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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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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路金喆為薛蠻子做的鳳冠帽基已經初具雛形, 花樹也鏨了六朵,剩下就是那只工藝最覆雜的翟鳥,以及兩只金喜鵲步搖了。

今天, 她要大展身手, 先把那兩只喜鵲架出形來, 於是一早就趕去銀笙記,在鏨刻臺前擺好家夥什。

謝娘子仍舊在工坊裏忙活,煉丹似的, 看熔煉爐上的火, 抽空出來囑咐她一句:“如今外頭風聲不好, 都說要選女呢,你今兒在櫃上老老實實的, 別高聲說話露了相!”

路金喆最近被人時常叮嚀, 耳朵都快出繭子了,忙應了一聲知道。

正鏨金片呢,忽見大街上急匆匆走過去一個人,身形甚為眼熟, 她不由得探頭看了一眼,差點砸到手。

“阿蠻?”

薛蠻子激靈一下, 難得的東張西顧, 跟做賊似的, 車夫的馬兒一個嘶鳴,鼻息噴她一臉。

“路金喆,你怎麽在這?不好好待在家裏?”

路金喆哼了哼,心說還怪會先聲制人的, 打量穿一身丫鬟衣衫的薛蠻子, 十分納罕:“我這是給誰造鳳冠?你怎麽這副打扮就出門了?”

“我也有事要辦, 要我說,那金帽子如今不造也罷——對了,快,錢袋子拿出來,借我點兒錢!”

路金喆解下荷包遞過去,不免嘀咕:“咱倆能一樣嚒,況且有什麽事非要你親自出門來辦,打發個小丫頭不就行了?”

薛蠻子數了幾枚大錢給車費,“話怎麽恁地多?錢回頭還你。”

“算了罷,才幾個錢……等下你這是要往那裏去?”路金喆忽的回過神來,上下打量她,猶疑:“你不會是想要離家出走罷?”

薛蠻子瞪了她一眼。

美人麽,幹瞪眼也好看。

路金喆不依不饒的跟著薛蠻子,簡直把薛蠻子煩出一身汗。

“你回去,別跟著我。”

路金喆嚇唬她:“你先說你上哪兒去?你一個大姑娘,出過幾次門?知道現在外頭什麽情況嗎?小心叫人把你抓進宮裏去!”

薛蠻子一聽,笑了:“那正好了。”

路金喆大驚,她不是傻子,轉念一想,八月十五那一晚,蠻子忽然讓她們下船,擔的是什麽風險。

忙正色道:“蠻子,你跟我說實話,你要幹什麽?”

薛蠻子扭過頭,看著這個自小就相交的朋友,憨裏憨氣的臉上帶著濃濃的關心,不舍得騙她,附耳,如實相告。

路金喆越聽,眉頭蹙的越緊,最後聽完,抓緊了薛蠻子手臂:“不成!那是上頭大人們的事,跟你有什麽相幹?縱然是想法子轉圜,也得是你父兄去,哪裏輪得到你出面?”

“你不知道,我聽說……罷了,免得嚇著你。”薛蠻子把金喆緊攥的手一根根指頭掰開,攏了攏她的肩膀:“我得去,我不能光在房間裏呆坐著,你快回家。”

路金喆聽得一頭霧水,卻也知道按蠻子的脾氣性格,決定好的事情憑你是誰也難改的,要說這人吶,書讀的多了,就是犟的很。

薛蠻子:“不跟你解釋那麽多了,我走了,回頭若是我太太問到你,你就說沒見過我就是了,反正我的信兒那裏頭總能傳出來。”

“不成!”金喆一把握住薛蠻子的手:“我遠遠的跟著你,你休想自己一個人去,有什麽好歹我也好叫人。”

“你真的是……我辦大事,還得顧著你!”

“唷,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辦的了什麽大事?別到頭來求著我保護你!”

“路金喆,誰給你的膽子?”

倆人拉拉扯扯,罵罵咧咧,車夫一甩馬鞭,馬車噠噠的上路了。

謝娘子倚著門一瞅,謔,現如今小姑娘的交情,果然叫人越發看不懂了,時興打是情罵是愛麽?

……

行走了大半時辰,馬車終於來到薛蠻子的目的地。

果然不出路金喆所料,乃是城南行宮禁苑,東門。

這裏戍衛森森,車夫自然是不敢靠近的,遠遠地停車,將她們放下。

東門外,果然聚著不少等待謁見的官員,三五成群湊在一起。

緹騎護軍釘子似的紮在崗哨上,目光來回逡視。仔細看,他們腰下的佩刀都虛扣著刀鞘,呈蓄勢待發之態。

路金喆嘴巴發幹,咽了咽嗓子,手緊緊攥著薛蠻子的手,“阿蠻,不然我看就家去罷?”

薛蠻子拍拍她,低聲道:“行了,你要送也送到了,這就家去罷,別擔心了。”

金喆心知也是勸不動她了,索性放開她的手:“我先溜邊看著你,你記住嘍,要是那些軍爺攔著你不讓你進,你就就軟和點,千萬別和拿刀的犟,知道麽?”

薛蠻子點點頭,深吸一口氣,提步走向宮門。

東門上的官員越來越少,他們當中能進宮的寥寥,多半都是被緹騎擋了回去。

輪到薛蠻子,緹騎看她一副平民打扮,年紀又輕,緩了緩口吻,道:“這裏是行宮禁苑,如同大內,爾等無召不得覲見。若是想瞧稀罕,別指望啦,回去罷!”

薛蠻子解下腰間家徽玉牌,捧在手上,恭肅跪下道:“臣女薛氏,有要事要啟奏陛下,煩請軍爺容稟。”

巴蛇吞象的家徽在陽光下閃著熠熠的光,緹騎將那家徽拿在手上,問道:“浣州州牧薛乓澤是你什麽人?”

