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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無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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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揣這種僥幸心理,他首先從教育後代為第一步做起,苦於碾母肚皮不爭氣,膝下無子,栽培對象便只有唯一的閨女碾廑。碾父自己沒出息,便要求碾廑非出息不可。強迫她打小就起始修習家傳絕學,每日皆有規定,不達至一定程度則省去晚膳不許攝食,實在嚴苛坑誥。

這可苦了碾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黃花大閨女,身嬌體軟,都還沒發育完整,便吃了上頓沒下頓,被關在黑黢黢暗沈沈的練功房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實在委屈得很。

辛虧碾母護犢心切,碾廑只需在饑腸轆轆時嗲聲嗲氣撒兩句嬌,再煞有介事訴兩句苦,碾母便會摸摸她髻,瞞著當家的,親自下廚蒸兩只麻花雞送入密室。久而久之,碾廑不再為果腹發愁。

碾母只心疼閨女挨餓,不敢耽誤她修習,除了晚膳,再不送其他東西進來聊以解悶。碾廑便轉而求其次,令府上平時連得了件綠羅裙都會各自淪落換穿的貼身丫鬟萇蜜送些奇聞異事,時髦八卦入室打發時間

故而,她人雖受囚旮旯,但足不出屋卻曉全家事。室內除了一沓沓書冊子竹簡子別無旁物,她卻過得十分愜意滋潤,何況聰穎如她,當真意欲溜之大吉,小小一隅密室如何拘留得住?即便門前有士卒把守,但她只需稍僻蹊徑便可神不知鬼不覺潛出府去。裝病、登東、出恭、籠絡、羈縻、忽悠……手段層出不窮,也不知是天意還是人意,竟鮮少拆穿,而即便偶爾拆穿,在阿慈的軟磨硬泡妙語連珠說好話之下,亦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後下次再接再厲……

可一個人獨處久了,難免孤獨寂寞冷,心底生出些許抑郁頹敗的念頭,沒有太多事情做,就愛胡思亂想。尤其是在聽到萇蜜提及哪家哪派的師妹在哪天哪日嫁於哪山哪谷的師兄,或者哪門哪莊的哪位千金小姐與哪方哪地的哪位玉面郎君締結連理等諸如此類的新聞;又或者擺出向往憧憬之色謬讚哪位公子如何儀表堂堂,哪位郎君如何高潔傲岸時,她常常托著腮幫子不勝喟嘆:“阿蜜,你可知我未來的夫君是否亦同哪門哪派的哪位玉面郎君一樣,是英雄氣短還是兒女情長?”

沒有等萇蜜給予答覆,她已自嘲苦笑:“終生被□□的女子,又怎能祈求風花雪月?幾番囈語幾朽夢,幾場幻想幾度黃粱。”

萇蜜恨鐵不成鋼的咬牙齒:“不要自暴自棄,小姐可以努力,你天資並不差,多用功,幾年也就功德圓滿了。一門百殃斷命掌而已,怎能練得到一輩子?這密室能關你一時,卻關不了一世。”

碾廑臉上那抹自嘲的笑更加苦了,像裹了黃連的青瓜:“你可曉得這功夫何以名曰斷命?除了與人動手時掌上威力絕魂斷命,更多的是修煉時需要忍受那斷魂絕命般的痛苦。欲斷敵命,先絕己命,這才是斷命之諦。可惜祖宗有規,這門功夫不得外傳,非碾家血脈不能修煉,否則我定教授於你,讓你也感受一番。”

萇蜜沒練過這門功夫,自然不明白斷命二字的內涵意義,從懷裏掏出一面鏡子繼續寬慰:“這與你是否找得到如意郎君無甚關聯,老爺與夫人自會聘請媒妁,替小姐覓得良人,又何愁佳郎無獲?即便老爺不準,小姐日常外出,還不能自己挑嗎?解悶之餘亦可自主婚姻。女大當嫁,你有朝一日總是要當新娘子的,既然夫君不來尋你,你便厚些臉皮,自己挑揀夫君。小姐貌美如斯,怎會缺乏男人喜愛?”

