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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卿非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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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罷。”不由分說,林霧縱身一躍,跳進坑內。

即墨颯風踟躕了片刻,跟著躍下。

入得坑中,足尖將將觸地,頭頂軋軋聲響,光明突然黯淡,洞門已掩。

即墨颯風擡頭一望,坑底坑頂之間約摸數丈之高。左顧右盼,但見腳下一路,直鋪向前,是一條十分寬敞的圓腔甬道,暗想這多半是修建白月薰宮時人工所掘,雖說總坦遺世獨立,離群索居,但武林中不乏白月薰宮的人時常露面,數年一屆的角逐會上,宮主婧姬甚至親自出山坐場,看來這便是通往外界的隧徑了。多半是修葺在弱水潭底,橫亙熏宮與外界大陸。前些天他仔細研讀地圖,發覺白月薰宮整體被水域包圍,呈島嶼之形,只是格局草圖中未註明此潭便是弱水。

光線受阻,但洞中仍可視物,原來圓腔混凝石壁上每隔數丈便置一架,架上擺放著氟螢燈提供照明。

這樣推敲,熏宮的神秘又揭了一層,越來越不足為奇了。

各把時辰後,到了甬道盡頭。

從坑中躍出,即墨颯風極目四顧,但見周遭密密麻麻全是灌木叢,婧姬將機關一掩,他便忘了適才從哪裏出來,仔細摸索尋覓開啟甬道的樞紐,找了半天一頭霧水。

“尚有閑情逸致鉆研這些無關緊要的物事,瞧來你並非很看重碾廑這個名字。”林霧饒有興致的瞅他:“不要浪費時辰,若入我白月薰宮之徑如此輕易便能給人瞧出端倪,談何絕世?本宮提醒你,做好心理防線,以免稍後受不住打擊,又要自尋短見。”

即墨颯風默然無言,其實他對昨晚婧姬那句話很是耿耿於懷,過耳不忘,畢竟他至始至終從未見過碾廑。因心有郁結,而一旦郁結,難免生愁,酒癮也隨之開始肆掠,他便借酒澆愁。這一酗不要緊,卻一不小心跌入了籠嬋殿後苑的魚塘中,也幸虧只是一方魚塘,水淺堤斜,他下半身浸在水中,上半身枕在石上,才沒發生意外。

睡夢中的他便搖頭晃腦譏諷自己實在稚嫩了些,不過遭人一句挑撥,就開始胡思亂想,是以酒醒至此,情緒稍顯穩定。

眼下給婧姬一懟,昨日在夢中消弭的愁悶又浮了上來。他暗自搖頭,他應該相信碾廑,這些年萬裏書箋寄情,怎能聽信旁人讒言?

可心頭自我安慰,嘴上卻問了出來:“此話怎講?碾廑到底做了什麽?她為何主動尋你要求避我?”

林霧臉上並無陰謀得售後的快意,她的眼神是一種看待慘遭情人背叛的憐憫與同情:“你很快就可一目了然。”

事實證明,她所說的字字句句其言非虛。即墨颯風的確一目了然,也險些沒承受住那樣的打擊。

其實弱水灘頭的濱岸就是江湖大陸,但他們途徑的這條甬道卻是通往白月薰宮之後一片崇山峻嶺,荒峰大澤。盆地低谷中,是專供無法習武的老弱婦孺安居頤養之所。

林霧對他說:“碾廑當時傍上赤姝,軟磨硬泡要來見我,請求賜予她庇護,找一處人跡罕至的居所,藏匿行蹤,避開江湖眼線,以免被媚琳山莊與大琰聖海之人逮回。我便將她領入薰宮後山荒澤。我早已恩準她來去自便,這些天下來,她默默無舉,貌似已打算在此做長久盤桓之計,不願離去。說我強行拘禁了她,委實是六月之冤。”

她還說:“本宮首次見那丫頭,她手邊的草席上躺了一個雙腿斷折,半身不遂的男人,他倆眉目傳情,親密得很。”

意思不言而喻。

男人最不能忍受的便是遭人背叛反水與尊嚴被踐踏,婧姬這樣說,兩項忌諱應犯盡犯。即墨颯風氣怒胸腔,第一次失控到語無倫次,拔劍相指:“妖言惑眾!碾廑怎可能腳踏……,要麽是你無中生有,捏造這麽一篇鬼話,要麽……要麽那個男人是她家中親戚,或者知己藍顏……!”腳踏兩只船五字幾欲脫口而出,但自覺此語失言,雖激動無已,話到嘴上仍懸崖勒馬。

