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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回侯府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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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退到一邊,瞧著滿臉歡喜的袁三爺與被抱著的袁五娘,她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

若是、若是……

她的瞳孔在一剎那境有個迅速的收縮,又緩緩地趨於平靜,目送著袁三爺父女倆出去,她才慢慢地收回視線,手從袖子伸出來,白嫩的手心,有她指甲留下的痕跡,盯著手心的痕跡,她慢慢地將手再縮了回去。

紫袖見袁五娘被袁三爺抱著出來,就上前道,“姑娘,上回您救回來的那位姑娘想見您呢,要不要見上一見?她想謝姑娘的救命之恩。”

袁三爺一聽,眉頭稍皺,“人好了,就讓人走了就得了。”

袁澄娘到是搖頭,“爹爹,您放女兒下去,女兒是要見一下人的。”

袁三爺聞言微露出笑意,將她放在地上,低頭同她說,“緣何要見人?救她一命已經算是她天大的造化,哪裏還值得你去一見?”

袁澄娘搖搖頭,一派認真嚴肅的架勢,“爹爹,女兒瞧著那姑娘不簡單,女兒去見見她,指不定有什麽有意外的好事也說不定。”

就她這個小大人的模樣,叫袁三爺失笑出聲,他多少也聽過女兒救過的那人,當然不值得他過去一見,一個女人單身在外身受重傷,且身攜重器,必是不一般的人,“澄娘,你救人是好事,人嘛,是應當有份善心,但要看救的是什麽人,這救的人若是心不正,救她一次就跟救了頭白眼狼一樣;若是真救了個曉得知恩圖報的那還好。”

袁澄娘仰頭對著袁三爺,笑得快瞇了眼,“爹爹,這事兒女兒懂得的。”

袁三爺有些意外,還多問了句,“你真懂?”

袁澄娘拿手拍拍硬挺起的小胸脯,“女兒懂的。”

瞧她個小肉乎乎的手,往她自個兒身上拍,叫袁三爺看得又是欣慰又是高興,“你要去見也行,別拿恩人的架子,我們家不在乎拉拔個人的性命,救得人一命,我們也不指著人報恩,知道嗎?”

袁澄娘對這話很不以為然,不過在袁三爺面前根本沒表露出來,她救那個江於燕為什麽,不就是指著人家報恩呢,救人不打算讓人報恩,那還救什麽人?她袁澄娘有善心,但也得看這善心付出的人得到的能不能相稱!

袁澄娘歪著腦袋,肉乎乎的手撓撓自己的腦袋,將發間的絹花差點弄掉了,幸好紫藤眼明手快,又替她給簪好,她沒把這個當一回事,“爹爹您是施恩莫忘報?女兒施恩就得要人報的,憑什麽呀,爹爹您就是人太好了,所以才吃虧。”

袁三爺聽著小小的女兒這歪理,不由笑笑著摸摸她的頭,“好,都由你,我也聽你一回,要是萬一有什麽事兒,趕緊跟我說,不許瞞著,知道不?”

袁澄娘很慎重地點點頭,“女兒省得。”

她說完就往西邊那屋子跑,身後跟著丫鬟婆子們。

“三爺……”林福過來,輕輕地叫了一聲。

袁三爺站在原地,看著女兒到西邊那屋子去,他背身而立,面色稍為嚴肅了些,“如何?”

林福躬身回道,“小的去打聽了下那位姑娘的事,據聞是在外頭行走,結了些仇家,如今外頭在傳這位姑娘已經死了。也是我們姑娘心善,若不是姑娘救了她,指不定是真死了。”

袁三爺稍稍驚愕,他不是沒有見識的人,常年為侯府的事在外頭奔波,眼界至少是不缺的,但被女兒所救的這類女子,恰恰是沒碰過,他到不是對人有什麽好奇,讓人打聽一下都是為了女兒,省得女兒惹了什麽麻煩回來,“外頭都在傳聞她死了?”

林福點點頭回道,“是真,小的都仔細打聽過。”

袁三爺聞言笑道,“死也是就死了吧。回頭給她辦個文書,她若願意就讓她跟著你們姑娘。”

林福一楞,不過瞬間也就反應過來,忙回道,“小的這就去辦。”

袁三爺叫住她,“別讓你們姑娘知道。”

林福自是應承下來。

袁澄娘不知道她親爹在她身後還來這麽一出,她萬分歡喜地跑去西邊的屋子,才剛進院子,就瞧見一布衣女子在院子裏舞劍,那劍舞得是密不透風,氣勢極為淩利,瞧著就能讓人呼出一口冷氣。便是袁澄娘這個不懂劍的人也看出點門道來,江於燕的劍法必是極為厲害。

她當場就拍起肉乎乎的小手,“姑娘,好劍法!”

