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田太太出院後，真紀就沒再見過常盤裏穗，算算也沒有多少時間，對方居然都混到能做跡部的代理律師了？

要知道ATC有專門的法務團隊，跡部本人也有專為他個人服務的律師團，要從這些大律手中分一杯羹出來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這更讓她對常盤裏穗刮目相看。

21日，手冢在澳網半決賽與老對手、瑞士天王蒙特·卡爾金激戰五盤後，以3:2的比分挺進決賽，另外半區突圍的則是意大利小將、19歲的迪諾·羅西，目前世界排名第44位，這是他首次進入大滿貫賽事的決賽。

雙方實力相差懸殊，如無意外，手冢將輕松衛冕澳網冠軍。也所以，媒體將手冢與卡爾金的半決賽報道得極盡詳細和全面，在對決賽的預測中，則都不約而同傾向於羅西將“重在參與”。

多年南征北戰的賽場生涯，已經讓手冢學會了合理分配體能，以及科學調節心態。他不再像學生時代那般永遠緊繃著神經，但也絕不會盲目自信和大意輕敵。

經驗是取得勝利的重要因素，但絕非絕對。當年他第一次取得大滿貫冠軍、擊敗享譽世界的球王蒙特·卡爾金時，也只有19歲。

所以，在保持自己一貫節奏的同時，他仍然對羅西進入8強以來的比賽進行了觀摩分析，對對方的打法有了一個大致的認知。

真紀下班的時候，比賽已經結束，她點進直播，只趕上了賽後采訪和頒獎典禮。

手冢只用了兩個小時就3:0橫掃對手，輕松奪冠，拿下了他第8個澳網冠軍。這是賽前大部分觀眾都預測的結果，所以記者采訪也並未問多少比賽相關的問題。

操著一口澳洲英語的記者小哥把話筒伸到手冢面前：“這是您第八次在墨爾本奪冠，我們在現場看到了您的家人和團隊，請問您的女友沒有來看比賽嗎？”

經過幾天的網絡發酵，就算是遠在澳大利亞，手冢談戀愛了這件事也幾乎在網球圈裏傳遍了。賽後采訪相對獲獎感言沒有那麽正式，記者會抓住粉絲關註的問題發問也很正常。

以往，手冢對於私人話題談得不多，記者本來也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去問，沒想到這位衛冕冠軍反倒坦然地面對著鏡頭，一點也沒有猶豫：“可能不用我說，網友們已經都清楚了，我女朋友是一名飛行急救醫生。她的工作很忙，誰也無法保證究竟什麽時候就有病患需要她，現在這個時間，她可能還在值班。我很感謝大家對我感情問題的關心，想告訴大家的是，我的確在以結婚為前提戀愛，但我的女朋友首先是她自己，是一名有事業理想和個人追求的醫生，所以不僅是今天，可能在以後的很多比賽中，她也不能夠每次都到現場來觀看，甚至可能看電視直播的時間也沒有。但她在為自己的工作竭盡全力，在一絲不茍履行身為一名醫生救死扶傷的天職，我為她感到驕傲。也希望大家能夠給我們空間，更多的關註我的賽場成績，盡量不要過多地影響到我身邊其他人的工作和生活，謝謝。”

真紀捧著手機噗嗤一聲笑出來。

從過去到現在，手冢堵人從來都有一套。說什麽“關註賽場成績”，什麽“盡量不要影響身邊其他人的工作和生活”，其實不就是在講狗仔很煩人嗎？

開完早會交接班結束後，真紀就可以下夜班了。昨天夜裏工作不是太多，只在零點前接了兩趟救護車，還算睡了個完整的覺，所以她精神還不錯。

換了衣服跟同事們道別，正打算打電話問問夏帆有沒有興趣出來吃個Brunch，急救熱線響了，東京灣跨海隧道內發生了多車連環相撞事故，多人傷亡，急需直升機支援。

這是A級現場，遇上早高峰，車輛擁堵和追尾只會更加嚴重，真紀當即沖回更衣室換回急救服。

這種情況下，傷員會源源不斷運送進來，現場也需要更多的人手，她當然不能因為下班了就一走了之。

直升機還沒飛到事故現場上空，就已經能看到隧道裏冒出濃煙，擁堵的車輛長龍從隧道內一直排出外面好幾百米，地面上消防人員和被疏散的遇難者挨挨擠擠，場面亂哄哄的。

前面已經過來兩批醫護人員了，但現場工作量太大，傷者超過50人，急救中心也需要留人手處置送到的傷病員，所以出現場的任務就落在真紀身上，連幾個研修醫也都派過來了。

先到的藍澤、三浦和小杉在給現場做傷情分類，調度救援力量，隧道內部的事故現場還沒有深入，見真紀帶著大江和青木到了，藍澤立刻分配：“三浦醫生、淺井和我進去裏面，大江和青木留在這裏處理黃標以下傷員，只有紅標的可以上直升機，其他聽從小杉醫生的安排。”

