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別人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柳寒煙因為她這句話，委屈地哭了出來。

“卿鳳棲，你膽子可真大。”柯從蕊走過來，有些稀奇地看著她：“你竟然敢來？”

“我為什麽不敢來。”卿小可說：“該害怕的是你們。”

老娘的厲害，你們都沒嘗過吧。

老虎不發威，你當真是病貓隨便捏呢？

“在這裏，你死了也沒人知道。”柯從蕊目光灼灼，露出兇光。

“柯家三代英烈，到了你這兒，只怕要遺臭萬年。”卿小可說：“我老實告訴你，徐大俠不喜歡瘋婆子，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惡毒的瘋女人。”

“你！”柯從蕊氣得掐緊了拳頭。

她顧及著蕭書雲的交代。

別碰她。

留到初級考試，在比武場上再玩死她。

否則哪兒還用說那麽多話，一刀殺了就是了。

“柯師姐，讓我們來。”

柯從蕊身後，幾個小姑娘躍躍欲試，都紛紛擺出了格鬥式。

初級班教了拳腳功夫用以防身健體，學得好的話，對付一兩個小賊是沒問題。

卿鳳棲連課都沒去上，也沒帶兵器。

大家都覺得，自己一定能將她打得滿地找牙。

況且她殺人的事，都說是有魔族幫她。

殺三名中級弟子，沒人相信是她自己所做。

現在她一個人。

她一直是個廢物。

殺了她，簡直易如反掌。

柯從蕊往後退讓。

“別打死。”她說：“留口氣給她回家過年。”

“小可！”卿鳳棲尖叫道。

幾個人如惡狗撲食，沖了過來。

卿小可笑嘻嘻地說：“既然你們甘心做狗，那就讓你們嘗嘗打狗棒的厲害！”

她雙手平攤，凝神靜息。

睜眼之時，雙手之中多了一根黑乎乎的短棍。

看上去，跟柴房裏那些燒火的棍子差不多。

眾人原本以為她要放什麽法術，都靜住了。

看她不知從哪兒弄來這麽個醜棍子，越發肆意的地沖過來。

卿小可絲毫沒有招數，只是憑著跟小黑學得那些步法，再秉承著打人先打臉的原則。

她手裏的棍子亂打一氣。

她沒料到，被她打到的人，都倒了地，在地上捂著頭，嗚哇哇地呻吟。

她們每個人都一個頭腫成了兩個大。

卿小可摸著那棍子，心裏感嘆：“厲害啊……”

月光照在棍子上，黝黑亮澤的光，折射在她的眼睛裏。

卿小可順著棍子往手腕看。

那醜陋的黑鐲子似乎不見了。

難道說，它變成了手裏的棍子？

難道說，殺祝星修和於正陽的長刀，挖眼睛的短匕首，還有打死於強於勇的拳套，都是鐲子變的麽？

卿小可還是第一次註意到這一點。

“各位師姐師妹，不好意思了，打疼你們了吧？”

卿小可笑著，向前走了一步。

倒在地上的眾人，如看閻羅王一般盯著她，把頭搖得像是撥浪鼓：“別過來，你別過來……”

還沒等卿小可走近，她們互相攙扶著，爬了起來，一溜煙跑了個沒影。

卿小可走過去，將柳寒煙扶起來，輕聲問：“你沒事吧？”

柳寒煙嘆著氣，搖了搖頭，嘴裏呵出了熱氣，眼裏全是淚水。

“沒事。”她說。

卿小可把她安置好，把身上的鬥篷脫下來，給她蓋上。

院子裏只剩下柯從蕊。

她仍舊是站在枯井邊上，用桀驁不馴的眉眼，盯著卿小可。

出自武將之家，果然是膽子肥。

卿小可說：“師姐，你們的人都走了，你不走嗎？”

“你以為拿了個妖棍，就能奈何得了我？”柯從蕊笑了笑，“就憑你這蹩腳的功夫，也敢給書雲下戰書？我還以為你有什麽真本事，原來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一肚子全是草！”

“強過有人滿嘴噴糞，只會欺淩弱小。”卿小可說著，走上前去。

兩人劍拔弩張之時，柳寒煙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她在柯從蕊身前跪下，抓住柯從蕊的手，低著頭說：“柯師姐，我知道錯了，我下次絕不敢了，我也挨了打，事情就那麽算了吧，你不要責怪卿鳳棲，都是我的錯。”