江於燕傷勢剛好,在屋裏歇不住,就順勢拿起劍舞著,她本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早早地就聽到腳步聲過來,即使有人入得院子來,她手上的動作就沒停止,待得一套劍法完了,她才停下來,目光朝門口的一眾人看過去,只見被圍在最中間的小姑娘,透著點圓潤,如福娃娃一般,正是那日發現她的小姑娘。

江於燕按下劍柄,極為爽利地抱拳道,“多謝救命之恩。”她就是簡單的裝扮,頭發並沒有梳成繁雜的發髻,而是直接地將頭發綁起來,透著簡潔幹練之勁,面容清秀,透著一股子英氣。

袁澄娘笑瞇瞇地走過去,壓根兒沒將那把寒氣逼人的長劍放在眼裏,“你好利落了?”

她這一步,到唬得紫袖與紫藤一跳,趕緊地就護在她面前,生怕她去看那把嚇人的劍,瞧向江於燕的眼神都充滿了濃濃的戒備之色。

江於燕笑著,頗有點漫不經心的意味,“姑娘既救了我,不如再賞我一口飯吃如何?”

袁澄娘以為自己過來得好好地花費一番口舌,沒料到江於燕竟然這麽的幹脆,讓她一時之間差點啞然。她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外面天大地大,姑娘在外頭慣了,真能跟在我身邊?”

江於燕眉頭都不皺一下,早就胸有成竹,爽快道,“若姑娘府上能給我辦個身份文書,我自當賣身給姑娘。”

這話真把袁澄娘驚了一跳,不止她,就連紫袖與紫藤都驚楞地張大了嘴兒,犯傻地看向那位被她們姑娘救得一命的年輕姑娘家,瞧那姑娘家一身煞氣未消,叫她們都有些兒害怕。

紫藤悄悄兒地拉了拉袁澄娘的手,悄聲道,“姑娘,這可使不得,都不知道她打哪來的人。”

即使再悄聲兒,還是讓江於燕聽得清清楚楚,當下便有了主意,她朗聲道,“我是江南人士,父輩都是走鏢之人,到我這輩是家裏是獨女,旁人見我是女子撐家業就侵吞我家業,我如今跟人已經恩怨兩消,也不想去外頭流浪,將身托給姑娘也是件好事。”

聽得袁澄娘眼皮子都跳了兩下,明明救了人,怎麽聽著她自己好像是送上門去的?人家恩怨兩消,想找個地方落落腳,好嘛,她把人救了,剛好給人提供了落腳的地兒。

不止袁澄娘這邊一楞,林福受袁三爺的吩咐過來辦事,饒是他在外邊見識多了,也有點懷疑這姑娘是不是早就打著主意要賴上他家姑娘了,他一回去就趕緊地將這事跟袁三爺說了。

袁三爺略一沈思,“你盯著些,她若是有別的念頭,就逐了她。”

林福連忙點頭。

051又遇

袁三爺真是用功起來,中間停了好多年,這一看書起來頗有點不懂,他不由有點往後退的念頭,也仔細考慮過自己的後路,若是不得中,府裏免不了多些閑言閑語,他自己到沒事,就怕累著妻子跟女兒一塊兒跟著聽那些閑言閑語。科舉,不是說說就能考得上,若真是那麽好考,也不會有鶴發雞皮的老秀才還在拼命考。

他心是定了,但還是有點兒躊躇。

林福是袁三爺奶娘的兒子,自小就跟著伺候袁三爺,他進來就看到袁三爺坐在窗邊看書,“三爺,表少爺過來了。”

果然,在他的身後跟著蔣歡成,一身月白色直裰,透著一點少年人特的青澀,他手頭抱著幾本書,進得書房裏,沖袁三爺打招呼道,“歡成見過三表叔。”

袁三爺立馬放下手中的書,幾步就到書房門前,迎入蔣歡成,尤其是見到他手中的書,面上的欣喜之色更是不能隱忍一下,接過蔣歡成遞過來的書,他小心翼翼地接住往桌上輕輕一放,放下時他還滿眼的驚喜,恰如年少時,“回頭我抄好了,就親自給你送到書院去?”

