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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斷斷續續地下了四五天，積雪阻擋了很多人歸家的路，直到太陽重又升起，街道上的積雪漸漸消融，棲霞長公主的馬車終於能踏進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大年三十當日了。

近來由於江湖人進入京城的太多，年末時候城守也不敢放松警惕，所有進出的馬車都要經過嚴密盤查。在這眾多被擁堵的馬車裏，唯有一輛黑色的馬車有些特別，看不見車內坐著何人，只見車夫遞出去一枚玉佩，城守伸頭看了一眼，立即揮手示意放行。

“長公主請。”

眾人恍然，難怪城守如此恭敬，原來來人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姐姐，棲霞長公主。

馬車平緩地駛入京城的街道，外表肅穆尋常的馬車，內中卻別有乾坤。一張簡略的美人榻上，棲霞長公主正愜意地斜靠在厚厚的坐墊上，她正拿著一封信隨意地翻看著，偶爾張開口接過旁邊遞過來的葡萄，而負責餵葡萄的自然是她的駙馬，威寧侯衛離。

衛離比棲霞長公主虛長兩歲，一個已至不惑，另一個將近不惑，但這對夫妻似乎近得上蒼恩寵，看起來十分年輕，讓人很難相信他們的兒子都已經到了該成親的年紀。

“衛離，你兒子在想什麽？”似乎是忽然想起什麽，美婦人匆匆咽下葡萄，伸出一手吐出葡萄籽放在馬車內小幾上的茶盤裏，坐正身子挑眉看向自己的丈夫，“什麽叫不許告訴玉兒他的真實身份……他裝病上癮了？”

棲霞長公主生性灑脫，不喜權利紛爭，當初之所以會摻和進皇權爭鬥也是為了自己和弟弟能好好活下去。畢竟出生在皇宮，不爭奪那個位子就等於坐以待斃，她可不想死。

她也一直以為現在的結果差不多就是上輩子燒了高香走了運氣了，因此從不眷戀京城，再加上她的夫君衛離骨子裏其實和她是同一類人，她自從成親後就恨不得帶著丈夫滿世界撒野。雖然後來還是為了給她弟弟鞏固皇位，讓她的丈夫為朝廷賣命多年，她心中對丈夫始終有些虧欠，但對待兒子的時候，那份虧欠的心情就打了個折扣了。

倒不是說棲霞長公主不疼愛兒子，曾經她也是夢想著一家三口出去撒野……呸，出去游玩的，但很奇怪的是她和衛離兩個那麽崇尚自由不喜歡被束縛的人，生出來的兒子卻是個特別有責任心的，這也是他老子當初一點也不含糊把位子交給兒子的最重要的原因。

畢竟比起時時刻刻都想著怎麽撂挑子的衛離來說，對大內密探很有責任心，並且一心想把這個組織壯大起來的衛簡棠顯然更適合做這個統領。

大概是兒子的這份責任心更加襯托出了父母的不負責任，棲霞長公主提起兒子時語氣裏總有點埋汰的意思，這會兒也是，看到兒子在信中讓他們夫妻幫忙欺騙他的未婚妻，她就忍不住嘀咕起來。

“棠兒做事向來心中有數，他這番安排，定是有他自己的打算。”眼看老婆大人似乎沒心情吃葡萄了，衛離這才停止投餵，低頭拿出帕子，一邊擦了擦手指一邊回憶道，“我之前在宮裏見過皇後這個侄女幾次，模樣生得是不錯，就是性子有些過剛了……她大概是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所以總是一副隨時都可以跟別人拼命的樣子，那會兒宮裏，就算是聖寵在身的妃嬪都不敢輕易招惹她。”

聞言，棲霞長公主若有所思地瞇起眼。

“照你這麽說，棠兒喜歡的是烈性子的女人？難怪他瞧不上你妹妹家那小菜花呢。”

衛簡棠姑姑的女兒名蔡婳，本來起這名字是諧音“才華”，事實上蔡婳也確實是傳統意義上的才女，琴棋詩畫樣樣精通，素有京城第一才女的稱號，女紅更是不在話下。蔡婳性情溫柔似水，十四歲情竇初開，一顆芳心就完全落在了“病弱”的表哥衛簡棠身上，可惜衛簡棠一直就不喜歡她，連當她是妹妹的心思都沒，一直對她沒什麽好臉色。

