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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回侯府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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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二娘自然是一口應了下來,“五妹妹,若不然的話,你就跟我一塊兒回去?”

袁澄娘立即欣喜萬分,“二姐姐,我真跟你一塊兒回去?”

袁二娘點頭,拉著她上車,“祖母一直想著你呢,你回去,祖母必定會高興。”

袁澄娘不止上欣喜了,而是雀躍萬分,不過她還是有點稍稍的不踏實,“二姐姐,你帶我回去祖母真會高興見到我嗎?”

袁二娘握住她的手,笑著跟她說:“祖母是日思夜想,就怕你在清水庵待得不習慣呢,你這一回去,她指不定有多高興呢。”

高興?袁澄娘的心裏掠過一絲嘲諷,侯夫人確實會高興,但至於是哪種高興,到時候她就會知道了,她一副興高采烈的模樣,拉著袁二娘的手不放,“二姐姐,我還有點困,能睡會嗎?”

袁二娘瞧著她肉乎乎的小臉蛋,即使她還小,也能瞧得出來她將來的樣貌,府裏的所有姐妹們都比不得她的相貌,她的臉嬌嫩光滑。袁二娘都覺得自己的手指只要往她的臉蛋兒上輕輕地一滑溜,這臉都能被她給毀了容,一瞬間,她心裏頭閃過一個念頭——

真想毀了這位五妹妹的臉!

袁澄娘真睡著了?

沒有。

她裝睡呢,就等著袁二娘的手指落在她臉上呢。

不過,她心裏真想樂,她這位二姐姐恐怕是下不來手?

所以,她真的是睡著了,沒把這位二姐姐的膽子放在眼裏。

忠勇侯府就在前面,清晨的大街,透著一種冷寂的味道,而緊閉的忠勇侯府,更是透著一種沈寂,似乎已經很多年都這樣沈寂,沒有一點兒生氣,已近垂暮之年,如同老忠勇侯爺一般,再沒有鮮活之色。

忠勇侯府側門一開,車子便悄無聲息地進了侯府,側門在車後關上,軟轎已經停在前邊,袁二娘被扶著下車,再坐上軟轎,正當婆子們擡著軟轎要走之際——車子的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鮮活的臉蛋來。

她一張嘴,還能清楚地看到她門牙缺了一顆,“二姐姐,怎麽把我給忘了?我都睡過去了,二姐姐也不叫我?”

袁二娘回頭笑著說,“正想叫你叫呢,偏你睡得香,還想著讓你多會睡會,再叫粉黛叫醒你,哪曉得你現下兒就醒來了。醒得剛好,快點兒過來,跟我一塊兒去祖母那,給祖母請安?”

袁澄娘雙臂一張,就讓婆子將她抱下來,這婆子抱她的時候許是多用了點力,就叫她皺起了眉頭,“你會不會小心些,都把我弄疼了。”

婆子只得告罪。

袁澄娘根本不在乎她的告罪,硬是擠上袁二娘的軟轎,“二姐姐,我得跟你一塊兒,省得被這些人給慢怠了,你瞧瞧,我不過才幾天沒在府裏呀,就好似這府裏都瞧著有點陌生了。二姐姐,你沒有這感覺?你也陪我在清水庵待挺的功夫。”

袁二娘不想她坐一塊兒,還是捺著性子忍著,更是個溫柔的姐姐,“傻瓜,這是我們的家,哪裏會陌生的,你呀你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麽,這是咱們的家,咱們忠勇侯府。”

袁澄娘一臉的開心,真被她給說動了,“對,二姐姐,咱們的忠勇侯府。”她嘴上這麽說,心裏早就“呸”過了,這府裏是忠勇侯府,是袁二娘的家是對的,但不是她袁五娘的家。

袁澄娘這一回府,驚得一路的丫鬟婆子,五姑娘因著與侯夫人相克一事去清水庵為侯夫人祈福去了,三奶奶何氏更是動了胎氣去她的嫁妝莊子上養胎呢,這冷不丁的,五姑娘就跟二姑娘一塊兒回來了?

不止外院,一直從外院到內院,五姑娘回來的事瞬間就傳遍了,就如同她去清水庵,一時之間成為府裏私底下的談資,而如今她一回來,又成了府裏的談資。

袁二娘直接過去榮春堂,到榮春堂前,軟轎停了下來,袁二娘慢慢地下得軟轎,“五妹妹,你先別進去,待我進去跟祖母說聲,省得祖母一時太過高興反而對身子不好。”

袁澄娘就愛聽她的話,乖巧地點點頭,“二姐姐,快去吧,我等著呢。”

她話才說完,就沖邊上的婆子嬌斥道,“還不快過來替我把太陽給擋住,你們是想讓我曬著了?”