蔣歡成瞧見他歡喜的樣子,當下就道,“三表叔可以慢慢地抄,歡成這邊不急。”

袁三爺終於發現自己的失態,右手輕握成拳在嘴邊輕咳了聲,“我抽得空來就抄一抄,抄好後就給你送回書院去,免得將你的課業也給耽誤了。”

蔣歡成瞧著這書房,明顯是新布置的樣子,靠窗口邊上放著只半手高的花瓶,花瓶裏插著枝翠綠的柳條兒,令這個書房憑添了幾分意境。

袁三爺眼尖地發現他在看花瓶,不由道,“歡成表侄可喜歡這花瓶?”花瓶乃是青花,價值不菲,是何氏親自為書房所添之物,甚得他歡喜。

蔣歡成視線並不以花瓶為主,雖是西北之家,也是世家,自然見過這樣的花瓶,令他多一眼的是花瓶裏的柳枝兒,他面上流露些許靦腆之色,“三表叔,怎會插上柳枝兒?”

袁三爺沒料到會聽得此言,到是稍稍一楞,瞬間反應過來,大笑道,“是五娘摘的柳枝兒,親自送到書房裏來,她原想著摘梅花插上,只可惜如今近夏,梅花哪裏會開。”

蔣歡成目露了然之色,“原來如此,是五表妹一片孝心,歡成失禮了。”

袁三爺搖手,“她就是小孩子心性,在清水庵待得久了,估計是憋得狠了,這莊子就是她的地盤,萬事都由她高興呢,她才幾多年紀,哪裏有什麽失禮的。”

七歲才避嫌,他女兒還沒到七歲呢。

蔣歡成眼裏的五表妹那性子跟袁三爺所說的自然是不同,裝作不經意地問起,“聽得人說五表妹要回侯府了,三表叔跟三表嬸也得跟著一塊兒回去嗎?”他過來時經過清水庵,碰到伺候過這位五表妹的丫鬟,也不用打聽就知道五表妹回了忠勇侯府。

袁三爺面上微微一沈,但很快地恢覆常色,狀若無事道,“內人還在養胎,恐難在此時回侯府。”

蔣歡成並不堅持追問,反而轉移了話題,“不知歡成可否在三表叔這裏用飯?”

袁三爺當即道,“自然是歡迎。”

他從桌後走出來,“時辰尚早,不如我帶表侄你在莊子上走走?這莊子瞧著還不錯,是個挺清靜的地兒。”

蔣歡成立即跟上,“歡成恭敬不如從命。”

莊子挺大。

袁三爺對莊子熟得不能再熟,不時地跟蔣歡成介紹著這莊子上的事兒,走著走著,就看到不遠處帶著丫鬟婆子們放風箏的袁澄娘,不由得笑開臉,“你五表妹,帶著丫鬟婆子們放風箏呢,昨兒個非得纏著我給我她做個風箏,這不,今兒個就出來了。”

瞧著在半空中飛揚的風箏,蔣歡成瞧著清清楚楚,顏色鮮艷,並沒有特別的花樣,卻讓拉著風箏跑的小娘子不再是對著他瞪眼睛的模樣,她都顧不上缺了門牙的嘴,笑得正歡快。

袁澄娘的風箏穩穩地飛在半空中,她頗有點兒自豪,上輩子哪裏有玩這種東西,這輩子到是得了袁三爺親手做的風箏,大清早地她就帶著丫鬟婆子們找了塊空曠的地兒放風箏,這一回頭,就恰恰地看到了袁三爺,她連忙朝袁三爺揮揮手,“爹爹,您瞧,我的風箏飛得真高。”

她的話剛說完,就看到後頭跟著的蔣歡成,那笑容便是一滯,但瞬間她又恢覆天真爛漫之色,朝著袁三爺跑過去,“爹爹快來,爹爹快來……”

她這一跑,丫鬟婆子們生怕她給摔著了,趕緊地就在她身邊護著。

便是袁三爺見她跑起來,也跟著擔心起來,“別跑,慢著走,澄娘,小心點兒。”

他不顧蔣歡成在場,就沖袁澄娘小跑過去,也不管女兒都六歲了,就將一手還牽著風箏線的袁澄娘給抱起來,還順手地將袁五娘手裏的風箏穩穩地拿在手中,“亂跑什麽個勁兒,這邊兒又不平,摔著可怎麽辦?”