他據理力爭,試圖在語言上澄清婧姬字裏行間隱晦的內涵,以及強調表達自己的觀念,反覆否定婧姬並未明顯提及但他卻自作聰明的揣摩與猜想,還孜孜不倦、倒背如流的細數碾廑與他互通書信時種種纏綿、悄悄情話。

“你是一個人孤守空閨、獨臥空榻的時日忒長,歆羨旁人耳鬢廝磨,所以才惡意詆毀,造謠生事,棒打鴛鴦!聖賢古人言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哼,豈止是難養,簡直難堪!”雙目瞪如銅鈴,即墨颯風是真的怒了。他平時自詡頗具素質風度,輕易絕難忘形,可龍之逆鱗,觸之必懣,碾廑小家碧玉、大家閨秀的淑女形象早已先入為主,他怎能容忍旁人誹謗?

可仔細一想,婧姬何必誹謗?外界對她的傳聞褒貶不一、眾說紛紜,說的都是她一貫的行事作風,但聲望信譽卻無一負面。何況對於情話風月,她宮中部屬盡是出嫁為難的女流,她秉承著令天下女子均享天倫之樂皆有君郎可侍的原則,立誓要讓麾下娉娥都能佳覓良緣,又怎會插足旁人鶼鰈?

這是他未入白月薰宮之前對婧姬的唯一了解。

亦是偌大的江湖武林中大多數三教九流均吃過白月薰宮的苦頭,然名門正派的各大掌門巨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插手亦未聯袂討伐的緣故。

“本宮即便羨慕,也不至於羨慕你這對碰尾不碰頭的歪足奇葩。鴛鴦尚且不是,旁人就是拿著棒子想打也無從下手。”果然,聲明受損,她還是要維護清譽,很不客氣的駁回:“聖賢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嗯,看來碾廑算不得是個女子,乃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唔,世間竟有如此妖嬈的男人,奇妙得很吶。”

一提到妖嬈的男人,她忽然想起那一夜,十年之前的那一夜。窮山惡水的絕嶺峭壁之頂,漫山遍野的荼靡花,如夢似幻。她與阿暖新婚燕爾,他還笑容可掬朝他咧嘴,身上披著紅衣喜服的他,妖嬈若斯,那樣美。

可天不逢時,明明是歡慶的良辰吉日,那一夜卻下起瓢潑大雨。

或許那就是上天暗示,以陰霾的情景與蒼白的顏色告訴她,那一夜繾綣旖旎,終於不得善終。

後來,她憎恨荼靡花,那代表的是末路之美;更憎恨傾盆大雨,因為在那一場雨夜裏,她失去這輩子唯一一次的披鳳冠霞帔。

即墨颯風心有專註,沒看見她臉上忽然低落的情緒,只顧著自家碾廑,以及無言以對的語塞。

他還是相信碾廑,手掌撫摸略微凸鼓的胸腔,那裏藏著許多信箋。這些年來與碾廑的互訴衷腸,每一封他都妥帖收藏,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一樣,偶爾還時不時拿出來左右端詳,反覆摩挲,記住每一張紙的每一寸特征。只因數量龐大,他無法全部隨身攜帶,但只要是衣兜裏能納物的袋囊,幾乎全部塞滿。他們素未謀面,或許誰也認不出對方,可他只需要拿出這些承載情愫的情書,夙夢即圓。這是能得到祝福第一段姻緣,是雙方老一輩的極力撮合。他阿慈,亦或她雙親,皆大歡喜。

可現實很快就打了他臉,給予痛頭一擊,當頭棒喝,摔得人仰馬翻。

婧姬領著他展開輕身功法東奔西跑,來到谷底的山村部落。正值申牌時分,村民大多數忙碌於田野禾圃中,灌溉開耕,拉犁耙懇。田埂旁茅零星單調的矗立了幾間棚草屋,頂上的煙囪上飄著炊煙裊裊。

