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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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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楚留香的嘴裏都在發苦,簡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蝙蝠公子卻很愉悅地笑了,他只道:“若是知道楚香帥也在我這蝙蝠島裏,不知有多少女客要來,要爭著見識一下楚香帥男人的風采。”

楚留香:“……”

他簡直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等著他的竟然是這種毒計。

半晌,他才勉強笑道:“那豈非並不是在懲罰我?”

一個女人如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在這黑壓壓的石窟之內,有如泉水叮咚,只可惜,楚留香剛聽了那話之後,最不想聽見的,就是女人的聲音。

他抿著嘴,不肯說話。

那女人的腳步聲卻是一步步的逼近,終於在他身邊停下。

即使在這麽近的距離之下,楚留香也沒法子看到這女人的五官,這裏實在是太黑、太黑,黑到可以隱藏一切的罪惡,也或許正是如此,這裏才能成為一個沒有任何規則、沒有任何道德與法律的銷金窟。

黑暗之中,一只女人的手伸了出來,楚留香被吊在原地,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那只手就輕輕地撫上了他的側臉,楚留香側過頭,有些嫌棄地避開了。

那女人道:“香帥為何如此嫌棄我?聽說你最是風流倜儻,閱女無數,這裏雖然看不見,我卻可以保證,我長得一點兒都不難看。”

楚留香道:“那倒是不必了。”

那女人吃吃笑道:“為何?難道你不喜歡女人勾引你?”

楚留香道:“你說得對極了,我確實不喜歡女人勾引我,我喜歡自己去勾引女人。”

那女人笑道:“那你為什麽還不來勾我?”

楚留香:“……”

楚留香簡直已不想說話。

他不搭理這女人,這女人卻也並不生氣,她的笑聲依然很愉快、很愜意,像是一段絲綢、亦或是一段藤蔓植物一樣,而她的手,也化作了藤蔓似的植物,楚留香深深地嘆氣,簡直已說不出話來。

半晌,那女人道:“香帥不虧是香帥,身姿如此矯美……我實在是喜歡得很……”

楚留香:“……”

楚留香道:“可惜得很,我對姑娘一點興趣都沒有。”

那女人道:“你怕是不知道蝙蝠島是什麽地方。”

楚留香道:“哦?”

那女人吃吃笑道:“這地方什麽都有,你們這一次同行的,那個叫柳無眉的女人,不正是為了求藥而來?這裏的靈丹妙藥多的能堆成山,你對我沒興趣,那也沒關系的。”

楚留香:“……”

楚留香今日份的無語加起來已經比他前幾十年還多了。

他板起臉,道:“我只覺得這天下無恥的男人多,沒想到竟還有無恥的女人。”

那女人振振有詞道:“男人女人都是人,男人可以買女人,女人也一樣可以買男人。”

楚留香又說不出話來了。

那女人便吃吃笑著靠近了楚留香,喃喃道:“這裏這樣黑,又這樣冷,我看只有你是暖和的。”

她的腰肢簡直柔軟如靈蛇一般,而她的整個人,也好似是一條冰冷的蛇,在嘶嘶地吐著紅信子,好似要將楚留香纏死似得,就在這蛇纏上來的一瞬間,楚留香忽然暴起,以被吊著的雙手為支點,一腳踹出,正正好踹在了這女人的肚子上。

他雖是個憐香惜玉之人,對這樣的女人卻一點都不留情,使出了四五分的力氣,一個輕功卓絕的人,腿上的功夫絕無可能不好,楚留香的雙腳之上,帶著沈重的鐐銬,而他本身也因為那迷煙而渾身脫力,這一踹,是他強行運功的結果。

一聲尖叫過後,那女人重重的落地,隨即就是一陣痛苦地嘶聲,那女人惡狠狠地尖叫道:“你!你!楚留香,你不是人,你簡直就不是人!”