袁澄娘神情歡快地摟住袁三爺的脖子,“才不會摔著呢。”

袁三爺將風箏遞給袁五娘身邊的大丫環紫藤,吩咐袁五娘道,“見過你蔣表哥。”

袁澄娘本不想跟蔣歡成打招呼,被袁三爺一提,只得側頭看向後邊的蔣歡成,沖他就是一笑,“蔣表哥,剛才沒瞧見你,現在瞧見了,蔣表哥怎會來莊子上?”

她一派天真的樣子,叫蔣歡成看了頗有些忍俊不禁,偏他向來是持重,覺得自己最近頗有點過,面上依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僅僅是點點頭,“難得有閑就過來拜見三表叔。”

袁澄娘表示聽懂地眨眨眼睛,“原來是這樣子呀,是蔣表哥有閑呀,難得蔣表哥有閑就過來拜見我爹爹。”

若是一個大人說這樣的話,那就過了,偏這話是從才六歲的袁五娘嘴裏說出來,就顯得有童趣了。她的話有兩層意思,說蔣歡成並不是真心來拜見袁三爺,若是真心來拜見袁三爺,哪裏還管有閑不有閑的,定是專程過來拜見;而他說了只是有閑,拜見的事似乎並不太重要。

蔣歡成並不知道他哪裏得罪了這位五表妹,五表妹總是變著法子的想下他的臉,他到是來了幾分興致,一步就上前與袁三爺並肩而行,“五表妹說的是,歡成確實是有閑才過來拜見三表叔。”

袁澄娘聽他承認,又不高興,孩子心性地瞪他一眼,就偏過頭去。

袁三爺並不知道這兩個人已經打了回機鋒,指著遠處的桃園道,“那邊是桃園,待得桃子熟了,我就親自給你送去書院。”

蔣歡成被袁澄娘一瞪,並不生氣,聽得袁三爺如此這般說,他立即就發現袁澄娘挺不雅觀地翻了個白眼,不知怎的,他心情竟然出奇的好,“那歡成先謝過三表叔。”

袁三爺連忙擺手,“哪裏當得你一謝,不過是莊子上不太登大雅之堂的東西。”

袁澄娘聽得萬分不樂意,哪裏有像她爹這般把自家東西說成這般的,就沖向蔣歡成,“蔣表哥自小待在西北,這些新鮮水果估計是尋常不得見吧,待得桃子什麽的都熟了,爹爹您就多給蔣表哥送些過去,也好讓蔣表哥分給同窗。”

袁三爺再沒在意,這會兒也聽些許不對的滋味來,但他看向女兒天真爛漫的表情,又覺得是他自己多想了,“你還以為你蔣表哥在哪個鄉下地方呢,蔣家也是西北大族,比起京城世家來只有更進一步的。你呀還小,不知道蔣家當年是如何的風光,我們忠勇侯府是本朝開國後才興起,蔣家早就……”

蔣歡成卻是謙虛道,“三表叔言重了。”

袁澄娘撅著嘴,蔣家的事,她自然相當清楚,剛才說那話不過就是仗著自己年歲小,蔣歡成如今又不是將來那個手握重權的大學士,哪裏知道就能引來袁三爺這樣的話,她悔都悔死了,不過,她還是天真地問道,“蔣家早就怎麽了?”

袁三爺驚奇地看向袁澄娘,自從得知她做的夢之後,他便一直擔心女兒,如今見女兒依舊這般天真爛漫,又少了幾分嬌縱之氣,更讓他歡喜不已,“當年蔣家太爺跟隨太祖皇帝,為太祖皇帝出謀劃策,待得太祖皇帝極位後便掛冠而去,被傳為當世佳話。”

當世佳話?

袁澄娘眨了眨眼睛,還不如說是那位蔣家太爺深知太祖皇帝的稟性早早地就做出了決斷,才讓蔣家如今還能榮耀幾分,她不由得看向蔣歡成,見他的視線正落在她身上,那視線透著的探究意味,讓她心頭一跳。

她是倔強之人,自然是對上蔣歡成的視線,還將眼睛瞪得大大的,咋呼道,“蔣表哥是想成為蔣家太爺那樣的人嗎?”