“揀中了又怎樣?天下會有哪個男人喜歡一把工具,一具傀儡,一柄註定背負堅韌使命的利刃。”她對鏡自量,雖說少女向來自戀,但客觀陳述,她自詡容顏頗琳,胭脂與蔻丹相輔相成,更加美輪美奐。擡手撫鬢,那裏插了很精致的珠花,純金打造,栩栩如生。她支頤:“紅顏妃腮無卿暈,斑駁純鈿誰與詳?再怎樣貌美,沒旁人憐惜,只得自己個人欣慰,也僅孤芳自賞而已。”

“夫君除了供情竇初開的懷春少女遣懷,剩下的作用不就是賣苦力負責養家糊口嗎?”萇蜜無語中,苦口婆心的科普:“只要找到個看得過去的、靠譜的、有擔當、且待你也服服帖帖,過了門,什麽責任他抗不了?屆時夫妻倆同舟共濟,不論何種問題都迎刃而解啦。自由、解脫、將家門發揚光大,這些統統不在話下,敢問屆時責任讓夫君抗了,你便不再淪為工具;況且碾家一女單傳,你承擔光耀門楣之責亦無可厚非,何來傀儡一說?”

頓了頓,萇蜜覺得這話不夠圓滑,立馬補上一句:“旁人見一女流身懷如斯風采,盡皆讚之譽之巴之結之,怎麽會無人賞識?”

碾廑的眼睛陡然雪亮,絮叨了一大堆,總算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出頭之計。

其實很粗淺的一項主意,她四肢不發達卻頭腦簡單,只顧著憂心憂慮憂前途,但前途一般需要依靠自己走出,若原地踏步不肯走,前方自然無途。

要想自己走出前途,首先臉皮要夠厚。江湖兒女不拘小節,自也不需矜持。

萇蜜的意思是:“一名合格的夫君,聲譽武功最為基礎,相貌家世知名度皆不能差,然更多的是小姐看得對眼,不知當今武林年輕一輩中出類拔萃的賢德之士,小姐可有中意之彥?如若暫無,奴婢這裏倒得了一張“天之驕子排行榜名冊”,小姐不妨一瞻。”說著便從懷裏摸出薄薄一撰。

碾廑接過來翻了幾頁,冊中所錄名目均是近月來在江湖武林中比較活躍的青年翹楚,按其本身的各項綜合能力進行排名,排名越靠前便越卓越。

萇蜜給出建議:“以此類推,高居榜首的便是這些俊彥中最為傑出優異的第一人,當然,也是日後作為人夫最靠譜的第一人,乃理想的不二人選。”

碾廑覺得她忒也聒噪,但貌似字裏行間均是金玉良言,於是選擇聽從,采取她這條提議,決定會一會這個眾所公認的排行榜魁首。

而這個所謂的渠魁,其貴姓便是赫赫有名的譖黎鑄劍山莊大弟子,人稱潑劍,名曰即墨颯風,乃大琰聖海即墨非庸嫡長子。

確如其境,彼時,碾廑鑿鑿未對即墨颯風心懷叵測,甚至聞其名便慕其跡,頗為欽佩他的行勳氣宇,風姿綽範。

最近天魯城遭刺客侵襲,攻門掠地,不少綠林豪傑接連慘死,命案陸續不斷。無人知曉這些刺客為何人所聘,給誰效命,目的又是什麽,但來無影去無蹤,被殺之人往往在與同僚談笑風生,突然莫名其妙便猝死了,縱使旁人有心擒捕,也心有餘而力不足。幸存者們自危惶惶,不能坐以待斃,卻也不想舍故而逃。於是由城主帶頭,聯袂起書,求援鄰近諸門諸派,共同抓捕刺客,以免血災繼現。

天魯城主的求援信也給譖黎鑄劍山遞去了一份,且安然無恙落在了聽麽風客手中,天正逢時,他剛決定讓即墨颯風與他兩位胞弟出山歷練,信函便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到了他手中,於是順水推舟,遣他仨率領一批門徒,前往天魯城應援,務必將那胡作非為的刺客捉拿歸案。

目標既已鎖定,此乃一條見證即墨颯風其德其品是否可靠的好機會,千載難逢。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再多的耳濡目染,終究不如一睹為快來得實際實在,來得更具說服力。

前幾日鬧失眠,碾母送了盒迷魂香供她入睡。當晚,她見外頭的士卒打瞌睡打得實在厲害,又因職責所在不敢躺下。碾廑見他們太過辛虧,便用迷魂香助他二人進入夢鄉拜周公,自己則光明正大的偷溜出府。因前幾日的失眠鬧得尤其嚴重,這迷魂香也是同類中出類拔萃的上上品,她施舍的分量也有些上頭,看來沒個三五天,這輛家夥難以解脫。而碾父與阿慈近日給遠走他鄉的望年之交賀壽去了,是以,她的時間很充裕,足夠維持她趕往天魯城並且完成一樁自由相親。