楚留香想要摸一摸自己的鼻子。

但他的雙手被束縛起來,自然是沒法子動的,所以他只能嘆了一口氣,道:“我若不是人,姑娘就只能是禽獸中的禽獸,畜生中的畜生了。”

那女子一哽,已忍不住要沖上來,好好教訓教訓這膽大包天的男人了。

從黑暗之中,忽傳來了破空之聲,那是一條牛皮制的鞭子所發出的聲音,牛皮鞭在空氣之中揮舞,發出“咻咻”的聲音,在這一片漆黑之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威脅恐嚇之意。

楚留香唯有苦笑。

看來今天真的是免不了捱一頓皮肉之苦了。

這並不是楚留香第一次被這樣吊起來打,但是上一次,卻已可以追溯到他七八歲的時候了,那個時候,他與胡鐵花去別人家偷酒,被人家發現,躲在空缸裏發抖。

饒是如此,他也沒能逃得過被主人家一頓好打的下場。

這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楚留香對所有的細節都已完全忘記,但不知為何,他對那一種深入骨髓的屈辱與痛苦,卻記得很清楚。

他的過去雖是一個迷,卻絕不是幸福的。

楚留香苦笑起來,渾身的肌肉已有些緊張了,被吊起的手臂之上,青筋一條條的暴起。

他這幅樣子,若是讓玉姣看見,或許玉姣還會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那雙漂亮的藍眼睛,許是已看呆了。

但她絕不會允許除她之外的人這樣對待他的,她若看見,一定會憤怒地將這女人拖下深海之中,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的。

這時,蝙蝠公子忽然道:“住手。”

女人呼吸一窒,卻是不敢有任何微詞,默默地就退下了。

這跋扈囂張的女人,只因為蝙蝠公子一句淡淡的“住手”,竟連一句分辯的話都不敢說,足以證明,這蝙蝠公子在蝙蝠島,真乃是說一不二的主人,任何人都沒有膽子違抗他。

楚留香沒有說話。

蝙蝠公子道:“沒想到風流浪子楚留香,竟好似變成了貞烈的女人一樣,要把衣服緊緊地裹起來。”

楚留香淡淡道:“沒有人喜歡被這樣對待。”

這與風流與否,根本沒有任何關系。

蝙蝠公子笑道:“是麽?或許是因為你已愛上了那鮫人。”

楚留香的聲音依然很平淡:“你在說什麽,我簡直是一點兒都聽不明白的。”

蝙蝠公子道:“是麽?你不明白,那你為什麽甘願自投羅網,也不願讓她一同來我這蝙蝠島呢?玉姣公主如今在何處?”

楚留香心中暗暗地驚訝。

他嘴上倒是仍然滴水不漏,只道:“玉姣就是玉姣,何來公主一說?這世上竟有鮫人?你怕不是志怪本子看多了。”

蝙蝠公子笑了。

他淡淡道:“你若不知玉姣是鮫人,為何要把自己的血肉分給她吃?”

……他竟是連這個都知道。

楚留香不說話了。

蝙蝠公子也不在乎他的態度,只是慢慢地道:“我想要的是鮫人之淚。”

楚留香道:“鮫人淚?”

蝙蝠公子道:“這鮫人淚乃是至寶,你知道麽?”

楚留香笑道:“難道這鮫人淚,還能讓瞎子覆明不可?”

蝙蝠公子忽然不說話了。

半晌,他才嘆道:“你知道我是誰了。”

楚留香道:“原隨雲。”

蝙蝠公子覆而又笑,道:“你早就懷疑我?”

他這就算是承認了。

楚留香道:“海闊天的船沈了之後,你的船來的太及時雨。”

原隨雲道:“還有呢?”

楚留香又道:“你船上的那些守衛,好似不是人,是怪物。”

原隨雲淡淡道:“不,你猜錯了,他們是人,只不過是一種奇怪的人。”

楚留香不動聲色道:“哦?”

原隨雲道:“我發現這島時,你猜這島上都是什麽?”

楚留香道:“是什麽?”

原隨雲道:“都是死人的屍骨。”

楚留香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原隨雲道:“但這卻不是普通的屍骨,而是一種被叫做怨骨的東西,這種屍骨,只有生前有極大的怨氣之人死去,才能形成。”

楚留香道:“這怕不是你一個人類能夠知道的消息。”

原隨雲淡淡笑了笑,道:“的確,是我認識的一個朋友告訴我的。”

楚留香道:“這朋友不是人,對不對?”