卿小可皺起眉頭，看著柳寒煙，心裏有些不能理解。

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遇到欺淩，不是想辦法站起來抗爭，而是一味地退讓。

這樣的人，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她一輩子。

柯從蕊甩開柳寒煙，十分嫌棄地將手擦在衣袍上。

“卿鳳棲，算你今天走運。”她笑了笑，轉身，大步離去。

卿小可盯著她的背影，心中不是滋味。

“小可，你打不過她。”卿鳳棲也這樣說。

“她就那麽厲害麽？”卿小可問。

柳寒煙楞了一下，以為是在問她，便解釋道：“柯家是除了蕭卿姬墨之外，最大的家族，柯家有祖傳的孤月刀，還有江湖上人人聞風喪膽的刀法，柯師姐從小習武，能走路的時候，便開始玩刀，憑你現在……”

“那你也不用跪下來求她啊！”卿小可嘆息道。

她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扶著柳寒煙走出了洗衣房。

卿小可一直在想：

她們說得對。

光是有武器不行，沒有招數。

一兩次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是能成功。

但這只能是防身，絕不能做攻擊之用。

比試之中，更是露怯。

要想變得更厲害，必須要勤奮練功才行。

白玄這老賊，偏偏不許我跟大家一起學習。

靈術練不練也罷了，連拳腳招數都學不到。

跟著小黑，只能學到輕功。

當務之急，還是要認個厲害的師傅才行。

否則過了年之後的初級考試，肯定會被雲幫輪流虐出翔來。

“鳳棲，你將我放下，你回去吧。”柳寒煙走了幾步，有些為難地說。

“為什麽？”卿小可轉頭看她，都被打成這樣了，要去司藥局領藥，要醫治啊。

卿鳳棲在耳邊說：“小可，她一定是不想鬧大，不能去司藥局，也不能回校舍，不管是被司藥主事看到，還是被紫竹師姐看到，都一定會報告監察，私下打架，是要受罰的……如果牽扯出雲幫，寒煙會遭到更嚴重的報覆。”

卿小可擡頭望天，發出了一聲很濃厚的嘆息。

真是沒救了。

果然啊，校園欺淩，在哪裏都有，換湯不換藥。

就算監察上報，鬧到了白玄那兒，像是柳寒煙這樣的清貧之家，肯定沒有道理可言。

錯是她錯。

最終慘的還是她。

“可是，你傷成這樣，總要醫治的。”卿小可說。

“沒事，我已經習慣了，明天我下山買一些金創藥，就沒事了。”柳寒煙勉強咧開嘴笑。

她的臉，腫得像是灌了水的豬皮。

嘴角也裂開了，全是血。

柳寒煙的眼淚湧出，她哽咽道：“只是我這樣……我還怎麽回家，我沒臉見爹娘和弟弟了，我能進紅月學院，全家人都很高興，他們一直以我為傲，弟弟說長大以後也要來，如果被他們知道，我在學校裏這樣……我……”

“小可，校舍她也暫時不能回去了，你剛才把那些人教訓得那麽慘，她們一定會找寒煙的麻煩。”卿鳳棲弱弱地說。

卿小可聽著兩人的話，心想：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怪不得你們兩個能做朋友。

“算了算了，我知道哪兒有藥，去不死閣吧。”她牽著柳寒煙的手，說：“去讓李師兄給你醫治，明日你隨我回家過年，你親自給爹娘寫封信，我讓家仆送去你家通知你爹娘，等到你臉上的傷好些了，你再回家去，行了吧？”

柳寒煙不知說什麽好，她一聲不吭地看著卿小可。

在感動之餘，她低下頭，眼神裏閃過一抹愧疚。

“鳳棲，你是個好人。”她說。

主院連接四閣的方式各有不同。

譬如說，與不死閣相連的，是一個吊橋。

掩月閣，是一根手臂粗的麻繩。

八方閣的是兩根滑溜溜的鐵絲。

最玄乎的是無上閣，據說是幾根看不到摸得著的蠶絲線。

這是給弟子設置的入閣門檻，也間接表明了，這四閣的地位。

不死閣的吊橋，據說是難度最低的。

可在這樣大風的天裏，吊橋不停地晃動，看著還是很可怕。

柳寒煙是第一次來這裏。

看到這座搖搖晃晃的吊橋，她猶豫不決，不敢邁開步子。

往底下看，一片漆黑，如果不慎掉下去，就是萬劫不覆的地獄。

卿小可看柳寒煙這樣，想起了第一次來這裏的自己。

第一次走這吊橋，她差點嚇破膽。

於是，她很大方地走到柳寒煙身前，半蹲下，說：“我背你走。”

