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回頭看看你就知道了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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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淡淡地說。
“哦……”男人的臉色沈下來：“那我便沒什麽可說的了，六王爺，你或許有什麽別的手段吧？不知是火燒還是針刺？快些吧！天就要亮了，我還想好好睡個覺呢。”
“你不惜在自己的體內養蠱，徹底改變容貌和聲音，刻意接近她，究竟是為了什麽？”牧清風問。
尹休站起來，隔著鐵門，靜靜地看著牧清風。
他臉上的肌肉動了動，說：“與我聯手吧……殺了牧無炎，這魔界是你的，她也是你的。”
“放肆。”牧清風說。
“我放肆還是你放肆，你愛上了哥哥的女人，呵……”尹休冷冷道：“你就不怕，終有一天，牧無炎坐穩了他的王位，會將你驅逐出魔界麽？你體內流著骯臟的妖族之血，連最正統的龍魔法術都沒學到，從小到大，你就沒有一次無力的吶喊？就沒有怨恨過這世界的不公麽？”
“不肯好好說話，你便在這牢裏慢慢等死吧。”
牧清風甩袖而去。
他疾步穿過幽暗的走廊，那陰冷濕潤的氣息，讓他感到窒息。
身後是男人狂妄的笑。
“覺悟吧，你那哥哥不會讓你好過的，總有一天，他會親手將你殺了，別忘了，當年是誰親手掐死了你娘！他不過當你是一條狗，一條能替他咬人的狗，等平定了四方，你便連狗都不如了……骨子裏留著低賤的血，便連反抗也不敢了麽？你為何不想想，他讓你來審我，何嘗不是在試探你啊……哈哈哈哈哈……”
“我若是你，我便日夜想，憑什麽，憑什麽依我的資質，不能學九子龍訣，憑什麽我不能學龍魔炁劍，憑什麽我要一輩子屈居人後，憑什麽……”
“從小到大聽著他人在背地裏說你低賤，你聽得麻木了吧，你的血是骯臟的血，你的母妃生下你，該死，你也該死，若不是你天生神力，你或許比你母親還慘，估計生下來便要扔在糞桶之中溺死……你這種人，還敢癡心妄想，敢覬覦大哥的女人，簡直太可笑了……哈哈……牧清風，你當真是這世上天字一號可憐人啊……”
牧清風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
一路疾走，快得幾乎要飛起來。
出了溾獄的門，他便幹嘔起來。
獄吏著急地問：“六王爺，沒事吧？”
牧清風連連擺手，臉色煞白。
男人的話，像是帶著魔性，那些話音，滲透了厚重的墻體，直擊靈魂深處。
“六王爺，還繼續審麽？”獄吏低聲問。
牧清風把手裏的一串鑰匙攥緊了，說：“不審了。”
“不審了？”獄吏疑惑道：“六王爺可是審出什麽了？若是不審了，可否將鑰匙還給下官？”
“鑰匙先放在我這兒！本王明日一早再來！”
牧清風把鑰匙系在腰間，旋風一般走掉了。
一襲墨綠色的長袍，迅速隱匿在黑夜裏。
快到雞啼時分，他搖搖擺擺，提著一壺清酒，回到府邸。
這是個冷清得不配稱之為家的地方。
他許久沒回來了，進了書房，看到案幾上堆放著大量的畫軸。
“這是何物？”
牧清風醉意上頭，含糊不清地問。
扶著他的小廝高興地說：“王爺，這是太後命人送來的，說是為您挑選的貴族女子，均是品相兼優呢，送來的時候，您在外公幹，太後說是讓您回來之後，選一選，若是有合眼緣的……”
“滾！”
牧清風拿酒壺將人砸了出去。
“品相兼優？”他含糊糊地說著，隨意攤開了一副畫卷。
畫上的女子姿色平平。
“這就叫品相兼優麽？”
牧清風飛快地打開了所有的畫卷。
上面不僅有女子的畫像，還寫明是哪門哪戶的女子。
無一例外，只要是家族有些勢力的，全是庶女。
這些女子的畫像，由宮廷畫師統一作畫，看上去，每個人都長得一個樣。
牧清風越看越心裏越難過。
“我便只配娶庶女麽？太後娘娘，你口口聲聲說替我挑個好的，這就是你挑出來的女人麽？！”
一氣之下，他掀翻了案幾，畫卷散落在地上。
“若有合眼緣的……”他躺在地上，喃喃自語道：“若有合眼緣的，太後娘娘，兒臣的確有合眼緣的……可惜不在這兒……兒臣給您畫出來，可好啊……”
牧清風翻身而起，抽出白紙，拿出筆墨，趁著醉意，潑墨紙上，將心中之人，一筆一劃，繪於紙上。
閉上眼，那人的一顰一笑，栩栩如生。
像是刻在骨子裏一般，忘不掉了。
畫好了，他輕撫紙上之人的臉頰，微微一笑，說：“小飛賊，許久不見，你可掛念我？”
他撲在畫上，沈沈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喧鬧聲將他吵醒。
“王爺，王爺您快醒醒啊……”
小廝著急地推動他的身體，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怎麽了？”牧清風醉意未消，有些迷茫地看著小廝，“什麽時辰了？”
“辰時啦！”
小廝急得滿頭的汗，跪在牧清風身前，“我的王爺呦，您快醒醒吧……”
“發生何事？你如此緊張？”牧清風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
還沒等小廝回話，書房的門就被人破開了。
一大群人湧了進來。
當頭的一個，穿著紫金官服。
“瞿令？”牧清風看著來人，皺起眉頭，說：“你怎麽來了？”
穿著官服就進來了？
瞿令是諜鏡司的司正，原來曾在牧清風手下當差，自從去了諜鏡司，二人就沒有明著來往了，為了避嫌。
“把他給我抓起來！”瞿令冷聲喝道。
他有些為難，但仍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幾個小吏沖進來，分別抓住牧清風的左右手。
“將這屋裏的一切，都原封不動地帶回諜鏡司去。”瞿令無情地下令，並不敢看牧清風的雙眼。
“等等。”牧清風回過神來，不解地問：“本王犯了何事，勞你瞿司正親自出馬？”
“你涉嫌私放要犯，六王爺，王法面前無人情，請恕下官無禮了。”瞿令別過頭去，喝到：“帶走！”
私放要犯？
牧清風被拉出去的時候，下意思地摸了自己的腰間。
鑰匙呢？
遭了！
從獄吏那兒拿來的鑰匙不見了！
255慢慢地折磨
牧清風被關進了諜鏡司的溾獄。
他獨自在最後的那間牢房裏坐著，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三道精鋼牢門。
因為是瞿令親手將他抓住，並沒有讓他受到羞辱。
透過牢門，他盯著對面一間空牢房，那裏邊本該是關著那個無臉男人。
現在卻空了。
精鋼門上的三道鎖，均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只有一個獄吏被打暈了，醒了之後，或許是見人犯逃脫，深感罪孽深重，活不成了，竟然自己吊死在這獄中。
牧清風恍惚感嘆，有時候不經意說出口的話，可真是一語中的。
他才對著獄吏說，明日本王再來。
天才亮，他就進來了。
宿醉還未完全醒，頭疼得厲害。
牧清風仔細回想昨夜的每一個細節。
他從溾獄離開之後，去了酒肆，而後在空蕩的街面上走了走，說了些胡話，最後回了王府。
在記憶裏，並沒有找到鑰匙丟失的部分，甚至無人接近他。
惟一能想到親身接觸過自己的人，就是府裏的小廝和管家了。
這其中，有什麽漏掉了呢……
靜寂的牢房裏，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滴水聲。