時有左鄰右舍的交流聲嘮嘮叨叨,一派世俗的景象,民風質樸淳厚。

這些人參半是生逢諸雄爭霸的亂世,自故土不遠萬裏遷徙至此,安居樂業,還有一半則是林霧從刀口劍下救出來的未亡人或未嫁人,沒習武之資或不願舞刀弄槍者,皆被安置在此。

沒驚動任何人,林霧輕車熟路,一路拐彎抹角,在一間以稻草搭建的茅屋旁立定不動。

她往緊閉的柴扉一指:“那日碾廑說她領來的那個男人重傷未逾之餘,更因未能及時救治導致雙腿再無接續之望。她拖著他一路跋山涉水,途中又感染了傷寒,不能吹風,你小心些推門。”

風送味來,空氣中彌漫的濃濃藥香已告訴即墨颯風她的話是確有其事,他邁步向前,三丈許的長度,十幾部的距離,近在咫尺,可他卻像走過了漫長的幾載年月。

自己這是怎麽了?什麽時候學會忸怩作態、畏首畏尾的呢?他一向幹凈利落果斷勇決的,那日第一次聽聞碾廑遇難,明知前方是波雲詭譎的白月薰宮,他還是立刻調轉馬韁,義無反顧的來了,倉促到來不及給阿慈飛鴿一書,甚至沒有做半分攻略計策,那樣莽撞而沖動……

而今,只是面臨一扇門,一面破敗陳舊的柴扉,他為何會恐懼?

他不是淒淒切切想早一天見到碾廑嗎?不是一直念茲在茲嗎?只要推開這道門,就能得償所願,三年的夙願轉瞬即圓,他何以猶豫?

走到門前,舉手欲敲,然手指停留在木板的兩寸之處,仿佛定格,始終落不下去。

他聽見裏面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女人在刷碗碟,又像是灑掃除垢,卻無人聲,沒有人說話。

他的踟躕徘徊,林霧看得清清楚楚,在心裏搖著頭感嘆。

男人豈是不腐巖,亦存柔情滿懷琬。

她再次再次想到了阿暖,這又何足為奇呢,天下蕓蕓非女即男,身懷柔情的又何止一人?與阿暖相較,他何其幸運?至少足前無阻,至少安穩能度。

不過是怯懦而已,她覺得有必要幫助即墨颯風邁出這一步,右袖揮出,掌風即去,緊閉的柴扉哐當一聲迎風而啟。

即墨颯風微一楞神,赫然轉頭。他還沒來得及瞪上兩眼,婧姬一掌又至,正中其胸。即墨颯風猝不及防,給她這股掌力一推,踉踉蹌蹌退了數步方才卸去餘波,勞定身形,但人已立在了茅屋之內。

柴扉覆又嘭的一聲被婧姬從外拉回關了起來。

即墨颯風一晃神間,就聽宇內左首邊傳來“砰”的一聲,是瓷器支離破碎的聲音。

跟著便是另一道溫婉清柔的女聲響在耳畔:“敢問公子貴姓?不知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他呆楞中心緒飛快旋轉,立即想到自己與碾廑雖互通書函三載有餘,卻從未見過一遭,縱使對面亦不相識,於是趕緊收斂情緒,佯裝笑靨擡眸,開始一套寒暄:“小可是宮主自外聘來的庸醫,略通岐黃藥理,特來替那位公子醫治殘疾。適才門前絆了一跤,不幸私闖,唐突冒昧之處,還望碾姑娘見諒……”

因他抱拳鞠躬,低垂著頭,看不見碾廑面容,只覷見底地下的一雙鵝黃色繡花鞋子,精致而纖巧。

頭頂一聲疑惑的驚呼,攜著驚喜與錯愕:“之前宮主替游乾診治時不是明言拖延時久,已然無藥可治麽?何況又貽誤了這麽多天,當真還有痊愈之望?”大約是曉得自己的大呼小叫很是失態,她歉然一笑,玉指自袖中伸出,去擡即墨颯風胳膊:“有勞大夫趕赴一趟,不必拘禮。”

即墨颯風給她指尖一觸,顫顫巍巍的擡起頭來,與眼前少女旖旎互視,再次瞠目。

與臆想中的模樣不謀而合,現實中的碾廑很美,白襟粉裾,碧玉餘兩載,二九年華。有秋波鳳目,有毓靈之容。舉手投足間含蓄優雅卻不失尊貴雍容,鮮有江湖兒女的英姿,更多的是養尊處優的千金之儀。