“可是我，我很重的。”柳寒煙說：“你那麽瘦，怎麽能背得動我呢。”

今夜裏狂風不止，吊橋一直在左右晃動。

柳寒煙走不過去。

最終還是卿小可背著她，一步一步，穩穩地走。

一百多米長的吊橋，走到中間，往前看看不到頭，往後看，也看不到尾，進退兩難。

遇到大風，卿小可便停下來，等風過了，再繼續走。

柳寒煙趴在她的背上，流下了熱淚。

“鳳棲，你真的是好人，對不起……”她低語道。

卿小可笑道：“什麽對不起啊，我對不起你才是，因為給我送衣服，你都被打了呢！”

172六奶奶的見面禮

第二天學院放假了。

大批的弟子告別師傅，下山回家。

卿家不虧是名門，管家親自帶了人馬，派了馬車，等在山腳下。

卿小可推著卿羽軒下山，擡頭就看到了自家的馬車。

迎風飄蕩的車簾，還有車軲轆上，都是卿家靈宗的標記。

“小可，當頭那位，穿藍底墨花交領袍子的中年男人，是卿家的管家，名叫劉東海，我們叫他海叔。”

卿鳳棲仔細地給卿小可介紹人物：

“海叔身邊的，是他的兒子，叫劉含，是哥哥的伴讀，不過哥哥來學院，便沒有帶著了，現在他幫忙管理家裏的幾個鋪子，很是得力。”

“趕車的年輕小廝，是哥哥院子裏的人，叫安和。”

“馬上從左邊數第一位，是家裏的護院，叫做周四，愛喝酒，愛賭錢，是個很兇的人。”

卿小可光記著這些人，就已經夠亂的了。

忽然之間，一個小丫頭從後面一輛馬車下來，如風一般，沖到卿小可面前，匆匆行了一禮，便抓住她的手，激動道：“姑娘，我可想死你了。”

卿小可看著這個小丫鬟，穿著一身嫩綠色，梳著雙髻，很機靈的模樣。

“小可，這是我的丫頭香兒。”卿鳳棲解釋說：“從小便陪跟著我長大。”

卿小可摸出了一根玉簪子，遞給香兒，說：“送你了。”

這是徐祈然下山買的，說是送給小白，小白嫌棄得要死。

卿小可便收起來，以防日後不時之需。

現在果然是用上了。

香兒笑得眉開眼笑，喜歡得不行：“還是姑娘你惦記我。”

卿羽軒也被團團圍住了。

好些人站在他面前抹眼淚。

管家有些傷感，他嘆了一聲，說：“都別忙著說話了，趕緊把公子和小姐扶上馬車，回家再敘舊吧！”

學院一年便只放一次假，放兩個月，回學院之後，便是春季的初級考試。

管家海叔走到徐祈然面前，皺眉看著卿小可，“姑娘，這位……”

他不是不認得徐祈然。

老爺在花樓裏氣得昏死過去，他也陪著呢。

現在不過是裝傻罷了。

徐祈然笑著說：“您的記性可真差啊，我記得見過……”

卿小可剛想開口說話。

已經在馬車坐好的卿羽軒挑起車簾，朗聲說：“徐大俠就與我同乘一車吧，妹妹坐後面一輛。”

海叔還是有些遲疑。

以老爺的暴脾氣，若是看到徐祈然，會不會……

“海叔，徐大俠是我的朋友，也救過妹妹的命。”卿羽軒說：“我們卿家不是那等恩將仇報的人家，爹爹定然不會說什麽的。”

