，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親我，我便信你。”牧無炎說。
卿小可說：“我動彈不得，你，你你，你……你湊過來一些啊！”
她感覺這藥池裏的液體變得特別燙，汩汩地沸騰著，快要將她煮熟了。
牧無炎雙手捧著她的臉，在她的唇上印上深深的一吻：“等我回來！”
“嗯。”
“我再回來，牽著你的手，回到魔宮之時，你便是我惟一的王後，你我同治魔域九重天，生死不相棄，白頭不相離！”
“可我什麽都不會呢？”
“什麽都不會？”牧無炎挑了挑眉：“生孩子總還行吧？”
“……”
卿小可咬著自己的下唇，臉紅得像是七月的晚霞。
牧無炎輕輕地在她額前啄了啄：“時辰不早了，我真的要走，你閉上眼睛別看，別說話，否則我只怕再也走不掉了。”
卿小可配合地閉上了眼。
她睫毛顫抖著，心中泛出一陣陣的酸意。
她從不知道，熱戀之中的人們離別，竟然是受刑的滋味。
牧無炎邁步走了幾步，飛快地折返回來，按住她渾圓的後腦勺，在她唇上落下深深淺淺的一個長吻，隨即一聲輕嘆，使出法術，一聲不吭地消失了。
364清君側斬妖孽
浴池邊的這一番離別之苦，尹休都看著眼裏。
他將手中的殺人利器收了起來。
黑暗中的他，嘴角揚起。
差點忘了，早就在他們身上埋下了蠱。
殺了她又如何，看他們自相殘殺，不是更有趣麽？
牧無炎不惜將她撇下，匆匆地趕回去，莫不是魔都發生了什麽緊急情況？
尹休咬緊了牙關，來日方長，你們給我等著！我一定要將你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從窗戶飛身而出，迅速融入了夜色之中。
聽到不尋常的聲音，卿小可驚呼道：“誰？”
門打開了，小白怯生生地說：“主人，是我，我給你送湯藥來了。”
卿小可總覺得不對，方才似乎有什麽人。
她能感覺得到，那是一股很熟悉的氣息，究竟是誰呢……
“你怎麽來了？”卿小可看著小白，“你不是應該在徐祈然那兒麽？”
“他那邊有小黑呢！”小白拿著小勺，一邊給餵湯藥，一邊說：“這是鶴羽山，普通人來不了，他放心不下你，讓我來照顧你，他們在大宅，放心吧，所有的人都安全走出了地道，在墨家接受救治。”
“老徐怎麽樣了？”卿小可緩緩地喝著，放心不下地問：“我記得他傷得不輕吧？”
“嗯。”小白說：“一身的功夫，算是廢了，要重頭來過，不過他並不在意，主人也不必太難過。”
徐祈然有功夫麽？卿小可還是要在心裏打上問號的。
不過對徐祈然那種懶人而言，讓他重頭練武，只怕難如登天，他寧可去街邊擺攤給人算命。
“紅月學院的情況呢？”卿小可問道。
“紅月學院的人都沒有受重傷，辭別了墨家，在白玄的帶領下，連夜趕回滄洲了。”小白說：“主人也不必擔心，不過就是……”
“想說什麽就說，不用拘束。”
卿小可喝了藥，精神有些恍惚，說話也有氣無力的。
小白坐在池邊，環抱雙膝，安靜地守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天。
“蒼雁和陳子虛不見了，在碼頭下船之後，他們沒有跟著回墨家，我想，是浪跡天涯去了吧。”她說。
“真好啊。”卿小可感嘆道：“他們二人一定會成為神仙眷侶的。”
“卿家呢？”卿小可皺眉問道。
若是鳳棲還在，最關心的應該就是這個了。
“您昏迷的時候，卿羽軒幾次想過來，與主人靠得近些，都被牧無炎給趕跑了。”小白說：“他們二人在船上的時候，站在甲板說了好長時間的話，沒人知道他們說什麽，但我看卿羽軒的臉色，應該是釋然了。”
羽軒哥哥至此至終都是很明白的。
在沒有任何提示的情況下，他好像也能分清是鳳棲還是自己。