蔣歡成真是越來越好奇他是哪裏得罪了這位五表妹,讓這位五表妹時時不忘記挖個坑給他跳,“歡成不才,不敢妄自與太爺自比。”

052收留

袁澄娘樂得露出牙齒,缺了顆門牙的嘴,她一楞立即用手給捂上。

袁三爺見是樂意女兒歡快些,還是下意識地就護著女兒,淺笑道,“澄娘年歲還小,有些話不知輕重,歡成表侄不會放在心上的吧?”

蔣歡成自是不跟袁澄娘一般見識,露出疑惑的表情,不解道,“五表妹有說什麽了嗎?”

他這麽一說,惹得袁三爺爽朗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若是我有歡成表侄這樣的兒子,不知道得有多歡喜。若是澄娘有歡成表侄這樣的兄長,那更是福氣一件。”

蔣歡成畢竟年少,盡管人情世故上不缺,還是有些許的稚嫩,聽入袁三爺的話,他面上稍燙,壓了壓聲音,歡成本就是五表妹的兄長,三表叔。”

袁三爺連忙笑道,“也是也是,是我著相了。”

莊子上的吃食都是就地取材,最為講究的便是吃個鮮勁兒。別看都是普通的菜肴,往席面上一擺,卻是別有一種風味,當然,也不會少了名貴的吃食,都是早就備好的東西,莊子上也有伶俐的廚子,做起菜來並不比侯府裏的廚娘差。

待得菜端上來,袁三爺並蔣歡成已經坐下,何氏為避嫌並未來,而袁澄娘因得年歲小而坐在袁三爺身邊,她老端端地坐著,自有紫藤替布菜,耳朵裏聽著袁三爺跟蔣歡成的對話,她也不插嘴,嘴角時不時地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當蔣歡成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又將嘴角那一絲不以為然給收起來。

反正是收拾自如。袁澄娘頗有點自豪。

袁三爺還讓人上了莊子裏特特兒釀的桃子酒,還親自給蔣歡成倒酒,且勸酒道,“歡成表侄且嘗嘗這酒,是莊子上的桃子釀的酒,我喝著不錯,味兒還挺香,你也試試?”

蔣歡成並不拒絕,反而是站了起來,將手中的青蓮瓣酒盞迎上,見清冽的酒倒了半杯,輕輕兒地放至鼻間一聞,桃子的香味便鉆入鼻子裏,他深吸一口,臉上露出笑意,低頭淺啜一口,味兒從嘴裏直入肚裏,香冽之氣熏了他全身,讓他不由得將青蓮瓣酒盞舉起來朝袁三爺敬道,“三表叔,歡成敬您!”

袁三爺向來愛桃子酒,尤其是出自何氏莊上的桃子酒,每年這酒都會往侯府裏送些過來,他自己留一些,其餘的都分給侯府各房,他樂呵呵地站起來,平日在外邊與人交往,別人都看在他是侯府三子的份上稍微給他點面子,給的都是面子情,如今跟蔣歡成一相處,他為人熱心,還能將自個親自摘錄抄寫的制藝之道毫不保留地送到他面前,簡直讓他對蔣歡成的好感直直上升。

“好好——”他也站起來,將青蓮瓣酒盞裏的酒一飲而盡。

袁澄娘沒吃一會兒,肚兒就飽了,雙臂伸向紫藤,紫藤就將她抱起來。

“爹爹,女兒飽了,先回房了。”袁澄娘說得慢乎乎。

袁三爺回看她,見她胖乎乎的臉蛋上滿是笑意,“嗯,先回去。”

袁澄娘走之前,還是跟袁三爺說,“爹爹興致上頭,也別喝太多。”

袁三爺沖她擺擺手,“爹爹省得,你呀小孩子就別太操心。”

袁澄娘眉頭一皺,朝蔣歡成看過去一眼,“蔣表哥也不要多喝,這酒易上頭。”

蔣歡成正舉箸,被她一點上名頭,就看向她,見她被丫鬟給抱著好一派嬌氣的樣兒,不由失笑,“五表妹且放寬心。”

袁澄娘滿意地叫紫藤回去。

袁三爺待得女兒出門後,就萬分自豪的說,“我這女兒別看小小年紀,其實是非常的懂事,自小就養在老太太身邊,如今老太太身子不大好,澄娘就去清水庵給老太太祈福了,也虧得我澄娘誠心消了業障能回得侯府,不然也不知道我澄娘還需在清水庵待多久……”

蔣歡成在侯府待過,雖是時間太短,也看得出來侯府上上下下都亂得很,正如他祖母所說侯府上下都是糊塗人,就連老忠勇侯爺都是糊塗人一個,那位侯夫人,他更是不置予評,“五表妹性子沈穩,清水庵如今在京城多有名望,五表妹事誠至孝,將來必有大福。”

這話聽得袁三爺就高興,“我也不盼我澄娘有大福,就盼著她一生順遂就好。”

蔣歡成心中頗有觸動,“歡成瞧著三表叔似乎心事重重?”