徐祈然驕傲地看了管家一眼，一步步走近馬車。

他抓著小廝的手，腳剛要邁上去。

眼角餘光看到了周圍的一隊人馬。

這陣勢，比卿家有過之無不及。

那馬車超級大，估計能橫著躺二十個人。

徐祈然趕緊松開小廝的手，快步沖了過去。

在蕭書雲快上馬車的時候，他麻利且機靈地擠開了扶著的丫頭，將自己的手伸過去。

“能為您效勞，是我的榮幸……”他賣弄風騷道。

蕭書雲趕緊將手縮回來，看著他，冷笑道：“姓徐的，我就問你一句，你這手，還想不想要？”

徐祈然擡起眼眸，看著蕭書雲，露出了嘴邊的小酒窩。

“我的心都是你的，你想要就拿去好了。”他說。

蕭書雲立馬就拔出了匕首。

徐祈然倒是躲得快，蕭書雲沒能傷到他。

“打是親，罵是愛，我就知道我在你心裏有份量……”他邁著瀟灑的步子，說著欠扁的話。

蕭書雲盯著他的背影，氣得不行，將匕首反手拿好，眼神一瞇，匕首沖著徐祈然的脖子飛了過去。

徐祈然仿佛後面長了眼睛，偏頭一躲，堪堪躲過。

匕首砰地一下，釘入了馬車。

卿羽軒坐在馬車裏，看著紮穿了木板的刀尖，一身冷汗。

他趕緊挑開車簾，問：“發生何事？”

徐祈然跳上馬車，笑道：“小事，莫要驚慌。”

他這一躲，倒是讓在場無數的人佩服至極。

徐大俠的背後，長了眼睛啊……

徐大俠可神啦……

徐大俠未蔔先知，武功蓋世……

大過年的，說書的又多了新段子。

卿小可在心裏罵道：

呸，死騙子，有本事你別讓小黑替你擋刀。

真該讓蕭書雲的匕首紮穿你的腦袋。

用我的人，耍你的帥，真無恥。

車隊浩浩蕩蕩地駛向了卿家。

進門之後，換了衣服，要去正廳給父親請安。

卿小可任由香兒擺弄。

她坐在銅鏡前，一動不動，香兒給她穿新衣裳，給她化妝。

“姑娘，香兒想死你了。”

這是香兒說的最多的話。

而第二多的話就是：

“您總算是回來了，西苑那個六奶奶啊，可壞啦……您不在的時候，她總變著法地欺負我！”

卿小可問：“哪一個六奶奶？”

話說得太快了，才發現有些不對，怎麽可能連自己家裏的人都搞不明白。

香兒楞了一下，說：“哦，我都快忘了，老爺迎娶冷姨娘，是四年前，您去紅月學院了，之後每一年回來，也都待不了多久，您還記得冷姨娘麽？就是戲園子裏接回來的那個……因為彈得一手好月琴，叫月娘那個？”

卿小可似懂非懂地點頭。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嚇了一跳。

媽呀，這也太好看了吧。

在學院裏，每天都穿著素袍子，樸素得不像話，她自己連鏡子都懶得照。

現在一看，卿鳳棲這張臉，果真國色天香。

“好看麽？”香兒歪著腦袋，露出一副慈母的神情，“這衣裳是新做的，姑娘長高了，我還估摸著做大了呢，正好合適……”

“嗯，好看。”

卿小可摸著加寬的腰帶，笑著點頭。

淡粉色的交領襦裙，紅色繡白百合的腰帶，華麗之中，不失女子的嬌俏。

香兒自己絮絮叨叨地說起來：“過年嘛，喜慶些，上個月，我去六奶奶那兒說了，要給您做幾身新衣裳，讓她批銀子，她推三阻四的，呸，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仗著肚子裏的小公子，作威作福！”

卿鳳棲這才出聲，說：“哦……我知道了，因為冷姨娘懷了身孕，才成了府裏的六奶奶，現在她掌事呢，不過也好，我快要有弟弟了。”

卿小可敏銳地覺得不好。

好個屁啊。

怪不得深陷魔界沒人相救。

原來是有了個弟弟了。

“冷姨娘的身子，應該很重了吧？小可，一會兒，你代我去請安可好？”卿鳳棲拜托道。

卿小可低頭算算，從上一次的夏季考試，到現在，已經半年了，估計快要生了吧。

“還是別去了。”她說。

宅鬥宮鬥什麽的，最喜歡使這種戲碼。

咱還是老實呆著吧，別找事情做。

“姑娘，你說什麽？”香兒把耳朵湊過來。

她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之前聽說姑娘被抓到了魔界，後來救回來，還瘋了一陣，又被趕到了無歸境。

