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修的質問如同當頭棒喝, 自不枉城回來後，芊芊便將自己關在重光閣中。

門中各事由蘇錦如代勞。

走時，特地吩咐一句：“日後, 不可去不枉城。”

那座城, 她幫不了。

蘇錦如見她從不枉城出來，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礙於弟子在場不好去問。

不枉城中的狀況, 她有所了解。

她力量微弱, 那些人與妖之間的鬥爭, 不是她能管的。

她只知道，城主求乾雲庇護，乾雲弟子從此以後便不愁吃喝。

殺妖又如何, 那都是些不相幹的妖。

她心小, 想不了那麽多，放在心上的只有門派中的弟子。無論是人是妖。

師父幾日不來鬥宿星宮，白小曉扯著蘇錦如衣袖，擔憂地問道：“蘇長老, 師父怎麽了？”

蘇錦如摸摸她頭上的兔耳, 低聲猜測：“她近日在閉關，你們好好修煉, 不要懈怠。”

白小曉癟癟嘴，師父回去時, 那副愁容真的閉得了關。

“蘇長老, 要不我們去看看師父, 她萬一走火入魔怎麽辦？”

經她一提醒, 蘇錦如還真她想不開, 走火入魔。

小師姐性子直, 最容易滋生心魔。

當下，她便給葉素素傳了音訊。葉師姐是小師姐是親姐妹，應該是最了解小師姐的人。

蓮堯習慣性的佇立在重光閣門口。

他發現，只要靠近裏面正在修煉的人族，自己的傷勢便恢覆的快一些。

此人已閉關了五天五夜，修為不進反而在倒退。

而且屋中的靈力波動格外狂躁，有種走火入魔的征兆。

她走火入魔，他的妖丹豈不也會隨之染上魔氣？

蓮堯肅容，不安地在門外踱方步。

這個不靠譜的人族，低劣的很。

他再三斟酌，屋內靈力波動越來越暴躁。

再不喚醒她，她真的走火入魔，萬一自爆，豈不糟糕？

他冷哼一聲，擡腳踹開屋門。

她趺坐於榻，周身狂暴的碧色靈力形成一個小旋渦，一觸手，刀刃似的靈力割的手指隱隱作痛。

得虧他是龍，龍甲堅不可摧，若非少了一塊無堅不摧的護心鱗，這點靈刃能傷到他一毫？

他緩步踏進旋渦中心，打量著眼前閉目調息的女子。

現在她被心魔折磨，正是奪回妖丹的好時機。

他擡手靜靜覆上她頭頂。青絲半挽，沒有半點裝束，大手整整覆蓋她腦袋。

鹵蛋似的，挺順手的。

他皺著眉，情不自禁薅了薅。

人族雖然可惡，可這腦袋生的倒不錯，圓潤柔軟，挼起來甚為舒服。

漸漸地，周身狂躁的靈力仿佛得到安撫似的，緩緩平靜。

隨即如同水紋慢悠悠散開，消失。

芊芊睜開眼，面無表情地盯著那正薅著自己腦袋的……妖龍。

蓮堯摸得漸入佳境，冷不丁對上她漆黑的雙眼，手上的動作霎時一頓。

他看了眼停在她頭上的手，倏地收回去，擰著眉，極為嫌棄的拍了拍手。

芊芊幽幽盯著他。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片刻，蓮堯故作鎮定，瞥了她一眼，冷硬地解釋：“你體內的妖丹召喚本尊，本尊過來看看，人族，你休得多想！”

說完還不忘警告。

芊芊斂回目光，默不作聲，擡手梳了梳頭頂淩亂的發絲。

蓮堯心頭莫名有些慌亂，又道：“人族，你答應過本座，會將妖丹還給本尊，如今走火入魔，算什麽？”

走火入魔？

芊芊停下手，眼中閃過一絲困惑。

在心魔幻境中，她看見了自己所殺的人與妖。

他們如泣如訴的指責猶在耳畔。

她殺人誅妖向來隨心所欲，而今卻問起善惡是非來。

何為善何為惡？

她殺了翼虎幼崽的作亂的母親，可翼虎天生以人為食，它有何錯？

她滅了那人滿族，又是否是大惡？

她一直以為妖未生出靈識，只能算牲畜，便如同家中養的雞鴨魚。

可是人呢，人若未生出靈識，又是什麽？

乾雲仙門中的妖獸弟子若難抑本性，以人為食，她該如何？

芊芊煩躁的抓抓頭發，好在有一只手將她從黑暗中拉扯回來，不然她便徹底迷失在一連串的問道中。

她不能再多想了。

蓮堯看著她神色變化莫測，不知在想什麽，反正她現在修為跌了一大截，何必懼她？

他伸出一只手，道：“人族，你將妖丹還給本尊，本尊答應不找你麻煩。”

芊芊回過神，扯扯衣袖：“我說過，待到太清境，便會將妖丹還與你。”

照她這般修煉下去，不掉境界已是萬幸。

“本尊不說第二遍。”他沈聲威脅，“否則別怪本尊不客氣！”

芊芊聳聳肩，下意識推開他的手，笑道：“你看你，脾氣這麽不好，還給你，你萬一毀了這座仙門怎麽辦，等我升境至太清境，你收斂好脾氣，我定將妖丹還給你，不然，你再威脅我，我就自爆，我們誰都不討好。”

又是自爆，她方才差些走火入魔，與自爆有何區別？

蓮堯居高臨下睨著她討好的笑臉，甩開她的手，“你心魔纏身，不能勘破，再修八百年也無法進境。”

芊芊楞了楞，耳中又響起那句話：何為善何為惡？

她不由自主地念了出來，帶著深深的疑惑。

蓮堯倨傲地哼一聲，道：“哪來的善惡，弱肉強食，天經地義。”