袁三爺嘆口氣,又喝口酒,“我身為侯府庶子,遲早必得分出侯府。”

蔣歡成露出疑惑之色,“三表叔不願分出侯府嗎?”

袁三爺搖頭,按下此事不提,將話題扯開,“歡成表侄三年後必會參加春闈,可有把握?”即使胸中稍有郁結,他也不會冒冒然地將家事說得太清楚,總歸是家醜不可外揚,總不能說是侯夫人有意折騰三房,就讓五娘去清水庵念經。

蔣歡成露出自信之色,“如今有些許把握,三年後更有把握。”他絲毫不謙虛。

這份自信讓袁三爺頗為讚嘆,“我昨兒看過一些制藝之道,竟然生疏得很,這多年都在忙事,就連過去念過那些書理都有點兒忘了,這年紀大了,真是越來越不如年輕時候了。”

蔣歡成是聰明之人,自然就聽出他言外之意,這位三表叔有意科舉,他略一沈吟,“三表叔何不如求得舅外祖父,如四表叔一樣請得名師教導,也許可有機會一試?”

袁三爺臉色微變,還是慢慢地鎮定下來,面上猶露一絲笑意,“我身為兄長,豈能同四弟爭此?”

蔣歡成看向袁三爺,見袁三爺笑意淺淺,“若是三表叔不嫌棄,不如由歡成介紹一位先生,那先生姓傅,久居京郊,離此地不遠,三表叔若是有意,便可誠心上門。”

袁三爺歡心滿盈胸口,心跳如擂鼓般,“傅先生?”

他自然是聽說過這位傅先生,早就不收弟子,傅先生早先與張大人師出同門,張大人高居廟堂,而傅先生性子不羈,不願為官場所束縛,便在家做學問,收的弟子也少,卻是才名在外,雖不比知書堂,但是傅先生也是當世大儒。能得他指點,必定是茅塞頓開。

蔣歡成點頭,“傅先生性子不羈,三表叔上門拜師恐是得多費周折。”

袁三爺點點頭,也知道拜傅先生不易,“且不提這個,我們喝酒喝喝酒。”

袁澄娘回了東邊屋裏,這莊子正房自然是袁三爺跟何氏所居之處,而西邊兒則讓袁澄娘安排了江於燕住那那邊,她嘛則是住在東邊屋,沒曾想這一回屋,就見到江於燕輕裝簡從地出現在屋裏,讓她頗為驚訝。

“見過姑娘。”江於燕似乎學過了禮數,並不做抱拳之態,而是學著跟丫鬟們一樣福身行禮,只是動作有些生疏,好像並不太習慣。

袁澄娘由紫藤服侍著落座,紅蓮便送上由廚下新做好的芙蓉糕來,放在白釉蓮花瓷碟裏,纖纖玉手便遞送到袁澄娘手邊,袁澄娘接過,輕輕兒地往嘴裏咬一口,這一咬,就瞧著糕點處留下一處特別礙眼的空處,缺了門牙,那一口便空了——

她面上有些悻悻然,吃了一口便不想再吃了,索性就讓紅蓮把芙蓉糕給撤了,“怎麽過來這邊了,我聽大夫說不是還得休養些日子嗎?”

江於燕面上有些尷尬,話到嘴邊又有點說不出來,她深呼吸一口氣,還是講了出來,“姑娘賜個名吧?”

袁澄娘心下一跳,肉乎乎的手就捂了嘴,擡眼詫異地看向她,“緣何?”

江於燕沒有一絲兒遲疑,理所當然地說道,“世上再沒有江於燕此人了,我也不好再用此名,姑娘有意用我,不如替我賜個名?我也好給姑娘辦事?”