牧無炎這家夥，應該是把事情都跟他說清楚了。
一想到牧無炎那護犢子的樣子，卿小可心中便充滿了暖流。
“四洲令呢？”卿小可問。
她只是隨口問問，想來應該隨著小島，化成灰燼了吧？
“在卿鷲天手裏呢。”小白說：“跳下地道的時候，他與藥老同時解開了封印，墨家沒有爭奪之意，將四洲令讓給了卿家。卿鷲天耗損嚴重，在墨家診治，便將四洲令給了卿羽軒，讓他拿著四洲令，速速趕回滄洲，掌四洲令者，號令天下群雄，卿羽軒接下來估計閑不下來了，重振四洲的重責，全落在他一人肩上，蕭家氣宗沒落了，只剩下蕭書雲一人，姬家也群龍無首，徐祈然說，卿羽軒會是新一任的人皇。”
“這樣也好，忙起來，他便會忘記悲痛。”卿小可太陽穴突突地疼，憑卿羽軒的人品和才能，人皇之位實至名歸，可他骨子裏還有妖族的血……若是此事被人知道，不知又要引起多少腥風血雨。
“主人？”
小白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有些發虛。
在藥物的影響下，卿小可漸漸地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她似乎聽到小白說：“主人，有一件事，我一直想提醒您……”
小白說了什麽，她一點也沒聽到。
小白一鼓作氣地說：“主人，我早就感應到你的身體裏，隱隱有修公子的氣息，您是不是見過他？您還記得修公子麽？”
沒有得到卿小可的回應，小白也洩了氣。
她自嘲地笑笑：“怎麽可能呢，修公子早死在無歸境了，怎麽可能還活著？如果他還活著，憑他的性子，應該是馬上來找主人報仇才是！”
小白看著卿小可的睡顏，輕聲說：“主人，你好好睡吧，是我多慮了。”
她悶悶地將下巴埋進膝蓋處，難過地說：“不知徐祈然是不是也是這樣，陪在那個瘋女人的床榻邊……”
其實，並不是她不想留在徐祈然身邊。
小黑早就興致勃勃地要來鶴羽山守著主人了。
她非搶著來，不過是想要遠離那種場面，她害怕看到徐祈然對蕭書雲無微不至的關愛，怕自己會撕心裂肺。
也是啊，我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由蠱修煉出的人形，連名號都叫不出來。
怎麽敢有這樣的幻想呢？
他也只是當我是個丫頭，使喚來使喚去，心心念念都是他的那位大小姐。
……
魔宮。
夜深了，若是在平常，宮燈該一盞一盞地亮起來了。
今日魔宮裏到處都一片灰暗，唯獨長街亮如白晝，成百上千的火把在長街裏燃起來，火光沖天，從天際向下俯看，像是兩道高聳的黑色宮墻中，灌滿了巖漿。
宮墻的兩側上，趴著弓箭手，他們手上那銀亮的箭頭，等著射向叛逆者的頭顱。
在這裏苦戰了整整一天。
聖冥王的府兵所剩無幾，剩下來的，只有一小部分的精銳，還有英勇善戰的黑魔禁軍。
牧清風跨坐在駿馬之上，抖了抖沾滿血的衣袍，他擡起頭，看著站在高處的龍威主帥，有些疲憊地嘆氣：“林焱，這樣有意思麽？”
龍威軍的主帥林焱也疲乏，死守長街，對於龍威軍而言，不算是難事，若是帶頭來逼宮的是別人，早就被打退不知多少次了。
對手偏偏是這位魔都戰神，對任何一個守將而言，與牧清風對戰，都是讓人頭疼的事。
好在上頭的意思，只守到明日清晨。
很快，這樣的僵持就能打破了。
林焱懶得與牧清風廢話，清咳了一聲，高吼：“下面的弟兄們都聽著，你們之中多數人都上有老下有小，為了無用的鐵血忠心，以下犯上，犯下此等謀逆大罪，會連累族人的，真的值得嗎？大家想想，這樣做，真的有意義麽？你們之中，大部分人的家眷都在魔都吧？他們或許都在等著你們回家吃飯……弟兄們，聽我一句勸，再好好想想吧！大王有令，若是乖乖繳械，會念在弟兄們征戰多年，忠心報主的份上，從輕發落……”