“是臣女的父親。”

浣州長官的女兒。

緹騎摩挲著玉牌,正待要說話,東門上一陣喧嘩,一個戴高冠的青年由幾個官員簇擁著,從宮裏出來。

此人一現身,宮門外一幹緹騎紛紛肅容,腰間佩刀整齊劃一的收攏入鞘。

“這是審案呢?”

二皇子裴宣目光薛蠻子身上漫過去,慢條斯理的問道。

緹騎忙躬身,呈上那枚薛氏家徽:“回二殿下,這位是浣州州牧薛乓澤之女,要請見陛下,因沒有召見,卑職尚在斟酌……”

裴宣接過玉牌,上下拋了兩拋,嗤笑:“這有什麽好斟酌的,你按章程辦事就得了唄,別說薛乓澤之女了,就是他自個兒來了,無召不也得老實的候著嚒!”

那緹騎被他規訓,忙點頭喏喏稱是。

薛蠻子忽然擡起頭,開口:“殿下,臣女有要事要啟稟。我見不到陛下,是不會離開的。”

裴宣心裏“嗬”了一聲,邁著四方步走到這女子身邊,蹲下身同她視線持平,手裏拿著薛家家徽玉牌看了看,又看了看這張端莊秀麗的臉,不明其意笑了下。

“薛蠻子?”

被年輕的男子叫出閨名,這事兒若是放在一般女孩身上,早臉色羞紅,說不出話來。可薛蠻子卻面不改色,雖是跪著,卻不見一絲惶恐與諂媚。

她疑惑的望了望裴宣,答道:“正是。”

裴宣像是回答她目光裏的疑惑似的:“早前聽你父親提起過你。”

薛蠻子垂下眼,心裏打了個突,父親平白無故在一個外男面前提她做什麽?

裴宣卻不理會她心裏怎麽亂想,說道:“覲見呢,是有規矩的。你一沒有密旨,二不是禦前行走,別說天顏,就是他老人家身邊那幾個禦筆閣臣都難見上一面!這樣罷,我幫你一把,你要啟奏什麽事,先說給我聽聽?”

薛蠻子擡眼,正視著這位帝國赫赫有名的二皇子,搖搖頭,平靜但很堅持的說道:“請恕臣女不能遵從,臣女所稟之事唯有面見聖上才能說出。”

謔,真是朵奇葩!裴宣冷笑一聲,招招手,過來兩個藩軍,一身明光鎧,兇神惡煞。

忽的,旁邊竄出個人,仗著個頭小,噌一下竄過來,扯著薛姑娘的袖子,苦著臉道:“姑娘,你又扮作丫鬟偷跑出來玩,瞧你惹了貴人罷……真對不住幾位官爺,我家這位小姐,自小腦袋就不靈光,經常亂跑說胡話,栓都拴不住!甭管她說了什麽,都是鬧著玩的,饒了她,放我們走罷!”

路金喆一邊指著薛蠻子腦袋,一邊拽著她袖子,企圖把她拉走。

薛蠻子:“……”

裴宣橫眉倒豎,打量這個半路竄出來的小廝,玲瓏身量,圓圓的臉,瞅著甚是眼熟,回憶起來了,這不是八月十五晚上那根嗆口小辣椒麽!

當下虎著臉,惡聲惡氣的道:“別裝模作樣啦!上回你就頂撞我,怎麽的,又憋什麽壞呢?”

旁邊的侍從叱道:“哪裏跑來的……小丫頭!沖撞了二殿下,還不架出去?”

二皇子?裴宣?

路金喆瞧瞧他衣冠,又看旁邊人嚴陣以待的樣子,心裏哀嘆,大意了,當初在行宮裏結的那點梁子轉眼就現世報,原來他就是二皇子裴宣,小人書果然都是騙女孩子的,什麽溫文爾雅,體恤黎民?呸!

路金喆放開薛蠻子袖子,沖裴宣福了一禮:“民女不敢。”

嗳,這麽快就服軟,沒意思。

他轉頭去看薛蠻子。

“二殿下!”薛蠻子扯過金喆,把她掩在身後,警惕著看著裴宣。

裴宣站起身,撣撣衣擺上並不存在的塵土:“別怕呀,你都打算進宮了,就這麽點膽氣?”吩咐藩軍:“帶她們去日新園,讓隆德海安排謁見,他要問就說我允了的。”

“是!”

……

路金喆就這麽稀裏糊塗的,一步三看的,被連帶著進了行宮禁苑。

她們由藩軍領著,一路往日新園裏走,越走,崗哨越密。

馬上就要到陛下燕居之所了,說不緊張,是假的。對龍顏,路金喆早已沒了興趣,八月十五那一回,只隔著人群望過一眼,模模糊糊的,長什麽樣已經記不清了,現下唯一的心情就是害怕。

特別怕,那晚黑黢黢的行宮花園,可把她嚇壞了。

走啊走,不知走了多遠,進了一間門檻高高的屋子,長長的出檐下肅立著穿華服的侍者,經過八月十五那回,她知道他們就是小太監。

這裏不知是哪處,連那張揚跋扈的藩軍都不敢擅入,她們轉由小太監領進屋裏。

路金喆緊緊跟著薛蠻子,一步不敢亂走,一眼不敢亂看。

薛蠻子在這上頭自然比路金喆還經過事些,悄聲安撫道:“別怕,這裏該是上書房簽押房,等會兒畫個手印就好了。”

路金喆點點頭,如今她是驚弓之鳥,自然阿蠻說什麽就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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