她一派理所當然的架式,像是看透了一切,叫袁澄娘有些哭笑不得,據她上輩子所聽聞,江於燕乃是心狠手辣之輩,殺起人來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如今瞧著到是不像,也不知道是江於燕掩飾的太好,還是傳聞有誤,袁澄娘都不想理會,她所想要的便是江於燕能為她所用。

“那就叫如燕吧。”袁澄娘也不含糊,就替她賜了個名,主子給丫鬟賜名,還是丫鬟們的榮幸呢,她更是不會有絲毫的猶豫,沖紫藤使了眼色。

紫藤便去案前拿了樣文書過來,親手遞到江於燕面前,“如燕姐姐,這賣身的文書可看仔細了。”在姑娘身邊服侍,自然得有賣身契,她雖不明白自家姑娘緣何讓人服侍左右,但姑娘身邊有這麽一位懂武的丫鬟服侍,確實是不錯,不過她心中又隱隱有些不安,生怕姑娘會受了如燕的影響。

江於燕接過文書,就在底下簽上自己的名字,比起她利落的劍法,她的字就相當的難看,也就隱隱地能看得出來寫的是“江於燕”三個字,至於什麽風骨什麽的,那是半會都沒有的。

誠如袁澄娘一樣,她的字也極差,識是識得字,還是後天所學,字嘛,練過幾回,但終究還是難看。在清水庵裏稍稍練過後,如今瞧著還像點樣子。

江於燕把名字寫好,就將筆還給紫藤,“不管你救我出自何因,這恩我定當報答。”

袁澄娘就喜歡這樣的爽快人,“來日你若想走時,同我說聲,我便放行。”

江於燕,如今得叫如燕,她一抱拳,“那敢情好!”

053震懾

袁澄娘將林福叫到跟前,瞧著林福的樣子,就跟上輩子的記憶一模一樣,林福是她爹奶娘的兒子,自小就跟著她爹袁三爺,就算是袁三爺去了廟裏,也是林福忠心跟著,他的忠心自然不容置疑,待得林叔進來時,她便讓屋裏伺候著的丫鬟們都退了出去,“林叔,爹爹跟那位蔣表哥談得很好,你都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麽嗎?”

她天真地問著林福。

林福近些時日來對自家姑娘有些看不懂,姑娘以前是嬌縱任性,一不合她的心意就非得鬧個天翻地覆才好,如今清水庵一去而回到是顯得有幾分沈長穩了,便是在三奶奶何氏面前都是沈穩至極,也就在三爺面前還有些童稚的意味。

他微彎了腰,在心裏思慮了一番,還是將聽到的話都和盤脫出,“表少爺是勸三爺拜傅先生為師。”

傅先生?

袁澄娘眼睛一亮,那手就一拍自己的腿,盡管她自己人微力小,還是因著這麽一拍而疼著自己,她呼痛一聲,趕緊地將手收回,強自裝作出一副鎮定模樣,“可是那位傅沖傅先生?”與蔣歡成的恩師張大人乃是多年前同窗,學問自是高明,卻不肯出仕為官,可他收過的幾個學生都是當世名儒,而他則是當世大儒,雖比不得知書堂桃李滿天下,也是叫人不由擡頭昂望了。

林福還在心裏詫異姑娘是在哪裏聽得過傅沖此人,難不成是在侯夫人那裏聽說過,他心裏雖有些疑問,但沒有問出口,“回姑娘的話,是那位大儒傅沖傅先生,三爺還沒去呢,就怕被傅先生給駁了回來。”

袁澄娘略有些遲疑,傅先生名氣是大,但能拜得他門下,即使不曾出仕,也能得到名望,這名望千金難買,她的手指下意識地輕磕著桌面,聽著那些許清脆聲,她面色微變,連忙曲起了手指,克制著磕桌面的沖動,這動作是她上輩子嫁給蔣歡成後才有的習慣性動作,每每她有心事兒,就會這麽輕磕桌面。

林福見她臉色微變,還以為她是為三爺過去得不到傅沖傅先生的首肯為徒之事而擔心,“姑娘,三爺必得過去一試,若試也不試,豈不是……”

袁澄娘點點頭,略一沈吟,“還是去試試的好,讓爹爹去試試。”

林福畢竟在外跑得多,見識的事也多,自然對拜師的難度深有了解,面露難色,“若真不成?”

袁澄娘微嘆口氣,童稚的臉上露出憂色。

叫林福都以為他面對的並不是自家才六歲的姑娘,而是袁三爺,他將這位姑娘的神色都落在眼裏,“若真是不成,且讓侯府中人知道此事,恐怕難以收拾!”

