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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寒沒有等多久，就看見老村長打頭走了過來，身後緊跟著三個分別牽著一名男孩兒的樸素婦人，最後面則是等著看熱鬧的無關村民們。看見坐在門口的淩寒時，他們齊整的腳步出現片刻停頓，然後繼續走了過來。

淩寒松開懷裏的老黃狗，慢慢站起身，視線冷冷掃過那三個婦人，特別是拉著一個鼻涕直流的男孩的王氏。雖然她還小，心中卻升騰起一種被侮辱的惱怒。

淩寒家裏情況特殊，她小小年紀就已經獨當一面了，常常在村裏行走，所以老村長知道她的脾氣，看到這情景連忙拔開眾人走了出來，站到淩寒身邊。咳了咳，老村長略微擡高聲音道：“寒丫，本來今早我要帶你去鎮子的，但是他們三家同時過來說要向你提親，要不你在他們三家中間挑一家吧？”他雖然同情這個孤苦的孩子，卻還得按照規矩行事，否則自有眼熱村長位子的人去向鎮長告狀。

淩寒看著門前的眾人，他們有的搖頭嘆息，有的小聲嘀咕自己命好不用去當傭人，有的則望著她身後的房子默默盤算。淩寒莫名的一陣心酸，爺爺走了，自己這個孤女就成了被人欺辱的對象……眼中有濕熱的淚水湧了上來，淩寒猛地仰起頭，強迫自己看那高高的藍天，不讓淚水滑落。

過了片刻，等到視線再次變得清晰起來，淩寒對著老村長道：“寒丫謝謝村長爺爺的好意，不過寒丫已經有了……歸屬，不用去鎮子當傭人了，也不用去做童養媳了。”她知道男人一定在哪裏看著她，因為不知道他的打算，她只好暫時用了歸屬二字。

老村長楞了楞，只是不等他說話，王氏已經甩開自己兒子的手，走上前高聲叫嚷起來：“寒丫你可不要隨口瞎編，咱們這裏誰不知道你自小無父無母，現在你爺爺又死了，哪裏還有什麽親人？”

淩寒用力攥緊拳頭，剛剛憋回去的淚意差點又要回來。是，她無父無母又死了爺爺，難道這樣就必須給你兒子做童養媳嗎？現在自己還沒答應她就已經這個態度了，可想而知日後會有什麽下場。再次仰起頭，淩寒剛要說話，身後已經有人走了出來，站在她身後道：“我是她爺爺臨去世前認得義子，以後淩寒的生活起居都由我照顧。”

淩寒回頭，瞪大眼睛看著那個面色更加冰冷的男子，心下不禁苦笑起來。他以為這樣就行了嗎？

“哈哈哈……”王氏捂著肚子大笑起來，就連旁邊的村民們也都發出了高高低低的笑聲。不過他們的笑聲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每個人都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寒意從心底升起，於是他們再次看向那個陌生的男人，看清他冰冷的神情和眼神後，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

王氏的感觸最深，因為男人正用一種看著路邊野狗的眼神看著她。王氏不自在地退後兩步，口上卻道：“村長，你來說句話吧，哼。”

老村長嘆了口氣，朝著男人道：“這位少爺不知如何稱呼？”他雖然不確定男人的身份，但依然謹慎的使用了對貴族的稱呼。

男人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老村長碰了釘子，卻也沒有生氣，耐心地解釋道：“這位少爺，拉凡德的法律規定，不滿十歲的孤兒必須到貴族當傭人。寒丫沒有三代以內的直系親人，就算你是她的義親，也沒有撫養權，除非寒丫早有了婚約，否則我必須將她送走。”

淩寒自始至終都緊緊盯著男人，此時見他皺眉，連忙搶著道：“村長，他不是我爺爺的義子，而是我爺爺去世前給我找的入贅相公！”說完，淩寒乞求地看向男人，期望對方不要拆穿她的謊言。

她當然知道入贅對男人而言簡直就是一種恥辱，可是她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如果說他是自己的相公，就算男人答應了，自己也要跟著他離開，她和爺爺的房子將再也不屬於她。