會不會是留下了什麽後遺癥，不然怎麽會自言自語。

“香兒，你說我該不該去給六奶奶請安？”卿小可問。

香兒鄙視道：“犯得著麽？她是哪門子的奶奶，兒子生出來再說吧！不消搭理她。”

這時候，柳寒煙也換好了衣服，在丫鬟的陪伴下，挑開門簾，走了進來。

她似乎是不習慣有人伺候，臉色很不自然。

塗了不死閣的藥，她的臉頰沒那麽腫了，但還是看得出被打過。

“鳳棲，讓人給我收拾一個小偏房就行了，我這樣的人，不好跟你一起住的。”柳寒煙之前去看過自己的房間裏，就住在卿鳳棲的院子裏。

房子比她家的院子還大。

卿鳳棲說：“你是我的朋友，怎麽能讓你住偏房，若是你不嫌棄，跟我同睡也是可以的。”

她說她的，卿小可不管她，也不會替她轉達這些廢話。

卿鳳棲有些不滿：“小可，你怎麽不把我的話告訴寒煙？小可，你聽到了嗎？小可……”

卿小可裝作聽不到。

你不嫌棄，她不嫌棄，我還嫌棄呢。

柳寒煙走過來，看著銅鏡裏的人，嘆道：“鳳棲，你真是太美了……哇，這簪子……真好看，我從未見過……”

卿小可站起來，將柳寒煙按下去，吩咐道：“香兒，你也給她打扮打扮。”

香兒福身行禮，笑瞇瞇地說：“好的。”

突然間，有人挑開了門簾進來，幾個丫頭魚貫而入，走到卿鳳棲面前，行禮說：“這是我們六奶奶的一點心意，請姑娘您挑一挑，不喜歡的，便賞給下面的丫頭們。”

卿小可看她打開托著的木匣子，裏面是幾個珠花。

“替我謝謝六奶奶。”卿小可說。

“六奶奶還說，若是您去給老爺請安之後，還有閑兒，請您去西苑坐坐，我們奶奶前兒新得了一些好茶。”

“知道了。”卿小可說著，從荷包裏拿出幾個碎銀子，遞給了這些丫頭。

“冷姨娘對我還真好。”卿鳳棲忙著感嗯。

好好好。

誰都好，在你心裏，天底下沒有壞人。

卿小可無力吐槽，你就是覺得誰都好，才被欺負成這樣，才活成了天下第一大廢物。

173什麽？招婿入贅？

卿小可對於珠花一類的物件，沒什麽興趣。

在她看來，這個什麽六奶奶，也不是真心想示好。

送的這些絹花，不值幾個錢。

金絲銀線都用不上，就是普通街面上隨處都能買到的絹花。

這些珠花加起來，還沒有這個盒子貴。

“香兒，收起來吧。”卿小可說：“回頭我尋到稀奇玩意兒，再給她回禮。”

去西苑坐坐這種話，就當作沒聽到好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自己身上的麻煩事一大堆，還去招惹宅子裏的女人，那可真叫一個暗無天日沒完沒了了。

香兒捧著木匣子，撇了撇嘴。

什麽東西，也敢往我們小姐這裏送。

話雖然沒說出口，卻是滿臉的嫌棄。

柳寒煙走過來，盯著木匣子，羨慕道：“真好看。”

卿小可也當作沒聽到。

不料，耳邊是卿鳳棲的話音：

“小可，寒煙那麽喜歡，你就替我送給她，好不好？”

卿小可看著柳寒煙，心裏覺得不妥。

這樣好麽？

架不住卿鳳棲的勸說，卿小可也害怕她像是唐僧一樣地念。

恰逢管家派了小廝來，說是要去正廳主屋請安，老爺等著呢。

卿小可很隨意地說：“寒煙，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了。”

