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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75、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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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不速之客

金瓜的頭垂在凳子外面,頭發散亂,隨著棍子的擡起落下發出傷獸般的呻.吟。孟管事身後的一個婆子幾步過去,揪扯著她腦後亂發硬是令她擡起頭來,一樣的滿臉涕淚,唇角還破了,下巴上蹭著血。

“說!”孟管事不能逼問,但那婆子能。

金瓜費力地擡起眼皮,看了看對面的羅扇,又看了看旁邊的小鈕子,氣虛力竭地開口:“小……小鈕子……”

小鈕子在旁邊聽到,瘋了般尖叫:“金瓜――你胡說――你血口噴人――你收了小扇兒多少好處?!你――”

金瓜卻是恍若未聞,只管繼續顫抖著往下說:“……小鈕子……前一陣子……才剛來完月事……我見過她……她在房裏洗沾了血的……褻褲……”

小鈕子怔了一怔,便是嚎啕痛哭:“金瓜……金瓜……正是這樣的……”

孟管事聞言笑了:“如何?小扇兒,這兩人皆可作證,你還有什……”

金瓜卻在那廂仍未停口:“小扇兒……小扇兒來月事的日子……同我一樣……我們兩個……一起……一起洗的婦帶……一起去的廁所……我看到她來了……我看到的……”

孟管事眼底閃過尷尬和羞惱,聲音帶了冷厲:“好個憨丫頭!不成想竟是個工心計的,既不想得罪這邊又不想得罪那邊,到了這步田地竟然還想著充好人!比那相互攀咬的更加可惡!給我狠狠地打!且看你還敢不敢耍這滑頭!”

執棍的兩個婆子聞言果然愈發使力,掄圓了狠狠落下去,砰砰地擊在肉皮上,發出幾欲令人窒息的悶響,金瓜本是最怕疼的那個,方才便屬她哀嚎的聲音大,這會子卻不出聲了,只管憋青著一張臉,死死地咬著嘴唇,倒似是把天生的那股子犟勁兒給引出來了。

小鈕子在旁邊哭著喊她:“金瓜――你怎麽那麽傻……不值的啊――你就說了罷――”

金瓜卻不看她,倒是費力地低聲開了口:“鈕子……今日起……你我情分……就此了斷……從此後……路歸路……橋歸橋……”

小鈕子怔忡著,嗚咽著,哀吟著,看著自己這個本以為再了解不過、而此時此刻卻好似從不相識一般的朋友,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羅扇淚水模糊了視線,金瓜不傻,她什麽都知道,什麽都包容得下,小鈕子前段日子表現失常,羅扇不信金瓜就沒看出來,只怕她已然猜到這死胎就算不是小鈕子打下來的,也與她脫不了幾分幹系,只是她並沒有把小鈕子指出來,因為一但罪名落實,小鈕子就是死路一條。金瓜也許沒心機,但她有情義,一句話害死朋友的事她做不來,寧可同生共死。

羅扇不否認自己有著現代人的冷漠和圓滑,為義氣把性命賠進去的事她想都不會去想,可是這一刻,面對著眼前這個女孩子蒼白倔強的臉,她做出了同她一樣的選擇:咬緊嘴唇,不發一聲。她不是一時意氣用事,她只是……不想被這個女孩子瞧不起,沒有其它原因。腦殘就腦殘一回罷,沒有經歷過肝膽相照的友誼,就不算擁有一個完整無憾的人生。

小鈕子嚎哭了一陣,越來越疼,越來越怕,她怕死,真的怕死,怕到精神終於徹底崩潰,淒厲無比地尖叫起來:“小扇兒!小扇兒!你為何不承認――為何不承認?!平時裝著對誰都好,這會子卻做了縮頭烏龜!虛偽――你虛偽――二少爺升你做二等丫頭,你心裏頭高興,表面上卻裝模作樣地跑去我面前炫耀!還說什麽不想做二等,只想做廚娘――我呸!鬼才信你這話!明明就是虛偽到骨子裏的賤人!有膽子爬主子床沒膽子認!裝著同我們姐妹情深,卻連根釵子都不肯借我!還說什麽弄丟了――我知道你把那釵子就藏在你那枕頭裏!天下再沒你這麽兩面三刀的小人了!――小人!”

羅扇根本沒有理會小鈕子的話,只望著對面的金瓜,只見她面如金紙,連呻.吟都沒了聲音,一時間什麽都顧不得了――哪怕負了金瓜想保全朋友的苦心,也絕不能眼睜睜就這麽看著她被活活打死――羅扇嘶啞了聲音厲聲叫起:“究竟誰在說謊――找郎中來把脈便知!孟管事――您的決斷一向最是公正無私,小婢懇請由郎中把脈鑒定!”――去請郎中總要花些時間的,如此又可拖上一拖,不管最終郎中指證了誰,起碼金瓜可以脫罪,並且到時候還能請求郎中及時為她施救。

孟管事果然對這一點早有準備,聞言便立即就勢道:“倒是個主意,我被你們氣昏了頭,竟早沒想起來!來人,去請李郎中來,棍子先停了罷。”

