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沒有月亮？”芊芊望著夜幕明亮的星辰, 已經神游天外。

蓮堯悶悶地哼一聲，沒好氣地說道：“初一哪來的月亮。”

小白臉還想帶她去東境？

哼，葉芊芊可是要跟他成仙的。

看了半響星星, 芊芊輕輕打了一個哈欠, 信步踱進涼亭，坐在美人靠上, 把手撐著闌幹, 百無聊賴註著山間浮游的流螢。

玉瑯側首望去, 剎那間夢回前世。

那時, 他們相伴同行，她總愛去到處轉，那雙眼睛好像要把世間所有景色都裝進去。

他是世間景色的最中心。

而如今, 他扯回飄向遙遠的思緒, 目光專註看著涼亭中的人。

夏夜徐風好眠，她已經迷迷糊糊打起了瞌睡。

玉瑯淡淡一笑，緩步過去，信手變出一件薄衫輕輕蓋在她身上, 隨即坐在她身旁, 擡首望向遙遠的星際。

芊芊小弧度掀開眼皮瞅了他一眼，見他似在暢想什麽, 抄起準備好的榔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著他的腦袋砸了下去。

瞪直眼睛, 盯著他緩緩倒下的身影。

確定他徹底昏迷, 芊芊收起榔頭, 拿出回溯鏡, 擡手掐訣, 抽取他一縷神魂放進回溯鏡中。

鏡面如同迷霧散開, 露出一面水鏡般澄澈的的鏡面。

片刻，鏡面出現了人影，殘肢斷臂，鮮血淋漓，那道人影似乎剛清醒過來，待看清手中的東西，一轉身對著石壁嘔吐。

芊芊蹙了蹙眉，用神識催蓮堯將玉瑯的過往往前翻，玉瑯自小肩負著鎮壓窮奇的重任，更是鎮壓窮奇的陣眼。

關於窮奇所在何處，也許他小時候的記憶會有答案。

半個時辰，回溯鏡中終於出現了一個五六歲的白衣小少年，芊芊微微揚眉，滿目期待，突然，一道血光灑在了鏡面上。

芊芊做賊心虛，嚇了一跳，看向昏迷的玉瑯，玉瑯靠在美人靠上眉頭緊皺，似乎很是痛苦。

芊芊轉頭看著鏡面，這才發現那道血光來自鏡中回憶。

血光散去，少年身邊全是屍體，而少年痛苦的跪在地上，放聲哭泣。

“對不起，對不起……我控制不了自己，對不起……”

芊芊抵著下巴思索，沒想到修無情道的玉瑯竟然還會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哭著道歉，悔不當初。

一直輸入靈力的蓮堯能感覺到一點點鏡中人的悔意，他道：“窮奇雖是兇獸，本身不強，但它能影響生靈心性，令善者變惡，惡者更惡，小白臉小時候被窮奇影響不少。”

芊芊沈默了一會，催他趕緊把窮奇藏身之處給找出來。

蓮堯聞言，說芊芊沒有心肝，芊芊冷冷地告訴他，自己的心肝被狗吃了。

她現在只想找到徹底殺死的玉瑯的辦法，否則全天下的修士凡人都要遭殃，妖修也好不到哪裏去。

蓮堯再次朝回溯鏡輸入磅礴的靈力，鏡中畫面漸漸變幻，一只長著雙翼的巨獸終於現身，獅首豹身，芊芊看著它身上的幽藍暗紋與火焰一般燃燒的獸瞳，確定它就是上古兇獸窮奇。

正欲細看，鏡面倏忽一閃，一只蒼白修長的手拍在鏡面上，只見鏡面如同冰面一樣碎開。所有的畫面都消失了。

芊芊楞住，耳邊響起一股沈重的呼吸聲，宛若獸類的喘息。

“葉——芊——芊！”

方才昏迷的人，此刻已經睜開眼，一雙幽藍眸子緊緊盯著她，語氣咬牙切齒。

蓮堯率先回過神，急道：“葉芊芊，跑！”