一滴一滴，水聲空洞的回響，像是滴到腦袋上，把腦袋融化掉。
牧清風盤腿坐直了身子，認真地調息，讓心靜下來。
他聽到了腳步聲。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很多人。
這些人都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生怕出錯。
牧清風睜開眼。
是他來了！
三重牢門外，牧無炎站在那兒，臉色陰沈。
“臣弟拜見大王。”
牧清風明白，這種時候，他該自稱罪臣，可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酒醒了麽?”牧無炎問著，擡起手，示意瞿令將牢門打開。
“……”牧清風沈默地垂頭，自責和愧疚不言而喻。
讓你來審人，不僅沒審出個結果來，你倒好，跑去喝了個爛醉，將人給弄沒了。
牧無炎進了牢房，他的雙手一直背在身後，像是拿著什麽東西。
牧清風不敢多看，只是低聲說：“是臣弟無能，只要給我機會，我就算是翻遍天涯海角，一定會將他找出來。”
“我讓你來審他，到底審出了什麽？你為何深夜跑去酒肆飲酒？”牧無炎冷聲問。
他的語氣像是堅冰，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臣……”牧清風只能說：“失職了，請大王責罰。”
“昨夜，你在溾獄的門前，失態了。”牧無炎沈聲問：“他究竟跟你說了什麽？”
牧清風有些楞楞地擡頭，看著牧無炎冷峻的容顏，皺起了眉頭。
他耳邊突然響起尹休那似鬼的狂笑：
“你為何不想想，他讓你來審我，何嘗不是在試探你啊……哈哈哈哈哈……”
果真麽？
這是一個試探。
連我出了溾獄失態，都有人畫下來了。
難道說，無時無刻，你都派了人監視我麽。
我的好哥哥啊……
“你跟他說了，你是來放他走的？”牧無炎冷冷地問。
牧清風更是驚訝，他背脊發涼，甚至不認得眼前這個人。
這個曾經跟他並肩作戰的兄弟！是他敬愛的大哥！
在溾獄門外就罷了，這是在裏面。
“你不相信我？”牧清風寒心了，語氣之中，帶著一絲指責：“你既然不信我，為何讓我來審，你自己來不行麽！”
他別過臉去。
就像是小時候被哥哥欺負了，或者感嘆父王的不公時，在心裏默默地念，以後再也不跟哥哥一起玩了。
“六弟，你提出要成親，我以為你放下了。”牧無炎說著，停下來，再也沒往下說，只是將一卷畫軸扔到了牧清風面前。
你這樣，讓我怎麽信你。
你心裏一直有她，從未忘記過。
你將她記得這樣深。
你可曾當我是你大哥？
我如何信你！
潔白的畫卷落在地上，染上了汙漬。
那畫卷展開來，一個笑盈盈的美人，仿佛要從紙上躍出。
只可惜，汙漬弄臟了她的臉龐，看著有些可憐兮兮的。
牧清風趕緊將那畫卷撿起來，像是收拾起自己可憐的自尊心。
“就事論事，你這是何意？我從不知道，你竟然如此顛倒黑白！”牧清風捏著那畫，憤憤道：“你也覺得是我幹的麽？我將他放走了？你不覺得這很可笑麽？我為何要這麽做？”
“我想聽你親口說，你為何要這樣做？”牧無炎面無表情道。
“我無話可說。”牧清風自顧自地站起來，背過身，說：“欲加之罪，你要殺要剮，便隨你了！”
瞿令還在看著，諜鏡司的人也都聽著。
讓他低聲下氣地求人，他做不到。
更何況，這事情如此莫名其妙，怎麽就歸罪在他頭上。
牧清風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就為了一張畫麽？
就為了一張畫，你不信自己的兄弟。
“回宮。”牧無炎冷聲說。
一口氣悶在心口，兩人誰也不肯先舒。
“大王，那六王爺他……”瞿令低聲詢問。
“他現在是戴罪之身，給他換囚服，在事情沒查清之前，他便在這兒好好思過，任何人也不許來見他！”牧無炎說：“直到他肯交代，肯說出實話。”
牧清風盯著他的背影，暗暗捏起了拳頭。
若是像小時候搶玩物，打一架便好，那就什麽事都沒了。
一連幾日，魔都表面風平浪靜，實際上，暗潮洶湧。
街面上的官兵，比平時多出了數倍，見到可疑人員，凡是蒙臉的，遮面的，或是眼神躲閃的，不多說，先抓回去審一頓。
抓人不會明目張膽地抓，反而是看準了目標，幾人尾隨進了小巷，一逮一個準。
就算是那街頭的老瞎子，也知道出了大事了。
抓人的官兵，分成了兩派，一些沒穿官服的，一些穿了官服的。
兩三天之後，兩波人馬在路上發生了沖突，幾乎大打出手，大家才弄明白，穿官服的是黑魔禁軍的將士，而沒穿官服的，來頭大了，據說是宮裏的。
此時，安靜的街面上，一個身穿水藍色長袍的男人，與一小隊黑魔禁軍擦肩而過。
他長相平庸，毫不起眼，只是高瘦白凈，在街上，有些鶴立雞群的樣子。
他神色淡定地與官兵錯過，轉身進了魔都最大的酒樓。
他也不用人招呼，徑直上了二樓，進了一間雅間，隨手在門栓處按下機關，正對面的櫃子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暗閣的入口。
在裏面早有人等著他了。
“王後可久等了？”男人出聲問道。
他的聲音有些粗啞，像是重鐵按在粗糙的地上摩擦。
矮桌旁坐著一個女人，身穿黑色的連帽鬥篷，她轉過身，頭上的帽子自動滑下。
似乎是為了男人的這張新臉感到好奇，她多看了幾眼，才輕聲說：“那麽快就長出了一張臉麽？”
“彼此彼此，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不是這般國色天香。”
男人就是從溾獄裏逃出來的尹休。
他瀟灑地過去，在桌前坐下。
“看來，諜鏡司的溾獄也不過如此，你只傷了些皮肉，再休養幾日，就全好了，以後我也不必再來替你療傷了，我警告你，在外面，別叫我王後。”淩綰綰有些惱怒，不耐煩地說著。
她的面容美艷絕倫，連微微蹙眉，都讓人心生憐惜。
“聖魔醫女的醫術高明。”尹休拱手作揖。
他臉上帶著笑，但因為臉才長出來沒幾天，還有些僵硬，笑起來比不笑要嚇人。
“事情都被你給說中了，大王果然對牧清風心生芥蒂，黑魔禁軍與諜鏡司在背地裏打得不可開交。”淩綰綰冷靜地說：“我勸你一句，收手吧。”
“你怎麽不勸淩家人收手？不勸你爺爺收手？”尹休說：“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們同乘一條船，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麽？”
“我之所以潛入諜鏡司將你救出來，完全是為了你的妖蠱。”淩綰綰冷聲說：“你跟我爺爺之間的事，我不想過問，但你想要傷害牧無炎，我絕不容許，我與你從來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若是沒我的妖蠱，你能重塑肌骨？能重見光明？你每次照鏡子，為自己的美貌驚嘆的時候，難道不會打從心底裏感激我這位朋友麽？”尹休慢悠悠地說道。
“你別將自己說得如同救苦救難的菩薩一般，你養的妖蠱，簡直貪得無厭，如今已經不滿足吃活狐貍心臟，要吃人心。”淩綰綰捏緊拳頭，咬著下唇，說：“我早就後悔了。”
尹休狂妄地笑了，他突然抓起淩綰綰的手，咬牙說：“後悔？你們女人可真是貪心……總是想不用付出就有回報，若是沒有妖蠱，你守歲那夜，會那麽順利承寵麽？若不是我在暗中替你引歲魔，你能博得牧無炎的同情？若你還是以前那副醜模樣，那位高高在上的王，會多看你一眼？癡心妄想！對男人而言，那點虛無縹緲的同情心和愧疚，遠遠比不上一張華麗的面孔！”
