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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喚丁香的女人其實是和楚楚同一批被白玉潔選進她院子裏的丫鬟，只是楚楚因為年齡相近，又得白玉潔喜歡，便一直和白玉潔在一起，雖名義上是丫鬟，但實際上卻是等同於小姐的待遇。

丁香卻沒那麽好命了，她當時已經十三歲，是白玉潔身邊的二等丫鬟，侍候主子的起居飲食。

丁香的模樣很平常，但手腳很勤快，算不上忠心耿耿，可也沒有生出歪心思，是個老實本分的丫鬟。白玉潔雖對她說不上多喜歡，但也並沒有虧待她，因此當初丁香提出想要嫁人的時候，白玉潔還給她賣身契的時候特意去給丁香消除了奴籍，還給了她一百兩銀子的嫁妝。

當然得到白玉潔這樣對待的丫鬟其實也不少，那段日子她後院裏也陸陸續續嫁出去幾個丫鬟，但那些丫鬟之後都還生活得不錯，只有丁香的丈夫因為沈迷賭場，短短幾年就從一個頗有資本的小商販變成了現在這樣的無賴。

誠然，這樣的人在京城裏不少有，真正讓白玉潔覺得無法理解的還是丁香那副不離不棄的樣子，她曾經不止一次找過丁香提出可以帶她脫離苦海，但丁香卻拒絕了，並且固執地認為是白玉潔想要破壞她和丈夫的夫妻感情。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感情？

還未成親，並且已經決定成親後也只是和丈夫相敬如賓的白玉潔覺得很難理解，她只覺得要是男人真的敢打她，她可能會直接沖上去弄斷他的手，不管那人是誰，讓她去忍讓男人帶給她的委屈是不可能的，這輩子，只有六歲那年被白凜冽放棄的那一次就夠了。

“正所謂‘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又怎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看到白玉潔手邊的茶杯裏空了下來，鳳無暇一邊揮手示意身後的丫鬟斟茶，看到白玉潔張了張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又笑了笑。

“你也先別著急說什麽沒有人喜歡挨打，你不妨設想一下，或許她離開這個打她的男人之後會過得更辛苦，也可能這個男人曾經對她很好，好到即使男人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也舍不得離開，甚至有可能她真的是被打怕了，失去了反抗的心思……當然，這些都是我瞎猜的，但不管怎麽說，她對自己現在的這個生活並沒有不滿，甚至認為這是‘幸福’，那你也確實沒有理由去破壞她的幸福，不是嗎？”

白玉潔一時無言，她擡起頭，正對上鳳無暇興味的眼神，那幾乎看穿一切的睿智似乎可以照亮她心底所有的隱秘，讓她一下竟有些無所適從。

“長公主殿下說得有道理，玉潔受教了。”她幾乎慌亂地低下頭避開鳳無暇的眼神，捧起又被倒滿的茶水正欲再飲，鳳無暇的卻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這孩子，我並不是在說你多管閑事，你的心意是好的，但人生在世，活得清醒的人固然好，有些時候卻是難得糊塗。那人樂意自欺欺人，你又何苦去拆穿？拆穿了，她疼了，恨的不是讓她疼的人，卻是叫醒她的人。這種人，不需要你費心，也不值得你費心。”

鳳無暇最後一句話裏有話，值得白玉潔費心的自然是她那現在默默地為了未婚妻奉獻的傻兒子，不過她出身高貴，深谙說話不說白的道理，這般似是而非又看似很有哲理的話說來十分得心應手，然後很順利地收獲了未來兒媳閃閃發亮的崇拜眼神。

“殿下……”

“我們這種關系就不要叫我什麽殿下了，你叫我一聲伯母就好。”鳳無暇含笑著拍了拍白玉潔的手掌，對這個很有調教價值的未來兒媳那是越看越滿意，“當然了，不久之後就要改口了。”

聽她這麽說，白玉潔的臉上後知後覺地染上了些許嫣紅。

“殿……伯母，您對皇上賜婚這件事沒有意見嗎？”

她心中有數，她這種兒媳婦可不符合京城貴夫人的標準。原本她也做好了不討長公主喜歡的打算，但眼下她卻覺得長公主格外投緣，竟有些擔心對方不喜歡自己。

鳳無暇出身高貴，一生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對待人心的掌控與理解比她兒子更老道，這會兒看到白玉潔眼底隱約洩露出一絲忐忑就知道她在擔心什麽，一時忍不住輕笑出聲。

“其實我年輕的時候名聲也很差，尤其在皇上剛登基，我去宮裏教訓了幾個不老實的女人以後，我兇狠惡毒的名聲就已經傳遍了，甚至還有人說我家侯爺之所以不納妾也是因為怕了我。她們當面不敢說我，背地裏提起我總是咬牙切齒，說什麽我不配做女人，仗著自己的弟弟是皇帝就目中無人，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你猜我怎麽說的？”

白玉潔眨眨眼，好奇地搖了搖頭。

鳳無暇瞇起眼望著窗外，輕蔑地笑了：“我就說，對啊，我弟弟是皇上了，我就是有資格不把你們放在眼裏，不服去皇上面前告我啊？看我弟弟是向著你還是向著我？”

“噗……”白玉潔忍不住笑了起來。

看她笑了，鳳無暇也跟著心情甚好，唇角上揚起來。

“那些人其實就是膽小得很，她們權勢拼不過你，就偷偷在背後詆毀你，像是陰溝裏的老鼠，只能使出這種見不得光的招數。她們越是說的惡毒，心裏對你就越是嫉恨，對於這種人，你把她們當回事，她們就更把自己當個玩意兒，甚至可能以為是你怕了她呢！所以你做得很好，不要害怕名聲那種東西。雖然這世上大部分的女子都會為名聲所累，但你得讓她們知道——”鳳無暇停頓了下，忽然朝白玉潔眨了眨眼，“你是有那個資格不為名聲活著的。”