這事,袁澄娘也曉得輕重,那麽必然要一試便中,且在侯府中人知曉之前就已經將拜師之事落定下來,她忍不住地又想輕磕桌面,還是忍住了這種沖動,“傅沖傅先生極喜歡前朝謝同方的畫作,我記得我娘的嫁妝裏有一幅他的畫,我貪玩呢,就把這畫要去了我房裏,如今還掛在我房裏呢。”

林福有些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緣何知得此事?是在老太太身邊兒聽說的此事?”

袁澄娘也知道他的小心翼翼並沒有錯,她還是個好性子,並沒有責怪起林福的小心謹慎,當下就點了點頭,“是在老太太身邊兒聽說的事,我還記得是老太爺提起傅沖傅先生的事兒,老太爺想為四叔請先生呢,可惜投了拜帖,傅先生就以年老無力收徒為名打發了老太爺呢。”

林福有些意外,五姑娘以前稱侯夫人那是一口一個“祖母”,稱老侯爺更是一口一聲“祖父”,親密得不得了,如今呢,全是“老太太、老太爺”兩稱呼,一下子就聽上去生疏多了,讓林福都有點詫異,“老侯爺也曾想過去要請傅先生?”

不是他對袁四爺有意見,就他這個外人,也瞧得出來袁四爺為人太過板正,有些近乎於……

想法一沖上腦袋,他就壓了下去,“五姑娘,可不能將這事說得府裏知道。”

袁澄娘笑看著他,“林叔說的極是。”

她這一笑,更讓林福心下覺得有異,五姑娘真是那位五姑娘?他平日裏不是沒見過五姑娘,在他的印象裏五姑娘被侯夫人縱得不知天高地厚,連親爹親娘都嫌棄,如今到是為著三爺的事而擔心,態度轉的太快,讓他這個當下人的都有些不知所措。

林福咽了咽口水,他試圖鎮定一些兒,“若侯夫人想從姑娘這邊知道事兒,姑娘會如何?”

袁澄娘頓時冷了臉,“林叔此話是何意?”

她問的擲地有聲。

卻是讓林福懸起的心稍放了些,“就是怕姑娘您年歲小,心裏存不住事兒。”她冷著的臉,讓他都不由得一嚇,又瞧瞧她,還是個六歲的孩子,他的心才稍稍地穩住。

袁澄娘動了動,像是坐不住一樣,不過也只是動一動,她依舊坐著,“老太太待我面甜心苦,林叔恐也是知道的,我爹爹礙於孝道無可奈何。我就盼著一件事,就盼著我爹爹出人頭地,早日分出侯府。”

林福聞言差點失態,驚愕地望著才六歲的五姑娘,瞧著她童稚的臉,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她的點綴裏說出來,一時間,他心裏七上八下。好半天,他才慢吞吞道,“姑娘,可不敢對老太太不敬。”

袁澄娘卻笑了,“林叔,別說場面話了,在我面前還有什麽可瞞的呢。”

這簡直不像幾歲的小姑娘,林福心有戚戚蔫,自打姑娘去了清水庵後就好像不一樣了,“拜師就得快,不能叫任何人擾了三爺的拜師之事,否則遲則生變。除了姑娘說的傅先生喜歡謝同芳的畫作,還有別的事嗎?能助三爺拜師的事嗎?”

袁澄娘知道林福對她爹袁三爺的忠心,點了點頭,慢悠悠地說道,“傅先生妻子終年病痛,求醫不得,想求得陳神醫一看,偏陳神醫四處雲游,無人知其所蹤。”

林福聽到這裏,面露難色,“傅先生名聞天下,都難以找得陳神醫,我們侯府……”侯府已經沒落,不再像當年太祖開國之時。

袁澄娘微微搖頭,“蔣表哥懂得醫術,正是師從陳神醫。”這事兒,她是後來從蔣歡成那裏知道蔣歡成是懂醫的,而且醫術不錯,他並沒以醫術為業,走的是科舉之道。

林福面上難色一掃而光,露出驚喜之色,“蔣少爺師從過陳神醫?姑娘,此話當真?”

袁澄娘不緊不慢地掃他一眼,“你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林福胸中藏著無限的歡喜,連忙起來朝她告退,也顧不得是不是太冒失,跑出東邊屋子朝著袁三爺的書房跑過去,一路上跑得他都無心註意到廊下的丫鬟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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