“別再說了。”淩綰綰低吼，渾身的刺青泛出了紅色的光芒，她放出了狠話：“你若是再說一個字，我立刻讓你死在這兒！”
“妖蠱與我血肉相連，你若是出手殺了我……”尹休冷笑道：“你從溾獄將我救出來的時候，看到我那個模樣了麽？你也想變成那樣？”
“你威脅我。”淩綰綰收起了滿身的怒氣，忽然覺得一股悲涼湧上心口。
一念之差，後悔也沒用了。
“你莫要動氣，有了身孕的人了，若是動了胎氣……那可就不好了。”尹休說道。
“你怎麽知道……”淩綰綰瞪圓了眼睛，瑩潤的眼眸之中，全是疑問。
“你的幻術能將牧清風騙過，偷了他的鑰匙，能讓他完全記不起來……很厲害啊，看來，在幻術上，你是得到了老王爺的真傳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淩綰綰咬牙切齒，強壓著體內的怒火。
“牧清風都能中你的術，看來你不僅是換了臉，心也跟以前不同了，更狠了，學會抓住他人最脆弱最無防備的點了。”尹休說。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當然，還有你肚子裏的孩子。”
他從腰間的布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金銅小盒，遞到淩綰綰面前。
“就像一開始，我找上你的時候，跟你說的一樣。”他緩緩地咧開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說：“我們可以雙贏，還記得麽？”
“這是什麽邪物？”淩綰綰盯著那盒子，並不伸手去接，表情之中，露出一絲蔑視。
尹休走了。
他走後好長的時間，淩綰綰才伸手去接那小盒子。
尹休嘶啞的聲音在暗室裏回響：
“既然你能讓牧清風中術，也想想法子，給牧無炎做個幻術，趁著他毫無防備之時，將這蠱母種入他體內……”
“不！”淩綰綰十指生出艷紅色的長指甲，深深地摳進掌心之中。
不。
我不會害他！
她額前的青筋，她身上突變的刺青，都在抗拒。
“別傻了。”
尹休的聲音，像是揮之不去的惡魔，不停不休……
“你以為自己有了身孕，就能得到他的寵愛麽？
只要那女人在一天，你無論怎麽樣，牧無炎都不會將你放在心尖上。
在他心裏，永遠只有她！
放心吧，這是蠱母，在那女人身上我也種了一只。
她還不知道呢。
異性相斥的道理，你懂吧？
有了這東西，他們將會慢慢地厭惡對方，從一開始的討厭，漸漸地演變成憎恨。
到最後，或許自相殘殺……
你費了那麽多心思，還賠了一個蠢手下，千方百計讓她死，不就是為了使得他們陰陽兩隔，再也不可能麽？
現在，你不費吹灰之力，便能看他們互相憎恨，互相爭吵，甚至拔刀相向，不是很有趣麽？
死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我就不喜歡殺人。
我喜歡……慢慢地……慢慢地，將獵物玩死……”
淩綰綰抓緊了金銅小盒，雙目閃過一絲白光，麻木地重覆著：“是啊，慢慢地，慢慢地，讓他們從愛人，變成死敵……”
256空宇寺見高人
崖洲城，大都督府。
“主人，你醒了麽？”
小白站在屏風處，低眉順眼地往裏張望。
卿小可應了一聲，旋風一般沖出來，說：“是不是老徐回來了？”
這幾日，徐祈然忙著練兵，每天在營地，卿小可都見不到他的人影。
“嗯。”小白手裏捧著幹凈的衣裙，說：“徐師傅讓我來給您換上衣服，今日要帶您出門游玩。”
卿小可看著小白低頭的模樣，突然有些傷感。
她還是懷念以前那個沒大沒小，沒心沒肺，總是擠兌人的小白團子。
現在成了人形，模樣倒是漂亮，可總是畏首畏尾，怯怯的。
“你不用對我這樣……”卿小可接過衣袍，說：“不用伺候我的，你又不是我的仆人，我自己來就好了。”
小白點了點頭，乖巧地站在屏風處等著。
卿小可不是沒問過她，為什麽突然這樣。
問了也沒結果。
小白就是本能地懼怕，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
逼急了，甚至能看到她在緊張地發抖。
小白如今的能力應該不弱，按照徐祈然的意思，她一人就能當一隊士兵用呢。
她這樣強大的能力，不該對誰害怕才是。
“這衣服也太素了吧。”卿小可走出來，擺弄著腰帶，說：“連鞋面都是素色雲錦，老徐說沒說去哪兒？”
“說是要去涼山。”小白替她把腰帶系好，把玉佩香包都掛上。
連配飾都是素雅的灰白色。
小白認真地說著涼山的事，說那兒的避暑山莊有多好玩。
卿小可看到她小巧的鼻尖上，沾了一點柳絮，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她拿下來。
沒想到，這小小的動作，卻讓小白十分反常。
她驚呼一聲，防備似地退後很遠。
卿小可眨眼間，她已經到了門框邊上。
“主人……怎麽，怎怎麽了？”
小白高冷的嗓音，顫抖得讓人心疼。
“哦，臟東西……我替你拿下來，你瞧。”卿小可雙指之間，捏著一小縷棉絮狀物體。
“我……”小白蔫蔫地說：“我失禮了，請主人恕罪。”
“哎……”卿小可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說：“許久沒見了，日子長了，就好了，我不是老虎，又不會吃了你，以前不是很好嗎？”
她嘆息著，朝屋外明媚的陽光走去。
她輕巧地在覆雜的回廊穿行著。
身影一晃……
一輛華麗的馬車，滿載著笑罵聲，使出了都督府的後巷。
在車廂裏，卿小可也一直沈著臉，悶悶不樂。
看小白跟徐祈然的打鬧，卿小可覺得紮心，可疼了。
他們還是老樣子。
唯獨對自己不同了。
倒是小黑……一如既往，還是那麽溫柔，還是那麽體貼。
“主人，您吃李子麽？”
小黑端過小碟子，遞給卿小可。
“吃！只要是能放進嘴裏的，她什麽都吃。”徐祈然朗聲笑著。
他正在跟小白下棋，兩人不停地用自己的辦法耍詐，車廂晃一晃，徐祈然用出老千的那套，換了小白一顆棋。
那棋子在他手裏一晃，成了一個鮮美多汁殷紅色的李子。
他順手往卿小可頭上一扔。
也不管會不會把人砸疼了。
“你們可不知道啊，她小時候啊，太餓了，還舔過鐵門，大冷的天，舌頭差點沒拔下來。”他笑嘻嘻道。
卿小可擡手，接住那果子，沒好氣地反手扔過去。
“我不是來你這兒當閑人的，把我當小狗逗呢，沒勁。”卿小可嘟著嘴說。
“你怎麽了?”徐祈然臉上的吊兒郎當終於消失了，他認認真真地說：“我這幾天不在，沒人陪你玩？我這不是趕緊把手上的事兒辦完……”
“少往你臉上貼金了。”卿小可說：“誰在乎你啊。”
“沒良心。”徐祈然說：“人家可是很在乎你來著。”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高人麽？到底什麽時候去？”卿小可說：“你別騙我，惹急了，我一把火燒了你這大都督府。”
“現在去。”徐祈然無比認真地盯著她，“放心，你的事，我不會忘，死了到閻王那兒，我還等等你呢。”
“呸。”卿小可反手摸了一個李子，飛快地出手，往他身上扔。
球速太快，徐祈然躲避不及，就連小白也本能地躲開。
他被砸了個正著，捂著心口，倒在那兒裝死，哎呦呦地要求人工呼吸。
沒人理他，他就變本加厲地嚎：“小白胖啊，你這女人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危難當頭，竟然躲開，你啊你……”
卿小可又摸了一個果子，挑了挑眉，淡淡地說：“你們猜我能不能用這果子，把他門牙給砸斷？”
徐祈然一溜煙坐起來，說：“不行不行，你師傅我尚未娶妻，要臉！”