一天的激戰，許多人的神經都緊繃到了極點。
如今夜深了，被圍困在長街，既無援兵，又背上了謀逆的大罪。
黑魔禁軍還穩得住，因為他們的首領就在這兒，領著大家奮戰廝殺。
聖冥王的兵就不同了，他們追隨的是王爺，可王爺人在哪兒呢？
一天水米未進，精疲力竭，如今早已經是師老兵疲。
林焱的一番話，算是說到了他們的心坎裏去。
許多人眼睜睜看著同袍倒下，看著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慘死在這兒，屍體還要遭受各種踩踏。
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林焱的攻心術起了作用，很多負隅頑抗的人，都放下了武器，開始掩面痛哭。
他們之中的許多人，甚至不知道是為什麽來到這兒，甚至不知道王爺為何要他們來這兒送死。
淩昱策馬飛奔，沖到牧清風的身側，指著林焱，吼道：“你就任由他這樣胡說，擾亂軍心？而你眼睜睜看著，毫無作為！”
牧清風低眸瞧他，冷哼一聲：“龍威善守，你自己瞧瞧，這長街圍得像是個鐵桶，公子若是有妙計，我倒是願意聽一聽。”
淩昱早就發現了不對勁，他狹隘地想著，為何聖冥王的人死傷眾多，而牧清風的黑魔禁軍卻人數不減……
難不成，龍威的箭，也會認人的麽？
他並不敢按照這思路往下想了，太可怕了。
爺爺信了牧清風，將帥印交給他，自己也只能信他。
“你也做些什麽啊！這樣下去，我們都要死在這兒！”淩昱吼道。
他急得滿臉通紅，臉上的稚嫩與傲氣，全然消失了。
他並沒有太多軍隊作戰的經驗，在朝中一直是個閑散武將，絲毫不明白戰爭的殘酷。
今日他看到了真正的殺戮，心中除了害怕，再也沒有別的想法了。
“公子可有辦法給聖冥王傳信？”牧清風為難道：“能否請王爺派兵增援？若是王爺能親率援軍前來，定會士氣大增。”
其實這話問了也是白問，現在是什麽情況，那坐在家裏的老狐貍怎麽會不清楚，對長街發生的一切，他洞若觀火，卻毫無動靜。
牧清風是摸不透啊。
但必須要引得老狐貍親自出山，否則今日這大戲，根本唱不起來！
自己指不定還要帶著黑魔的弟兄們去蹲幾年大牢，真是得不償失。
淩昱眼神閃動，一口咬定：“我負責給爺爺傳信，你要設法封住林焱的嘴，不能讓他再蠱惑眾人！”
“哦。”牧清風笑了笑，“這容易。”
要林焱閉嘴，輕而易舉。
他右手平伸，手伸到身邊一個副將面前：“給我弓箭。”
林焱站在高處，看剛才那一番話很有效果，打算再來第二次，剛開口嚷了聲：“弟兄們聽我說……”
一支利箭就迎頭而來，嚇得他趕緊蹲下，以城墻做為掩護。
“林焱，你小子若是再敢多一句廢話。”牧清風陰森森地笑著：“下一箭刺穿你的喉嚨！”
林焱與牧清風是同年，林焱曾經做過太子侍讀，自小在宮裏便被牧清風欺負，在別人面前，他是驍勇的龍威主帥，到了牧清風面前，他就是個軟柿子，根本硬不起來。
“我說的話句句屬實，眾人都心有感觸，你不讓我說，只能說明，逆賊心虛！”林焱派了一個龍威小將伸頭出來喊道：“牧清風，你冥頑不靈，作亂犯上，人人得而誅之！”
“林焱，你字字句句都說我們是亂黨，是作亂犯上，是叛軍，你眼睛長到屁股上了麽？”牧清風沈聲說：“沒看到我們舉的是龍魔的軍旗？是我牧清風自己的旗號嗎？還是旁人的？亂黨在哪兒？如今大王受奸人迷惑，危在旦夕，我們是為了大王的安危，清君側除妖孽，你憑什麽說我們是亂黨？我倒是想反問一句，誅殺忠臣，你良心猶在？”
林焱氣得罵娘，卻不敢伸頭出來。
他幹脆坐下，背靠在城墻上。
小將問：“林帥，我回他什麽？”
“回他娘的。”
小將木訥，剛要將這話喊出去，就被林焱拉住了猛揍一頓。