幾個婆子知道這位五姑娘的性子,最最不講理,就真依她的話給她擋著太陽,她雖然顯胖,但年紀還小,幾個婆子就能將陽光擋得嚴嚴實實,半點都不會落到她身上。

袁二娘剛進去,就跪在侯夫人面前,“明娘給祖母請罪,還望祖母饒了明娘。”

她這一跪,把世子夫人劉氏都跪懵。

世子夫人劉氏慌忙地起來,當著侯夫人的面又不敢親去扶起女兒,眼睛直直地瞅著自己的女兒,不敢上前一步,“明娘,你這是怎麽呢,人都回來了,好端端地給你祖母告什麽罪?身子還將將好,你也顧著得點你的身子呀?”

侯夫人往她臉上瞄過一眼,就淡淡地收回視線,“起來,跪著做甚?你把五娘帶回來了?”

世子夫人劉氏一怔,望向袁二娘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長了,她深呼吸一下才問出口,“你真的是把你五妹妹帶回侯府?”

她說到這裏就站了起來,見著被紅袖扶起來的女兒,頓時就訓道,“你不知道你五妹妹是給老太太祈福去的,你怎麽就這麽冒失地將人帶回來?你五妹妹與老太太相克,你犯的什麽是渾!你說是不是你五妹妹非得讓你將她回來?是不是?”

侯夫人冷冷地看著這對母女,眼裏閃過一絲厭惡之色。

袁二娘像是沒聽見她母親劉氏的話,“祖母,五妹妹天天兒地給祖母念經呢,念得很辛苦。明娘實自小就跟五妹妹要好,五妹妹雖是隔房的堂妹,可明娘覺得跟五妹妹就是明娘的同胞妹妹一樣。祖母,您就看在明娘的份上,就讓五妹妹回府吧?”

侯夫人疼孫女,她最疼的孫女自然是袁明娘,她嘆口氣,“明娘,你過來,過來祖母這邊。”在親孫女面前,她是極為慈愛的祖母,讓人想象不出來她刻薄的樣子。

袁二娘乖乖地半蹲下身子,兩手搭在侯夫人的膝蓋上,將臉貼著侯夫人的手背,“祖母,明娘想您了。”

侯夫人聽得心裏十分妥貼,“你且回去,好好兒地歇著。”

“可五妹妹呢,她還在外面呢,”袁二娘怯生生地看向侯夫人,“祖母,您就允了五妹妹吧?”

世子夫人劉氏巴不得要將女兒拉走,當著婆婆的面,她幾乎想去捂了女兒的嘴。

相對於世人夫人劉氏的緊張,侯夫人似乎並不生氣,她僅僅是涼涼地瞧過世子夫人劉氏一眼,便好聲兒地吩咐著袁二娘,“你跟你母親先回去,你五妹妹嘛,交給祖母來。”

她對著袁二娘細聲細語,對著世子夫人劉氏就稍稍提高了些音量,“老大家的,還不將明娘帶回去,你不是說要去看看親家大老爺嘛,怎的還在這裏磨蹭著?”

世子夫人劉氏就帶著面露憂色的袁二娘走了,走到榮春堂外面,見袁澄娘讓幾個婆子給圍在最當中,一點兒陽光都曬不著她,見著她們出來,她眉飛色舞般地沖她們揮揮手——

“大伯娘,二姐姐。”她輕松歡快地叫道。

世子夫人劉氏只冷冷地看她一眼,拉著還想要說些什麽的袁二娘走了。

這一走,榮春堂除了幾個婆子,就只有袁澄娘。她站在婆子之間,跟沒事人一樣,也不求著人,就等著,腿站酸了,還拉扯一下婆子的袖子,讓其中一個婆子抱她,幸好這些婆子們都是幹慣活的人,抱起她來並不費多少力氣。

終於,袁澄娘被叫了進去,終於有機會再度站在侯夫人的面前——

但並沒有面對面,而是隔著一道屏風,侯夫人在屏風後,而她站在屏風前,好像小小的屏風就把那相克的命運給擋住了似的,挺讓袁澄娘覺得好笑,相克的命運就光憑個屏風就能擋住了?這豈不是笑話!

“不好好兒地念經,怎的這麽的調皮,硬是跟著你二姐姐回來了?”