原隨雲道:“這朋友正是怨氣所形成的一種怪物,沒有實體,在我路過一片古戰場之時,他找上了我。”

楚留香道:“哦……”

原隨雲自顧自地講道:“人是看不穿我的心的,只有這種怪物,才能看穿我的心思,找上我來,也正是它,帶我來找到了這島嶼。”

楚留香嘆道:“的確,江湖上的人,有哪一個不稱讚你的才高八鬥、溫和敦厚,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心為什麽又是這個樣子的呢?”

原隨雲淡淡道:“哦……那江湖上的人,雖然面子上稱讚我,卻哪一個不在心裏同情我?甚至會想,那原隨雲,即使才高八鬥、武功蓋世又如何?還不是個瞎子,連這人世間最容易享受的色彩與景色,都永遠無法求得。”

楚留香道:“你接受不了這種同情,因為同情意味著他們站在更高的地方,而你是被看不起的。”

原隨雲道:“只是一些如臭蟲一般的江湖草莽,竟也能對我說三道四,竟也可以站在高出去假惺惺地同情我。”

他的聲音也已冷了下來。

這天之驕子是如此的自視甚高,他的自尊心是這樣的強,但他的身體卻是殘疾的,他這一輩子,都享受不到常人一睜眼就可以享受的到的色彩與景色,這一輩子,也都要被一些他根本看不起的人,去指指點點,同情或者幸災樂禍。

原隨雲如何忍得?

楚留香道:“你受不了這一點。”

原隨雲道:“所以那沒有實體的怪物找上了我,告訴了我這個島嶼。”

楚留香道:“他找你,難道是想單純的幫助你不成?”

原隨雲淡淡道:“那自然不是,他是妖魔,是以人間的怨氣為生的東西,他想要的,是讓我不停的去制造怨氣,供它好好活著。”

楚留香道:“這妖魔看人倒是很準。”

原隨雲道:“好像是這樣的。”

楚留香道:“然後你就在這裏,建立了這個蝙蝠島,做一些罪惡的勾當。”

原隨雲道:“你猜猜看,我做了什麽?”

他的語氣仍是淡淡的,卻透露出幾分愉悅來,好似一個世家公子正在賞花作詩一般。

楚留香道:“你擄了很多女人來這裏,供來蝙蝠島的這些人享樂。”

原隨雲道:“不止。”

“哦?”

原隨雲笑了笑,道:“她們這些女人,倒是很有意思,一直被我關在這裏,有些人卻還是想著要逃回家去,所以我就把她們的眼珠子挖出來,再把眼皮縫上,她們不是受不了這無盡的黑暗麽?那我就讓她們永遠逃不出去。”

楚留香不說話了。

他已震驚地說不出話。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高貴的世家公子,居然能做出這樣可怕的事情來……竟然能夠用這樣淡然、愉悅的語氣來說這樣可怕殘忍的事情!

楚留香道:“你,你……!”

原隨雲忽然有些悵然,道:“但其實,瞎子看到的不是黑色。”

楚留香不說話。

原隨雲的聲音自黑暗之中傳來,陰森森的,令人止不住的害怕:“瞎子看到的是虛無,只有虛無。”

“黑暗”,也是一種顏色。

但“虛無”卻是什麽都沒有,這種虛無,自原隨雲三歲的那場大病之後,就永恒地跟隨著他、折磨著他,也或許,正是這種虛無感,讓他覺得人生做什麽都沒有意義,唯有掀起一些大的風浪來,才能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

原隨雲道:“至於那些拿著錢來我這裏買東西的人……你難道以為,他們就是享樂的那一方?”

楚留香道:“……那些人怎麽樣了?”

原隨雲道:“他們既然來了,就在我手上留下了把柄。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件事,關外刀馬門的門主關十三,不知為什麽居然瘋了,把自己家裏所有的妻妾兒女全都砍死餵馬,自己疾呼著消失在了大漠深處?”

楚留香道:“這是你的手筆……?”