故事敘到這裏,碾廑臉上情不自禁浮上了繁瑣駁雜的神色。看了眼游乾,感慨萬千:“倘若當初我未赴天魯城一趟,說不準日後許多天災人禍也不至於罹難。雖然也說不準逢不上他,可至少我們人生無所交際,兩條本該南轅北轍的生命線也不會中途變位,他的雙腿仍然健全。緣分因果,真真幽微。”

這是三年前的往事,聽到此處,即墨颯風回憶疇昔。記憶中自己當年似乎確實有天魯城一行,只是彼時他與同門前赴目的地時半途意外發覺刺客行跡,獨自循跡勘察,最終無果,這才遲到了數日,他至始至終都沒巧遇過碾廑。

但這些話確只能腹中咀嚼,難以吐露,於是附和兩句:“嗯,緣分這東西的確玄妙,卻不知後來如何?”

後來碾廑自然也沒見到目標,但卻在天魯城中相逢了目標的同門胞弟,即墨暹。

不過,在與即墨暹邂逅之前,她優先與游乾緣起了。

夜半三更子時初,天魯城中的綺雯香粉鋪正準備打烊,她在門口被黑衣蒙面的游乾劫持進鋪。

大約是因那時大街小巷空無一人,而碾廑一派弱不禁風的少女扮相,游乾覺得她很好劫持,不需要耗費什麽力氣,手到擒來。便肆無忌憚,在更夫手裏的木梆子敲得鏘鋃作響時直接背後突襲。

碾廑孑孓嗵行,忽覺身後掌風獵獵,有人襲擊,她回手拍出一掌。

砰的一聲,雙掌相交。游乾因輕敵以及臟腑受了內傷之故,掌上只使了兩成力道,而碾廑卻是全力以赴,一掌相抵,居然“哇”的一聲,被震出一口鮮血,他大驚失色,偷襲不成功,轉身欲逃。

碾廑一回頭見是個鬼鬼祟祟的黑衣人,立即想到了傳聞中的刺客,想著若將他逮住拿去交於即墨颯風,說不定能借此打交道,順帶留下個好印象,並不打算就此罷休放過了他,一伸掌以擒拿手功乘勝追擊。

作為刺客,往往一招斃敵,若一招失手,必不給敵人喘息反應的機會,第二招勢必絕殺;倘若第二招依然失敗,那麽則溜之大吉,隱藏蹤跡,交對手反應過來之前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人產生自己出現了幻覺的錯覺。總之,無論發生哪種突如情況,他們都不會讓人發覺蹤跡。但游乾狀態不佳,負傷累累,居然被碾廑糾纏上了,擒人不成反遭人擒。

不過,他二人功力修為距離甚遠,碾廑這些年懶惰矯情,疏於修煉,手上便順理成章的沒多少力氣。游乾本想走為上計,突然發現這小姑娘不過會兩招花拳繡腿,強運一口真氣,輕而易舉掐住了碾廑的脖子。

她一招擒拿手尚未得售,已給敵人鉗制,一臉懵逼……

三招兩式一過,動靜成功吸引了正在街頭巷尾巡邏偵查的即墨暹,腳步聲砸踏而至。

碾廑還在懵逼中,下一刻身不由己的被游乾連拖帶拽拉入香粉店中。三下五除二放倒了那要打烊但沒來得及打的掌櫃,一柄明晃晃白花花的冰刃架在她脖頸處,威脅著逼迫前行,鉆進店門後堂馥郁芳香的脂粉倉庫。

碾廑暗呼觸黴,感慨著世事難料,紅顏薄命,但聽倉庫房門砰的一響,被堵了個嚴嚴實實。

這刺客身形比較魁梧,人高馬大,多半是個男人,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後果有些不敢臆想。

碾廑心頭更加驚懼,惶恐忐忑中,身後刺客忽然冷不丁喝了一句:“褪衣!”

眼下生死大權掌控自手,可能游乾也醒覺多此一舉,口頭吆喝出聲,但卻沒給碾廑時間。啪啪三響,封了她三道重穴以及肩胛啞穴,令她瞬間非但彈不得,連呼救亦無能為力。

碾廑更加瑟瑟發抖了,但戰栗之餘,最為嚴重的是叫苦不疊,以及對這個黑衣刺客的咬牙切齒。

她感覺身上的外裳被一只手幹凈利落的褪了下來,涼風颼颼而襲。

正常閨閣千金,或是尋常黎民少女,只要是個遵循傳統道德的女人,身臨此境,一般都會在委屈之餘咬舌自盡,碾廑正在猶豫著是否要效仿先賢時,黑衣刺客的手忽的停了。

背後響起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聲音過後,一套黑不溜秋的夜行衣不由自主的批在了她身上,跟著臉上被罩了一張黑幕,應是對方從自身臉上所除。