若非他受了傷，她現在已是他的腹中餐。

芊芊擡眸靜靜望著他，“你吃過人？”

蓮堯揚起下頜：“關你何事？”

芊芊已經習慣，又好奇地問道：“吃過妖？”

蓮堯攢眉，不耐煩地氣呼呼回道：“本尊吃肉！”

有完沒完！

芊芊想了想，點點頭道：“我也吃肉，肉好吃。”

他們門派的弟子都喜歡吃肉。

人吃獸，妖吃獸。

月亮與桌子更是吃過蛟的肉。

芊芊以為他是以前的蓮堯，側身把手支著臉頰，朝他求問：“為什麽有些妖獸吃人，有些妖獸不吃人？”

蓮堯鄙夷地斜她一眼，這個沒見識的人族，“弱肉強食而已，何必多問。”

芊芊翻了一個小小的白眼，不想再搭理他，起身往外走。

她得去問問那些小弟子。

見她優哉游哉的走了，蓮堯瞪直了眼睛，張張口，遲疑出聲：“本尊的……妖丹！”

芊芊人已至門外，她隨意的擺擺手，“妖丹我會好好保管，尊上安心吧，便是我死它也不會碎。”

蓮堯瞠著她瀟灑的背影，她在說什麽鬼話？

他們很熟嗎？

……難不成真如那臭小子所言，他……喜歡她？

不對，那小子胡謅，這人族喜歡他還差不多……

蓮堯瞬間被這個匪夷所思的假設擊中了。

對，她喜歡自己，否則，為何會如此？

誓死也會保護好自己的妖丹？

他細細思索，好似得知了一個驚天秘密，繃緊下頜，顯得神色凝重。

此人貪圖他的妖丹，趁他受傷悄悄與他雙修，又覬覦他的角，現在妄圖得到他！

癡心妄想！

他輕輕打了一個寒顫，四下掃視一圈，大步流星走出重光閣，快速飛回了自己的房間，將門閉緊，很是戒備，鄭重其事布下三道結界。

這樣她便是強闖也進不來。

芊芊慢悠悠踱至鬥宿星宮，花雞與天狗竟然在為一只雞腿打架。

她表情一言難盡。

兩人打的正歡，天狗仍舊被花雞踩在腳下，抱著油紙抱著的雞腿，大叫：“你個花雞吃什麽雞腿！”

花雞同樣尖聲反駁：“我孔雀難道就不能吃雞了？”

天狗：“……”

芊芊看著天狗憋屈的神色，不由輕笑一聲。

兩妖聽見她的笑聲，緩過神，忙正正經經，順毛的順毛，理翅的理翅，齊聲叫道：“師父好。”

芊芊微微頷首，目光在天狗抓著的雞腿停了一瞬，道：“這兩日我會布置好傳送陣，日後，你們餓了便去靈山市集用膳。”

花雞與天狗乖巧的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

芊芊面色淡然，頗為好奇的問道：“小孔，你也吃肉？”

花雞愈加不好意思，搓著手道：“好吃的，我都吃。”

芊芊點點頭，正好往星殿走，身後遠遠傳來風的呼嘯聲。

她回過頭，一道紅影飛撲而來。

“死丫頭！”

葉素素人未至，霸道嬌蠻的聲音先傳過來。

看著氣勢洶洶的姐姐，芊芊不由回退一步，以免被她撞倒。

葉素素躍上星宮闌幹，飛至她身邊，擡手拎著她領子，扯著他往自己住處走，“你這修煉都修回去了，快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麽事！”

芊芊被她提溜著，下意識看向那兩個徒弟。

花雞和天狗極識時務，兩妖紛紛望天，只當做沒看見被當做小雞崽子似的拎著的師父。

肩膀卻拱起，輕輕顫動，待她們走後，這才大聲笑出來。

師父原來也有怕的人。

兩妖捧著肚子笑的正開心，便又見一道頎長藍色身影出現在闌幹前，與他們禮貌行禮：“乾雲掌門可在？”

芊芊一進房間，便被葉素素指著鼻子罵道：“你修為為何跌到了上元初境？”

芊芊心虛，顧左右而言他：“姐，你怎麽來了？”

葉素素瞪她一眼：“少打岔，快說。”

芊芊無可奈何的解釋：“我修煉時，被心魔困住了，這才境界不穩，現在已經沒事了。”

她淺淺一笑，神色輕松無比。

葉素素打量著她，目光凝重：“什麽心魔？”

葉芊芊小時候還算活潑可愛，可自娘死後，性格大變。

後來又因為那件事，她們大吵一架幾乎決裂，她好像徹徹底底變了一個人。

冷漠寡言，死氣沈沈，整個人老氣橫秋，只知修煉，不知情感。

芊芊看著姐姐擔心的目光，無語的揉揉眉心，“姐，你多慮了，我的心魔是問道。”

葉素素對修煉不太上心，好在她資質不錯，境界提升的快。

問道，她只聽說過，還從未體驗過。

聽聞，問道是飛升成仙的必經之路。

道塌則仙道崩，道成則仙道成。

“問的是什麽道啊？”葉素素一臉新奇。

芊芊擡起頭，淡淡道：“我行之道。”

善與惡，對與錯，是與非。

誒，煩。

她我行我素慣了，乍然問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老天爺擺明是在難為她。

葉素素也不懂，謹慎地問：“你的道又是什麽道？”

芊芊搖頭，她的道是自己，可誰會以自我為道？

見她一問三不知，葉素素得意地笑了笑，“你個死丫頭成天就知道修煉、斂財，活在人間，沒有人氣，我啊，給你帶了一個有經驗的人來。”

她挑了下眉：“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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