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個小食盒去諸葛先生書房，不光諸葛先生在，無情也在。原本無情是習慣在“小樓”辦公的，但是最近天熱，南星說懶得跑，硬要他過來。幾次之後，無情也就習慣在這邊處理公文情報，不光有風輪和充足的冰塊，還能順便吃個點心。

人未到，聲先至：“爹爹，魚兒哥哥，我來了啊。”

南星輕功太好，行動一點聲音都無，若是不先揚聲，會嚇到人的。

諸葛先生停筆，活動一下手腕：“今天是什麽？”

“糖蒸酥酪和千層酥。”南星邊說邊端出來。

無情也停了筆，擡頭一看，“不一起吃？”只端了兩份出來。

南星摸摸肚子：“忘記夏夏哥已經出門了，多做了一份，一生氣，就連自己那份一起吃掉了。”

處理繁瑣的公文政務之餘，聽到這種趣事，師徒倆自是很給面子的笑了。

他們吃著點心，南星無聊，就去翻看無情那桌上的江湖情報。這些事從來不瞞她，有時有重要消息還會直接送去“鳥巢”一份。

忽然看到熟悉的名字，南星抽出一張紙來：“蘇夢枕這是在打樹老頭的主意嗎？”

紙上是“金風細雨樓”頻頻向禦醫樹大夫施恩的消息。

無情道：“除去隱世不為人知的隱士外，目前能尋到最好的醫者就是樹老了。蘇夢枕那身病，尋常醫者還真沒什麽用處。”

南星問道：“那樹老頭怎麽說？”

無情道：“很有可能會應下。樹老與蘇夢枕亡父有交情，他努努力，再向宮裏那位示弱求一求，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南星眼睛轉一轉：“蘇夢枕的病很難治嗎？有機會的話，我扮個藥童跟著樹老頭過去看看怎麽樣？”

諸葛先生道：“要去的話，正大光明的去。‘金風細雨樓’有目前江湖上最全的資料庫。若是被人看穿了裝扮，反而顯得別有用心似的。”

南星自動翻譯為“可以去”。“好吶。話說這個蘇夢枕也真是個人物，‘金風細雨樓’在他手裏比在他父親手裏發展的還快啊。之前不是還有傳言說‘六分半堂’的那位要把女兒許給他嗎，真的假的？”

無情吃著帶淡淡酒釀香氣的糖蒸酥酪，很是順口，也不介意滿足一下南星的八卦心裏。“真的。不過蘇夢枕沒應下。事關雷損之女的名聲，兩邊都下了封口令。但盯著那兩家的人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被‘封口’的，很快就傳揚出去了。”

南星咧嘴：“真慘。不是說雷損的女兒特別特別美貌嗎，又是嫁給他不是他嫁過去，蘇夢枕怎麽還不從。”

無情淡淡的道：“當誰都跟你一樣，只看美不美貌嗎？”

南星哼一聲，立刻還嘴。

諸葛先生一向不攔他們鬥嘴玩鬧，每每還看得津津有味。今天卻有點走神。

南星走過去給自家爹爹捏肩：“爹爹累了嗎？把公文扔給魚兒哥，你去歇歇怎麽樣啊。”

諸葛先生笑道：“你這丫頭，賣人倒是越來越熟練了。”

南星嘿嘿笑道：“反正魚兒哥又不會不同意，好人我來做，累活推給魚兒哥，三個人都高興，多好啊。”

諸葛先生伸手在南星額頭上輕戳一下，“你啊。”到底說起了心事，“我這幾日每晚都夢到劍僧，總覺得不是什麽好兆頭。”

無情眼神一利：“我讓人多留心那邊的情報。”

南星道：“略略不是也去了，他能幫森森的。”

諸葛先生道：“並不是一到地方便能成功臥底，需要很多鋪墊才成。”

南星明白了，托著下巴想了想，忽然整個人都興奮起來：“爹爹！那我去吧！我媳婦……動兒姐能去，我也能，我替你看看森森去啊。”

無情眼中精光一閃而過：“世叔。”

諸葛先生沈吟片刻：“讓我考慮一下。”

南星心中一動，有門啊。

無情三兩口吃完糖蒸酥酪：“啾啾你先回去，我跟世叔談談。”

南星應一聲，對無情使眼色。無情對她點下頭，表示會幫她說話。

南星走後，無情勸道：“世叔，啾啾本就天賦異稟，除非永遠將她拘在府中……就算將她拘在府裏，她也是會長大的。她那般的本事，世叔忍心將她困在後宅方寸之地？”