“那玩意兒，你有過麽？”卿小可笑著問。
“我贏了。”趁著小白不註意，徐祈然動了棋子的位置，贏了這局。
“你這老賊匹夫，你可真不要臉！”小白笑著說。
卿小可聽到小白接了自己的腔，終於是開心了些。
馬車一路搖晃，不緊不慢地到了涼山。
車裏歡聲笑語不斷，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午後，馬車在一個破舊的寺廟前停下。
灰瓦殘壁，雜草叢生。
卿小可挑開車簾下來，站在那寺廟門口，擡頭一看。
寺廟正門上掛著一塊匾，上面的漆已經淡了，幾乎看不出顏色。
右邊的釘子也松了，牌匾就歪歪斜斜地掛著，隨風搖擺。
“空……”
“宇……”
“寺……”
卿小可，小白，小黑三人，一人一字，把聲音拖得老長。
正是草長鶯飛的時候，寺門邊上的雜草，足足有半人高。
“老徐……”卿小可轉過臉，額上全是豎狀黑線。
你最好給個合理的解釋。
把人拉到這鳥不拉屎的破寺廟，難道是來玩密室逃脫。
徐祈然從容不迫，讓車夫把馬車趕下山，只交代明日此時再來接他們。
他震開手袖，撥開擋在前方的三人。
對著寺門，直挺挺地跪下去，十分恭敬地行了個大禮。
“弟子徐祈然，求見師傅！”
他清了清嗓子，氣沈丹田，朗聲喊道。
說的高人，就在這破寺廟裏麽？
徐祈然偏過頭，看著三個不開竅的笨蛋，扯了扯卿小可的衣裙下擺，說：“趕緊跪下啊！你還想不想把魂魄分出來了？趕緊的啊！”
卿小可眺望寺廟內，鴉雀無聲。
她心想：徐祈然該不是在逗我吧？
沒等她回過神來，一陣疾風帶著兩顆石子，擊中了她的雙膝。
卿小可被迫跪下，膝蓋重重地砸在石階上，疼得眼冒金星。
“你不是徐祈然，趁早滾吧。”
山寺裏，傳來一個低沈的老頭聲。
卿小可側過頭，看著徐祈然，挑了挑眉。
還真有高人在裏面啊。
連你不是徐祈然都看出來了。
厲害啊。
“師傅，莫要說氣話了，徒兒不是徐祈然，能是誰啊？”徐祈然不要臉地問。
“哼，任你是那茅坑裏的臭石頭，都跟老夫沒關系，我管你是誰。”
卿小可偷偷笑了。
咦，這老頭還挺可愛的嘛。
“那師傅您就當我是那茅坑的臭石頭好了。”徐祈然繼續高聲呼喊：“徒兒茅坑臭石一塊，求見師傅。”
“如此一來，我便是茅坑臭石的師傅了，不見不見。”
“徒兒仙靈童子，求見師傅。”徐祈然高聲喊道。
老頭被磨得受不了，跑到門上，破口大罵：
“你怎麽成了這幅德行，以前你一跪就是半個月，一句屁話也沒有，那時候煩，現在更煩。”
卿小可擡頭去，一個身材矮小的白發老頭，拿著破笤帚，身上是破爛的道袍，頭上的發髻歪過一邊，一看就知道是個不修篇幅的臭老頭。
“若是您不讓徒兒進去，徒兒還有更招人煩的呢！”徐祈然說。
“如何？”老頭瞇著眼睛，說：“你能如何？我不理你便是了。”
徐祈然拿出了腰間的酒葫蘆，把塞子拔了，瞇著眼睛，呷了一口，發出一聲輕嘆。
老頭聞見酒香，瞬間五迷三道，顛顛倒倒地跟過來。
沒人看起他怎麽做的，下一秒，再擡頭，他奪了酒葫蘆，躺在寺門上，半壺酒下肚了。
“喝了徒兒的酒，就要替徒兒辦件事。”徐祈然說。
“說好了，只一件啊！”老頭定睛看著卿小可，說：“裏面說。”
似乎不用說出口，他就已經知道是什麽事了。
徐祈然趕緊起來，拉著卿小可起來，輕聲說：“一會兒我不叫你說話，你千萬別開口啊……”
257一切在玄虛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卿小可邁進空宇寺之前，原以為裏面別有洞天。
進去之後，才深刻地明白，為何一壺酒就能收買這小老頭。
可見古人的話，有挺多都是胡謅的。
這破廟沒有因為高人的存在，顯得有多麽高大上。
相反，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這是卿小可見過的最破的地方。
大殿的頂部，竟然還破了一個大洞，各種各樣小洞密密麻麻。
連鳥兒都不來這屋檐底下做窩。
穿過大殿，一行人往後院的房舍走……
路走得有些艱難，若是不用輕功，人恐怕要被雜草給淹沒。
讓卿小可惱怒的是，老頭非要穿行在雜草裏，一走一撥草。
徐祈然也緩緩地跟著，腳踏實地，一步步走，還順帶替老頭將草拔了。
他們這樣，害得後面的人也不敢走在他們前頭。
……
“師傅近日來身體可還硬朗？”
“你盼我早些死呢？”
“師傅，您看您這話怎麽說的，徒兒盼您老長命百歲，早日飛升。”
“說白了，還不是希望我早些消失，那樣就沒人知道你的那些鬼祟了。”
“當然不是，您早登仙位，也好在上頭照看著徒兒我啊……”
徐祈然忙著跟老頭子拉家常。
一路上，他話一直不停。
老頭只是寥寥回應幾句。
後院裏有個亭子，那裏面真是絕了，草長得繁盛，一直往飛檐上蔓延。
“一會兒啊，你替我把這亭子裏的蟲給捉了。”老頭突然回頭，盯著小白，下令道：“捉出來，我要活的！你可千萬別自己吃了啊！”
小白皺起眉頭，心中憋屈。
她雖然是條蠱蟲，但那也是有了靈性的妖蠱。
怎麽會幹吃蟲子的事。
僅限於心裏抱怨，並不敢說出口。
因為老頭一眼就能看穿她是什麽，小白還是忌憚幾分，不敢造次。
“你帶的這條蟲，好看是好看，可惜是個啞巴。”老頭嘆了一聲，拍著徐祈然的肩膀。
“老娘可不是什麽啞巴。”小白高冷地揚起下巴，說：“臭老頭，你若是沒有真本事，不能解決我主人的麻煩，我便……”
“閉嘴，師公讓你捉蟲，你立刻就去。”徐祈然回神，認真地瞪著小白，語氣雖然強硬，卻一直在擠眉弄眼。
姑奶奶哦，別惹麻煩了，這尊大佛你可惹不起啊。
“捉蟲就捉蟲，彈指我便能完成，瞧著吧。”小白憤憤不平道。
她沖著雜草亭閃身去了。
老頭瞇著眼睛看她，捋了一把銀亮的胡子，說：“不錯，資質還行。”
“師公，你若是喜歡……”徐祈然諂媚道。
“不行。”卿小可突然出聲，“你死了這條心，這是我的人，你休想。”
“你不懂！”徐祈然趕緊將她拉到身側，低聲說：“能在寥寥大師身邊修煉，是她十輩子修來的服氣……我不是讓你別開口麽？”
原來這不知是道士還是和尚的老頭，名喚寥寥。
卿小可想了想，脫口而出：“這寺廟叫空宇寺，你叫寥寥大師？寥寥空宇中，所講在玄虛，那麽玄？你不會是個大忽悠吧？”
“嘖。”徐祈然一跺腳，“說什麽呢，趕緊給大師道歉。”
“等我看到真本事，定會心服口服，到時候不用你說，我也會道歉。”卿小可朗聲說。
這倒是對了寥寥老頭的胃口了。
他起初對這個渾身素白的女子，並沒有多感興趣。
只是為了一壺酒，打算忽悠忽悠，就打發了。
“牙尖嘴利的臭丫頭。”寥寥罵道：“你當真沒聽過我的名號？”
卿小可剛想點頭。
耳邊傳來了卿鳳棲溫柔的聲音：
“小可，若這位真的是寥寥大師，那絕對算高人啊，在文法方面，若是論各家法術道義，能辯得過他的，也唯有無上閣的裴幽長老了……三十多年前，他與四洲最高禪師的對辯，精彩極了，可是載入史冊的呢，紅月學院學文課的時候，還時常用來作典。”
卿小可心想：不就是個嘴炮麽？吵架厲害有什麽用？
“小可，辯法可不是吵架呀！”卿鳳棲弱弱地說：“雖然我也不太懂其中的奧妙，不過哥哥是極其尊重這位寥寥禪師的。”
卿小可聽著，楞楞地停住了腳步。
徐祈然和寥寥進了屋內，只有她一個人，停在了門廊下。
現在我只是想一想，卿鳳棲也能聽到了？
剛才的話，似乎還沒說出口吧？
這是什麽征兆？
卿小可莫名覺得不妙，突然有種二人馬上就要合二為一的感覺。
以前，無論做什麽，卿鳳棲幾乎是如影隨形，可……
兩顆心畢竟是相互獨立的。
真是亂套了。
“你還楞著做什麽？”寥寥回頭望向她。
卿小可擡起頭，午後的陽光刺痛了她雙目。
她仿佛看到寥寥手裏多了一個拂塵。
剛才還沒有看到他手裏有東西。