原隨雲道:“人,真是一種非常神奇的東西,意志再堅定的人、只要有了一絲縫隙,就能慢慢地擊潰他,其中的訣竅在於,一定要慢、慢慢的去讓他崩潰。關十三有把柄在我手上,在我第一次要挾他,要他把女兒送到蝙蝠島上來的時候,他挑選了他最不在意的那個女兒。”

楚留香道:“關十三有七房小妾,六個女兒,八個兒子。”

原隨雲道:“所以這一次,他很快就屈服了。”

楚留香又不說話了。

原隨雲又道:“後來,我一次又一次的威脅他,慢慢的把條件升級,讓他的底線一退再退,他就慢慢地變成了我的一條狗。訓狗的過程實在是很有趣,讓我忍不住多訓幾條。”

楚留香已不想再問。

原隨雲卻有些得意,他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最後為什麽會被逼到那種地步?”

楚留香冷聲道:“為什麽?”

原隨雲道:“因為我在威脅他親手送來女兒,親手殺死最信任的手下之後,又要他來了一次蝙蝠島,這一次,我好好的招待了他,告訴他蝙蝠島是個好地方,只要他一直聽我的話,他就能在這裏好好的放松,他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給他。”

楚留香道:“他想要什麽?”

原隨雲道:“他想要一個公主。”

楚留香楞住了。

原隨雲道:“你看,男人就是一種這樣的東西,自己受了苦難之後,不敢揮刀向我,卻一定要拉一個高貴的女人下水,沖著她去報覆,好似這樣,就能證明自己不是懦夫。”

半晌,楚留香才道:“那……那個公主……?”

原隨雲道:“死了,死得非常慘,就是關十三動的手。”

楚留香的心裏忽然浮出了一個非常可怕的想法,他的頭皮幾乎已經發麻,脊背上升起一陣一陣的寒氣。

他澀聲道:“那個公主是……”

原隨雲道:“那根本不是什麽公主,那是關十三的女兒關瑩。”

楚留香的胃裏翻江倒海,他已被惡心的恨不得嘔吐!!

原隨雲笑了,笑得很是愉悅。

他道:“我把他送回家之後,才告訴了他這件事,然後他就發瘋了,殺了自己的全家。後來我的人就把他擄了回來,餵他吃下了蝙蝠島上原有的那些怨骨,現在,他也已變成一個怨氣所控制的行屍走肉,靠吃活人的血肉為生,當然了,妖怪也可以。”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這就是怨骨的作用,可以使活人變成被怨氣驅使的怪物,身上無時無刻不散發著怨氣,這樣,我的那位妖魔朋友,在蝙蝠島也能過得很好了。”

楚留香久久地不說話。

這原隨雲的心,竟惡毒、醜陋到了這個地步,讓人遍體生寒。

人類認為妖怪兇惡,但有些人藏在人皮之下的人心,才是這世上最可怕、最醜陋的東西之一。

楚留香道:“那玉姣呢?你要鮫人淚究竟有什麽用?”

原隨雲道:“鮫人淚又不能使我覆明,對我來說有什麽用?無用之物罷了。”

楚留香皺眉道:“那你為什麽要設計這許多?”

原隨雲道:“我的這位妖魔朋友需要,我就來做了。”

他的語氣淡淡的。

原隨雲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做這些事,並不是因為他想要通過這些事得到什麽財富或者權力,做壞事本身,才是他的目的,他自己內心空虛,就一定要把所有靠近自己的人都拉入地獄之中,這樣他才會覺得爽快!