諸葛先生嘆口氣。南星不學武時，他擔心。學了武之後更擔心，尤其是試過她的武，諸葛先生心中有數，女兒大概是“天下無敵”了。這倒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事，甚至有些理所當然。“天下第一”總有，但能用“芥子”之人，卻只有她一個。

這也讓諸葛先生起了另一種心思。他不是沒教出過心術不正之人，甚至那現在被稱為“青梅竹”的年輕人，就是他親自訓練出的天賦最高的武學高手。這樣的人才，一朝入了邪道，做起壞事來，帶來的損失不可估量。

人之常情，諸葛先生也忍不住會想，“青梅竹”雖是高手，卻總有人能制住他。可若是女兒也……那可有誰能節制她一二呢。

這個心結存在很久了，除了這點，另有一份“怕”在裏面。該說南星到底和別人不同嗎，“青梅竹”的叛變讓諸葛先生痛心不已，卻在得知消息後便決定要將人除掉。但若是這事放在南星身上，諸葛先生只要一想，就覺得心都要碎了。

不是沒人勸過，這憂心未發生之事的情況在諸葛先生這樣的智者身上是很難出現的，平時跟他交好的諸如大石公、舒無戲等人都勸過，但收效甚微。諸葛先生好像只在南星身上入了執念，走進死胡同出不來了。

勸說收效甚微，好在南星也還年幼，乖乖留在府裏學習，雖也有想要出門闖蕩的意思，但玩才是主要目的，被拒絕之後也就不提了。

這邊如何勸說不提，南星也在問“芥子”裏的青桐：“你說我這麽厲害，爹爹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青桐道：“恐怕就是因為太厲害了，所以才不放心吧。”

南星秒懂：“怕我做壞事？”

青桐點頭：“我還挺能理解的。在原來那界，修行之人壽數雖比凡人長，可一但修為不進步，也是會耗盡壽元而隕落的。絕大多數修行之人會平靜的接受這點，但也有人會就此墮入惡道。”

“惡道？”又是沒聽過的詞。“做壞事嗎？”

青桐解釋道：“好事和壞事的定義很模糊的。像修行之人積累功德就十分不易，比如有餓虎傷人，救了人算做了好事，可對餓虎來說，也是絕了生路。修行之人感悟大道，眾生平等相待，只救人是不行的。需得去市集買上肉，將人救了之後再餵了虎才是。還要防止人一次得救產生依賴之心，再次鋌而走險。也要防止虎因得到投餵想要不勞而獲。做一件事恨不得查上幾代因果，總之，煩的很。”

南星深有同感：“那我可能懶得做了。”

青桐道：“所以有很多修行人都是什麽都不管，只自己修行的。沒有功德護體，可也免了因果纏身。”

青桐接著道：“至於‘惡道’，比起做功德來，就容易多了。修行之人比起凡人來總是有大神通的。有的壽元將盡時入了執念，跑到凡人城市大肆殺戮一番。有的去搶掠同為修行之人的物品尋求突破。有的也直接殺害道行不如自己的修行之人，強取其修為。種種惡事不一而足。”

南星吸氣：“都是欺負不如自己的人，有意思嗎？”

青桐笑道：“就是這話。確實沒意思。殺滅凡人只是見不得自己將死，不如自己的凡人卻活著。死之前攬了這許多惡業，怎會有好結果。搶掠殺戮同為修行之人的，總會落個心魔纏身，最終自食惡果。反正許多年來，也只有功德滿身或是不沾因果之人飛升，身負惡業之人卻是一個都沒見到。”

南星道：“明白了，我本事太大了，爹爹怕我欺負人沒有節制，不知不覺就成了有惡業的人。”

青桐點頭：“我觀上仙心性上佳，您父親實屬杞人憂天了。不過他近幾年應該是趕上心境上的突破之時了，在唯一血脈身上入了執念，也是人之常情。”

“爹爹要突破了啊。”南星挺高興，“執念……說起來，還是疼我才會這樣的。有什麽辦法能幫幫他嗎？”

青桐道：“這不好說，心境突破和修為不同，只有自己想通才行。若是別人，上仙還能講講道理，徐徐圖之，盡些力。但是對您父親，您自己就是執念本身，實在勸不得。”

南星郁悶了。

青桐道：“說白了，力量相差太過懸殊，您父親半是疼愛，半是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入執念簡直理所當然。不過上仙也不必憂心，我看您父親智慧過人，是足可突破的，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南星想了很久，嘆口氣：“算了。既然我什麽都做不了，那就乖乖聽話吧。沒準能勸爹爹的人很快就來了，爹爹馬上就想通了，突破了呢。”

青桐笑道：“大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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