看到碾廑,他腦海裏不自禁浮現出婉約華貴而又沒那麽庸俗的徒名吉野。

迄今為止,他沒見過可媲美碾廑的如斯麗人。曾經令他驚艷的婧姬也相形見絀。

至於是不是情人眼裏出西施,他便不得而知了。

碾廑青黛深蹙,一派憂心忡忡、愁眉苦臉的形容。她嘴裏還在絮叨,沒客套兩句,就急切的領著即墨颯風步入內間。

吸了吸鼻子,即墨颯風忍著心裏的辛酸與苦澀,跟在後頭。

茅棚也就三間宅室,一廚一堂一臥,而陳設雅致的臥室中,蚊帳後躺了一名要死不活的男人。

要預防涼意侵襲,室內門窗封鎖,密不透風,矮炕前的木盆內還殘留了許多藥渣。床上的男人□□上身,□□兩條腿均纏了白色絹帛,裏三層外三層包得嚴嚴實實。布料嶄新且潤,而一旁的藥渣盆中,放著染滿血漬汙穢的舊紮垃,還沒來得及處理掉。

即墨颯風仔細打量他的皮相,許是常年浪跡,風霜侵蝕,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剛毅而堅韌,兼之疾病纏身,黯淡黝黑,但自肌膚上隱約泛出的紫氣,似有若無,變幻莫測,不難看出其內功修為至深,若非罹難而導致身受重創,絕不至於感染風寒此等雜癥。

只是,他眉目之間似有若無盤旋著一股淩厲兇煞之象,宛如長年殺伐之積,久月屠戮所攢。看來這廝真實來歷與身份俱不簡單。

游乾斜靠床欄,並未入眠,朝碾廑漾面一笑,繼而看向即墨颯風,坦率直言:“這位是何許人也,好似並未在谷中見過。”雖說語調平緩,不驕不躁,但有股莫可掩飾的拒人於千裏之外,難言而喻。

碾廑憂色仍舊,坐下來替他掖好略微淩亂的被褥,臉上喜悅的笑如此洋溢:“這是宮主請來的神醫,替你接腿續骨,你很快就能好起來,待痊愈之後,咱們就在這不染纖塵的荒山僻谷中男耕女織。不要接觸什麽劍術武功了,打打殺殺朝不保夕,哪能逍遙哪能快活,你那把鋒銳的伏星劍,就用來伐木劈柴罷。”

即墨颯風靜靜地在旁佇立,他從未見過那個女子的笑容燦爛若她,皎若雲月美如煙。

可再美的笑容,舒展的對象都不是他,即便笑容再美,都與他無關。

怎麽會這樣呢,說好將來耳鬢廝磨的兩個人,一方耳鬢廝磨了別人,一方淪為只能看著他們耳鬢廝磨的旁觀者、過路人。

他坐下來替游乾診脈。

其實,藝多不壓身,在譖黎鑄劍山學藝這十幾年,除劍術修為上的造詣,課外之餘,有時為拓展領域豐富範疇,各方面雜學已均有涉獵。琴棋書畫他一知半解,岐黃杏林的本事也不甚佳,但凡習武,奇經八脈、基礎常識自然必谙,

雖是冒牌,但亦無牌可冒,頂多算謊稱,何況他下一刻便立即診出了結果。

看了幾眼游乾腿部斷折的痕跡,他大驚脫口:“折骨拍碑手!”

碾廑與游乾面面相覷,前者面色更愉:“不錯,家夫正是傷在大琰聖海的折骨拍碑手之下,大夫既能一眼瞧出,想必定有妙策醫治。”喜極中,與游乾雙雙開懷而笑。

他們是歡喜了,可一旁的即墨颯風卻緘默不言。游乾兩腿的骨骼自股骨中部徹底斷折以下,每隔兩寸便有一處裂痕,臏骨尚且無損,但腓、脛二骨皆遭重創。傷他之人所使手法與大琰聖海家傳的折骨拍碑手別無二致,骨骼碎裂至此,別說他於醫理僅懂雞毛蒜皮,即令當年不辛身故的翻天郎端木光明再度覆活,亦束手無策。

可他怎會與自家門人發生沖突而導致重傷?又是怎樣的深仇大恨,傷他之人居然狠辣到廢截他下肢不說,竟連腓骨也給戳碎!其實僅僅是股骨之傷已經無藥可救,後面的寸寸皸裂委實多餘,對方只是想讓他多受苦楚。

很快,他捕風捉影,抓到了關鍵詞匯,瞪著碾廑狂駭:“家夫?他……他竟是你丈夫?”胸腔不由自主開始起伏,他竭力抑制,暗呼理智淡定,可變故至斯,如何淡定得下來?