棲霞長公主在看女人方面和兒子的品味出奇相似，她原本和蔡婳的母親，就是她那小姑子就不對盤，對和小姑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蔡婳就更喜歡不起來，兒子不喜歡蔡婳她樂得高興，“小菜花”這個名就是當初那小姑子厚著臉皮提出兩家要結親的時候她給起的。

意思很明顯，她看不上這兒媳婦。

“我可沒什麽妹妹，再說她女兒之前去了選秀，據說指給二皇子做的側妃。”衛離嗤笑了聲，他生母早逝，蔡婳的母親衛夕月是他繼母的女兒。

他那繼母可不是善茬，那時候若不是他自己心智早熟，就被繼母給養廢了。繼母滿心算計著要把他拉下繼承人，好給自己的兒子騰位置，可惜直到她死也沒能生出兒子，她曾經疑神疑鬼以為是衛離給她下藥害她生不出兒子，臨死的時候還在咒罵衛離，把衛離對她最後一點尊重都罵沒了。

衛夕月的婚事也是衛離的繼母千挑萬選出來的，當時威寧侯家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勳貴人家，繼母為了攀上有實權的人家也是費了好些功夫。當初男方是兵部尚書的獨子，衛夕月成為官夫人後還看不上“沒大志”的哥哥生的病秧子兒子，一度不同意女兒喜歡衛簡棠。可惜前幾年兵部尚書被一些案子牽連下馬，原本的官宦人家變成了一般庶民，衛夕月受不了這落差，於是又打起了要把女兒嫁給侄子的主意。

她十分自以為是地想著，她如花似玉又才華橫溢的女兒甘願嫁給那個病秧子，她的哥哥和公主嫂子都該感恩戴德才對，哪裏有拒絕的理由？

但事實上衛簡棠就是拒絕了，給出的理由十分直接且不給面子——“她太醜了。”

衛夕月很不服氣，但是當她終於認真地打量了一下侄子的臉……她拉著女兒走了。

“居然有膽子攀皇子？還真是不能小瞧衛夕月。”棲霞長公主名鳳無暇，人如其名，她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她自己真心對待的人，就不容別人拿虛情假意忽悠她，這也是她看不上衛夕月和蔡婳的主要原因。

事實上她寧可那些不喜歡她的人對她冷著臉，那樣她反倒覺得心安理得。

“籲——”車夫的聲音突然響起，隨著一陣不同尋常的顛簸，車停了下來，鳳無暇和衛離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衛離點點頭，掀開車簾。

“發生什麽事了？”

“侯爺，前面有人在爭執，很多人在圍著看，路被堵了。”車夫恭敬地回道。

衛離松開手回到馬車內說了外面的事，鳳無暇剛長途跋涉，這會兒也無心看熱鬧，揮揮手正想讓車夫繞道走，耳力好的衛離卻忽然“咦”了一聲。

“怎麽？”風無暇挑眉。

“好像是未來兒媳婦。”他聽到有人叫了聲“清奚郡主”。

鳳無暇的鳳眼立即亮了起來，旅途疲憊也瞬間一掃而空。

“下車！”

她一邊說一邊快速起身下馬車，身後的衛離笑了笑，也很快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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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真的太可怕了。

上官洛發誓，他真的只是覺得那個人打老婆打得太殘忍了，忍不住出手“稍微”教訓了那男人一下，誰知道那人忽然就咋咋呼呼地喊著手斷了，不依不饒地要求賠償。要說他上官洛從小到大就沒差過錢，說要賠償他當然也賠得起，雖然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但他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心裏有個聲音在說如果真的掏錢賠償了就是他輸了。

至於輸給誰，輸了什麽，管他呢！總之他少爺不樂意掏錢。

他不掏錢，那無賴男人又開始撒潑打滾，這次幹脆連腿也一起“斷”了，更可恨的是那個剛才被他打得跪地求饒的老婆也撲過來跟著那男人一起喊著要賠償，上官洛簡直傻眼了。

“天啊！地啊！打死人了！你打斷我男人的手腳，我以後可怎麽過啊……”

女人唱作俱佳地跪在男人身邊，哭得涕淚橫流，渾身狼狽又滿臉絕望的模樣讓過路人都於心不忍，圍著上官洛指指點點。有人說他年紀輕輕心狠手辣，也有人說他衣冠禽獸，還有說他看著有錢實際肯定是外面光，不然怎麽連小小的賠償都出不起……

