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被抓來的司儀穩住顫抖身體, 揚聲大喊。

各大仙門的主事人與天星門執事長老們坐在主峰外的廣場上，所有人眉目嚴肅，嚴陣以待。

白綠攥緊手上的紅綢緞, 不禁生出了一絲緊張。

玉瑯轉身, 淡淡地看著身邊的女子，眉色冷漠, 一動不動。

氣氛有一絲僵持, 司儀把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修士向來逆天而行大概是不願拜天地吧。不礙事, 不礙事。

他穩住心神, 顫聲喊道：“二拜高堂！”

紅衣男子仍舊不見動作，目不轉睛盯著行禮的新娘子。

那目光透過綠蓋頭射進來，仿佛識破了一切。

白綠咬緊唇瓣, 手指漸漸收緊。

混在天星門弟子中的芊芊, 瞥了眼上首拜堂的紅衣男子，把劍撞了撞身邊蓮堯化作的天星門女弟子，囑咐他趁白綠與玉瑯結契之時，趁機破開他的識海。

蓮堯雖然不爽這身行頭, 但想起芊芊囑托他的事, 爽快應下，昨日他還擔心她與小白臉結契, 自己的秘密不保，依照葉芊芊的性子, 肯定非把他一層皮不可。

有人替她成親, 正好幫他解這個大難題。

拜堂的新郎一點都不配合, 司儀汗流不止, 他聽說, 是天星門門主“主動”與葉道君成親, 現在卻更像是他被強迫著成親。

他再次擦去額間的汗珠，看向上首的東方識。

東方識轉頭望向人群中看熱鬧的女弟子，朝她拋了個眼風。

芊芊也不知道玉瑯為何突然呆住了。

她用神識傳音朝東方識說道：“該不會他要發病了？”

東方識驚得立即從高椅上起來，後退兩步，咽了咽口水。

他起身的響動引起了玉瑯的打量，東方識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強做淡定理了理衣襟，訕笑道：“玉瑯道君，你我同為仙門掌門，這可折煞本座了，受不起，真的受不起……”

玉瑯靜靜看著他，目光冷淡，東方識也不是做賊心虛，總感覺那目光透著一股陰冷的寒意。

玉瑯屠殺兩位尊者的畫面歷歷在目，東方識只能擠出一點討好的笑意，再次坐下。

隨後趁玉瑯的視線移向身後的廣場，他朝司儀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總之過了這關再說。

司儀受意，再次揚聲喊道：“夫妻對拜！”

“請兩位交換信物，結道侶契約，福禍雙依，此生不離。”

司儀的話說完，方才神游天外的紅衣男子回過神，面色不改，拿出自己的本命劍。

眾人神經已經緊繃到了極點，看見他手中的劍，不由握緊了自己的武器。

白綠看見師父的本命劍，松了一口氣。

她抿唇笑了笑，小心翼翼將葉芊芊給她的劍奉上去。

紅衣青年望著她奉上的玄天劍，平順的眉宇一點點攢起。

白綠忐忑擡起頭，透過微微晃動的綠蓋頭，朝他探了一眼，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蓮堯看著那把劍，很是困惑：“本尊記得那把古怪的劍已被你折斷，怎麽還有一把？”

芊芊道：“那是竹子幻化的……”她看著上首已經古怪的氣氛，眉頭輕蹙，“他恐怕認出來了，小心點。”

話音甫落，上首的紅衣男子身形一動，一道劍花閃過，無情地穿透面前女子的肩膀。鮮血頃刻間染深了她的大紅嫁衣。

玉瑯收起劍，冷聲問道：“她在哪？”