侯夫人的話自屏風後面傳來,落在袁澄娘的耳裏,聽著就像是多日不見的祖母在她跟打趣呢。

袁澄娘真想扯開那屏風,真讓侯夫人嘗嘗什麽叫相克的滋味,但可惜,誰知道這是個借口,“祖母,澄娘回來看祖母了,二姐姐說祖母天天兒地記掛著澄娘,澄娘也是思念祖母,恨不得天天兒地都能見著祖母。”

侯夫人含笑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你二姐姐說的沒錯兒,祖母都記掛著呢。自你一下地就在我身邊養著了,那時你才小小的個兒,如今都六歲了……”

說到這裏,那含笑的聲音就變了個樣,似乎有些哽咽,“若不是定方師太……澄娘,快點過來叫祖母瞧瞧你,讓祖母看看你是不是瘦了?”

聽著話,她似乎要從屏風出來的樣子。

袁澄娘屏住了呼吸。

“老太太,老太太,可使不得呀,使不得呀……”

秦嬤嬤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來。

袁澄娘一動不動,如果外面真有看著她的話,還能看到她臉上幾乎沒有半點表情,有的只是漠然。

但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那些人都在屏風後面勸著侯夫人,以秦嬤嬤為準。

“老太太,五姑娘一片孝心給您去清水庵祈福,如今瞧著你身子剛剛好些,您怎麽就、怎麽就……”秦嬤嬤一抹臉,將眼淚抹去,“定方師太說您跟五姑娘不能相見,您怎麽就不聽定方師太的話呢,五姑娘不在時,您的身子就好了,這分明真是相克之兆呀……”

侯夫人想出去,被秦嬤嬤及丫鬟們攔得死死的,並不能讓她出去一步,她似來了火氣,“你們都要造反了不成,嗯 ?我見自個的孫女,你們一個個的都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敢攔我?”

秦嬤嬤再苦口婆心地勸道,“老太太,您是何苦來哉?您這麽一出去,真見了五姑娘的面兒,若是有個萬一可怎麽辦?豈不是辜負五姑娘在佛前一片誠心?您對五姑娘好,五姑娘自是記在心上的,待得五姑娘在清水庵消了業障,到那時老太太還怕沒有見五姑娘的時候?”

侯夫人長嘆口氣,“澄娘,我苦命的澄娘呀……”

秦嬤嬤從屏風後面走出來,稍整了一下儀容,“五姑娘,老太太讓我叫您起來了。”

袁澄娘搖搖頭,並不為所動,“我要見祖母。”

她說話的時候就盯著那屏風,別的什麽都沒看。

秦嬤嬤彎下腰,試著要將袁澄娘抱起來,“五姑娘,您真不能留在府裏,得趕緊地回清水庵去。”

袁澄娘任由她抱起來,眼裏多了些疑惑,“可定方師太不讓我回去了呀。”

048去莊子

秦嬤嬤稍一楞,便又勸道:“五姑娘,佛祖在上,怎能?”

袁澄娘“哇”的一聲哭出來,“是定方師太不叫澄娘回去的!”

她哭得好不傷心,叫秦嬤嬤一時有些遲疑,不過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她嚴厲了一臉,“五姑娘,您能為老太太祈福,乃是您天大的福分,又是您孝順老太太,怎的說不去就不去了?哪裏這麽兒戲的事?您不記得定方師太說的過,您與老太太生肖相克,留在侯府裏,老太太必然是……”

袁澄娘哭得更大聲,兩手捂著臉,“秦嬤嬤是壞人,澄娘哪裏有、哪裏有不想孝順、孝順祖母,分明、分明是定方、定方師太不叫我再回去了,不讓我再去了!”

她一邊哭,一邊說,幼嫩的雙肩抖得厲害,眼淚更是流得滿臉都是,好不傷心的模樣。

秦嬤嬤非但沒安慰,而是居高臨下地瞧著她的作態,“五姑娘,您是受不了清水庵的苦才讓二姑娘帶你回來的吧?是不是求了二姑娘許久,讓二姑娘不得不心軟了?二姑娘實在是個心善的姑娘,經不得五姑娘您一求?五姑娘,您怎麽能這麽就回來了,萬一老太太又病了,可如何是好?”

這話聽得袁澄娘真想將她拉下去狠狠地打一頓,她卻是當作沒聽見般地大哭,“秦嬤嬤是壞人,澄娘哪裏有求過二姐姐了,是二姐姐願意讓我一塊兒、一塊兒回來的,你這個老婆子,端的是什麽居心!”