鮫人也是一樣的。

他道:“我只聽說,這位鮫人公主,乃是現存的唯一一位鮫人,可是她活的卻很無憂無慮,整日只會在海底到處游玩,所以我就很討厭她。”

楚留香道:“剛好,你這位妖魔朋友,需要她的眼淚。”

原隨雲道:“是的,它要鮫人淚做什麽,我全然不在乎,我只聽說,鮫人只有心碎之時,才會流淚,於是我就想要試一試,她究竟什麽時候會流淚。人心我已玩明白了,這訓狗之法,我已不知道在多少人身上試驗成功了……你知不知道枯梅大師,就是那華山派的掌門。”

楚留香道:“……前段日子,她還俗了。”

這也是江湖上的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枯梅大師如今六十有餘,幾乎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了華山派,如今居然還俗了。

原隨雲道:“因為她愛上了我,甘願在蝙蝠島上與我作伴。”

……這簡直又是一道驚雷。

楚留香道:“所以,你自覺已把人類看透看穿,玩弄於股掌之間了,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了鮫人公主的身上。”

原隨雲道:“她躲在海底,我本是抓不住的,不過說來也巧,某一日她浮上海面來玩,正好被我的手下所逮住,我那妖魔朋友也很是神通廣大,弄到了一種令鮫人不能逃回大海的藥,誘她喝下。其實那一種藥是有時限的,但我那妖魔朋友,在藥中加入了一縷自身的死氣,時刻消耗她的妖氣,她就再也回不去大海了。

那個時候,我的手下們正在另外一處落腳的島上,我便令他們在那個島上現行給她一點教訓吃吃。”

楚留香不說話了。

原隨雲忽嘆了口氣,有些遺憾地道:“探索底線的事情,的確得慢慢地來,所以我命人一步一步的去折磨她,用刀劃傷她,用鞭子鞭笞她,用烈火去燒她……鮫人的生命力很頑強,她的傷會自動愈合,但無論我們如何對她,她竟都是不哭的。”

一種冰冷的憤怒,忽然自他體內升起……玉姣、玉姣,可愛又可憐的玉姣,她受了那樣多的苦難、那樣多的折磨,卻只是為了滿足原隨雲閑得發慌而生出的惡意……

甚至,鮫人淚究竟何其珍貴,他都毫不在乎,他只是享受讓她崩潰痛哭的瞬間。

他又心痛,又恨得要命,這原隨雲,簡直比魔鬼還要魔鬼,他的玉姣若是遇不到原隨雲……現在還好端端的在海底抓水母、吃果子。

……她不該遭受這一切的。

楚留香的手,忽然開始發抖。

在他長大之後,他已很少發抖。

半晌之後,楚留香冷酷而平靜地聲音,才在黑暗之中再次響起:“所以你要把她帶到蝙蝠島上來。”

像關十三的那個可憐的女兒關瑩一樣。

原隨雲滿懷遺憾地道:“可惜她竟還有力氣逃走。”

然後玉姣就遇到了楚留香,楚留香擁著她,度過了人生之中最甜蜜、最美好的時光,如今,玉姣已成為了他下定決心要珍愛一生的妻子。

原隨雲道:“誰知,她竟還遇到了你,這真是讓我的行動又困難了許多。”

楚留香道:“石觀音來到海老大的船上,也是你設計安排的。”

原隨雲道:“那蠢女人,一聽鮫人淚可以使得女人返老還童,永葆青春,便什麽也不管不顧了,我只聽說她也是個同道中人,喜歡折磨比她好看的女人,卻不想原是個草包,竟被你們兩個殺了。”

楚留香道:“隨後,你設計讓我找到了柳無眉夫婦。”

原隨雲道:“海老大經不起威脅,我讓他說什麽,他就乖乖照辦了。”

楚留香長長地嘆息,這嘆息之中,似也有苦澀與心痛。

原隨雲道:“現在你可明白了,你們一步一步的調查,其實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們之所以能來到蝙蝠島,也是因為我想讓你們來。”

楚留香道:“但只有一步,你算漏了。”

原隨雲道:“什麽?”

楚留香道:“你沒有料到,我不讓玉姣踏上蝙蝠島一步,這地方,我替她去蕩平。”

原隨雲冷冷道:“不,我沒有料到,這世上竟有一種天生的補品,可以補齊妖怪受損的妖氣,更沒有料到,楚留香,你竟真的如此慷慨大方,把自己的血奉獻出來給那鮫人公主,你是真不怕死?”

