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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十月初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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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一,陰。

這天是寒衣節,祭奠亡人的日子。家家戶戶焚燒五色紙,如同給故去的人送去冬衣。

沿路行來,山頭上的墳冢前或可見到有人蹲在那念叨,仿佛相信世上真有通靈之事,能讓地下的親友聽到他們的懷念之情,也有人會將焚燒的紙錢撒給看不見的孤魂野鬼,好叫它們不要與已故的親人爭搶。

「走吧。」

或許是天陰了,天氣又冷了幾分,也許是站在日頭下久了,忘記了自己的來處,看到眼前溫情而肅穆的祭掃場景,他才會恍然覺得,自己早已不是生人,原也隔著陰陽,與這人世再無牽連。

羅隱或許不知曉他的心思,只是俯下身去為他掖好了鬥篷,然後放下了簾幕,繼續駕車行路。

十月初二,太行山。

雨,細細綿綿地,落了一天一地,仿佛無盡無絕。入秋之後,細雨飄零總帶著離愁別緒,無端惹人感傷。

山路雨後濕滑難行,卻依然有人健步如飛地奔馳在山林間。

「趙大哥,你也趕著去太原?」

「不錯,張兄弟也想一睹歐陽大師所鑄之劍?」

「趙大哥說笑了,小弟這微末本事,如何與人相爭?卻不知趙大哥可有品劍帖?」

「據說武林盟發出的品劍帖不過百張,如何能是人人都有的?不過是想到太原湊個熱鬧。」

「小弟也是這個心思,聽聞現今太原百裏之內,步步都是關卡,人可以過去,帖子卻得留下。」

還是如他們所料,幾張品劍帖已然惹出了禍亂。葉子昀近日身體也稍有起色,他們決定改道往太原一行,然而未到山西境內就聽聞前路已不平靜,只怕未到正日子沿途就死傷難免。

十月初五,雨後初晴。

小鎮離太原不過百裏,平日裏安靜祥和,近來卻總有手執刀劍的人馬匆匆路過,一旦有兩方人馬狹路相逢,一時間氣氛立刻劍拔弩張。

集市的茶攤上,有一行人尤為醒目,為首的三人身著淡黃衫,一旁隨侍的弟子的長劍上,也佩著淡黃色的劍穗,有眼力的見了他們的服飾,已猜出是黃石劍派的人,想來正在趕赴太原的途中。

遠遠地揚起了塵煙,有大隊人馬也剛好路過該鎮,卻是河北金刀門的人,他們一派雖在武林中聲名不顯,武功上也無獨到之處,卻有獨門的鑄造之術,在冶刀上還算小有名氣,憑借此專長經營,倒也頗為富足,近年來更是廣招門徒,然而門下弟子武功平平,個個都是聲色犬馬的紈絝作風,門派內裏漸漸虛耗,偏偏面上仍要做足了光鮮的派頭。

他們聽聞品劍大會盛事在即,路途也相隔不遠,頓時也起意去湊湊熱鬧。此行足足有四五十人,浩浩蕩蕩地趕赴太原,無意間瞥見茶攤旁端坐著的一行人,看著定是武林同道無疑了,為首之人的派頭更是不小,於是金刀門中也有人心思活動起來,暗自思忖不知能否在這行人身上撈張品劍帖。

傳聞武林盟發出了百張品劍帖,但江湖中人並不知都發往了哪些門派。諸如九大門派四大世家必然有份,卻無幾人敢去招惹,餘下的中小門派若在應邀之列也無幾個會主動聲張。眼下武林中人大半都在趕赴太原,究竟哪些門派接到了品劍帖,也不過是憑空猜度,一路上彼此試探。

金刀門的人也沒見過帖子長啥樣子,他們這群人多是市井之徒,沒有多少深沈的心機,心念既動,就直截了當地上前喊話。

黃石劍派的這代掌門楚江天,帶著兩個兒子與六七個弟子趕赴太原,他向來處事沈穩,出行頗為低調,沿路也早已聽聞品劍帖惹出不少事端,此時但見這群人言行無狀,內心更有幾分不快,並無意搭理,也就對他們的問話聽而不聞。

金刀門在武林中一向是不入流的,也就一些江湖散客與他們偶有往來,從他們手中買些趁手的兵刃。他們常遭輕視冷遇,素來看不慣端著名門正派架勢的,不由就被楚掌門的輕慢態度激怒了。又見楚江天對問話避而不答,心中猜疑莫不是心虛,許是他身上果真有品劍帖,當下欺對方人少,就起了搶奪之心。

金刀門的人有將近半百之數,頓時將數丈之內圍得水洩不通,楚掌門未曾想到這群人如地痞流氓一般,全然不講江湖規矩,說動手就動手了。他雖看出金刀門中人武功未見得有多高明,但人數卻是五倍於己方,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且長街鬥毆,全靠一腔血勇之氣,對方有寶刀在手,不顧一切地砍殺之下,以他父子的武功能否安然脫困猶未可知,門下弟子的死傷難以避免。