她脾氣一上來,也就不管不顧了,就朝著秦嬤嬤撞過去。

秦嬤嬤一時沒防著這一招,人被撞得往後退了兩步,幸好有小丫頭將她給扶住,她才站牢,盯著袁澄娘的目光就有幾分不好,方才還有一絲憐憫,這會兒全是厭惡之色了,“五姑娘,老奴雖然是老了,但也是老太太身邊兒伺候的人,您怎麽也得給老太太給幾分薄面吧?您這麽就回來,把老太太置於何地?是不是想讓老太太……”、

袁澄娘一聽,就更使勁地哭。

“來人,將五姑娘送回清水庵去!”秦嬤嬤一揮手,就往裏走。

袁澄娘見狀,邁開腿,也想要往裏跑,“祖母,祖母,澄娘說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是定方、定方師太叫孫女回、回來的。”她一邊哭說著,不時地打著嗝,還有點漏風。

秦嬤嬤連忙擋住她,見幾個小丫頭還楞著那裏不敢動,連忙硬了一張臉,“都楞著作甚,還不把五姑娘給找抱住,若五姑娘真把老太太沖撞了,你們擔待得起嗎?”

袁澄娘人微力小,沒幾下功夫就讓小丫頭給抱身子的抱身子,抱腿的抱腿,就算是踢著腿,揮舞著雙手,都不能從幾個丫頭那裏掙脫出來,她急得直哭,又讓一個小丫頭給捂了嘴。

她惶惶然地看向屏風,嘴裏只能可憐地發出“唔唔唔——”,而她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幾個小丫頭臉色都是冷冷的,看向袁澄娘的目光並沒有一絲的同情或者是憐憫,她們只幹她們應該幹的事,不讓袁澄娘進得屏風後半步,那後邊坐著侯夫人,不能叫生肖相克的五姑娘進去沖撞了侯夫人。

侯夫人坐在屏風後面,就沒有起來,從最開始聽著袁澄娘的哭叫聲到現在只能聽得見的“嗚嗚”聲,她面色浮起一絲詭異的冷意,甚至有一絲解恨的意味,說出的話,卻是萬分的慈愛,“五娘,你小小兒的為我去祈福,我是萬萬舍不得;可定方師太說你若不去清水庵祈福便不能消去身上的業障,我才會應你所求去清水庵——如今這會兒你到是私自回來了,回來就回來了,我也舍不得你去清水庵吃苦。送你們五姑娘去三房,都小心點兒,雖弄疼了你們五姑娘……”

“老太太,清水庵的定方師太求見。”

紅棋急急地進來,看到被幾個小丫頭給抱住正不斷掙紮的五姑娘,眼神微閃,到是腳不停步地進了屏風後邊,恭敬地朝老太太回稟。

侯夫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她瞧向紅棋,“既是定方師太來了,還不快請定方師太進來?”

紅棋立時點頭,“定方師太就在榮春堂外頭候著呢,奴婢這就請師太進來。”

侯夫人此時聲音一重,“還不快把你們五姑娘送回去,定方師太定是來勸我將澄娘送回去的,我可憐的澄娘,這才回了侯府都沒半刻鐘,快送回去。”

秦嬤嬤一聽,立即吩咐著往三房走,還沒走出榮春堂,就見一臉莊嚴之相的定方師太走了進來,不止她一個人,身跟還跟著兩個年輕的尼姑,都是目不斜視,直直地朝著榮春堂進來。

一見到被幾個小丫頭制住的袁澄娘,定方師太心裏有幾分高興的勁兒,想著被她威脅過多次就巴不得這位五姑娘被收拾,但是——她今日過來是有正事兒要辦的,“小施主,怎的是回了侯府,貧尼還以為小施主走丟了就過來侯府知會一聲,沒曾想,小施主竟然是在侯府上了?”

沒等秦嬤嬤說話,定方師太走向屏風,“貧尼見過侯夫人,以貧尼細細一算,五姑娘已經消除了業障,貧尼想著今兒個親自送五姑娘過來,沒曾想五姑娘自個人就回來了,到把貧尼給生生地驚出一身冷汗。幸好上天垂憐,佛主保佑,竟然讓貧尼在府上見著小施主了。”

侯夫人雖然不明白這中間出的是什麽緣故,定方師太這麽一說把她心裏的盤算都給打碎了個精光,想著當時還大方地給了定方師太一千兩銀子,她差點咬碎一口銀牙,但終歸是這麽多年表面化的功夫一直在裝著,還是笑著說,“定方師太,成也是您,敗也是您,這兩頭都要掙的,恐怕就是你的清水庵了?”