外面催得急，說是公子已經等著了。

香兒把木匣子往柳寒煙懷裏一塞，拿來了狐裘給卿小可披上，給她遞上小手爐，趕緊挑開門簾送她出去。

一陣忙亂，誰也沒註意到柳寒煙的臉色。

她低頭看著懷裏的絹花。

伸出指尖，慢慢地撫摸著……

原來在我看來那麽好的東西，在你眼裏，連草芥都不如啊……

她擡起頭時，香兒擁著卿小可走了。

卿小可身上的那一襲狐裘，在大雪之中，閃閃發光，那上面的每一根狐貍毛，都發出了刺眼的光。

卿家的院子很大，卿小可害怕自己不認路，露了餡，只好跟在香兒身後，緩緩地走。

穿過角門，擡頭就能看到在回廊裏的坐著的卿羽軒。

他由小廝推著，換上了幹凈的衣袍，那深灰色的毛領，更襯得他如畫中人。

卿羽軒仿佛永遠都是這樣。

他安靜，沈著，擁有一雙能洞穿汙濁的眼眸。

像是一汪萬年不變的清澈深泉。

他不動之時，你以為那水是冷的，冰的。

可當他沈靜的眼眸看過來，淺淺一笑，整個世界便冒起了熱氣，熏得人眼眶火熱。

“來了？”卿羽軒笑稱：“你若再不來，哥哥要凍成雪人了。”

卿小可快步過去，說：“怎麽不先進去，不用等我的。”

“手爐帶了麽？”卿羽軒說著，將自己的手爐給卿小可遞過來。

“帶了。”卿小可推過去，說：“哥哥自己留著暖吧。”

“嗯……進去吧，別讓爹爹久等了。”

卿羽軒垂下眼簾來，若有所思。

卿小可總覺得，他是分得清的。

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能在一秒之中，便迅速地分清，到底是不是他的妹妹。

相愛的人，大抵都有這種能力。

無論天崩地裂，鬥轉星移。

愛意永遠沒辦法偽裝。

“哥，徐祈然呢？”卿小可跟在輪車邊，緩緩地走。

這高履鞋好看是好看，就是夾腳，一點也不方便。

走動中，腰間懸掛的環佩互相碰撞著，發出悅耳的響聲。

“徐大俠見過父親，隨後就不見蹤影了。”卿羽軒說：“或許出府去了，問海叔才知道，剛剛他還跟我說，讓海叔給他派幾個好看的小廝。”

卿小可心裏暗罵：這臭流氓，指不定到哪兒調戲婦女去了。

“你與徐大俠的婚事……”卿羽軒嘆了一聲，看著卿小可的側臉，“你是怎麽想的？”

“婚事？！”

卿小可還沒來得及說話，耳邊全是卿鳳棲一連串的哀嚎：

“不要不要不要……小可，你跟哥哥說，我不要嫁人，我誰也不嫁。”

“姑娘，你要定親了麽？”跟在身後的香兒，也在瞬間紅了眼睛。

徐祈然和卿鳳棲的傳聞，滄洲街頭巷尾人盡皆知。

香兒出府辦事的時候，也聽了些傳聞。

這在那些說書人嘴裏，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眾人都說卿鳳棲配不上徐祈然。

但在香兒眼裏，誰都配不上卿鳳棲。

“放心吧，我不可能嫁他的。”卿小可明確地說。

卿羽軒輕松了些，臉上的笑也不那麽僵硬了。

走進正屋，擡眼一看，卿鷲天坐在上座，滿臉的慍怒還未散去。

卿小可趕緊行禮，按規矩說：“女兒回來了，來給父親請安，父親可安好？”

卿鷲天愁容滿面，像是誰踩壞了自家的秧苗一般，既生氣又痛心。

“一路可辛苦啊？起來吧。”他漫不經心地說：“瘦了些，多吃些啊。”

卿羽軒行動不便，卿鷲天就隨意擺擺手，讓他免了。

問了一些學業方面的事，卿鷲天就讓卿羽軒出去了。

只留下卿小可跟他單獨在屋子裏。

卿小可突然有些緊張。

“爹爹問你。”卿鷲天極其嚴肅道：“姓徐的，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卿小可拼命搖頭。

“那混蛋來與我說，之前的話不作數了，還說他後悔了，讓我給你另外挑婆家，你可知道？”卿鷲天問。

卿小可猛地點頭，繼而又搖頭：“什麽婆家？女兒不嫁的，要終身伺候爹爹。”