白玉潔的眼眸頓時更亮了，鳳無暇這番話可謂是說到她的心坎裏了，她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想法，不過她並沒有棲霞長公主那樣的底氣。

“不瞞伯母，我從前一直覺得，反正我除了姑姑以外已經一無所有了，我和姑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要是哪天我沒有如今的地位了，那就是姑姑她出了什麽事，那時候我勢必沒有好下場，所以，趁現在可以囂張一天我就要囂張下去。”

鳳無暇有些驚訝，這樣看似囂張跋扈的姑娘，其實遠比看起來還拎得清，骨子裏有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純粹……倒是和衛離說得一樣呢。

不過想到白玉潔心裏這麽悲觀，鳳無暇忍不住又握緊小姑娘的纖手，正要再說什麽，一陣熟悉的咳嗽聲由遠及近，伴隨著越來越濃郁的藥味，威寧侯世子衛簡棠終於姍姍來遲。

“母親，您回來了。”做兒子的站在門口輕聲道。

“嗯。”做母親的懶洋洋地如此回答。

白玉潔納悶地來回看了看這對母子，棲霞長公主看起來不像是不顧兒子的人，衛簡棠也該是明事理的人，怎麽這對母子這麽冷漠？

衛簡棠似乎完全沒察覺白玉潔的疑惑，當著母親的面轉頭看向未婚妻：“今晚的宮宴上……咳咳……舅舅就會將你我的婚期定下了……咳咳，你有沒有疑義……咳咳……”

他說著疑似要尊重她意願的話，卻是一句話咳嗽四五次，完全不給人插話的機會，那拼命咳嗽的樣子看得白玉潔一下就想起同樣這樣的景黛，原本想說婚期有點快了的，眼下竟是一句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只胡亂地點了點頭。

“好……我都可以。”她一邊說一邊走上前扶住他，並回頭四處看了看，“你是不是又該喝藥了？我去給你拿藥？”

眼看她扶著他坐下後似乎真的打算往外走，不斷咳嗽的人急忙停了下來，擡手阻止她的腳步，蒼白的臉不經意地對上自家娘親鄙視的眼神，他頓時心虛地清了清嗓子。

“不必了，反正那藥再怎麽喝也沒用……”因為根本不需要喝藥。

“那……”白玉潔有些無措地怔楞了下，一擡起頭就看到衛簡棠蒼白卻不失美貌的臉，她眨了眨眼，再度想起先前那個懷疑，頓時也顧不得其他，自顧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衛世子，我想知道，你當年是不是中的一種寒毒？”

終於來了……衛簡棠心下松了口氣，面上卻是很配合地露出驚訝的表情。

“是啊，此毒來自南越，世上無藥可解，玉兒如何得知的？”

白玉潔的臉色頓時更加不好看了，抓住他手腕的手不自覺收緊。

“當真無藥可解？那中毒的人……只能等死了嗎？”

“當然不是，否則我怎麽多活了這十幾年？”衛簡棠反手握住她的手，認真地看著她，“你放心，我一年半載還死不了，以後為了你也會努力活下去，不會讓你做寡婦的。”

白玉潔不合時宜地紅了臉，她明明不是在擔心這個的……

“玉兒，你的臉怎麽紅了？是不是剛才在外面吹了冷風？”明知道她真正想問的是什麽，衛某人卻一本正經地關心起她的身體來，一邊說一邊還伸手想觸摸她的額頭，直讓白玉潔手足都無措起來，險些從椅子上跌下來。

我呸——看不慣兒子欺負人家小姑娘，鳳無暇翻了個白眼準備起身走人，卻忽然聽到自家兒子似乎不經意的聲音。

“對了娘，聽爹說你們在玉津遇到了莊郡王世子？”

玉津是京城最近的城鎮，其繁華不下於京城，也屬於天子腳下，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很多京城的權貴在玉津都有別院。前幾日莊郡王世子因為白馨潔的事覺得“晦氣”，跑去玉津的別院找樂子，恰好被鳳無暇夫妻遇到了。

“啊，差點忘記說這件事！”鳳無暇頓時不悅地皺起眉，“鳳越那小子還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居然當街強搶男人？雖然我是不管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但這種事不論男女都得你情我願才對。他搶不到人被人打了一頓就算了，居然還買通那人的下人對人家下藥，這種下三濫的點子也不知道他跟誰學的！要不是我和你爹剛好路過……算了，總之這件事既然撞到我手裏，我不會輕易繞過他的。”

最重要的是，那倒黴的少年還是衛離在江湖上的朋友的兒子，這事兒就算鳳無暇不鬧到皇上面前，那少年的父親也不會放過鳳越的，鳳無暇相信，為了防止莊郡王府出現滅門慘案，她那弟弟這次說什麽也不會保鳳越了。

看著鳳無暇氣勢沖沖的模樣，白玉潔忽然有些恍惚。

她原還想今晚宮宴散場以後埋伏在路上找悄悄弄死鳳越來著，現在這是說，鳳越馬上就要倒黴了？

事情倒是意外地朝著好的方向發展了，只是怎麽會這麽巧呢……

一旁，看著白玉潔一臉糾結，都忘記她的手還在自己掌心，衛簡棠瞇起眼，深藏功與名。

沒證據，就制造新的罪給他，反正，最終結果達到就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知道男主的好口才怎麽來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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