她說的極輕,隔著屏風還真聽不出來。

定方師太微微閉著眼睛,一副高深莫測的架式,“如今五姑娘都回了府上,貧尼也得回去了,萬望侯夫人安康,貧尼告退。”

就如同她一樣匆匆,去也一樣匆匆。

卻氣得侯夫人差點破口大罵,終歸是經年的侯夫人,還是沒罵出口,她站了起來,從屏風後走出來,今日穿著一身暗紅鑲金邊纏枝褙子,額著戴著牡丹花樣的抹額,抹額中間還鑲著一塊紅寶石,極具富貴之態——只見她面上泛著笑意,沖著被抱住的袁澄娘,“我的乖孫女兒,還不到我這邊來?”

她這麽一說,小丫頭自然就袁澄娘給放了下來。

袁澄娘人還沒站穩,就迫不及待地沖向侯夫人,仰著滿是淚水的小臉蛋瞧著侯夫人,“祖母,孫女想您了,祖母,孫女真的不是自個偷跑回來,真的是定方師太讓孫女回來的,祖母您相信孫女了嗎?”

侯夫人瞧著她滿臉都是淚水跟鼻涕,一絲嫌惡之色從眼底飛快地閃過,“我自然信我們五娘的,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都想死我了,我的乖孫女兒,天天兒地在府裏念著你,我的乖孫女兒喲。”

袁澄娘聞言,面上跟吃了蜜一樣甜,將臉朝向紅棋,理直氣壯道,“紅棋姐姐,你擦擦我的臉。祖母,剛才她們都對澄娘很壞,不讓澄娘見祖母,更不讓澄娘哭,祖母你得懲罰她們!”

幾個小丫頭明顯一哆嗦,都說五姑娘脾氣差,果然是。

侯夫人“呵呵”一笑,“還真是個小孩子,她們還不是怕你業障沒消,把我給沖撞了嘛,好好好,祖母就叫秦嬤嬤把她們叫下去,一人給幾個板子可好?你且去去你母親的莊子,你母親動了胎氣,一直都住在莊上子休養呢。”

待得紅棋真把她的臉擦好後,還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都是通紅的,分明是剛才哭的,“娘怎會動了胎氣?娘不是好好兒的嗎?怎的就動了胎氣?祖母,我弟弟好吧?”

侯夫人慣知道她的性子,聽到高興處就容易把前事給丟到一邊去,“怎的我們澄娘一看肚子就知道是弟弟了?難不成我們澄娘在清水庵待了些日子,也跟定方師太學了些能掐會算之道?”她慣於斤斤計較,卻不敢跟定方師太計較,生怕定方師太將她算計庶子之女的事給說出去。

袁澄娘疑惑道,“祖母,什麽叫能掐會算?”

她似乎一點兒都沒被剛才的事影響,還天真好奇地問起這個事。

把侯夫人問得不知如何回答,“澄娘覺得定方師太好不好?”

袁澄娘想都不想地就皺著小臉,還搖了搖頭,“不好,孫女不喜歡定方師太,她隨隨便便一句話就讓孫女這麽多日子見不著祖母,是個壞人,孫女不喜歡。”

她一派的固執,到叫侯夫人愉悅地笑出聲,“好了,我讓秦嬤嬤送你過去你母親的莊子,可好?”

袁澄娘似乎還有點不情願,滿眼孺慕之色地瞧著侯夫人,兩只小手悄悄地纏在一起,“孫女想陪著祖母,祖母您快應了孫女吧?”

侯夫人最喜歡袁澄娘對她的依戀,當下就笑道:“你呀——”

最終,在侯夫人的安排下,剛回得忠勇侯府的袁澄娘帶著哭紅的眼睛,被秦嬤嬤送去了何氏的莊子。

049相聚

從忠勇侯府到何氏的莊子,車子慢慢地走,待到何氏的莊子,已經快近午時。

袁澄娘坐在車裏,歪著腦袋,瞧向秦嬤嬤,“秦嬤嬤等會叫清水庵裏那些我的丫環們都去我娘的莊子吧,我瞧著紅蓮還掛念著嬤嬤你,不如叫紅蓮立時就跟你回去可好?”