“你與那姓徐的，究竟是怎麽回事？”卿鷲天問。

“徐大俠是怎麽說的？”卿小可不敢胡編亂造，不確定徐祈然說了什麽，萬一口供對不上……

“他跟我說，那是權宜之計，為了救你的性命，為了不讓你在學院裏遇害。”卿鷲天愁得變成了三角眼。

“確如徐大俠所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徐大俠是個行俠仗義的好人，女兒多虧了他，才能活到現在。”卿小可依葫蘆畫瓢，說：“女兒與徐大俠之間，並無男女之情。”

“好人？”卿鷲天拍案大怒：“行俠仗義？若真是好人，他就不該如此壞你的名聲！”

“女兒的名聲，不是早就壞了麽……”卿小可縮了縮脖子，不怕死地說：“就算沒有徐大俠這茬，只怕也嫁不出去了。”

卿小可覺得自己反正都是要走的。

不如打好基礎，讓卿鳳棲與卿羽軒順理成章。

到時候也算是成就了一件美事。

“誰說的！誰說你嫁不出去？”卿鷲天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刺激，聽到這話，更是紅了臉。

“我卿家的女兒，怎麽可能會嫁不出去！”卿鷲天堅定地望向卿小可，吼道：“爹爹一定給你挑個好夫婿，讓那姓徐的好好瞧著！”

卿小可出了主屋，眼前還是不斷晃動著卿鷲天那雙冒著火的眼睛。

她還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麽。

幾天之後，滄洲的大街小巷，都翻了天了。

大家茶餘飯後，又多了談資：

“聽說了嗎？卿家出了告示，說是要招婿入贅！”

“不是說與徐大俠定了親麽？”

“據說卿家看不上徐祈然，把這婚事給退啦……”

“什麽？！”

徐祈然的那些擁護者們，紛紛咒罵卿鳳棲瞎了眼。

然而更多的適齡男青年，嘴上咒罵卿鳳棲不要臉，卻都紛紛跑回家，收拾行頭，裝整自己，準備來卿家報名比試。

“招婿入贅！！！”

這可真是一顆重磅炸彈。

卿小可聽到這消息時，正在自己的院子裏練功，差點沒把舌頭咬下去。

她穿著白色的勁裝，綁了一個男子的發髻，腰間是紅色的腰帶，腳上和手上，也用紅繩紮了起來。

看上去英氣十足。

她正在紮馬步。

徐祈然笑嘻嘻地在亭子裏坐好，瞇著眼睛說；“小妞，這回你可如意了，天下美男任君挑選，要不是來這異世，就憑你的資本，你上哪兒去找那麽好的美事啊……”

“我呸。”卿小可一下就楞了，呆呆坐在原地，半天起不來。

什麽玩意兒。

難不成，還要來一場轟轟烈烈的比武招親？

“姑娘，你別坐在地下，擔心受涼。”香兒急匆匆地把她拉起來。

卿小可耳邊全是卿鳳棲的哭聲：“小可，你去找爹爹，跟他說，我不嫁的，我誰也不嫁……”

卿小可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突然被徐祈然攔住。

“你去哪兒啊？”他問。

“我去找人把告示撤下來啊！應該還來得及。”卿小可著急地說。

“來不及啦……”徐祈然知道她擔心什麽，詭秘一笑，低下頭，貼在她耳邊說：“消息放出去許多天了，早已經傳遍了四洲十荒八島，甚至魔界九域，因為你爹的告示上特意標明，人品種族能力一概不論，評判標準只有兩條，那就是——他看得上眼，以及，比我強！從昨日開始，來報名的人從早到晚，絡繹不絕，大排長龍，隊伍都排到巷子外面了，我都不敢去花樓，省得迷迷糊糊被人打死，砍了人頭來給你爹邀功。”

174都學會打人啦

“你怎麽現在才告訴我！”

卿小可擡起腳，往徐祈然的腳背上跺過去。

“我現在就想打死你丫的！”她吼道。

早幹嘛去了。

現在才來說。

事情恐怕已經無法挽回了吧。

“在哪報名呢？我倒要去看看，都是些什麽人，是那個不長眼的，搶著做我老公！”卿小可把徐祈然推開，飛一般地往外面跑。

香兒提起裙擺，大聲喊道：“姑娘，錯啦，不是那邊，往東走才是！這邊這邊……”

姑娘都回來幾天了，府裏的方向還能弄錯。

卿小可馬上來了個急剎車，往香兒所指的方向，狂奔出去。

她的輕功練得小有成效，跑起來連影子都看不到。

小黑從徐祈然的袖中飄出來，看著卿小可的背影，讚道：“主人的輕功大有長進啊……”