然後又是一陣窸窸窣窣聲,她的裙裳被游乾拾了起來,大概是在往自己身上套。但捯飭半晌,身後動靜不斷,卻沒個停歇。

啪啪兩響,受封的穴位驟解,閃著銀茫的刀刃再度擱上她脖頸,跟著嘴巴被一只手捏住,身不由己的張開,一粒藥丸被塞了進去,黑衣人尷尬的恐嚇很是窘迫:“這是獨門劇毒,除了我手中解藥,天下再無他法可治。若要活命,便唯我之令是從!”

碾廑心頭呼爹喊娘了片刻,哆哆嗦嗦轉過身來,剛強迫自己隱忍低著頭喃了句:“大俠有何吩咐……?”擡頭時下面的話便戛然而止。

只見黑衣刺客臉上脂粉抹得五花八門,跳梁小醜的風格十分濃厚,身上披著她的妃紅霓裳錦赭裙,但貌似……穿反了。

碾廑忍俊不禁,以袖捂唇,笑意憋得忒也辛苦。

外頭雜亂的腳步聲漸行漸近,即墨暹高亢的叫嚷震耳欲聾。

“更衣上妝!”黑衣刺客無視她的嘲笑,五顏六色的妝容頗顯急切,冷冰冰的吐了一句。

碾廑已明他此舉意在掩人耳目,混淆視聽,以喬裝之法謀求脫身。但既然要利用這些東西瞞天過海,說明外頭那幫人已見過其貌,如此一來,便務必濃妝艷抹,徹底掩蓋他本來面目,卻又不能太過突兀,否則引人註目,難免露出破綻。

“你只有十息時間,若效果不佳,哼哼!”游乾語中凜寒,惶急更甚。

化個妝扮個相,原屬少女最為擅長的拿手好戲。碾廑擼起袖子,瞅了瞅周遭目不暇接包裝脂粉的鈿盒,開開始大展身手。

一番七手八腳改頭換面後,碾廑仔細打量眼前經改頭換面後容貌堪稱塞西施的刺客,在心頭暗稱自己手藝一絕,粗略一算,才過去五息,她從旁邊的梳妝臺上搬了一面鏡子在他面前,由衷一讚:“稍後你甩開他們,便去怡紅院應聘,我擔保你輕而易舉拿下頭牌花魁。唔,雖說身材忒過壯碩嵬巍了些,但前途不可限量。”

她調侃時笑語嫣然,下一息這明媚的笑容便僵在了嘴邊。

“你就穿這身衣裳,出去徑直向東,引開那些家夥。若膽敢吐露我的所在,解藥休想!”

碾廑懷揣著鄙夷憤懣推門開道,暴露在即墨暹等追兵之前。當時,她絲毫不曾預料,自己後來的下半輩子,都將為游乾而活,所以心頭的鄙夷憤懣十分給力。

即墨暹一幫人為她身上黑衣淄罩所惑,紛紛叫囂著窮追不舍,真正的目標已逍遙法外。

她施展家傳輕功,借助周遭天時地利,鱗次櫛比的高墻厚墉進行逃亡。衣裳的轉換,代表著身份也一同轉換,她瞥眼見游乾穿著自己那身霓裳錦赭裙,風動羽裾,深恐她變卦扯下面幕,還從兜裏取出一只藥瓶子示意威脅。

碾廑知道,那裏面裝著解藥,可治被他強行餵食的無名之毒。

這便是她與游乾的緣起初見,萍水邂逅,驚心動魄。最銘刻的記憶便是游乾男扮女裝,穿得不倫不類,舉擎瓷瓶頂著妝容在香粉鋪的窗欞前蹙眉,那一臉的威逼與恫嚇。

游乾想到當日自己男扮女裝那身形容,登時笑容可掬。碾廑臉上佯嗔,戲謔於他:“殺人如麻的刺客有朝一日竟也想出這樣的餿主意,這就叫狗急跳墻。”

即墨颯風忍耐心頭堵悶,有心打斷他倆在自己面前秀恩愛。聽碾廑如數家珍的闡述過往,想了一遍,貌似當年二弟即墨暹確實與他粗略陳述此節,只曉得黑衣刺客攜帶幫兇,是個女人,之後的發展卻沒細說,於是問道:“那後來呢?你是否給即墨暹一行人擒了?”