寥寥朝她說話的時候，那拂塵一甩，仿佛有千絲萬縷的銀絲，沖破了空氣，朝她的身體襲來。
這種感覺異常清晰，她覺得自己是被拉進了屋裏。
低頭一看，那些束縛著自己的銀絲，還泛著光，像是精鋼制成，堅韌無比。
“你對我做了什麽？”
卿小可終於開始掙紮，恍惚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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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男人的臉色沈下來：“那我便沒什麽可說的了，六王爺，你或許有什麽別的手段吧？不知是火燒還是針刺？快些吧！天就要亮了，我還想好好睡個覺呢。”
“你不惜在自己的體內養蠱，徹底改變容貌和聲音，刻意接近她，究竟是為了什麽？”牧清風問。
尹休站起來，隔著鐵門，靜靜地看著牧清風。
他臉上的肌肉動了動，說：“與我聯手吧……殺了牧無炎，這魔界是你的，她也是你的。”
“放肆。”牧清風說。
“我放肆還是你放肆，你愛上了哥哥的女人，呵……”尹休冷冷道：“你就不怕，終有一天，牧無炎坐穩了他的王位，會將你驅逐出魔界麽？你體內流著骯臟的妖族之血，連最正統的龍魔法術都沒學到，從小到大，你就沒有一次無力的吶喊？就沒有怨恨過這世界的不公麽？”
“不肯好好說話，你便在這牢裏慢慢等死吧。”
牧清風甩袖而去。
他疾步穿過幽暗的走廊，那陰冷濕潤的氣息，讓他感到窒息。
身後是男人狂妄的笑。
“覺悟吧，你那哥哥不會讓你好過的，總有一天，他會親手將你殺了，別忘了，當年是誰親手掐死了你娘！他不過當你是一條狗，一條能替他咬人的狗，等平定了四方，你便連狗都不如了……骨子裏留著低賤的血，便連反抗也不敢了麽？你為何不想想，他讓你來審我，何嘗不是在試探你啊……哈哈哈哈哈……”
“我若是你，我便日夜想，憑什麽，憑什麽依我的資質，不能學九子龍訣，憑什麽我不能學龍魔炁劍，憑什麽我要一輩子屈居人後，憑什麽……”
“從小到大聽著他人在背地裏說你低賤，你聽得麻木了吧，你的血是骯臟的血，你的母妃生下你，該死，你也該死，若不是你天生神力，你或許比你母親還慘，估計生下來便要扔在糞桶之中溺死……你這種人，還敢癡心妄想，敢覬覦大哥的女人，簡直太可笑了……哈哈……牧清風，你當真是這世上天字一號可憐人啊……”
牧清風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疼。
一路疾走，快得幾乎要飛起來。
出了溾獄的門，他便幹嘔起來。
獄吏著急地問：“六王爺，沒事吧？”
牧清風連連擺手，臉色煞白。
男人的話，像是帶著魔性，那些話音，滲透了厚重的墻體，直擊靈魂深處。
“六王爺，還繼續審麽？”獄吏低聲問。
牧清風把手裏的一串鑰匙攥緊了，說：“不審了。”
“不審了？”獄吏疑惑道：“六王爺可是審出什麽了？若是不審了，可否將鑰匙還給下官？”
“鑰匙先放在我這兒！本王明日一早再來！”
牧清風把鑰匙系在腰間，旋風一般走掉了。
一襲墨綠色的長袍，迅速隱匿在黑夜裏。
快到雞啼時分，他搖搖擺擺，提著一壺清酒，回到府邸。
這是個冷清得不配稱之為家的地方。
他許久沒回來了，進了書房，看到案幾上堆放著大量的畫軸。
“這是何物？”
牧清風醉意上頭，含糊不清地問。
扶著他的小廝高興地說：“王爺，這是太後命人送來的，說是為您挑選的貴族女子，均是品相兼優呢，送來的時候，您在外公幹，太後說是讓您回來之後，選一選，若是有合眼緣的……”
“滾！”
牧清風拿酒壺將人砸了出去。
“品相兼優？”他含糊糊地說著，隨意攤開了一副畫卷。
畫上的女子姿色平平。
“這就叫品相兼優麽？”
牧清風飛快地打開了所有的畫卷。
上面不僅有女子的畫像，還寫明是哪門哪戶的女子。
無一例外，只要是家族有些勢力的，全是庶女。
這些女子的畫像，由宮廷畫師統一作畫，看上去，每個人都長得一個樣。
牧清風越看越心裏越難過。
“我便只配娶庶女麽？太後娘娘，你口口聲聲說替我挑個好的，這就是你挑出來的女人麽？！”
一氣之下，他掀翻了案幾，畫卷散落在地上。
“若有合眼緣的……”他躺在地上，喃喃自語道：“若有合眼緣的，太後娘娘，兒臣的確有合眼緣的……可惜不在這兒……兒臣給您畫出來，可好啊……”
牧清風翻身而起，抽出白紙，拿出筆墨，趁著醉意，潑墨紙上，將心中之人，一筆一劃，繪於紙上。
閉上眼，那人的一顰一笑，栩栩如生。
像是刻在骨子裏一般，忘不掉了。
畫好了，他輕撫紙上之人的臉頰，微微一笑，說：“小飛賊，許久不見，你可掛念我？”
他撲在畫上，沈沈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喧鬧聲將他吵醒。
“王爺，王爺您快醒醒啊……”
小廝著急地推動他的身體，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怎麽了？”牧清風醉意未消，有些迷茫地看著小廝，“什麽時辰了？”
“辰時啦！”
小廝急得滿頭的汗，跪在牧清風身前，“我的王爺呦，您快醒醒吧……”
“發生何事？你如此緊張？”牧清風揉了揉眼睛，清醒了一些。
還沒等小廝回話，書房的門就被人破開了。
一大群人湧了進來。
當頭的一個，穿著紫金官服。
“瞿令？”牧清風看著來人，皺起眉頭，說：“你怎麽來了？”
穿著官服就進來了？
瞿令是諜鏡司的司正，原來曾在牧清風手下當差，自從去了諜鏡司，二人就沒有明著來往了，為了避嫌。
“把他給我抓起來！”瞿令冷聲喝道。
他有些為難，但仍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幾個小吏沖進來，分別抓住牧清風的左右手。
“將這屋裏的一切，都原封不動地帶回諜鏡司去。”瞿令無情地下令，並不敢看牧清風的雙眼。
“等等。”牧清風回過神來，不解地問：“本王犯了何事，勞你瞿司正親自出馬？”
“你涉嫌私放要犯，六王爺，王法面前無人情，請恕下官無禮了。”瞿令別過頭去，喝到：“帶走！”
私放要犯？
牧清風被拉出去的時候，下意思地摸了自己的腰間。
鑰匙呢？
遭了！
從獄吏那兒拿來的鑰匙不見了！
255慢慢地折磨
牧清風被關進了諜鏡司的溾獄。
他獨自在最後的那間牢房裏坐著，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三道精鋼牢門。
因為是瞿令親手將他抓住，並沒有讓他受到羞辱。
透過牢門，他盯著對面一間空牢房，那裏邊本該是關著那個無臉男人。
現在卻空了。
精鋼門上的三道鎖，均沒有被破壞的痕跡。
只有一個獄吏被打暈了，醒了之後，或許是見人犯逃脫，深感罪孽深重，活不成了，竟然自己吊死在這獄中。
牧清風恍惚感嘆，有時候不經意說出口的話，可真是一語中的。
他才對著獄吏說，明日本王再來。
天才亮，他就進來了。
宿醉還未完全醒，頭疼得厲害。
牧清風仔細回想昨夜的每一個細節。
他從溾獄離開之後，去了酒肆，而後在空蕩的街面上走了走，說了些胡話，最後回了王府。
在記憶裏，並沒有找到鑰匙丟失的部分，甚至無人接近他。
惟一能想到親身接觸過自己的人，就是府裏的小廝和管家了。
這其中，有什麽漏掉了呢……
靜寂的牢房裏，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滴水聲。
一滴一滴，水聲空洞的回響，像是滴到腦袋上，把腦袋融化掉。