白綠踉蹌兩步，跌倒在地，繡著荷葉紋的綠色蓋頭飄落，露出一張驚楞的臉。

除了東方識，眾人皆不知發生了何事，成親是玉瑯要成的，現在卻一劍捅傷新娘，看她盈盈含淚的模樣，該有多傷心。

芊芊面無表情，不慌不忙朝蓮堯打了個手勢，穿過前方的人群，持劍靠近東方識。

東方識瞅她一眼，又看向跪坐在地的新娘，兩人雖一模一樣，但氣質全然不同，他能看出來，玉瑯自然也能看出來。

玉瑯上前一腳碾碎掉在地上的劍，居高臨下看著她，眼神陰冷：“她在哪？”

白綠咬緊唇瓣，眼角含淚，臉上因驚懼而微微泛白。

離他們最近的東方識也哆嗦了一下，腦海中不斷響起葉芊芊說的一句：“他該不會要發病了……他要發病了……”

“她……”東方識不禁出聲，聲若蚊蠅，卻在修仙者耳中清晰非常，玉瑯慢慢轉過身，漆黑的眼眸也在轉身間被幽藍之色覆蓋。

真的要發病了。

東方識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突然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被下了禁言術。

一旁的芊芊鎮定自若，在玉瑯視線轉過來時，倉促地低下了頭。看起來與其他弟子別無二狀。

沒有找到預想中那抹身影，紅衣青年眼中醞釀的怒意仿若風雨前夕的烏雲，愈來愈濃。

白綠看著形容漸漸癲狂的師父，忍著肩膀撕裂的劇痛，蹣跚地挪到他腳步，手艱難地擡起，扯住他的衣袂，輕輕晃了晃。

師父，你……快醒醒啊……

……

烈日當空，主峰廣場卻透著砭骨的陰寒與越發濃郁的血腥之氣。

“她在哪？”紅衣青年的長劍一劍一劍刺向倒在地上的女子，神色瘋狂，“她在哪？”

女子哀哀欲絕，淚流滿面，卻始終咬緊唇關，不肯開口。

她不能損害師父的名聲。

連身受重傷的東方識都有些不忍看下去，奈何被下了禁言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假裝被太清境所散發出的威壓壓得擡不起頭來的芊芊看著發狂的紅衣青年，目光冷靜。

替嫁被識破，那麽，她必須等到他意識薄弱時，破開他的識海，決不能功虧一簣。

“不回答，就去死。”他擡劍揮向她纖弱的脖頸。

白綠絕望的閉上眼，耳邊忽然響起一聲：“且慢！”

“我在這。”

不遠處，身著綠衫的清麗女子提裙一步步走向廣場中央。

白綠顫巍巍地睜開眼，淚眼中浮出一絲恍惚。

混在弟子中的芊芊不由捏緊手中長劍，腦中忽然響起蓮堯的聲音：“神魂不穩，時機正好。”

她迅速收回心神，轉頭看向呆住的玉瑯，微一點頭，下一瞬，她的身影原地消失，只見一道金光流星趕月般飛向紅衣男子的眉心。

厚重而濃烈的血腥迎面撲來，殷紅的血光刺入眼中，仿佛屠宰場中盛血的血桶。

芊芊不適應的瞇了瞇眼，輕輕喚了一聲：“蓮大人？”

四周寂靜，無人回她。

她擡起手腕，把手一觸，一條朱紅細繩若隱若現，妖龍無礙。

她彎彎唇角，擡步蹚血而行。

在這壓抑的空間中，只有她腳下涉水的聲音。

走了半響，滿是血色的視野中終於出現了一道迥異的白影。

那白影如人狀，四肢被粗硬的鐵鏈綁著成一個微微扭曲的“十”字，垂著頭，看不清面容。

應當是化形的窮奇。

她拔出長劍，步履謹慎。

近看下，她才看清原來鐵鏈並未綁著他的四肢，而是從他肢端穿過，將他憑空定著。

它察覺到有人靠近，慢慢擡起頭，露出與玉瑯一模一樣的臉，臉頰血跡斑斑，眼神陌生，迷茫的眼神在確定面前的是人族之後，藍色豎瞳驟縮，背緊緊弓起，仿若一只受到挑釁的野獸，進入了戰鬥的姿態。

