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2-11-7 22:46:52 字數：3169

青陽州衙前的施粥棚，某大人笑容滿面的攪著手裏的大勺，鍋裏是她撒了白糖的白粥，翻滾的粥嘶嘶冒著氣泡，熱氣蒸紅了她臉上明晃晃的笑意，“好了，玲瓏不用加火了！”用手做喇叭對著難民群喊，“喝粥啦、、、、”

春雨端著一疊碗過來，詫異地看著她臉上那兩個淺淺的酒窩，拿手戳戳思琴低聲問道，“今早起來還一臉怨氣的，現在是怎麽了？”

思琴彎起嘴角看著那個給災民盛粥忙得熱火朝天的纖瘦身影，“她說眾生平等，能活著誰會去死，我到現在還沒想明白其中含著的意思，不過看著架勢，是要全心救災了。”春雨糾結地撓撓腦袋，“咱們的老爺人看著不大，心思到不小，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小夜冷著臉拿劍在旁邊維持秩序，三口大鍋同時施粥，可戶部的楚大人下了死命令，誰也不能擠不能搶，違者格殺勿論，剛說完就有個體格較為壯碩的男人仗著體格優勢在那裏搶一男孩剛領到的粥碗，夕顏袖子一揮一根銀針射過去不知刺中了哪裏，男人砰地一聲倒在地上不動了，楚大人大手一揮小夜就把那人像拖死豬一樣拖走了，一下就把蠢蠢欲動的災民們震住了。

玲瓏從小跟著夕顏在淩雲山莊長大，吃穿不愁，看到一群又一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災民被她一招給嚇得臉色慘白手腳發抖，一下就紅了眼眶瞪她，那大眼裏盡是控訴，最穩重的思琴也在不讚同地看著她，夕顏抿唇一笑，等到這一波難民每人都端上了一碗粥，夕顏在玲瓏給她翻第五十九個白眼前把大勺往春雨手裏一扔，端了張桌子往空地上一擺，袖子一挽就提著一桶粥爬了上去，手裏拿著個她抽空用紙糊的喇叭揚起嗓子開始大喊，“鄉親們，粥好喝嗎？”

呼哧呼哧喝粥的眾人抽空回了她一句，“好喝！”夕顏一笑，“我這裏有白粥一桶，現下有個問題想問鄉親們，誰答對了這桶白粥就全送給他！”

一碗粥根本不夠喝，幾口就喝完了，腹中雖然有了些東西，可還是餓，要是一桶，那肯定就能吃飽了，眾人眼睛開始向那個穿著藍色官袍手裏拿著一個大漏鬥的年輕人旁邊的木桶望去，那個被搶了粥的男孩喊得最快，“我願意答！”他好不容易領到一碗粥，正打算給婆婆送去，卻被那壯漢搶去了，現在他還在排隊，要是能拿到那一桶粥，那婆婆會很高興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我願意、、、”

“還有我、、、、”

夕顏讚許地挑眉笑笑，“我想問問這裏的各位，有人不想活下去的嗎？”

“咳咳、、、”男孩被嗆住，旁邊更是咳嗽聲一片，一個年輕小夥心直口快，“哪有人不想活下去，被淹了這麽久都沒死，現在應該是拼死也要活下去，所以才會來領粥啊！”聲音很大，很多人都聽到了，深以為然紛紛表態，“那是啊，誰不想活下去啊、、、、”

夕顏心裏一動，擡頭看了他一眼，面容黝黑五官硬朗，縱然一身破爛衣裳端著粥碗喝得急切可難得腰板挺得筆直，整個氣質，是扔在人堆裏找不出來的那種，她突然就笑了，“這位兄弟說得極有道理，現在能活著的人，誰不想繼續活下去呢，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不論平民百姓王侯將相，一日三餐少了哪頓都會覺得渾身不自在。

就比如我，每頓兩碗頓頓不少，少一頓我就會心裏貓爪子撓著一樣難受，說句話不怕大家笑話，我這人活著，就是為了吃飯來的，我睡覺是為了醒來吃飯，我當官時為了能吃上更好的飯，說我是吃貨我不覺得丟人，天下誰不吃飯能活下去我把頭剁給他當球踢，可是請眾位想想，洪水淹了十幾日，誰不是饑腸轆轆上有老下有小要奉養，誰不想吃個飽飯睡個好覺舒舒坦坦活到老，可現在是大災當前，我們只能一點一點慢慢來，首先得讓大家都活下來，其次才能活得更好。你們想活著和妻女家人共享天倫之樂，人家就希望被活活餓死埋屍荒野獨守淒涼嗎？”

暗暗狠掐大腿，年輕俊秀的楚侍郎烏溜溜的杏眼裏慢慢聚起感人的淚花，語氣也漸漸地柔和，“他們和你們一樣，也希望能合家團圓共享天倫，他們也希望留著這條命過上更好的日子，能給高堂雙親做件衣裳，能給嬌妻愛子一個溫暖的臂膀，把人家救命的那碗粥搶了去，你們頂多也就是個半飽，對於別人來說可能就是一大家子的命啊！”男孩站在領粥的隊列看著桌上哭紅了雙眼的少年，狠狠地擦了把眼角。