上官洛何曾受過這種屈辱？揮揮手正欲直接走人，無賴夫妻卻雙雙抓住了他的腳踝，他倒是想狠心踹過去，但又擔心自己一腳把人踹死了就更說不清。

正僵持著的時候，空中劃過一聲清脆的鞭響，伴隨著兩聲慘叫，他的腳踝終於又重獲自由，上官洛松了口氣，擡起頭，眼前映入一道熟悉的火紅。

上官洛一直都知道母親的房裏有一個漂亮的姐姐的畫像，每個一段日子就會從京城運來新的，從小到大的模樣都有。有馬背上囂張睥睨的，有深宮裏安靜賞花的，還有屋檐上擡頭望月的，高興的，失落的，悲傷的，他看過所有的畫，雖然他不知道畫中人是誰，卻一直覺得自己認識了她一輩子，少年心中早就隱隱有些說不出的仰慕心思。

前幾日終於從母親那裏得知了畫中女子的真實身份，他內心是很高興的，這幾日一直在這附近徘徊也是想碰運氣能不能再見到“姐姐”，現如今終於遇到了，他立刻高興地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姐！”

上官洛自來熟的模樣讓白玉潔執鞭的手頓了下，不過她眼下沒功夫細想這些，只略微對他點了點頭就轉過頭看向地上各自挨了一鞭子正瑟瑟發抖的夫妻。

“王貴，丁香，你們又來合謀訛錢了？”

“白大小姐……”王貴，也就是號稱手斷腳斷的那男人，立刻生龍活虎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但剛起身一半就被白玉潔的身後的可憐一腳又踹得跪了下來。

“看清楚，你眼前這位是皇上親封的清奚郡主！”

“郡……郡主？”王貴跪在地上抖了抖，他好歹也是京城人，自然知道“郡主”是什麽意思，心頭忽然一涼。這白玉潔原本只是個侯府小姐的時候都那麽橫行霸道，現在是郡主了，要弄死他還不是一擡手的事？

“郡主！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這位小公子是您的弟弟，求您饒命！”他急忙跪在地上猛磕起頭，眼看一旁的丁香似乎都傻了，他立刻粗魯地按住她的頭猛地往地上磕，“趕緊的，死婆娘，還不快跪下給郡主磕頭！”

丁香原本在“演戲”的時候已經被打得夠嗆，剛才又吃了白玉潔一鞭子，這會兒已經頭暈眼花，被王貴這麽一按，險些磕在地上起不來了，還是白玉潔一腳踹開王貴，蹲下來把丁香扶了起來。

“丁香，我再問你一次，你要不要和王貴和離，本郡主可以保證不會讓他來糾纏你。”

她問的認真，完全不顧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其實這問題她真的不是第一次問丁香了，可惜丁香性格太怯懦，生性不會反抗，又被王貴徹底打怕了，從來都不敢想要離開。

“郡主……”丁香擡起頭抹了抹臉上的淚水，一臉興高采烈地開口，“郡主要是可憐我，就給我男人一點銀子吧，他都跟我說了，這次拿到錢他就改了，以後再也不打我了！真的！”

“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丁香，你醒一醒，他這輩子都這樣，不可能會變好了。”白玉潔皺起眉松開丁香，拿著鞭子的手指向一旁的王貴，“你看看他這個無賴的樣子，整天好吃懶做，不想賺錢，只想怎麽騙錢，每天把你打得遍體鱗傷，拿到的錢都不夠給你養傷的，這樣的男人要來何用？”

“你閉嘴！”丁香一下就怒了，市井潑婦的氣勢盡顯，“不許你罵我男人！他再怎麽窩囊那也是我男人！呸！什麽郡主！自己嫁不出去就看不慣別人夫妻恩愛……”

最後一句話簡直誅心了，白玉潔面色如常，似乎並不覺得什麽，可憐卻是面色立刻沈了下來，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教訓一下丁香，結果有人比她更快了一步。

“我才呸你呢！我兒媳婦哪兒哪兒都好，你這瞎了左眼瞎右眼的潑婦活該去死！”

伴隨著這句呵斥，兩道身影同時出現在白玉潔跟前，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一手拎著試圖趁亂逃跑的王貴按在地上，青衣美婦人站在丁香跟前毫不猶豫地一腳踩在她被鞭子打傷的後背上，無視她的慘叫，巧笑倩兮地朝白玉潔揮了揮手。

“初次見面，兒媳婦，你長得可真好看。”

白玉潔：“……”

是不是少了“未來”兩個字。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並不是非常喜歡多管閑事，她只是看不得女人作踐自己，而且這個丁香和她也是有些淵源的～

男主的爹娘終於也上線啦！婚事要抓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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