“林帥別打了，別打了。”小將委屈道：“我就是看不明白，這到底是何意思？聽政殿裏那位，莫不是怕了牧清風？為何不下令誅殺？”
“就算下了令，你能殺得了他？有本事你現在就去，把牧清風的腦袋劈下來，你小子就揚名立萬，從此官路亨通了，你有本事麽？”林焱哼了一聲，斜眼看著不開竅的小將，“現在這樣倒是省了咱們的事，明白麽？若是接到誅殺的命令，那才難辦呢。”
“林帥，我不懂。”
“你個榆木腦瓜子，你懂個屁。”
林焱還在訓斥小將，幾個內官押著一個頭發披散的女人，走了過來。
林焱擡目一看，光線昏暗，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從衣袍上看，身份可不低啊。
看到領頭的內官是榮欣，林焱趕緊迎了過去：“小榮子，大王是不是有什麽新的指示？”
榮欣領著四個小宮人，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過來：“喏，此人交給你處置！”
林焱這才看清楚，原來被五花大綁的人，竟然是柔美人！
此時她的花容月色全不在了，在暗夜裏，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慘白，像是那唱戲的花旦，上妝上了一半，嚇人得很。
“這是……”林焱還是不明白。
“六王爺不是口口聲聲說要清君側，斬妖孽麽？”榮欣說：“妖孽給他綁來了，親手交給他，讓他在軍前殺了，打哪兒來滾哪兒去！再不退兵，休怪大王不念兄弟之情！”
林焱臉色變得深沈，心中暗暗慶幸，自己還是猜到了大王的心啊，幸虧一開始就沒對牧清風和禁軍下毒手，否則……秋後算賬他可逃不過。
果然，女人如衣服，再怎麽疼愛，到頭來，也是身外之物，兄弟才是要緊的。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林焱一拍胸脯，“保證讓六王爺在一個時辰內退兵，請大王放寬心。”
他提起一把重劍，抓著柔美人的衣襟，走到城樓邊上，命幾個小將舉著火把，將城樓照得通亮。
“六王爺，您口口聲聲說宮中有奸人惑主媚上，那奸人可是此人？”
林焱振聲一吼，眾人紛紛擡頭。
牧清風漫不經心地看上去，臉上的神情卻凝滯住了。
柔美人披散著頭發，被林焱抓著，林焱將她半個身子往外推，為的就是讓牧清風看清楚她的臉。
阿柔眼神直勾勾地盯著牧清風，面若死灰。
她拼命地睜大眼睛，不讓自己的眼淚滴下來。
她在心裏默默地告誡自己，別哭，千萬別哭。
不能讓他只記得自己的眼淚，那樣就太沒用了。
她還記得自己扮演的身份，換做那個女人，此時此刻會說些什麽呢？
那個看似柔弱，實則既堅強又狡猾的女人，會怎麽做呢？
阿柔沒能想出答案，她腦子裏太亂了。
她在惜柔宮裏好好的，除了等不到修哥哥的傳信，一切都好好的，突然闖進來幾個人，將她摁在地上，綁了起來。
或許是自己出了紕漏，被發現了吧？
阿柔認了，以為要就這樣死去，沒料到，竟然被拖到了牧清風的面前。
她努力地在混亂的人群裏找到修哥哥的身影。
可一張張的面孔，看在她眼裏，都是一樣的，她的眼淚模糊了雙眼，什麽都看不清了。
只有牧清風的一身英氣印在了瞳孔之中。
阿柔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在淩山觀山腳下的一個小茶館。
因為一場猝不及防的雨。
他們相聚在一起。
那時她只以為牧清風是個普通的少年游俠，他見義勇為，他路見不平，他身上散發著旁人都沒有的俠義光芒。
她恨自己草率地把心交出去了，恨自己無知，一時沖動咬了他一口，將他視為玩物，帶回了無歸境。