秦嬤嬤並露出高興之色,“五姑娘,可是紅蓮伺候的不好?”她自是想著讓紅蓮跟著袁五娘去三奶奶何氏的莊子,近水樓臺先得月這事兒,她是懂的,近了然後就順其自然了。

袁澄娘張大泛紅的黑亮眼睛,“沒呀,紅蓮伺候得極好,嬤嬤不想跟紅蓮早些兒見見嗎?跟著我去莊子,也不知道幾時才能回得侯府,嬤嬤肯定要惦記壞了吧?”

秦嬤嬤坐在那裏,不卑不亢道,“紅蓮是去伺候五姑娘,自然是要好好地伺候五姑娘您,哪裏能貪得這麽一會半會兒的功夫,若是紅蓮有伺候不周的地方,還望五姑娘該訓斥的時候還得訓斥,千萬別給嬤嬤留臉面。”

袁澄娘眨了眨黑亮的眼睛,慢慢地點點頭,“哦。”

她這一聲可應的真是拉長調。

秦嬤嬤暗暗地打量起這位五姑娘,總覺得五姑娘跟先前不一樣,就沖著方才差點讓侯夫人都下不來臺的架式,她不由地又暗暗地將人打量了一回,小小的年紀,明明還是個天真的嬌縱樣兒,卻讓她覺得有種怪怪兒的感覺,“五姑娘,定方師太是不是待你挺好?”

袁澄娘瞪眼看向她,“你問這個幹嗎?”她個態度就不是十分的友好。

秦嬤嬤看這個樣子還覺得她依舊是那個被侯夫人寵壞了的五姑娘,這才略略放心些:“五姑娘一片孝心為老太太祈福,老太太在侯府可惦記得狠了,老奴是伺候老太太的,每每都聽老太太提起五姑娘呢,五姑娘這麽快就消了業障能回得府裏,真是定方師太的功勞呀!”

“怎麽是定方師太的功勞?”袁澄娘把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聽到什麽難聽的話,“秦嬤嬤說什麽呢,我怎麽都聽不懂?”

她別的不會,裝傻還是會的。

秦嬤嬤兩手攏在袖裏笑道,“緣何不是定方師太的功勞?若不是有定方師太的引導,五姑娘怎會這麽快就消了業障?定方師太佛法清深,自然能消得了五姑娘的業障。”

袁澄娘到是一臉不屑起來,“就憑她?她也行?分明我自個誠心!”

秦嬤嬤還是笑道,“五姑娘您還小呢,不知道定方師太的佛法精深呢。”

袁澄娘撇撇嘴,“好好,都隨你說。反正說我跟祖母相克的是她,說我消了業障突然間就趕我出清水庵的也是她?反正都隨她一張嘴,秦嬤嬤你愛說她佛法精深就精深吧,我反正討厭她!”

她幹脆直接,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要喜歡才是世上最大的怪事。

秦嬤嬤更顯得善心,“五姑娘怎麽能討厭定方師太?”她親手塞的定方師太一千兩銀子,自然是知道定方師太是什麽樣的人,“五姑娘是討厭定方師太說您與老太太相克?”

袁澄娘撅著嘴,“讓我離開祖母身邊,就是不喜歡。”

秦嬤嬤笑道,“姑娘還是小孩子心性,哪裏能這麽輕易就討厭一個人喲,何況那還是定方師太?姑娘能回得侯府,不也是定方師太一句話的事?”莫不是收了何氏的銀子?身為侯夫人身邊最忠心的人,她自然知道侯夫人那點想望,要不然也不會配合侯夫人要將紅蓮給袁三爺做妾。

袁澄娘一哼,“分明我自個兒天天兒念經才消的業障。”

“是是,是五姑娘您自個消的業障。”秦嬤嬤難得附和她。

她一附和,到叫袁澄娘有點兒小得意,“是祖母疼我呢。”

秦嬤嬤笑在面上,冷笑在心裏。

虧得三房出了這麽個女兒,簡直就是專門給她家紅蓮鋪路來的。

袁澄娘面上得意,心裏卻是特別的冷靜,其實她真想狠狠地叫人把秦嬤嬤收拾一頓,但她也清醒地知道在忠勇侯府裏面,她人微言輕,只能是仗著那位疼她的祖母侯夫人的勢裝一下相——也就是裝一下,有時候她那位侯夫人祖母半點都不會給她面子。

她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跟秦嬤嬤鬧起來,“秦嬤嬤你回去吧,我自個兒進去。”待得到了何氏的莊子前,她下了車就打發起秦嬤嬤,小臉繃得死緊,像是跟誰都沒道理可講。

秦嬤嬤側身讓她過去,望著她的背影,“五姑娘,老奴想要拜見一下三奶奶。”

王婆子過來,笑容滿面,彎腰就將人抱起來,“五姑娘——”

待得打過招呼後,她見到五姑娘身後的婦人,不由道,“這位老姐姐如何稱呼?可是我們五姑娘身邊兒伺候的老人?”