婆子們終於住了手,三個人早已冷汗鮮血濕了一身,小鈕子虛喘著,半晌才反應過來羅扇剛才喊了什麽,一下子瞪大了雙眼,滿臉的絕望和恐懼,瘋狂地搖著頭沖著羅扇哭喊:“小扇兒――小扇兒――你就認了罷――你有大少爺寵二少爺護,便是認了也能活命,你又是孤家寡人,身邊沒爹沒娘,縱然聲譽受損也是有限的,何必為難我們……我們都是家生子,上有爹娘旁有親戚,我娘還給你繡過肚兜,你忘了麽?……這罪名若落到我們頭上……莫說我們活不成,就是我們全家老小自此後也別想做人了……求求你……小扇兒……你就認了罷……”

“鈕子……”羅扇看著她,“不管今日是你認還是我認,你以後都不會被大家當人看了,我現在唯一還在意你的地方是――你以一個畜牲的姿態還能在這世上活多久?”

小鈕子已顧不得回嘴,只知反覆地念著一句話:“你就認了罷……求求你……認了罷!”

通到後院的穿堂裏響起一陣腳步聲,看樣子連郎中都是早就準備妥了的,這麽快就來了。羅扇沒了丁點兒力氣,把頭垂在凳子旁,心裏不住祈禱著金瓜要挺住。

腳步聲進了院子,卻似來了不少的人,就聽得一個聲音清朗朗地笑道:“好家夥,大晚上的這是做什麽呢?我還道深夜造訪太過失禮,正想著怎麽賠罪,不成想你們這兒竟是這般熱鬧,敢情兒我還來巧了!”

――這聲音――羅扇從沒這麽訝異過,擡起頭來望向說話之人――方琮。

怎麽會是他?怎麽會是他?!這,這說不通啊!是誰也不該是他啊!真的只是湊了巧嗎?羅扇看見了方琮身後的綠田,正沖著她做著安慰的表情――真的是方琮?!這也太離奇了些吧……

方琮身後跟著十幾個人――這一回卻不是油頭粉面的孌童了,而是貨真價實的壯丁跟班,個個虎背熊腰,橫眉冷目地立在那裏,把一幹綠院的丫頭嚇得擠作了一堆。

孟管事自是識得方琮的,當然不敢怠慢,早便起身相迎,心下也是疑惑他的突然來訪,面上卻帶著疏離有禮的笑意,行禮道:“教方少爺見笑了,不過是些瑣碎家事,奴婢正在這裏管教下頭,不成想沖撞了方少爺,還望少爺見諒。不知方少爺此時光臨有何要事?我們大少爺近日不在府中,若需傳話可交待綠院的丫頭們,待大少爺回府後可為少爺轉達。”

方琮看也不看羅扇一眼,只管笑著道:“若非有萬分火急之事,我也不會深夜冒昧登門――這綠院裏是有個叫小扇兒的罷?我就找她,請管事叫她出來,我趕緊帶了人走,還有事要辦,耽誤不得。”

孟管事一聽便更是疑惑了:這方琮不是一向只喜男風的麽?幾時又同小扇兒那丫頭搭上了?太太安插在各處的眼線也從沒遞過這樣的消息,難道這丫頭的本事已經大到如此地步,連方琮這種人物都能收為己用?

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孟管事暗道事情不妙,一行給身邊心腹婆子施眼色一行沖著方琮賠笑:“爺既有急事,我們自當全力配合,只小扇兒這丫頭才剛犯了事,正依著府規領責,面目不整的,大晚上再驚了爺,還請爺至上房喝盞茶稍待,奴婢叫她去換過衣服打理整齊再隨了爺去,可好?”

旁邊的婆子收到孟管事眼神,悄悄地挪動腳步往穿堂方向過去,穿堂通往前門,孟管事是要她趕緊去紫院通知衛氏,然而婆子才一從穿堂出來就被人一記悶棍打得暈在地上,暗影裏一個漢子咧咧嘴,低了聲嘟囔:“又讓方爺忽悠了,以為帶著弟兄們來是闖龍潭虎穴的,沒想到淪落得對個糟婆子動手……”

方琮正在裏頭笑:“管事不必客氣,區區一個丫頭片子,模樣兒再慘也不至於嚇得方某夜裏不敢睡覺,我的事十萬火急,容不得再耽擱,這就可以走了,有得罪之處,容方某日後登門負荊請罪。”說著只作隨意地沖著丫鬟堆兒裏點了兩下,“你們兩個,把那個小扇兒帶出來,我這裏都是男人,不好碰你們姑娘家。”點的卻是綠蘿綠蔓。

孟管事心知夜長夢多,今兒這差使若不能辦成,衛氏那裏她可不好交待,說不得幾輩子的老臉就丟光了,因而暗自一咬牙,看了眼羅扇身旁執棍的婆子,道:“你們還楞著做什麽?趕緊把她解下來交給方少爺帶走。”