芊芊一驚，扭頭一看，對上恨不得撕碎她的目光，當機立斷，揚手又一榔頭敲了下去。

可惜，人早有準備，捏住榔頭，化為齏粉。

神器回溯鏡也在這一舉動間，徹底報廢。

芊芊肉痛了一下，起身欲逃，手便被拽住，脖頸間抵著一塊冰涼鋒利的回溯鏡碎面。

可以說是毫不留情，她的脖頸開了一道大口子，鮮血四濺。

趁人發楞的功夫，芊芊捂緊脖上的傷口，掐訣召出禦藤術，順勢禦劍逃出涼亭，下一刻涼亭被藤蔓所包圍，她回頭，雙指夾住三道天階爆破符，疾向裹住涼亭的藤蔓。

東方識正與其他長老商議著如何對付惡靈的計策，殿門猛地被撞開，芊芊跌跌撞撞跑進殿中。

眾人見她一身是血，驚得不敢說話，心情比搖晃不定的燈火還惶惑不安。

逃走之後，芊芊立即吞了續斷丹，好在她是修仙者，沒那麽容易死，再加上續斷丹，脖上的傷口極快地愈合了，只是死裏逃生，還有些心有餘悸。

蓮堯一壁輸靈力給她療傷，一壁道：“讓你跑，不跑，還回頭打他，小白臉身上有上界的氣息，你這命是本尊從九幽撿回來的，你不要本尊還要。”

芊芊掐術清理幹凈身上的血跡，絲毫不見後悔，語氣隱隱透著興奮：“蓮大人，我知道窮奇藏在何處。”

“？！”

芊芊沒在理他，徑自走到榻旁坐下，給自己斟上一盞茶，環顧殿中瞅著自己的一大群人，飲下茶後，朗聲道：“玉瑯道君受窮奇之性的影響已陷入魔道，適才我探出窮奇藏身在他識海中，諸位，接下來便看你們如何抉擇，殺他亦或是以血肉與神魂助他成仙。”

眾人被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合不住嘴，東方識快步奔到她面前，再一次確定：“葉道君，你此言可當真？”

芊芊篤定地點頭，直視著他蒼老的眼睛：“東方掌門，你怎樣抉擇？”

東方識深吸一口氣，後退三步，神色猶疑。

蓮堯也感到不可思議：“窮奇生性兇悍陰邪，它若藏在小白臉的識海，一定會將他的神魂撕裂，人族向來精明，又怎會做如此蠢事？”提起人性，他是了如指掌。

芊芊目光在殿中靜靜環視一圈，語氣意味深長：“那不一定。”

欲念，往往最影響人的理智，再厲害的人，一旦欲念纏身，便會做盡蠢事，墜入萬劫不覆之地。

要是窮奇能夠飛升成神，那麽它定與妖龍一樣，身負天道法則。

試想，蒼瀾界有多少年無人成功飛升。

蓮堯飛升時，有那麽多高階修士前來奪取他身上的天道法則，聞時舟飛升時，突然出現高階修士阻撓，世上貪婪之人數都數不過來，更何況是飛升呢。

她放下茶盞，丟下一句“諸位好生斟酌”，便大步離去。

人牽掛一多，便容易瞻前顧後，窮奇死後，軀體會化為惡氣，若有沾染，便會淪為惡人，修仙界註重傳承，大家都不想冒這個險。

翌日，女弟子送來成親穿的喜服，昨夜的事仿佛沒有發生，玉瑯古怪也不是一兩日的事情，可惜那三張天階爆破符沒有炸死他。

芊芊故作無事在偏殿等了一日。

翌日，偏殿大門前來了迎親隊伍。

芊芊看著強顏歡笑的弟子，披上紅綠蓋頭，提裙赴刑。

忽然，一聲鶴唳打破了空氣中的靜寂，四面奏起了仙樂。

芊芊循著鶴唳望去，只見白鶴背上立著三道身影，其中一道紅影正是葉素素。

“葉芊芊！”白鶴片刻疾飛至身前，葉素素甩開身後弟子的桎梏，奔向芊芊。

芊芊原本輕松的神色驟然間變得冷峻，好在她足夠冷靜，淡淡喚了一聲：“姐。”