若是再來一次，一定要更慎重些，不再捉弄他，如同普通少女那般，看似不經意地接近，享受著暧昧的美好時光，默不作聲地使一些小女孩的花招，悄無聲息地讓他愛上自己，那多好啊。
她突然希望身下的石壁轟然崩塌，這樣牧清風就會明白，自己是如何不顧一切地向他倒去。
365你的安全最重要
“牧清風！”林焱大聲吼道：“我問你話呢！清君側，你要清的可是此人？”
等待了很長時間，牧清風都沒有回應。
林焱死死地抓著捆在柔美人身上的麻繩，那麻繩陷進手心的肉裏。
他實在不明白，牧清風為什麽一聲不吭。
這個家夥，分明是借著清君側的旗號，前來造反，還不肯承認。
從小時候開始，他就大言不慚地說自己也要當太子，也要當大王，反賊的種子，早就埋下了，果然是三歲看老！
“牧清風！”林焱說：“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究竟是來捉妖鋤奸，還是來造反？”
“太遠了！”
半晌，牧清風才懶懶散散地瞇起眼眸，說：“天還那麽黑，本王看不清！”
林焱氣得火冒三丈，這家夥……
射箭的時候，你是怎麽看清的，剛才還沒火把照明。
現在燈火通明，快把人眼晃瞎了，你到說你看不清了！
“好，我這就把人給你帶下去，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清楚。”林焱拖著柔美人的頭發，將她推搡著，催促她下臺階。
他不是沒有法力和輕功，只是想拖延時間。
林焱雖然膽子小，但自小就是個官迷，揣摩上意已經成了他除吃飯睡覺之外的人生必備之事。
從榮欣閃動的神色裏，他能明顯地感覺到，現在局勢動蕩，大家都沒個準信，聽政殿那位，也還在搖擺斟酌。
柔美人好歹也盛寵一時，關鍵時候將她拋出來，並不符合大王的性子。
所以，這個女人，千萬不能死在自己手裏。
她就是要死，也只能死在牧清風的手裏！
否則等到秋後算賬，自己可說不清。
現在這風向亂得很，琢磨不透啊，能拖一時是一時，一時沖動，容易犯下大錯。
在林焱拖著阿柔一步步走近牧清風時，一輛低調的烏蓬小馬車，駛出了宮門。
宮裏亂了，負責把守宮門的人，也都換成了龍威軍。
這個時間，宮門已經落鎖，守門的小將本不想開門，但從那馬車的簾子裏伸出了一個金印，嚇得小將跪倒在地，馬車走了老遠，他才回過神來。
盯著地上淺淺的車轍，他嘟囔道：
“太後出宮，該不是，逃了吧……看來這魔宮怕是保不住了，等明日太陽升起，就要改朝換代了。”
……
聖冥王府。
通傳和小廝你來我往，源源不斷地將宮裏的情況傳到聖冥王的耳中。
消息很詳細，甚至詳細到林焱與牧清風的嘴仗說了什麽。
正廳燈火通明，飄著濃郁的茶香。
聖冥王眉心擠成了一個川字。
他的手心裏，握著一份急報，這是淩昱傳出來的消息，請求增援。
隱隱之中，有什麽不對頭。
到底是什麽呢？
聖冥王腦子裏打了個結，每當思緒到了那個結，就卡在那兒。
思來想去，遲遲不下決斷。
“王爺，貴客臨門。”管家進來，神色鬼祟，驚喜之中，更多的是擔憂。
“不見。”聖冥王揮了揮手。
“只怕，這位，您想見見。”管家低聲說。
聖冥王這才斂正神色：“何人？”
“是我。”太後邁步進來，擡手將帷帽摘下。
她穿著普通的素衣，臉上是清淡的家常妝容。
聖冥王有些尷尬，鄭重地清咳幾聲，屋子裏的幕僚都在頃刻間退了出去。
有幾個膽子大的，在撤退的時候，看到了太後的容貌，露出驚為天人的神色。
管家將茶奉上，也退出門外，死死地守著。
太後看著聖冥王的臉色，感慨萬分，神色覆雜：“六郎，你變了。”
一聲“六郎”將聖冥王推回了年少的時光裏。
自她進宮之後，他便再也不許人這樣叫自己。
後來娶的夫人，舉案齊眉，感情不錯，但唯獨不許這樣叫。