牧清風盤腿坐直了身子，認真地調息，讓心靜下來。
他聽到了腳步聲。
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很多人。
這些人都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生怕出錯。
牧清風睜開眼。
是他來了！
三重牢門外，牧無炎站在那兒，臉色陰沈。
“臣弟拜見大王。”
牧清風明白，這種時候，他該自稱罪臣，可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酒醒了麽?”牧無炎問著，擡起手，示意瞿令將牢門打開。
“……”牧清風沈默地垂頭，自責和愧疚不言而喻。
讓你來審人，不僅沒審出個結果來，你倒好，跑去喝了個爛醉，將人給弄沒了。
牧無炎進了牢房，他的雙手一直背在身後，像是拿著什麽東西。
牧清風不敢多看，只是低聲說：“是臣弟無能，只要給我機會，我就算是翻遍天涯海角，一定會將他找出來。”
“我讓你來審他，到底審出了什麽？你為何深夜跑去酒肆飲酒？”牧無炎冷聲問。
他的語氣像是堅冰，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臣……”牧清風只能說：“失職了，請大王責罰。”
“昨夜，你在溾獄的門前，失態了。”牧無炎沈聲問：“他究竟跟你說了什麽？”
牧清風有些楞楞地擡頭，看著牧無炎冷峻的容顏，皺起了眉頭。
他耳邊突然響起尹休那似鬼的狂笑：
“你為何不想想，他讓你來審我，何嘗不是在試探你啊……哈哈哈哈哈……”
果真麽？
這是一個試探。
連我出了溾獄失態，都有人畫下來了。
難道說，無時無刻，你都派了人監視我麽。
我的好哥哥啊……
“你跟他說了，你是來放他走的？”牧無炎冷冷地問。
牧清風更是驚訝，他背脊發涼，甚至不認得眼前這個人。
這個曾經跟他並肩作戰的兄弟！是他敬愛的大哥！
在溾獄門外就罷了，這是在裏面。
“你不相信我？”牧清風寒心了，語氣之中，帶著一絲指責：“你既然不信我，為何讓我來審，你自己來不行麽！”
他別過臉去。
就像是小時候被哥哥欺負了，或者感嘆父王的不公時，在心裏默默地念，以後再也不跟哥哥一起玩了。
“六弟，你提出要成親，我以為你放下了。”牧無炎說著，停下來，再也沒往下說，只是將一卷畫軸扔到了牧清風面前。
你這樣，讓我怎麽信你。
你心裏一直有她，從未忘記過。
你將她記得這樣深。
你可曾當我是你大哥？
我如何信你！
潔白的畫卷落在地上，染上了汙漬。
那畫卷展開來，一個笑盈盈的美人，仿佛要從紙上躍出。
只可惜，汙漬弄臟了她的臉龐，看著有些可憐兮兮的。
牧清風趕緊將那畫卷撿起來，像是收拾起自己可憐的自尊心。
“就事論事，你這是何意？我從不知道，你竟然如此顛倒黑白！”牧清風捏著那畫，憤憤道：“你也覺得是我幹的麽？我將他放走了？你不覺得這很可笑麽？我為何要這麽做？”
“我想聽你親口說，你為何要這樣做？”牧無炎面無表情道。
“我無話可說。”牧清風自顧自地站起來，背過身，說：“欲加之罪，你要殺要剮，便隨你了！”
瞿令還在看著，諜鏡司的人也都聽著。
讓他低聲下氣地求人，他做不到。
更何況，這事情如此莫名其妙，怎麽就歸罪在他頭上。
牧清風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
就為了一張畫麽？
就為了一張畫，你不信自己的兄弟。
“回宮。”牧無炎冷聲說。
一口氣悶在心口，兩人誰也不肯先舒。
“大王，那六王爺他……”瞿令低聲詢問。
“他現在是戴罪之身，給他換囚服，在事情沒查清之前，他便在這兒好好思過，任何人也不許來見他！”牧無炎說：“直到他肯交代，肯說出實話。”
牧清風盯著他的背影，暗暗捏起了拳頭。
若是像小時候搶玩物，打一架便好，那就什麽事都沒了。
一連幾日，魔都表面風平浪靜，實際上，暗潮洶湧。
街面上的官兵，比平時多出了數倍，見到可疑人員，凡是蒙臉的，遮面的，或是眼神躲閃的，不多說，先抓回去審一頓。
抓人不會明目張膽地抓，反而是看準了目標，幾人尾隨進了小巷，一逮一個準。
就算是那街頭的老瞎子，也知道出了大事了。
抓人的官兵，分成了兩派，一些沒穿官服的，一些穿了官服的。
兩三天之後，兩波人馬在路上發生了沖突，幾乎大打出手，大家才弄明白，穿官服的是黑魔禁軍的將士，而沒穿官服的，來頭大了，據說是宮裏的。
此時，安靜的街面上，一個身穿水藍色長袍的男人，與一小隊黑魔禁軍擦肩而過。
他長相平庸，毫不起眼，只是高瘦白凈，在街上，有些鶴立雞群的樣子。
他神色淡定地與官兵錯過，轉身進了魔都最大的酒樓。
他也不用人招呼，徑直上了二樓，進了一間雅間，隨手在門栓處按下機關，正對面的櫃子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暗閣的入口。
在裏面早有人等著他了。
“王後可久等了？”男人出聲問道。
他的聲音有些粗啞，像是重鐵按在粗糙的地上摩擦。
矮桌旁坐著一個女人，身穿黑色的連帽鬥篷，她轉過身，頭上的帽子自動滑下。
似乎是為了男人的這張新臉感到好奇，她多看了幾眼，才輕聲說：“那麽快就長出了一張臉麽？”
“彼此彼此，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也不是這般國色天香。”
男人就是從溾獄裏逃出來的尹休。
他瀟灑地過去，在桌前坐下。
“看來，諜鏡司的溾獄也不過如此，你只傷了些皮肉，再休養幾日，就全好了，以後我也不必再來替你療傷了，我警告你，在外面，別叫我王後。”淩綰綰有些惱怒，不耐煩地說著。
她的面容美艷絕倫，連微微蹙眉，都讓人心生憐惜。
“聖魔醫女的醫術高明。”尹休拱手作揖。
他臉上帶著笑，但因為臉才長出來沒幾天，還有些僵硬，笑起來比不笑要嚇人。
“事情都被你給說中了，大王果然對牧清風心生芥蒂，黑魔禁軍與諜鏡司在背地裏打得不可開交。”淩綰綰冷靜地說：“我勸你一句，收手吧。”
“你怎麽不勸淩家人收手？不勸你爺爺收手？”尹休說：“你到現在還不明白，我們同乘一條船，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麽？”
“我之所以潛入諜鏡司將你救出來，完全是為了你的妖蠱。”淩綰綰冷聲說：“你跟我爺爺之間的事，我不想過問，但你想要傷害牧無炎，我絕不容許，我與你從來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若是沒我的妖蠱，你能重塑肌骨？能重見光明？你每次照鏡子，為自己的美貌驚嘆的時候，難道不會打從心底裏感激我這位朋友麽？”尹休慢悠悠地說道。
“你別將自己說得如同救苦救難的菩薩一般，你養的妖蠱，簡直貪得無厭，如今已經不滿足吃活狐貍心臟，要吃人心。”淩綰綰捏緊拳頭，咬著下唇，說：“我早就後悔了。”
尹休狂妄地笑了，他突然抓起淩綰綰的手，咬牙說：“後悔？你們女人可真是貪心……總是想不用付出就有回報，若是沒有妖蠱，你守歲那夜，會那麽順利承寵麽？若不是我在暗中替你引歲魔，你能博得牧無炎的同情？若你還是以前那副醜模樣，那位高高在上的王，會多看你一眼？癡心妄想！對男人而言，那點虛無縹緲的同情心和愧疚，遠遠比不上一張華麗的面孔！”
“別再說了。”淩綰綰低吼，渾身的刺青泛出了紅色的光芒，她放出了狠話：“你若是再說一個字，我立刻讓你死在這兒！”
“妖蠱與我血肉相連，你若是出手殺了我……”尹休冷笑道：“你從溾獄將我救出來的時候，看到我那個模樣了麽？你也想變成那樣？”