楚留香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麽。

看來,這原隨雲,還不知道李夫人的存在。

這世上的妖怪種類千千萬,每一種,都有不同的天賦,原隨雲的這個妖魔朋友,打上了玉姣的主意,卻不知還有一種吸血姬,她的血能使得受傷的人瞬間恢覆。

這是好事,李夫人與一點紅,也在這島上的某個地方,原隨雲沒有專門針對過李夫人留下陷阱,李夫人就有機會可以突圍。

楚留香道:“或許對你這種人來說,你是絕想不通,為什麽一個人,甘願為了一個認識不久的妖怪獻出自己的血,甚至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原隨雲卻笑了。

他道:“你以為我不懂?我若真的不懂,又怎麽會勾的枯梅大師那老女人為我要死要活。”

楚留香又沈默了。

原隨雲道:“你愛上了那個妖怪,是不是?”

楚留香勾了勾嘴角。

到了這個時候,一提起玉姣,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笑一笑。

原隨雲又道:“那鮫人公主,對你的感情也很不錯,是不是?”

楚留香道:“沒想到你竟像一個長舌鬼一樣,喜歡搬弄這種是非。”

原隨雲不為所動,淡淡道:“愛恨嗔癡,本就是人性之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我既要將人性捏在股掌之間,又怎麽會對愛情避而不談。”

他倒真是個人才!

一個聰明的人,若是惡毒,那真是一場極大的災難。

原隨雲繼續道:“你難道就不曾疑問過,明明讓你們安全到蝙蝠島就行了,為什麽我非要讓海闊天的船沈不可?你難道沒想過,我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這的確也是楚留香所疑惑的。

目前來看,他所有的行動,皆是一環扣一環,唯有沈船這件事,沒有任何意義。

他忍不住問道:“為什麽?”

原隨雲道:“我曾聽說過一種說法,那就是假使想要使得一對男女產生愛情,那就一定要安排他們經歷一些很危險的事情,人在面對危險的時候,會忍不住心跳加速、手心發汗,若是此時此刻身邊有一個不錯的人,人們就會誤認為這種感覺對對對方的愛意。”①

楚留香:“……”

楚留香道:“你是為了撮合我們?”

原隨雲道:“畢竟你楚大少爺的風流,誰人不知,我沒把握你愛上她,但這不是重點,更重要的是,我的確很想探究一番,這說法對無知無覺的鮫人是不是也很管用。”

原隨雲在定下計謀之時,只知道楚留香把自己的血奉給了玉姣,卻並不清楚楚留香的血究竟有何妙用,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認為,這兩個人可以在木板上漂浮的時候,產生深厚的感情,再也不能分開。

卻沒想到,這一著,反而讓玉姣趁亂,消失在海中,如今卻也是再也找不著了。

這就是信息差所造成的失誤。

楚留香想笑。

原隨雲處心積慮的安排一場海難,竟是為了使得自己與玉姣相愛,但他卻不知道,早在這場海難之前,他們已互通心意,成為了彼此生命之中再也割舍不下的一部分。

“愛”本是就不可以被安排的東西。

原隨雲嘆道:“我竟是棋差一著。”

楚留香不說話。

他的雙臂,已被吊起來很久了,雙臂實在是難受得很,不想說話。

他想不想理原隨雲,對原隨雲來說卻是沒什麽關系的,他或許只是想找一個人,展示展示自己這些年的成果,分享分享自己的心得體會罷了。

至於聽者是誰,根本就是不重要的。

原隨雲雖然棋差一著,但他的心情卻依然不錯,只聽他道:“不過這樣也好,我本就打算用你來釣那鮫人公主的,那鮫人公主受了那麽多的苦難,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但假如她愛的人死在她面前呢?她會不會掉下眼淚來?”

楚留香長長地嘆息。

他道:“你要殺我?”