“你沒變。”聖冥王看得癡了，隱忍了多年的愛恨，全都湧上心頭，他看著眼前人，“你還是這樣。”
你還是這樣好看，還是這樣讓人動心。
你還是這樣……只是淡淡的一個眼神，便能將我心裏的一片死水攪亂。
有時夢中聽到你這樣喚我，我深夜也會驚醒。
“我也沒變。”聖冥王神色凝重，認真地說：“我真的沒變，那麽多年，我所做的一切，都……”
都是為了能更接近你。
太後原本看著他的，很快就移開了眼。
聖冥王問：“你此番來，是有話與我說？”
“嗯。”太後將茶碗放下，臉上飛速地掠過一抹哀怨之色，卻低頭不語。
“以前你對我，可不會這樣。”聖冥王說：“你有什麽話，總會跟我說。”
“六郎，我來求你。”太後將眼眸移開，始終盯著自己膝上的玉佩看。
那塊玉佩，是聖冥王府的信物，他還是淩六郎的時候，便送給她了，告訴她，拿著這個，你能自由出入有關我的任何場所，至死不變。
太後也是憑著這塊玉佩，單槍匹馬邁入了這廳裏。
聖冥王心中覺得，終於來了。
該說的話，總是要說清楚的。
可他沒料到，太後直起了身子，走到正前，俯下身子，要鄭重地給他行禮。
“使不得，使不得。”聖冥王飛身而起，伸手攔住她，“有什麽你便直說，不必如此。”
看你這樣見外，我心傷至極。
“六郎，你救救我，救救炎兒，救救綰綰。”太後眼中含淚，幾度哽咽。
“你從頭說來。”聖冥王疑惑道。
怎麽與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樣，不應該是要求自己退兵的麽？
太後回到原位坐下，娓娓道來：“六郎，我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宮裏逃出來的，綰綰已經被軟禁起來了，她身子本來就不好，肚子裏還懷著胎兒，如何受得了這種苦啊……”
“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聖冥王心頭全是怒火。
淩綰綰就是他的心尖肉，誰都可以有事，就是她不能有。
太後說：“都怪炎兒胡鬧啊，他不知從哪裏聽到了消息，說是卿家的那個女子有難，使了個計謀，用一個與自己長得相似的人，頂替自己，便跑出宮去了，沒成想，那假大王包藏禍心，立刻與柔美人廝混在了一起，還有那個假冒的奉景，三人生出了歹意，要在炎兒回來的路上，殺了他，取而代之，他們的奸計被我識破了，便將我與綰綰軟禁在了宮裏，如今六哥兒又帶兵去胡鬧，炎兒下落不明，生死未蔔，他們拿了綰綰，預備將她腹中胎兒除去，我勸阻無果，又唯恐激怒了他們，傷了綰綰，便在幾個信得過的宮人幫助下，使了一個金蟬脫殼之計出宮，我思來想去，六郎，我如今能信的人，只有你了！”
“豈有此理！”聖冥王震怒。
他早就知道，血巫的兄妹二人有異心。
那個尹休，收到阿柔的信後，匆匆離都，一定是去暗中刺殺牧無炎。
而那個阿柔，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這對兄妹倆，在我的地盤，給我來了一次燈下黑啊。
那個與牧無炎長得一樣的人，估計就是他們安排的。
差點忘了，他們手上有易容蠱！
牧無炎，奉景，都有可能是他們事先安排的人。
待尹休殺了牧無炎，他們將反賊的名頭往下一扣，請出龍護誅殺叛軍，既解決了牧清風這個後患，又能將淩家的兵力消耗殆盡。
他們兄妹二人，到是可以成為這魔宮的實際控制者了。
妙計，好一個計中計。
聖冥王氣得雙目通紅，這些日子以來，他竟然被那個尹公子當笨蛋來使喚！
尹休竟敢抓他的寶貝孫女來要挾他。
若不是太後今日冒險出逃，前來告知，他還被蒙在鼓裏啊！
“六郎？”太後著急得就要落淚：“現在如何是好啊？我一點主意都沒有。”