楚侍郎哭了，越哭越傷心，不知是在心疼災民還是別的，總之哭得讓很多剛才搶過粥或者正準備搶粥的災民紛紛低下了頭，楚侍郎喘了口氣，清脆的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了，眼裏一顆有一顆的淚水滾出來，她站在桌子上，災民能很清楚地看到那個纖瘦的少年站在桌上為了他們這些素昧平生的災民泣不成聲，吵吵鬧鬧的人堆立刻就安靜下來，只剩下那個少年眼角淚水滴在桌上清脆的響聲，“沒在滔天洪水中喪命，卻要餓死在自己人手裏，在這紛紜亂世，好難得才能活下來，都是苦命的天涯淪落人，真要這般狠心一條活路都不給人留嗎？搶老弱婦孺的那碗救命粥，好意思嗎？”

這話這表情很有說服力加上喇叭的擴音效果，很多剛才還在爭多論少的大嬸們開始低低哭泣，夕顏也再哭，她越哭越傷心，玲瓏思琴有些慌了，走到她旁邊扯扯她的衣擺，擔心地道，“大人你、、”

夕顏深吸一口氣，眼神示意她們別管，繼續聲淚俱下地哭道，“我們桓王殿下知道青陽鬧災最重，快馬兼程趕過來，通宵達旦地研究救災方案，昨日黃昏才到，如今各項措施已經實行，施粥的施粥，治水的治水，你們尚且有一口粥喝，可我們的桓王殿下到如今還粒米未進，喝了口水又親自去查看堤岸的加固情況，有了這樣愛民如子的好王爺來救災，我們還擔心什麽？大家喝完粥了放心地去城西災民村住下，王爺來了，大家就不用怕了！”

一說完，災民們已經眼神灼灼了，洪水淹了青陽十幾天，稻子還沒收進來就被水沖了，帶著存糧逃上了山，存糧吃光了啃野果，樹皮，命短的餓死了，命長的就留下來，雖然餓，可畢竟是一天天挨下來了，現在告訴他們，有人能就他們了，怎能不激動？災民們一陣歡呼，紛紛捧著碗沖回家去，奔走相告這個令人興奮的消息，排隊的秩序也好多了，甚至有些人讓老弱婦孺先喝粥。

那男孩領到了一碗粥自己聞了聞粥香吞了吞口水卻沒有喝，像捧著一尊菩薩一樣把粥碗護著往外走，夕顏站在桌上看得分明，拿袖子擦擦眼角，跳下桌子往災民群裏的幾個人身上掃了幾眼，比了個手勢，讓思琴春雨留在粥棚幫忙，“老爺你自己小心啊，早些回來。”自己就和玲瓏提起那桶粥跟上那個男孩，思琴對小夜使了個眼色，小夜抱著劍跟了上去。

夕顏跟著那男孩進了一個破廟，屋裏有堆快滅了的火，火堆旁蜷著個人，那是個枯瘦蒼老的老太太，男孩整了整因為和那搶他粥的男人打架弄亂的頭發，一進去就歡喜地笑道，“婆婆，小狗子給你帶白粥了，快來喝粥。”

男孩扶著老太太在墻上靠好，小心翼翼地端著那碗他垂涎了一路的白粥放到老太太的嘴邊，“婆婆喝粥啊，我試了，這次的粥又稠又香還有白糖味呢！”老太太動了動胳膊，慢慢睜開眼睛，幹枯的嘴唇慢慢彎起，望了望那碗粥，“小狗子你喝了嗎？”

小狗子咧開嘴笑開，露出兩顆黃黃的小虎牙，“婆婆您病糊塗了吧，我要是不喝怎麽能知道有白糖味呢？”別過頭去故意不看那泛著甜味的白粥。

老太太撫著他臉上的青紫傷痕問，“這是怎麽回事？你和別人打架了？”

小狗子哈哈一笑，無所謂地搖頭，“州衙開施粥棚了，那裏什麽人都有，我去領粥時不小心撞到一頭牛的肚子上了，把額頭撞青了。”

老太太笑了笑，摸摸他的額頭，眼角沁出幾滴淚，幹枯的手端著碗喝了口，然後再遞給他，“婆婆喝不了那麽多，你幫婆婆喝一半，浪費了就可惜了。”

小狗子無奈，也端著碗喝了口，祖孫倆一人一口粥，靠著破廟的墻烤火，老太太喝了幾口粥就睡著了，小狗子把身上的小褂子脫下來給她蓋上，把火堆挑大了些，靠在她旁邊躺下，相依為命，卻又無依無靠。

玲瓏嘆了口氣，那孩子今日面對那樣壯碩的男人都能提拳相向就為了護著那碗粥，這麽一個倔強不屈的性子堪比她當年為了一塊錢的工資和老板吵翻天的牛叉脾氣，小子，那時老娘可比你的戰鬥力強多了，夕顏眨去眼裏的淚意，提著粥桶走了進去，腳步很輕，把粥桶放在火堆旁就走了，屋外日已正中，秋陽正好，樹下倚著抱劍的小夜，夕顏一笑，今日她的舉動讓他們都很詫異吧！詫異就詫異吧，驚著驚著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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