原隨雲輕輕一笑,道:“是,不過在殺你之前,為了把那位鮫人公主從海底釣出來,我也準備了不少好戲。”

楚留香說不出話來。

原隨雲道:“我要公開競拍你。”

楚留香:“……”

原隨雲道:“十萬兩白銀,讓這些對你感興趣的人,可以親手拿著鞭子鞭打你,楚香帥縱橫江湖多年,怕是從沒有過被人當做待宰的羊一樣吊起來打的經歷吧。”

楚留香幹巴巴地道:“那倒是還真沒有。”

原隨雲又道:“五十萬兩,競拍一位英雄,能夠親手挖出你的眼睛,這價格,似乎也不貴。”

楚留香苦笑一聲,道:“的確不貴,這江湖上的確有很多人,恨我入骨,其中有錢的人也不少。”

原隨雲道:“你既然不喜歡黑暗,我就讓你看一看,失去了雙眼的人,面對的是怎麽樣的虛無。”

楚留香不說話了。

原隨雲又道:“接下來嘛……那鮫人公主若是還忍著能不出來,我就先賣一次你,不知枯梅大師願不願意買下你一次?”

楚留香的臉色已很差了。

原隨雲道:“當然了,鮫人公主實在是很厲害的妖怪,她力大無窮,活人哪裏夠她活撕的?不過,我這裏的這些吃了怨骨的行屍走肉們,倒是好用得很,他們十分饑餓,只要我一聲令下,就會把目標直接活吞下去,更好用的是,這些行屍走肉,死了都還能爬起來繼續動,即使是變成一堆屍塊,也依然能夠拼起來繼續動,你說,鮫人公主就算再厲害,她又能不能敵得過這些行屍走肉呢?”

楚留香的心已慢慢地沈了下去。

他只希望玉姣千萬不要找上門來。

原隨雲又道:“你有沒有聽見水聲?”

楚留香不肯理會他。

原隨雲道:“這裏是石窟最底層,這寒潭,與海底相連,是唯一能從海底進入石窟的路,我在這裏競拍你,玉姣公主一定聽得很清楚。”

楚留香道:“我不會再出聲了。”

原隨雲淡淡道:“是麽?”

說完這句話,二人就再也沒有開過口。

原本只有兩個人的石窟之中,卻慢慢地進來了更多人,楚留香能聽到人竊竊私語的聲音,好像在在好奇,這一場特殊的競拍,競的究竟是什麽貨物。

楚留香,成了貨物。

剛剛那被楚留香踹了一腳的女人又出現了,她似乎已恢覆好了,又發出了那種銀鈴般的笑聲。

忽然,從黑暗之中襲來一鞭,惡狠狠地打在了楚留香的脊背之上,一種尖銳的、火辣辣地疼痛瞬間襲來,令楚留香緊緊地咬住了牙,這是一條非常惡毒的鞭子,浸了鹽水,一下下來,幾乎讓楚留香眼前一黑。

他昂起了頭,呼吸聲之中,也帶著痛苦,但他一如自己剛剛所說的一樣,一聲不吭。

他很冷靜,即使在此時此刻,雙手還在試圖解開繩子,只是這繩子,也是一種很奇怪的繩子,楚留香之前從未見過,或許這也是一種完全不屬於人界的東西,所以他才沒法子解開。

這時,那笑聲動聽的女人開口了,道:“諸位知道被綁在這裏的人是誰麽?”

眾人竊竊私語。

女人笑道:“這中原之中,有一位流氓之中的大元帥,一位雖然偷東西,卻沒有人會稱他是小偷的人,盜帥踏月留香,盜帥,說的就是他。”

有人驚呼道:“楚留香!竟是楚留香!”

另一人道:“蝙蝠公子竟能捉到楚留香!”

有人撫掌大笑:“好啊好啊,楚留香,你在江湖上威風了這麽多年,如今竟像是屠夫鉤子上的豬肉一樣,只能任人宰割,實在是有趣得很。”

楚留香依然一聲不吭。

那女人似乎很是不滿他的態度,又惡狠狠地揚起了鞭子,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讓人皮開肉綻的聲音,便在這漆黑的石窟裏回響起來,這石窟的回音很好,愈發顯得此地如人間煉獄一般。

也正因為此地回音很好,所以每一個人,都能聽清楚留香痛苦而壓抑的呼吸聲。

那女人大笑,甩下鞭子,大聲喊道:“起價十萬兩!只要有十萬兩,就能讓楚留香折磨得生不如死!誰出價!誰出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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