聖冥王大膽抓住了她的手，寬慰道：“莫要擔心，還有時間，我速速整理剩餘兵力，前去支援牧清風，攻破長街，在天亮之前，將假王與妖妃的真面目撕下來！”
“我與你一同前去。”太後認真道。
“不行。太過兇險，我不放心。”聖冥王雙手按著太後的肩，囑咐道：“你既然有辦法出來，必定是有信得過的宮人在接應，你聽我的，趕緊順著原路回去，趁著他們還未發覺，替我照顧好綰綰，千萬護著她，不能讓她受傷。”
“可是……”太後一臉焦急，“我……”
可是我必須跟著你，盯著你，必要的時候，我要替炎兒殺了你。
“對我而言，沒什麽比你的安全更重要。”聖冥王說：“莫怕，按我說的做。”
太後神色動容，認真地點了點頭。
在管家的相送下，她離開了聖冥王府。
直到馬車駛離了王府，她才流下了兩行熱淚。
六郎，對你而言，我的安全最重要，可我卻親手將你推向了滅亡。
你我的恩恩怨怨，不知幾世才能理清。
這一次，不知要在佛前懺悔多少年，才能減輕心中的罪過。
366大王，綰綰求您……
“看清楚了？”
這邊，長街之上，一場別開生面的認人大戲，正在上演。
林焱將柔美人帶到牧清風的馬下，卻還是得到看不清的答覆。
他急得放開了柔美人，任由她跌坐在地上，快步走過去，將牧清風從馬下拉下來。
他生拉硬拽，硬是將牧清風拉到了柔美人身前，說：“你再看清楚些！”
牧清風說：“林焱，你糊弄誰呢？”
“誰糊弄你了。”林焱吼道：“他娘的，這是如假包換的柔美人，我糊弄你幹嘛啊！”
他急得臟話都出來了。
“人是你親手抓的麽？”牧清風氣定神閑地問。
“不是。”林焱搖頭。
“你見過柔美人長什麽模樣嗎？”牧清風再問。
“當然。”林焱說著，趕緊心虛道：“奉旨護駕的時候，我有幸遠遠地看過一眼。”
“這不是柔美人！她是假的！”牧清風笑道：“林焱啊林焱，你傻也就罷了，你當我也是傻子？我聽聞柔美人冠絕後宮，容貌天下第一，你看看這個女人，蓬頭汙面，哪有半點天下第一美人的模樣？你當我三歲小孩呢，林焱，你那麽多年不娶妻，魔都盛傳你好龍陽，你不是真對女人不敏感吧？”
林焱被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只能指著牧清風的鼻頭，呼哧呼哧地喘大氣。
什麽好龍陽，誰誣陷老子。
你堂堂六王爺，不也沒娶妻麽？
為何沒人說你龍陽！
原本呢，叛軍都虎視眈眈地盯著阿柔，只要牧清風一點頭，眾人就如惡虎般撲上去，將這禍國殃民的妖孽撕碎。
就是這個女人，害得同袍慘死，害得生靈塗炭，該千刀萬剮！
可牧清風斬釘截鐵說是假的，眾人都洩了氣。
只有林焱急得跳腳，他吼道：“這是小榮子親自送來的，還能有假？”
“我不認得什麽小榮子。”牧清風說：“也不知你們從哪兒找來一個宮女，以為隨便什麽女人來冒充，我們就能相信？也太低估了我們清君側的決心。”
說話間，他巧妙地推開林焱，走到阿柔的身側，將她拉起來，單臂摟住她的腰肢，飛身上馬。
阿柔被五花大綁著，只能橫趴在馬背上。
牧清風並不預備給她松綁。
她轉過臉，註視著牧清風，看到他那雙下垂眼中全是寒意，阿柔這才明白，他不是真心要救自己。
他到底要幹什麽？
林焱急得直追過來，被牧清風幾個劍花打退了。
林焱沒有兵器在手，又忌憚黑魔禁軍的圍攻，趕緊起身回到高處。
他在高處站定之後，立刻破口大罵：“牧清風，你無恥之極，你既然說人是假的，是個宮女，你為何強擄她上馬！我看你就是口是心非，清君側是假，造反是真！”
牧清風輕笑道：“自古美人配英雄，這個小宮女，亂軍陣前面不改色，本王覺得她頗有風骨，我看上了，帶回王府當個侍妾，不行麽？你不喜歡女人，不許別人喜歡麽？”
他驕傲地笑著，好似阿柔是一件戰利品。