男人沒有說話，但是臉色明顯不悅起來，看著淩寒的目光幾乎可以將她全身血液凍僵。

淩寒的話剛剛說完，周圍的村民便全部豎起了耳朵，等著聽男人的回話。看二人的情景，他們大多數已經猜出來了，入贅一事估計是淩寒自己的主意，否則哪裏有人願意入贅呢？雖然貴族統治已經持續了數百年，但是他們這些本土人始終不會拋棄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

一陣沈默之後，老村長對著男人道：“這位少爺，寒丫說的可否屬實？如果你真的應了做她的入贅相公，我會將你們的婚姻登記在冊，到時候寒丫就是你的妻子了，不必去貴族當傭人。”

男人依然沒有說話，老村長便將緊張得渾身顫抖的淩寒帶到了遠處，低聲道：“寒丫，你可是想好了，這個男人看起來至少二十歲了，等你長大之後，他已經老了，你可不要因為不想當傭人不想當童養媳就葬送了自己以後的幸福。我能猜到你心裏的想法，可是就算你十歲之後跟他解除婚約，你的名聲已經沒了，不會再有好的婚事了。”

淩寒收回盯著男人的視線，感激地看了老村長一眼。她知道老村長說這些是真的蘀她打算了，可是她寧可將來嫁不出去，也要守住自己家的房子，只是眼前最重要的是，她還有這個機會嗎？那個連名字都不肯告訴自己的男人，願意答應她這無理的要求嗎？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淩寒的心也越來越冷，她望著男人冰冷的臉龐，忽然有點想笑。算了，他不答應就算了，大不了她一把火燒了房子，然後下去陪爺爺。如果真的有下輩子，她一定要投胎成一個男兒，不讓自己的命運再受擺布。

淩寒無意識地笑著，小小的臉上有著與她年紀不符的悲哀和遺憾，然後她便覺得渾身力氣渀佛被抽走一般，不受控制地朝地上倒了下去。意識渙散的前一瞬間，她好像看到有人來到了身前，還聞到了淡淡的清涼氣息，讓她安心地睡了過去。

夜涼如水，皎潔的月光爬過樹梢，照亮了炕上和衣而睡的瘦小女孩。因為連日的哭泣，她原本紅潤的嘴唇已經有了泛白的裂紋，濃密的睫毛下面更是一片慘青。額前的散發淩亂，秀麗的眉毛緊緊蹙著，不知道在擔憂什麽。

男人靜靜地靠著糊著發黃年畫的門板，看著炕上他名義上的小妻子，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倔強的孩子，而且還喜歡擅作主張。不過既然她這個古人都不擔心將來的名聲，他還計較什麽，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男人輕輕上前，將自己的手掌覆於淩寒的額頭上，於是兩人相觸的地方慢慢散發出一道柔和的青色光暈，如雨潤大地般滲進了淩寒的肌膚。幾個呼吸之後，她的臉色紅潤起來，嘴唇也恢覆了正常……

陷入昏睡的淩寒忽然覺察到一道清涼的氣流流遍全身，然後便意識到有溫暖的物事撤離了額頭，像極了爺爺曾經溫熱的大手掌。“爺爺！”

猛地坐起身，爺爺當然不在身邊，淩寒壓下心中的失落，向一旁神色冰冷的男人解釋道：“對不起，我沒有問過你的意見就開口了，你要是不願意……”

一張蓋著紅印的白紙被遞到了面前，淩寒眨了眨眼睛，略微識得一些字的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顫抖著接過這張紙，試探道：“這是？”

“這是我們的婚書。”男人言簡意賅，緊接著又道：“這樣也好，明年若是你沒有進入學院，有了這張婚書，你也不用擔心在被送走了，我也可以離開了。”

盡管男人的語氣冰冷，淩寒依然十分感激他：“謝謝你，我以後不會再給你添麻煩的。”

男人看了她一眼，直接轉身離開。

看著左右搖晃的門簾，淩寒伸手抱起被子，將頭埋了進去，輕輕松了口氣，總算是逃過了與人為奴的命運。想到已經過世的爺爺，壓抑了幾日的傷痛漸漸化成濕熱的淚水，，打濕了一片薄被。

許久許久之後，淩寒將自己的婚書舀了起來，借著皎潔的月光尋找男人的名字。

婚書上的字並不多，她的名字旁邊還有三個小字。淩寒皺了皺眉頭，第一個字太過覆雜，她並不認得，只輕輕念出了另外兩個字：“……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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