袁澄娘讓她抱著,一下子就比秦嬤嬤還高,頗有點居高臨下之態,“這是秦嬤嬤,老太太身邊的秦嬤嬤,打從年輕時就一直伺候著老太太的老人了。”

王婆子極為爽利的性子,“原來是老太太身邊的秦嬤嬤,見過老姐姐了。”

秦嬤嬤自恃身份,並不與她這樣莊子上的一個婆子扯什麽,面上淡淡的,朗聲道,“三奶奶何氏可在,我奉老太太之命過來拜見三奶奶何氏。”

“五姑娘,奴婢見過五姑娘。”紫袖從裏面走出來,先給袁澄娘請安,再繞過袁澄娘,沖著秦嬤嬤一福禮,極為恭敬,“奴婢見過秦嬤嬤,三奶奶在,奴婢給秦嬤嬤引路。”

袁澄娘不甘於寂寞,朝紫袖一招手,嚷道,“紫袖,你過來抱我。”

紫袖立馬回頭,還真從王婆子手裏將她給接過來,即使有點重,她還是緊緊地抱著袁五娘,附在袁澄娘耳邊輕輕兒地問道,“姑娘,怎的跟秦嬤嬤一塊兒過來?”

袁澄娘並沒看秦嬤嬤,學著紫袖的樣子,也在她的耳邊說,“我回侯府了,老太太讓我來看娘,不讓我在府裏多待呢。”

聽得紫袖耳朵一緊,“怎的姑娘能從清水庵出來了?”

袁澄娘笑瞇瞇的,“定方師太說我的業障都消了,當能回得侯府了。”

紫袖聽得雲裏霧裏,一時不能明白這中間的幹系,“緣何?”

袁澄娘沖她眨眨眼睛,“反正我不用去清水庵了,也不會再與老太太相克。”

紫袖一想也是,反正總歸是好事。

待得秦嬤嬤見到三奶奶何氏,比起前些日子在侯府裏的氣色還要差一些,像是養胎的精氣神都沒鼓起來,一副病懨懨的樣兒,秦嬤嬤自個都生過三個孩子,光看面色就知道三奶奶何氏胎養得並不好,她心裏的主意就更大了起來,當著何氏的面兒,她還是緩緩地給何氏請安,“老奴見過三奶奶何氏。”

三奶奶何氏想坐起來,還是被紫娟慢慢地扶起來,後背被塞入一個靠墊,才算是坐得住,她剛一張口,就用力地咳嗽起來,好半會,都一直在咳嗽,這咳嗽讓她的臉色更加暗黃,沒有一點兒氣血。

那咳嗽聲,聽在人的耳裏,都能叫人的心都狂跳好幾下。

“是、是秦嬤嬤呀——”三奶奶何氏終於說出一句話來,接過紫絹遞過來的細帕擋在嘴前,“不知道母親身子可好?秦嬤嬤。”

秦嬤嬤只覺得這屋裏壓抑得很,仿佛眼耳口鼻間都是異樣的味道,巴不得立時就開了窗子,“三奶奶,老太太讓老奴送過來一些藥材,都是老太太讓老奴挑的一些上好藥材,老太太讓老奴給三奶奶帶句話,三奶奶好好兒地養身子。”

三奶奶何氏眼神微亮,“還望秦嬤嬤替我謝過老太太。”

秦嬤嬤這一趟,非常心滿意足,就三奶奶何氏這樣子,能不能撐著身子生下兒子還另說,至於是兒子還是女兒,更不好說了——她家的紅蓮,年輕又漂亮,總能將袁三爺給攏住!