“你！簡直是強盜！”林焱頭頂冒煙，連罵人都話都想不起來了。
他聽著牧清風的笑，狠狠地說：“我讓你笑！我讓你笑個夠！等我親自奏請大王，我讓你笑！”
他一甩衣袍，讓人擺上筆墨，認真地給牧無炎寫奏報，恨不得用犀利的言辭，換來誅殺反賊的命令。
這個牧清風，簡直太可恨了。
淩昱來到牧清風身側，擔憂道：“你如此激怒對手，如此羞辱牧無炎，若是他惱羞成怒……”
不就是一個女人麽？何必急在這一時。
何況這女人是咱們的人，事成之後，還怕得不到麽？
所有人都以為牧清風是喜歡這個女的。
只有阿柔知道不是。
牧清風身上，散發著凍人的寒氣。
他另有打算。
阿柔懷疑，他已經看穿了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她了。
或者說，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她再次擡頭，牧清風也恰好在註視她，眼神卻與在聖冥王府的時候的溫情完全不同了，他的眼神裏全是厭惡。
這強烈的反感，比牧無炎更甚。
既然如此……
“你殺了我吧。”阿柔輕聲說。
牧清風從袖中掏出了布巾，將她的嘴給塞了起來。
從頭到尾，沒與她說一句話。
阿柔覺得萬念俱灰。
這幾乎是她此生經歷過的最黑暗的時刻。
原來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可他為了某種目的，一直在演戲。
牧清風拿出匕首，叼在口中，抓著她的手。
阿柔以為是要把自己給放了，還有些高興。
但是那緊綁著的繩索卻遲遲沒有松開。
牧清風捏住了她的十指。
阿柔奮力掙紮起來，她的四肢都被束縛著，嘴也被堵著，在馬背上根本使不出力氣。
馬兒感應到了她的騷動，馬蹄也跟著踢騰。
牧清風伏在她耳邊，說：“你不動，就能少受些苦，看著你用這張臉，我覺得難受，我一刻也不想再看下去了。”
他飛快地割破了阿柔的手指，隨後拿出了一個小鈴鐺，在她的指尖處搖。
阿柔放棄了掙紮，是引蠱鈴，這是血巫失傳的引蠱鈴，怎麽會在他手上。
很快，一條白色的胖胖的小家夥，從阿柔的指尖伸出了小腦袋，被吸入小銅鈴之中。
阿柔死死地咬著口中的布巾，啞著嗓子，淚流滿面。
不要，她哀求上蒼，不要這樣對待她。
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那被毀了的臉，那醜陋的容顏出現在銅鏡裏，自己看著也會討厭。
怎麽能讓他看到。
偏偏她無處可躲。
她只能低低地將臉埋向馬兒。
“不必如此，我一點兒也不關心你長什麽模樣。”牧清風冷冷地說。
說完，他便將阿柔甩到了手下的馬上，不再回頭。
對他而言，留著這個女人，只是為了引出她背後的尹休。
天快亮的時候，林焱突然得到了格殺勿論的命令。
他揉了揉疲憊的雙眸，振臂高呼：“大王有令，誅殺亂黨，一個不留！”
幾乎是同時，號角聲響起，淩昱興奮地喊道：“是援軍，援軍來了！是爺爺！看！”
僵持了一夜的人們，開始了殊死搏殺。
牧清風異常神勇，他一馬當先，如入無人之境。
聖冥王的援軍湧入了長街。
他把身家性命都賭上了，只為了那一句：“六郎，我能信的只有你了。”
以龍威軍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抵擋大軍前進，很快就潰不成軍。
龍威步步後退，而聖冥王的軍隊步步緊逼。
林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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