他在那衡量勝負生死之數,也顧不得去想最先遭難的定然會是手無寸鐵的無辜路人。小鎮的百姓雖見到這幾日經過的各派江湖人彼此之間的氣氛有些緊張,卻也不曾有一言不合就當場鬥毆以至血染長街的。

乖覺些的人方才察覺到來者不善,廝殺已是一觸即發,待要躲避卻是不及,見到那些人手中揚起的利刃,更是兩腿發軟。金刀門的人頗有街市之中群毆的經歷,當下先下手為強,也不管面前的阻礙是否無辜,就一路砍將下去,眼見著就有人要喪身在刀斧之下。

有一人仿佛淩空而至,長劍指處,金刀門當先的那人手中的單刀脫手,直墜落地,刀鋒割破了他的腰帶,隨後連同他的褲子一起被釘落在了地上。

對這群逞勇之徒而言,鮮血更能刺激他們的鬥志,只要起手殺了第一個人,就無人能阻止一群殺紅了眼的兇徒,然而揮出的第一刀卻被人擋下了,而且是以如此讓人瞠目結舌的方式。

但也許是眼前這一幕太過滑稽,所有人的行動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似乎無法相信雙眼看見的景象,也對方才一瞬間發生的事完全摸不著頭腦。

而突然出現的那人的武功實在驚世駭俗,竟讓他們仿佛雙腳釘在原地一般,不能稍動,一起望著站在場中的那位黑衣劍客。

青年神情冷然,一劍揮出後,卻沒有多餘的舉動,只是左手高舉起一塊令牌。

金刀門雖是小門小派,但因為生意的緣故,於江湖之事也算有些見識,更何況不少人是識字的,如何認不出那青年拿在手中的,竟然是天下聞名的易水令。

領頭的人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他認不得素無往來的黃石劍派並不奇怪,但在江湖中混的人,有誰會沒有聽說過易水盟?易水盟的令牌所至之處,即使這是江北,但若沒有飛鷹堡這樣的強大勢力,又有誰敢不給幾分面子。

待到金刀門眾人退盡後,黃石劍派的楚掌門才慢條斯理地走到羅隱跟前,含笑道:

「不知閣下是易水盟中哪位堂主?」

他也曾拜會過易水盟的楊副盟主,然未有機緣見過各位堂主,他見到這黑衣青年驚人的武功和氣勢,料想應是威震江湖的六大堂主之一。

羅隱不答,收起令牌轉身就走了。

黃石劍派在江湖中算不得默默無名,楚江天好歹也是一派掌門之尊,除了方才退走的烏合之眾,少有人不給他幾分薄面,也無人對他如此冷遇,未免面子有些下不來,奈何武功勢力皆不如人,只得訕訕而退。

天放晴後,比前幾日暖和些,葉子昀也下了馬車,坐在陽光下慢慢地喝著茶。羅隱走回來時,他正看著退走的那群人,微笑道:

「這一回倒是為楊紹他們添了不少煩惱。」

如今易水盟已非葉子昀掌武林盟之時,不能名正言順地號令武林。如今有武林盟的人主持大會在先,又有南北武林近年來的對峙之勢牽扯其中,在江北高調行事未免引來武林中的議論。

羅隱沈聲問道:「我們一路行來已有三日,為何易水盟並未有反應?」

葉子昀的身上本不可能還帶有易水令,但這令牌卻是貨真價實的。

十月初三,他們過了太行山,抵達易水盟在此地唯一的聯絡點,取走了一塊易水盟的令牌。

易水盟的勢力在南方,因而在北地派遣的人手必然是精幹的人才,而且易水令丟失之事聞所未聞。然而有對易水盟了如指掌的葉子昀在,以羅隱大俠天下少有人能匹敵的身手,取走一塊令牌自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易水盟的勢力雖不在北方,但如今必然有人已到太原赴會,以他們嚴密的聯絡手段,不可能對有人假冒易水盟行事之事一無所知。

當年易水盟崛起江湖之後,也曾有宵小之輩借易水盟之名為惡,但易水盟中人不遠萬裏也會將其追捕懲辦,漸漸地無人再有膽量冒名行事,江湖中見過易水令的人雖說不少,卻也無人有膽量敢仿制。這也是金刀門與黃石劍派的人見令後,並無質疑一句,就此退走的原因。

葉子昀聞言一笑,「若有人欲借易水盟之名行事,然所為是為正道,自當助其成事。若是行為不端,縱是易水盟之人,亦不能姑息。」

十月初七,太原城。

清晨的面攤前已坐著不少客人,深巷裏陳醋飄香。長居此地的普通人家或許還不清楚近期有什麽大日子,但也發現多了許多舞刀弄槍的人,太原城也似乎一下子擁擠了起來。十月初十將至,城中各家客棧早已人滿為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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