碾廑欣喜中沒留意他驟然大變的臉色,依然同游乾相依相偎,從水盆內拎幹毛巾替他敷額,臉上嬌羞與幸福並存的神色藏匿不住:“嗯,宮主早已替我們證婚,是如假包換的夫妻。敢問大夫,我夫君可還有救,我需要準備些何物?”

婧姬!

可碾廑臉上心甘情願的表情,說明了她並非受人強迫,耳邊響起之前婧姬說過的話:“她有權利選擇自由,只是特意回避你,她並不想見你。”

即墨颯風竭力抿唇不去咬牙切齒,佯裝疑惑,問她:“聽宮主言道你本與大琰聖海二公子互有婚約,莫非這位便是……?”他覺得自己有潛力去勾欄瓦斯勝任一職,畢竟貌似天賦尚可。

碾廑一聽此言,登時頰攏嚴霜,面色不悅起來。慍怒交迸的看了榻上游乾一眼,下一瞬又化作了嘆息:“我夫君之所以慘遭迫害,全系於此,就因為那一紙婚約,落得半身殘廢。”

她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與經歷。

從殘陽暈黃的暮色到黑暗蒼茫的夜色,從鋤禾正忙的村明已經作息歸來,隔壁的柴扉闔了再啟,閉了又開,一切行走在悄無聲息中、不知不覺間。

許是平素拘謹成慣,家族內部的枷鎖與矜持令碾廑無所適從,導致心結入腑,無人傾瀉無人訴,在講述時,異常啰嗦絮叨。

她與游乾相識在三年前朱律長贏的立夏,也是碾家二老與西鳳鱗定親那一年。

二十四節氣的第一立春,萬物覆蘇,春寒料峭,那一年春天才剛剛開始萌芽,他們一波人所有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也才剛剛開始萌芽。

彼時,媚琳山莊尚未誕生,碾府籍貫遠在距離山莊萬裏之外,後來府邸慘遭“墨峽”屠戮,方才不遠萬裏迢迢遷徙。

眾所周知,混亂的江湖,動蕩的武林弱肉強食,向來是強者為尊,至於縛雞弱者,終究要給鐵律淘汰。無論你得不得罪人,早晚有全家滅門之禍找上門來,除非金盆洗手選擇退隱,便可明哲保身不惹是非。

碾家祖宗原是雄霸一方的知名強者,自辟天地,以九九八十一路百殃斷命掌闖出一番名頭,一時風光無限,瑜亮無加,旁人聽見碾家一詞,無不敬畏膽寒,更有許多逍遙俠客投袂荷戈,入麾誠旗。

隨著投誠的人愈加廣眾,碾家勢力也水漲船高,終於成了一地泰鬥,有了不可撼動的底蘊。後來碾家祖宗將一身好本領世世代代子子孫孫傳下來,每傳一代,功力便濃縮削減一分,到了碾廑阿爹這一代,深厚的底蘊也給敗得十成中只剩了九成,至於武學造詣上的修為,更是汗顏,九九八十一路百殃斷命掌,他卻只能使出前面高不成低不就的十一路,委實唏噓。

人家說錢非萬能,無錢卻萬萬不能,足以闡明財富的重要性。於武林人士而言,行走江湖最要緊的資本,武功造詣首當其沖要排在第一位,其次便是囊中之物。那些輕視黃白金銀之人,不過是因丈著自己有些花拳繡腿,囊中羞澀時大展身手欺負一番手無縛雞之力的肥油富豪,宰一兩頓,要錢隨搶隨得,不過是有恃無恐罷了。碾家武功方面無甚功德,但碾家積蓄的財富數量卻著實可觀,令人垂涎。

為今之計,面臨此種困境,放棄榮耀虛名,金盆洗手卸甲歸商方是善策

可碾父不忍老祖宗的基業與千辛萬苦打下來的名望就此毀於一旦,主要是他當家,如若做了慫包,難免為旁人以及後人蔑視,說不定要背負個遺臭萬年的惡名。與其卑微茍活,不如奮戰到底。沒準兒上天垂憐,奮著戰著便有了起色,風水輪流轉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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