碾廑從游乾身上收回目光,點頭應聲:“我功力有限,他們人多勢眾,自是逃不掉。”

當晚,一人風馳電掣的奔一群人追風逐月的趕,直繞出天魯城外兩裏的五針松林。碾廑忽然想到自己與那黑衣人情急生惶,並未來得及約個時間地點以供碰頭,即便是安全擺脫追兵,又去哪裏尋找那黑衣人伸討解藥?他總不會傻兮兮的在香粉鋪子等她折返,肯定趁即墨暹一行人離去時便逃之夭夭了。

因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層顧慮,心不在焉,腳步便緩了下來。這一緩釀成的後果就是被追兵趕上,順理成章的遭擒。

當即墨暹扯下她臉上蒙面黑幕時,訝異之色不言而喻,掐著她目眥欲裂:“從實招來,你同黨如今據點何處?如若繳械妥協,便免去皮肉苦頭,膽敢冥頑不靈,俠爺自有妙計炮制。”他身旁嘍啰舉著火把緊隨恐嚇,一時間沸反盈天。

雖說這樁事有些亂七八糟,但譖黎鑄劍山一派先入為主,既然認定她是刺客,徒勞辯解只是枉費唇舌,可若實話實說,亦或隨意杜撰一個地址,保不準當場就給殺人滅口。如此愚鈍之舉,她自不會蠢笨實施。眼下只有三緘其口,對方不得答覆卻又急需答覆,便不至辣手摧花。

於是,她選擇沈默。

即墨暹為人狠辣暴戾,最不乏整治手段,他將碾廑捆縛起來,掏出一柄斷尺匕首在她臉上比劃,笑得奸佞:“美人兒放心,列位俠爺均是正人君子,自不會為難姑娘。只是鄙人最近新聞一條鐵律,說語言越少的女人容貌越美,若性命攸關之時仍可處變不驚者,那便是貨真價實的人間尤物,鄙人近來心血來潮,有意打破這樁鐵律,姑娘不妨賜教一二,鄙人該往何處下刀,方能一步到位。”

很快,碾廑臉頰上多了一條深可見骨的血痕,觸目驚心。

荼毒並未由此終結,即墨暹見碾廑依舊默不作聲,怒火噌升。丟掉匕首,從底下走卒手中接過一個瓷瓶子,笑著於她道:“真是抱歉,在下不料這刀這般鋒利,以至於下手沒輕沒重。唉,無論是男人女人,皮相均是重中象征,毀了容就等於自滅標志,可怠慢不得。不過美人兒不必憂心,在下這兒攜有療創聖藥,蘸上少許即可康覆如初。”

碾廑倒吸兩口涼氣,不需目睹,她便知那瓷瓶子中所盛非砒即鴆,塗之必定皮潰膚爛。去覷即墨暹,只見他言笑晏晏,一臉和藹顧恤之色,只是那藏在笑容之後的殘暴,著實令人脊背發涼。

她總算深切體會了何為笑裏藏刀。

由此,她對姓即墨的一家已好感全無,當然,既是全家,自然包括之前仰慕崇拜的即墨颯風。盡管她與他素未謀面,但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胞弟是如此,同樣作為即墨非庸之子,胞兄豈非如是?雖一概而論忒過偏激,但失望透頂是真。

尚未緣起,已然緣滅。其實,他們從來不是同處一輪寰宇的人,翳牖之檻從未敞過,紛擾喧囂相隔。

當灰撲撲的粉末黏進血液,碾廑終於吃不消毒物腐蝕血肉之痛,尖叫響徹雲霄。

即墨暹嫌她聒噪,直接點封啞穴並用麻布堵塞入嘴,如此一來,她想咬舌自盡亦力不從心,只能強忍煎熬,有苦難言。

即墨暹想從她口中撬出有利之迅,遂留命不殺,連夜押入天魯城中,寄居城主府邸,監獄囚禁。

碾廑在黑暗中感嘆世事無常,幾個時辰之前,她還在為日後前途的自由做著春秋大夢,朝暮之間,風水輪流轉,什麽姻緣良人,連命運也危在旦夕。

感著嘆著,便熬到了翌日。她待在暗無天日的監獄中,拋開腦子裏浮光掠影的思緒,開始憂心若即墨暹耐性耗盡,而自己其實不過是冒牌貨,壓根不具備什麽利用價值,時間拖得長了,說不準便要死於非命。眼下只盼阿爹阿慈早日歸府,萇蜜將事件據實相報,雙親前來營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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