葉素素攥緊她手腕，示意她跟自己走。

芊芊摁住她手背，淡淡一笑：“姐你既然來了，就幫我梳梳頭吧。”

葉素素掃了眼她烏黑卻毫無生氣的頭發，道：“你這又是假發，梳什麽頭，跟我走！”

芊芊沒料到玉瑯真的把葉素素“請”了過來，她在心中嘆息一聲，懶得探究事情的來龍去脈，劍已架在脖上，當務之急，是如何保住性命。

“姐，無論發生什麽，你都不要去管，找個地方躲起來。”

葉素素一點都不擔心自己，她一點都放心不下芊芊，就如同少時，把她丟在在深山裏鍛煉膽量，而自己仍忍不住悄悄跟在身後。

她左右掃視一圈，生氣地說道：“我妹妹被逼成親，我怎麽能坐視不管！”

她怎能看著她獨自涉險。

芊芊抿緊唇瓣，葉素素怒氣沖沖拽著她的手走進偏殿。

殿外的弟子正要跟進去，只見殿門猛地關上。

眾弟子本活得誠惶誠恐，這一撞，哪還敢進去。

他們巴不得葉芊芊殺死門主體內的惡靈。

葉素素布下結界後，甩開她的手，厲聲質問：“你想在這做什麽，還想滅人家全門？”

芊芊張了張口，隨即一本正經道：“那倒沒有。”

她現在是名門正道，降妖除魔，職責所在。

葉素素兇巴巴瞪了一眼，取下她的綠蓋頭，皺眉打量一眼，嫌棄萬分：“這門主腦子有病嗎，成親用綠蓋頭？”

蓮堯：“……”

芊芊沈默一下，無所謂的聳聳肩：“隨我喜好，你知道我喜歡綠色，反正是假的。”

葉素素一噎，將綠蓋頭丟在榻上，叉著腰，氣得來回疾走，渾身上下充滿焦慮。

芊芊低著頭，默默無語。

半響，葉素素擡起頭，道：“我替你去。”

芊芊楞了楞，推拒道：“不用，只是成個親，又不是什麽危險的事。”

“呵呵……”葉素素冷笑兩聲，“你喜歡那玉瑯道君？”

芊芊搖頭。

葉素素擺擺手：“這就對了，你最不喜歡被人強迫，現在被逼成親，你心裏恐怕已經把那玉瑯道君大卸八塊了吧？”

沒有，是已經剁成血泥了。

“我替你去，出了意外，你神通廣大，還能救我。”說完，葉素素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幻化丹，芊芊見狀，伸手奪過。

忽然，殿門透進一縷蔓延的光。

芊芊轉頭看去，白綠悄悄探進半個身子，兩人的目光恰好相撞。

“葉……葉道君……”白綠擠出一個討好的笑，語氣充滿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高興。

盡管道成尊者再三游說，但她仍覺得只有葉道君能救師父。

芊芊打量她一眼，眉梢忽揚，握住小瓷瓶，緩步過去。

白綠忙踏進門檻，反手關上殿門，笑的很是勉強，“葉道君，你不要去成親，葉道君，我知道你是好人，”說著，她上前兩步，跪在地上，“求你救救我師父，他被惡靈附體了，他要殺你。”

芊芊詫異地揚了揚眉，若無其事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忽然笑道：“我知道啊。”

白綠擡起頭，滿臉不敢置信。

芊芊抿住笑意，將裝有幻化丹的小瓷瓶遞至她眼前，“你要不要幫我？”

白綠回過神，連連點頭：“只要葉道君能救出我師父，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芊芊：“這是幻化丹，吃了它變成我的樣子，替我去成親，我有辦法殺了占據他身體的惡靈。”

“成……成親？”白綠突然恍惚起來，芊芊點點頭，將藥放在她手心，語氣漫不經心“怎麽，怕死？”

“弟子……”她的心不受控制輕輕悸動，“弟子……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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