輕傷、能自己移動的傷員大部分已經被搜救人員帶到了外面，三個人都背著急救包，分頭診治不能移動的重傷患者。

真紀在英國的時候也飛過一次車禍急救現場，但這麽嚴重的連環車禍她還是第一次見。消防人員用電鋸鋸開被撞變形的車門，將裏面被卡住的乘客擡出來，真紀瞥了一眼，右小腿以下已經被壓得稀碎。

她一邊快速做出診治，一邊給傷患掛上傷情分類標簽，交給救援人員搬運，自己繼續往裏面走。

“醫生，這邊！”一名消防人員跑到真紀面前，“有一名傷者被困在車裏暫時不能動。”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真紀看到一輛前擋風玻璃完全碎裂的奔馳。

男性司機坐在駕駛位上，兩根鋼筋穿透了擋風玻璃深深刺進他的身體，將他整個人對穿釘在座位上，車旁邊還站著一位穿著職業套裝的年輕女性，應聲回頭，是常盤裏穗。

要不是時機不對，真紀真的很想嘆一句——怎麽又是在事故現場碰到啊？她和常盤，到底誰是事故體質啊？

“前面車輛追尾了，我的司機緊急剎車，但前面貨車上的貨物松脫，鋼筋打穿了擋風玻璃。”常盤裏穗有些狼狽，身上還沾著不少血跡，但意識清楚，衣服左肩部有點破損，應該是被鋼管擦傷的，“我坐在後排，也系了安全帶，沒什麽事。”

真紀飛快掃了她一眼，她的左手腕已經被包紮起來了，左肩處的出血量也不算太大。

“這位女士左手橈骨骨折，已經處理了，我們正要送她出去。”一旁的救援人員解釋。

“給我準備8號管。”沒有時間可以浪費，真紀跳過擁擠的縫隙，開始著手給傷者插管，“開兩條輸液通道。”鋼筋完全穿過身體，恐怕已經損傷到了內臟器官，而且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無法救出，危險等級很高。

救援人員在駕駛位的車門側用電鋸作業，真紀只能鉆進後座，一只腳踩在後車座上，一條腿跪在中島臺進行插管。這個姿勢非常別扭，幸虧她技術嫻熟，才能在這樣的環境下操作成功。兩條貫穿身體的鋼管，一條穿透了左側肩膀，又刺破車座穿到了後座，擦傷了後排的常盤裏穗，一條貫穿腹部，深深地刺入車座靠背上。

施救至少需要60分鐘，必須立刻就地做開胸手術止血。

“要在現場開胸嗎？”雖然見過真紀在飛機上處置澤野良江的心包填塞，但那時候只是用針管抽出心包內出血而已，跟開胸可是完全兩個級別。不過常盤裏穗畢竟有過一定的閱歷，現下除了相信醫生的判斷也別無他法，她很快就下定了決心，甚至還給真紀吃了一記定心丸。

“淺井醫生請專心手術吧，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會起訴你的。”

“都這種時候了，就別開這種玩笑了吧。”真紀苦笑。

肺部有粘連，沒有時間進行細致剝離，只能從下方進入，施行主動脈橫斷鉗閉術，但如果不能在30分鐘內盡快將人從車內移出，解開夾閉，腸道會因為長期不供血而壞死。

“常盤小姐。”雖然急救現場不涉及手術同意書這種東西，但有清醒的關系者在旁邊，姑且還是要說明一下。而且真紀也相信，常盤裏穗能夠接受她的方式。

“我現在需要打開小野先生的腹部，切開胃壁，把鋼管從旁邊拿出來。這樣的話，必須切斷腸道和結腸動脈，會極大影響患者術後的消化吸收。”她說著看了常盤一眼，對方點點頭示意聽懂了。

“但是如果不這樣做，施救無法在30分鐘內完成，不及時解除主動脈鉗閉的話，腸道會壞死，人就沒救了。開腹是目前條件下可以尋找的最優解，希望你可以理解，也可以向小野先生的家屬進行說明。”人體對營養物質的吸收全靠腸道進行，切除腸道毫無疑問會對一個人的消化吸收系統產生不可逆的摧毀，但凡有第二種可能，真紀都不想采用這種極端的做法。

更何況她從沒做過這種手術，這完全是豪賭。

“我明白了。”雖然沒有明白說出來，但從真紀的樣子就看得出來，她自己也沒多大把握，完全是碰運氣。常盤裏穗雖然只是小野的老板，但是事關一個人的生死，她並不會因為沒有血緣關系就事不關己地輕易下判斷。

讓她接受這個方案的是對真紀的信任。

雖然總是在事故現場遇到，但也正是因為如此，常盤才知道，真紀作為醫生，是不會草菅人命的。她提出的一切方案都是當前情況下的最優解，更何況最大的風險，是身為主治醫生的淺井真紀本人承擔。

“我剛才沒有開玩笑，無論結局如何，我真的不會起訴你的。”常盤有心緩和氣氛，勉強扯出一個笑來，“也不會讓他的家屬起訴你。所以，你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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