“你威脅我。”淩綰綰收起了滿身的怒氣，忽然覺得一股悲涼湧上心口。
一念之差，後悔也沒用了。
“你莫要動氣，有了身孕的人了，若是動了胎氣……那可就不好了。”尹休說道。
“你怎麽知道……”淩綰綰瞪圓了眼睛，瑩潤的眼眸之中，全是疑問。
“你的幻術能將牧清風騙過，偷了他的鑰匙，能讓他完全記不起來……很厲害啊，看來，在幻術上，你是得到了老王爺的真傳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淩綰綰咬牙切齒，強壓著體內的怒火。
“牧清風都能中你的術，看來你不僅是換了臉，心也跟以前不同了，更狠了，學會抓住他人最脆弱最無防備的點了。”尹休說。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當然，還有你肚子裏的孩子。”
他從腰間的布袋裏，掏出一個精致的金銅小盒，遞到淩綰綰面前。
“就像一開始，我找上你的時候，跟你說的一樣。”他緩緩地咧開嘴，露出一個詭異的笑，說：“我們可以雙贏，還記得麽？”
“這是什麽邪物？”淩綰綰盯著那盒子，並不伸手去接，表情之中，露出一絲蔑視。
尹休走了。
他走後好長的時間，淩綰綰才伸手去接那小盒子。
尹休嘶啞的聲音在暗室裏回響：
“既然你能讓牧清風中術，也想想法子，給牧無炎做個幻術，趁著他毫無防備之時，將這蠱母種入他體內……”
“不！”淩綰綰十指生出艷紅色的長指甲，深深地摳進掌心之中。
不。
我不會害他！
她額前的青筋，她身上突變的刺青，都在抗拒。
“別傻了。”
尹休的聲音，像是揮之不去的惡魔，不停不休……
“你以為自己有了身孕，就能得到他的寵愛麽？
只要那女人在一天，你無論怎麽樣，牧無炎都不會將你放在心尖上。
在他心裏，永遠只有她！
放心吧，這是蠱母，在那女人身上我也種了一只。
她還不知道呢。
異性相斥的道理，你懂吧？
有了這東西，他們將會慢慢地厭惡對方，從一開始的討厭，漸漸地演變成憎恨。
到最後，或許自相殘殺……
你費了那麽多心思，還賠了一個蠢手下，千方百計讓她死，不就是為了使得他們陰陽兩隔，再也不可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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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空宇寺見高人
崖洲城，大都督府。
“主人，你醒了麽？”
小白站在屏風處，低眉順眼地往裏張望。
卿小可應了一聲，旋風一般沖出來，說：“是不是老徐回來了？”
這幾日，徐祈然忙著練兵，每天在營地，卿小可都見不到他的人影。
“嗯。”小白手裏捧著幹凈的衣裙，說：“徐師傅讓我來給您換上衣服，今日要帶您出門游玩。”
卿小可看著小白低頭的模樣，突然有些傷感。
她還是懷念以前那個沒大沒小，沒心沒肺，總是擠兌人的小白團子。
現在成了人形，模樣倒是漂亮，可總是畏首畏尾，怯怯的。
“你不用對我這樣……”卿小可接過衣袍，說：“不用伺候我的，你又不是我的仆人，我自己來就好了。”
小白點了點頭，乖巧地站在屏風處等著。
卿小可不是沒問過她，為什麽突然這樣。
問了也沒結果。
小白就是本能地懼怕，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
逼急了，甚至能看到她在緊張地發抖。
小白如今的能力應該不弱，按照徐祈然的意思，她一人就能當一隊士兵用呢。
她這樣強大的能力，不該對誰害怕才是。
“這衣服也太素了吧。”卿小可走出來，擺弄著腰帶，說：“連鞋面都是素色雲錦，老徐說沒說去哪兒？”
“說是要去涼山。”小白替她把腰帶系好，把玉佩香包都掛上。
連配飾都是素雅的灰白色。
小白認真地說著涼山的事，說那兒的避暑山莊有多好玩。
卿小可看到她小巧的鼻尖上，沾了一點柳絮，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替她拿下來。
沒想到，這小小的動作，卻讓小白十分反常。
她驚呼一聲，防備似地退後很遠。
卿小可眨眼間，她已經到了門框邊上。
“主人……怎麽，怎怎麽了？”
小白高冷的嗓音，顫抖得讓人心疼。
“哦，臟東西……我替你拿下來，你瞧。”卿小可雙指之間，捏著一小縷棉絮狀物體。
“我……”小白蔫蔫地說：“我失禮了，請主人恕罪。”
“哎……”卿小可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說：“許久沒見了，日子長了，就好了，我不是老虎，又不會吃了你，以前不是很好嗎？”
她嘆息著，朝屋外明媚的陽光走去。
她輕巧地在覆雜的回廊穿行著。
身影一晃……
一輛華麗的馬車，滿載著笑罵聲，使出了都督府的後巷。
在車廂裏，卿小可也一直沈著臉，悶悶不樂。
看小白跟徐祈然的打鬧，卿小可覺得紮心，可疼了。
他們還是老樣子。
唯獨對自己不同了。
倒是小黑……一如既往，還是那麽溫柔，還是那麽體貼。
“主人，您吃李子麽？”
小黑端過小碟子，遞給卿小可。
“吃！只要是能放進嘴裏的，她什麽都吃。”徐祈然朗聲笑著。
他正在跟小白下棋，兩人不停地用自己的辦法耍詐，車廂晃一晃，徐祈然用出老千的那套，換了小白一顆棋。
那棋子在他手裏一晃，成了一個鮮美多汁殷紅色的李子。
他順手往卿小可頭上一扔。
也不管會不會把人砸疼了。
“你們可不知道啊，她小時候啊，太餓了，還舔過鐵門，大冷的天，舌頭差點沒拔下來。”他笑嘻嘻道。
卿小可擡手，接住那果子，沒好氣地反手扔過去。
“我不是來你這兒當閑人的，把我當小狗逗呢，沒勁。”卿小可嘟著嘴說。
“你怎麽了?”徐祈然臉上的吊兒郎當終於消失了，他認認真真地說：“我這幾天不在，沒人陪你玩？我這不是趕緊把手上的事兒辦完……”
“少往你臉上貼金了。”卿小可說：“誰在乎你啊。”
“沒良心。”徐祈然說：“人家可是很在乎你來著。”
“你不是說要帶我去見高人麽？到底什麽時候去？”卿小可說：“你別騙我，惹急了，我一把火燒了你這大都督府。”
“現在去。”徐祈然無比認真地盯著她，“放心，你的事，我不會忘，死了到閻王那兒，我還等等你呢。”
“呸。”卿小可反手摸了一個李子，飛快地出手，往他身上扔。
球速太快，徐祈然躲避不及，就連小白也本能地躲開。
他被砸了個正著，捂著心口，倒在那兒裝死，哎呦呦地要求人工呼吸。
沒人理他，他就變本加厲地嚎：“小白胖啊，你這女人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危難當頭，竟然躲開，你啊你……”
卿小可又摸了一個果子，挑了挑眉，淡淡地說：“你們猜我能不能用這果子，把他門牙給砸斷？”
徐祈然一溜煙坐起來，說：“不行不行，你師傅我尚未娶妻，要臉！”
“那玩意兒，你有過麽？”卿小可笑著問。
“我贏了。”趁著小白不註意，徐祈然動了棋子的位置，贏了這局。
“你這老賊匹夫，你可真不要臉！”小白笑著說。
卿小可聽到小白接了自己的腔，終於是開心了些。
馬車一路搖晃，不緊不慢地到了涼山。
車裏歡聲笑語不斷，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
午後，馬車在一個破舊的寺廟前停下。
灰瓦殘壁，雜草叢生。
卿小可挑開車簾下來，站在那寺廟門口，擡頭一看。