他也要隨著卿小可出去。

他也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來應征主人的夫婿。

最終被徐祈然抓著衣領，拉了回來。

“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保護我。”徐祈然一本正經地說：“我現在分分鐘都有被人打死的可能性。”

小黑說：“你到是挺有自知之明的，若是敢把我的符咒解了，我便第一個打死你。”

“你舍不得。”徐祈然坐在亭子裏，悠然自得地喝著茶。

他掐指一算，大悅。

“你高興什麽？”小黑問。

“紅鸞星動，我的人要來啦！”徐祈然笑得奸詐。

卿府側門，擺了一整排的桌子，坐了一排拿著筆的先生。

巷子裏是一條人龍，卿小可趴在門縫，往外望去，看到這場面，就傻了眼。

由護院維持秩序，劉含坐鎮中央，負責登記和初選。

還有畫師負責畫下合格者的相貌。

這活脫脫的大學生招聘會現場啊。

招婿，這樣大規模的招婿。

我的天啊。

她揉了揉眼睛，再趴在門縫看清楚。

排前面這幾個，都是些歪瓜裂棗。

往後數五十個，一個能看的都沒有。

“哼，就這樣的，也好意思來報名？”香兒也嫌棄，跺著腳罵道：“劉含這是在幹什麽，這樣的人就直接打發他走就行了，還記錄什麽啊！媽呀，醜成那樣，劉含也讓他過去畫像了？姑娘，你看那個……哇……大齙牙！！！那個那個，鼻子上長了個超級大的痦子，你說會不會有毒啊……”

這些男人有沒有毒，卿小可不知道。

可香兒的抱怨和卿鳳棲不絕於耳的哀嚎聲，肯定是一種新型的生化武器。

卿小可一語不發，快抑郁了。

招婿。

怎麽會這樣。

招婿。

這世界的人都怎麽了。

卿鳳棲的名聲，不是臭了嗎，不是說人見人嫌麽？

卿小可不明白了，徹底地懵了。

這些來排隊的男人，沒一個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因為她的眼睛，像是掃描儀，每當錄入一個男人的相貌，腦子裏就會浮現出牧無炎那張冷冷的臭臉。

二者擺在一起，任何的美男，都會被秒成渣渣，瞬間KO。

“姑娘，我看有一個還不錯，身材可好了，人群裏一枝獨秀，但是帶著帷帽呢，看不清楚臉，你過來看看……”香兒還在津津有味地趴門縫。

卿小可憤怒地拉著她的衣領，冷聲說：“帶路，我要去找爹爹。”

她氣沖沖地來到了正廳，被告知卿鷲天在西苑。

“姑娘，西苑啊，我們就別去了找不痛快了吧？”香兒擔憂道：“您這樣……”

她上下看了卿小可一眼，是說她剛練完功，一身臭汗，只怕去西苑不太合適。

卿小可哪裏管得了那麽多，神情堅定，聲如洪鐘：“帶路！”

管她是西苑是南苑，就是南天門，也要去闖一闖。

招婿，萬一刺激了大魔王。

惹他不痛快，滄洲都來給你滅了，看你還招什麽婿！

卿小可氣沖沖跑到西苑。

在角門處，就與一個丫頭撞了滿懷。

“哎呀，誰那麽不長眼睛。”小丫頭尖聲說。

丫頭囂張慣了，也不擡眼看清楚，張口就罵：“想被六奶奶趕出去麽，不長眼睛的臟東西！滾開！”

這是西苑的大丫頭，是冷月娘身邊的貼身丫頭，名叫青奴。

自從冷月娘懷了公子，開始掌管家事，青奴就飛上了天，誰也不放在眼裏。

平日裏她罵罵咧咧，誰都懼她三分，把她當祖宗慣著。

“你說誰是臟東西，我看你是活膩了吧。”香兒有了主子撐腰，膽子肥了，上前就將青奴推開：“張開你的狗眼，好好看清楚，連府裏的主子都認不出來，亂杖打死好了。”

青奴還想頂嘴， 卿小可一把將香兒護在身後，挺身上前，冷聲問：“我爹在哪？”

“是小姐啊。”青奴憤憤不平，但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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