她剛退出去,就碰到從外面走進來的袁三爺,見袁三爺一身灰色繭綢直裰,愈發瞧著跟老侯府年輕時的樣子,要讓她說跟老侯爺長得最像的便是袁三爺了,偏老侯爺偏心的厲害,硬是沒把袁三爺放入眼裏過,“老奴見過三爺。”

袁三爺今兒個心情極好,見到秦嬤嬤還能給個笑臉,“秦嬤嬤慢走。”腳下的步子未停,他迅速地往屋裏走,頭也不回。

秦嬤嬤真個瞧著袁三爺,真替袁三爺可惜,又有點兒慶幸,若不是三爺不得侯夫人歡喜,也估計輪不著她家紅蓮,她站在拱門口,一直瞧著袁三爺走了進去看不見身影才往外走。

袁三爺哼著小調兒進得屋裏,見著在何氏床邊的小身影,頓時就笑開了臉,彎下腰就讓人給抱起來,“五娘?快過來爹這裏。”

三奶奶何氏還未躺下去,就那麽靠著坐,見袁三爺一進去就把女兒給抱起,拿過紫娟遞過來的絹帕往臉上一抹,將讓臉顯得特別暗黃的色兒都抹開去,露出氣色極好的臉,那臉白裏泛著紅,特別兒的精神氣。

“今兒個怎的回來這麽早?”何氏一掃方才嬌弱的樣子,聲音也跟著有底氣起來,並沒有一點兒虛勁。

050收人

秦嬤嬤一走,何氏就來了勁,她非常討厭侯府一大家子人,尤其是那些捧高踩低的丫鬟還有婆子們,當然,秦嬤嬤身為侯夫人面前第一得臉人,更讓何氏生厭,原因有好幾個,最主要的是侯夫人就差點兒擺明了要將秦嬤嬤孫女紅蓮往自個房裏塞,第二嘛就是秦嬤嬤個兒媳秦媽媽真當自己得臉了似的居然不好好伺候她女兒五娘。

袁三爺上前,當著袁澄娘的面將她的拉了拉略略下滑的錦被,屋裏就他們一家三口,伺候著的小丫頭都退了出去,他往床沿那麽一坐,朝袁澄娘一揮手,“今兒個事辦好了就回得早,還沒回過府裏,也不打算今兒個回去,就早些過來了。”

袁澄娘順著袁三爺的手勢就跟過去了,站在袁三爺身邊張眼瞧著何氏的臉色,覺得何氏臉色兒不錯,這在莊子上養胎,沒有侯府那些子討厭的人,何氏過得相當滋潤,“娘,您好些沒?”

何氏確實是心裏相當好,微黃的臉色都是叫手巧的紫袖弄的一臉妝,不過就是給外人看的,原想著這輩子不會有再生孩子的機會,沒想到居然有了,還能在莊子裏養胎,想當年她生女兒時何等的艱難,而如今何氏的心境已經不可同日而已了,她笑著沖袁澄娘道,“沒事呢,娘沒事呢,萬事有爹呢。”

袁澄娘一聽,就立馬地看向袁三爺,眼裏多了些樂意,得到袁三爺拿手指輕磕她額頭的清脆聲,她連忙地護住額頭,瞪大烏溜溜的眼睛,“爹,您這是做什麽呢?”

不止她這樣子,何氏也心疼,就怕女兒疼了,忙起身湊到女兒身邊,撥開她的手看她的額頭,瞧那額頭光潔一片,她還是嗔怪地瞧上袁三爺一眼,“咱們女兒面嫩,你可別不知輕重的弄疼了女兒!”

袁三爺個冤枉的,就被她們母女給聯手抑制了,他湊到袁澄娘面前,“喏,你看看你娘,你打趣我這個當爹的,你娘都不管,我稍稍兒碰你一下,你娘就說我?”

何氏先忍不住地笑出聲來,袁澄娘也笑了。

好嘛這母女倆都樂了,袁三爺也繃不住的笑了。

紫娟就在簾子外守著,不叫任何人進去,聽著裏面傳出來的笑鬧聲,她拿著絹帕的手,不由得拽緊了絹帕,臉色微微白,眼睛有些茫然地盯著將裏屋與外屋隔開的簾子。

紫袖過來見她在發呆,就輕聲道,“紫娟姐姐,上回姑娘救的那人想見姑娘一面呢,姑娘可是還在裏面?”

紫娟聽得聲音,面色已經收拾過一回,如常色般,轉而笑對紫袖道,“姑娘救她是天大的恩情,且讓她等一會兒,姑娘正在裏面說話呢。”

紫袖想想也是這個理兒,看向紫娟的目光都多了些敬服,“豈是她想見姑娘就是能叫她見姑娘的,我且去打發一下她。”

紫娟站在原地沒動,低垂墨睫,雙手攏在袖裏,靜靜地站在簾子外邊。

待得何氏困了,袁三爺跟袁五娘從裏面出來,紫娟聽得腳步聲就替他們父女倆掀開簾子,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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