芊芊後退一步，手中的劍卻不帶半點遲疑，沖它的脖頸斬去。

突然，膝下的血池中生出一道血水屏障，擋住她的劍。

被囚禁的惡獸發出兇狠的哀嚎，聲音嘶啞渾厚：“去死！”

平靜的血池突然沸騰，她打出凝冰術，血水中伸出一根冰刺，芊芊腳尖一點，飛身獨立於刺尖之上。

沸騰的血水漸漸凝聚成一道人形，血色褪去，化作一個白衣青年。

青年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眼眸如月色下的湖面，靜而平和。

“芊芊？”

他語氣有些意外，提步飛至她面前，端量她片刻，溫和地說道：“我找了許多時空，終於在這裏尋到你了。”

芊芊持劍，周身生出一道防禦結界。

鬼知道這人有幾幅面孔。

看見她戒備的神態，他微微一怔，眉宇添了一絲落寞，“果然你不認得我了……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為什麽為什麽你不認得我……”

芊芊暗暗翻了白眼：神經病！

白衣男子無助的念叨著，神色忽然湧現出一絲瘋狂：“是不是那些人，他們又把你關起來了……我一定要去殺了他們！”

他黝黑的眼眸漸漸被幽藍之色侵染，被囚禁的窮奇也開始嚎叫。

芊芊側眸瞥了眼身後的兇獸，又看著身前陷入回憶中的青年，面無表情地說道：“我不是她，她已經死了。”

“沒有！她沒有死！”青年厲聲反駁，肩膀卻發出輕輕顫抖。

不近人情的芊芊戳破他極力掩飾的偽裝：“你已經知道了，有什麽好裝的？”

白衣青年看著她譏誚的笑意，整個身體都不由顫抖，“你不是她。”

“我當然不是她。”芊芊沖他一歪頭，反手一劍刺入他胸口，隨即手腕一扭，長劍攪碎他的心臟。

青年看向胸口的長劍，終於大徹大悟，含淚而笑：“她不會傷我的。”

芊芊看著那比哭還淒苦的笑意，生出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意，再一次精準踩中他的傷口：“你想找的人，想補償的人，早在你飛升之時就死在天雷下了。”

話音一落，耳朵被一聲尖利的長唳震得幾近失聰。

芊芊忙封閉聽感，身前的白衣青年化作一道光影繞過她，與嘶鳴的惡獸合為一體。

禁錮窮奇的玄鐵鎖鏈猛地松動，芊芊察覺到危險，往後疾退數丈，延伸至天際的玄鐵鎖鏈在它一掙一紮間陡然斷裂，被囚禁三千年的上古兇獸終於掙脫桎梏。

識海中天地血色湧動，如烏雲壓空，詭異壓抑，平素鎮定的芊芊此次少了幾分把握。

下一刻，餘光裏出現了一道金色光暈，她轉頭看去，目露困惑。

金色小光團撲騰著小翅膀，飛到她面前，急躁地晃來晃去。

芊芊一楞，忙撤了封閉聽覺的法術，試探地問道：“蓮大人？”

小金團發出屬於蓮堯煩躁的聲音：“別磨嘰，快點出來！”

這小白臉識海極不穩定，方才也不知她在裏面做了什麽，識海突然掀起滔天巨浪，終究是在別人的地盤，葉芊芊饒是有逆天的實力，也受限於小白臉的意識。

芊芊擡手，金色小光團撲騰著翅膀乖巧聽話落入她手心。

看著依賴自己的小光團，她屈指一彈，冷酷地將其彈出識海。

蓮堯：！

哼！

芊芊扯扯唇角，揚目看向形容癲狂的窮奇，目光在它被玄鐵鎖鏈穿透的手腕上停了停，手腕一轉，利劍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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