寺廟正門上掛著一塊匾，上面的漆已經淡了，幾乎看不出顏色。
右邊的釘子也松了，牌匾就歪歪斜斜地掛著，隨風搖擺。
“空……”
“宇……”
“寺……”
卿小可，小白，小黑三人，一人一字，把聲音拖得老長。
正是草長鶯飛的時候，寺門邊上的雜草，足足有半人高。
“老徐……”卿小可轉過臉，額上全是豎狀黑線。
你最好給個合理的解釋。
把人拉到這鳥不拉屎的破寺廟，難道是來玩密室逃脫。
徐祈然從容不迫，讓車夫把馬車趕下山，只交代明日此時再來接他們。
他震開手袖，撥開擋在前方的三人。
對著寺門，直挺挺地跪下去，十分恭敬地行了個大禮。
“弟子徐祈然，求見師傅！”
他清了清嗓子，氣沈丹田，朗聲喊道。
說的高人，就在這破寺廟裏麽？
徐祈然偏過頭，看著三個不開竅的笨蛋，扯了扯卿小可的衣裙下擺，說：“趕緊跪下啊！你還想不想把魂魄分出來了？趕緊的啊！”
卿小可眺望寺廟內，鴉雀無聲。
她心想：徐祈然該不是在逗我吧？
沒等她回過神來，一陣疾風帶著兩顆石子，擊中了她的雙膝。
卿小可被迫跪下，膝蓋重重地砸在石階上，疼得眼冒金星。
“你不是徐祈然，趁早滾吧。”
山寺裏，傳來一個低沈的老頭聲。
卿小可側過頭，看著徐祈然，挑了挑眉。
還真有高人在裏面啊。
連你不是徐祈然都看出來了。
厲害啊。
“師傅，莫要說氣話了，徒兒不是徐祈然，能是誰啊？”徐祈然不要臉地問。
“哼，任你是那茅坑裏的臭石頭，都跟老夫沒關系，我管你是誰。”
卿小可偷偷笑了。
咦，這老頭還挺可愛的嘛。
“那師傅您就當我是那茅坑的臭石頭好了。”徐祈然繼續高聲呼喊：“徒兒茅坑臭石一塊，求見師傅。”
“如此一來，我便是茅坑臭石的師傅了，不見不見。”
“徒兒仙靈童子，求見師傅。”徐祈然高聲喊道。
老頭被磨得受不了，跑到門上，破口大罵：
“你怎麽成了這幅德行，以前你一跪就是半個月，一句屁話也沒有，那時候煩，現在更煩。”
卿小可擡頭去，一個身材矮小的白發老頭，拿著破笤帚，身上是破爛的道袍，頭上的發髻歪過一邊，一看就知道是個不修篇幅的臭老頭。
“若是您不讓徒兒進去，徒兒還有更招人煩的呢！”徐祈然說。
“如何？”老頭瞇著眼睛，說：“你能如何？我不理你便是了。”
徐祈然拿出了腰間的酒葫蘆，把塞子拔了，瞇著眼睛，呷了一口，發出一聲輕嘆。
老頭聞見酒香，瞬間五迷三道，顛顛倒倒地跟過來。
沒人看起他怎麽做的，下一秒，再擡頭，他奪了酒葫蘆，躺在寺門上，半壺酒下肚了。
“喝了徒兒的酒，就要替徒兒辦件事。”徐祈然說。
“說好了，只一件啊！”老頭定睛看著卿小可，說：“裏面說。”
似乎不用說出口，他就已經知道是什麽事了。
徐祈然趕緊起來，拉著卿小可起來，輕聲說：“一會兒我不叫你說話，你千萬別開口啊……”
257一切在玄虛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
卿小可邁進空宇寺之前，原以為裏面別有洞天。
進去之後，才深刻地明白，為何一壺酒就能收買這小老頭。
可見古人的話，有挺多都是胡謅的。
這破廟沒有因為高人的存在，顯得有多麽高大上。
相反，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這是卿小可見過的最破的地方。
大殿的頂部，竟然還破了一個大洞，各種各樣小洞密密麻麻。
連鳥兒都不來這屋檐底下做窩。
穿過大殿，一行人往後院的房舍走……
路走得有些艱難，若是不用輕功，人恐怕要被雜草給淹沒。
讓卿小可惱怒的是，老頭非要穿行在雜草裏，一走一撥草。
徐祈然也緩緩地跟著，腳踏實地，一步步走，還順帶替老頭將草拔了。
他們這樣，害得後面的人也不敢走在他們前頭。
……
“師傅近日來身體可還硬朗？”
“你盼我早些死呢？”
“師傅，您看您這話怎麽說的，徒兒盼您老長命百歲，早日飛升。”
“說白了，還不是希望我早些消失，那樣就沒人知道你的那些鬼祟了。”
“當然不是，您早登仙位，也好在上頭照看著徒兒我啊……”
徐祈然忙著跟老頭子拉家常。
一路上，他話一直不停。
老頭只是寥寥回應幾句。
後院裏有個亭子，那裏面真是絕了，草長得繁盛，一直往飛檐上蔓延。
“一會兒啊，你替我把這亭子裏的蟲給捉了。”老頭突然回頭，盯著小白，下令道：“捉出來，我要活的！你可千萬別自己吃了啊！”
小白皺起眉頭，心中憋屈。
她雖然是條蠱蟲，但那也是有了靈性的妖蠱。
怎麽會幹吃蟲子的事。
僅限於心裏抱怨，並不敢說出口。
因為老頭一眼就能看穿她是什麽，小白還是忌憚幾分，不敢造次。
“你帶的這條蟲，好看是好看，可惜是個啞巴。”老頭嘆了一聲，拍著徐祈然的肩膀。
“老娘可不是什麽啞巴。”小白高冷地揚起下巴，說：“臭老頭，你若是沒有真本事，不能解決我主人的麻煩，我便……”
“閉嘴，師公讓你捉蟲，你立刻就去。”徐祈然回神，認真地瞪著小白，語氣雖然強硬，卻一直在擠眉弄眼。
姑奶奶哦，別惹麻煩了，這尊大佛你可惹不起啊。
“捉蟲就捉蟲，彈指我便能完成，瞧著吧。”小白憤憤不平道。
她沖著雜草亭閃身去了。
老頭瞇著眼睛看她，捋了一把銀亮的胡子，說：“不錯，資質還行。”
“師公，你若是喜歡……”徐祈然諂媚道。
“不行。”卿小可突然出聲，“你死了這條心，這是我的人，你休想。”
“你不懂！”徐祈然趕緊將她拉到身側，低聲說：“能在寥寥大師身邊修煉，是她十輩子修來的服氣……我不是讓你別開口麽？”
原來這不知是道士還是和尚的老頭，名喚寥寥。
卿小可想了想，脫口而出：“這寺廟叫空宇寺，你叫寥寥大師？寥寥空宇中，所講在玄虛，那麽玄？你不會是個大忽悠吧？”
“嘖。”徐祈然一跺腳，“說什麽呢，趕緊給大師道歉。”
“等我看到真本事，定會心服口服，到時候不用你說，我也會道歉。”卿小可朗聲說。
這倒是對了寥寥老頭的胃口了。
他起初對這個渾身素白的女子，並沒有多感興趣。
只是為了一壺酒，打算忽悠忽悠，就打發了。
“牙尖嘴利的臭丫頭。”寥寥罵道：“你當真沒聽過我的名號？”
卿小可剛想點頭。
耳邊傳來了卿鳳棲溫柔的聲音：
“小可，若這位真的是寥寥大師，那絕對算高人啊，在文法方面，若是論各家法術道義，能辯得過他的，也唯有無上閣的裴幽長老了……三十多年前，他與四洲最高禪師的對辯，精彩極了，可是載入史冊的呢，紅月學院學文課的時候，還時常用來作典。”
卿小可心想：不就是個嘴炮麽？吵架厲害有什麽用？
“小可，辯法可不是吵架呀！”卿鳳棲弱弱地說：“雖然我也不太懂其中的奧妙，不過哥哥是極其尊重這位寥寥禪師的。”
卿小可聽著，楞楞地停住了腳步。
徐祈然和寥寥進了屋內，只有她一個人，停在了門廊下。
現在我只是想一想，卿鳳棲也能聽到了？
剛才的話，似乎還沒說出口吧？
這是什麽征兆？
卿小可莫名覺得不妙，突然有種二人馬上就要合二為一的感覺。
以前，無論做什麽，卿鳳棲幾乎是如影隨形，可……
兩顆心畢竟是相互獨立的。
真是亂套了。
“你還楞著做什麽？”寥寥回頭望向她。
卿小可擡起頭，午後的陽光刺痛了她雙目。
她仿佛看到寥寥手裏多了一個拂塵。
剛才還沒有看到他手裏有東西。
寥寥朝她說話的時候，那拂塵一甩，仿佛有千絲萬縷的銀絲，沖破了空氣，朝她的身體襲來。
這種感覺異常清晰，她覺得自己是被拉進了屋裏。
低頭一看，那些束縛著自己的銀絲，還泛著光，像是精鋼制成，堅韌無比。
“你對我做了什麽？”
卿小可終於開始掙紮，恍惚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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