那兩個婆子即刻明白了,搶在綠蘿綠蔓走過來之前丟下棍子去給羅扇松綁――孟管事這次來是做了多手準備的,棍子打不死還有藏在執棍婆子鐲子裏的毒藥,毒藥用不成還有隱於袖口內的一排鋼針――反正今兒這三個丫頭左右難逃一死,區別只是死前受哪種罪罷了。

兩個執棍的婆子都不是傻的,當然明白孟管事的意思:小扇兒絕不能被方琮帶走,所以――現在就讓她死。一名婆子腕子上帶的銀鐲子是經過特制的,裏頭中空,藏著吸入即死的劇毒,外頭雕著纏枝蓮花紋,輕輕一按那蓮花,便能令鐲子打開個小口,只要動作隱秘地往羅扇鼻下一湊,頃刻間就能讓她翻著白眼去見閻王。屆時只說她是受了幾棍沒撐住,方琮總不能客大欺主地要求為一個奴才驗屍鳴冤罷?

而之所以一開始不用這劇毒,當然是為了堂而皇之地坐實羅扇的罪名,以令衛氏的這一局有個名正言順的借口好堵住白大老爺回來後的追究。

兩個婆子上來給羅扇松綁,一個掩護,一個去撥弄自個兒的鐲子,手指才剛摸上鐲面兒,一條胳膊就從身後過來撥開了她,卻是方琮擠上來,蹲身在羅扇面前望著她笑:“我這事兒急得火燒屁股,先問問你,你一邊兒答著一邊兒跟我走,耽誤了我的事,可不是一頓棍子就能抹過去的,聽明白了麽?”

羅扇自打方琮進了院子,一直強撐著的精氣神兒就散了架,此刻人已是奄奄一息,強逼著自己別暈過去,氣虛地應著:“明……白了……”

“我問你,那道煎炒烹炸八大碗的做法是怎樣的?你給爺細細講來……”方琮待綠蘿綠蔓趕過來了,便站起身讓出地方,由她兩個給羅扇松綁。

羅扇心道什麽亂七八糟八大碗,這位方爺還真能隨口瞎掰,拼著最後一點力氣,努力睜開眼睛看向方琮,嘴裏已經發不出聲音,只用口型和他道:“救金瓜……”而後就真氣渙散,徹底人事不知了。

孟管事在旁邊心急不已,暗罵那去請衛氏的婆子辦事不利,這會子居然還沒有人過來接應,總不能當真就讓方琮把人帶走,思來想去索性一咬牙,走上前來將方琮攔住:“方少爺,這丫頭已經暈過去了,您這事兒再急也得等她醒過來才能辦不是?正好方才奴婢已經叫人去請郎中了,您不妨先等一等,待郎中來了先將這丫頭弄醒轉,您再帶她走也不遲,否則您這會子帶她出去了,一樣也得請郎中來,反而耽誤時間,您看呢?”

方琮一挑眼兒,似笑非笑:“爺的府裏自備郎中,比等你們郎中過來不快麽?這便走了,莫再耽誤爺時間。”說著便要邁步。

孟管事硬著頭皮攔在前頭不肯讓開:“方少爺,小扇兒畢竟是我府犯了事的下人,您這樣帶走她,奴婢不好向上頭交待,不若稍待片刻,待奴婢去回了太太請個示下,也免造成彼此間的誤會,我們大老爺此刻未在府中,家裏只有太太在,您這樣半夜造訪又帶走府裏的丫頭,只怕傳出去於您的名聲有損,我們表少爺那裏也不好同太太……”

方琮哈地一聲笑了:“名聲幾兩一斤?你想要,爺三文錢賣你十萬斤!跟爺談名聲,真真是本城最大的笑話!你若不說這話還好,既這麽說了,爺我今天還就非得把人帶走不可了,我倒要看看誰敢跟爺談名聲!――來呀!”

眾壯漢齊齊一聲喝。

“家夥抄起來,給爺前面開道,不論男女老少,擋一個打一個,擋兩個打一雙,打傷打死,有爺擔著!”方琮話落,眾壯漢又是一聲應喝,齊刷刷由後腰裏抽出一臂多長的棍子來,這棍子卻不同於那些婆子們手裏的長棍,黑黝黝沈甸甸,實打實的鐵棍子!方琮一指人堆兒裏站著的綠田,“你找幾個人,擡了凳子上那倆丫頭一並跟著爺走!”

孟管事聞言快步上前高聲叫起:“方公子!你這般做為忒沒道理!這三個丫頭均是我府下人,你憑何強行帶走?!不怕傳出去――”

話未說完,便見方琮冷冷一記眼神丟向旁邊一名壯漢,那壯漢擡手一棍過去,正中孟管事肩頭,便聽得她慘叫一聲摔倒在地,驚起滿院婆子丫頭一片呼聲。

綠田自方琮發話後便未再理會孟管事如何,只管叫上綠澤綠川和綠野上前擡起凳子上的金瓜小鈕子,那廂方琮一甩袍擺:“開道回府!”便昂首闊步在眾壯漢前呼後擁之下揚長而去,剩了一院子的白府下人面面相覷,良久回不過神來——

作者有話要說:

【琮,音có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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