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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晉江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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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晉江獨發

韓相一行被押在刑部的天牢。

這裏的牢房比都令府衙的還要幽暗陰森,關在這裏的皆是要案重犯,在進來前,幾乎個個身居高位,享官家俸祿。

韓沈跟在獄卒身後,行在長長的甬道之間,宛若行屍走肉。除了他們腳鏈發出的聲響,四周幾乎再聽不到他人的聲音,直到被獄卒推搡著關入牢房,韓沈才驟然回神,一屁股坐在了草堆上。

謀逆大罪,當淩遲處死,株連九族。

完了,整個韓氏都完了。

韓沈抱住頭,忍不住嗚咽出聲。

韓相與他在同一個牢房,相比於韓沈的崩潰,韓相看上去要更穩得住,除了形容狼狽了些,面上依舊難辨深淺。

他們進來時已是暮色四合,不出兩個時辰,就會有動靜了。

正如韓相所料,入夜之後,甬道間又傳來沈悶的腳步聲,韓沈被開鎖的聲音驚醒,見兩個獄卒二話不說提了韓相便走,不由面色大變。

“你們要做什麽?”

韓沈立時要去攔人,還是韓相轉頭斥道:“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毛躁!”

韓沈抹了把淚,他本就是立不起來的懦弱性子,韓相才是整個韓氏的主心骨,如今見父親被拉走,他愈發心慌意亂,然被韓相一斥,又訥訥立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不知怎生是好。

直到看不見韓相的人,韓沈才陡然一顫,伏跪在地,一時又是悲從中來。

這些年,韓氏如日中天,在這澧都城中享盡潑天富貴,怎麽就走到了如今這步!

早知如此,他寧願不要這榮華富貴,安安穩穩地當個小吏,得個善終又有何不好?

可眼下,說什麽都晚了。

離開的韓相不如韓沈這般悔恨哀嘆,他年事已高,走得有些顫顫巍巍,但多年身居高位的官勢猶在,一旁的獄卒倒也沒為難他,只領著他出了天牢,到一間幹凈的居室。

居室外守了不少的禁軍,韓相毫不意外,推門而入,果見室中已然坐了一人。

那人穿了一件玄色的披風,兜帽已被放下,露出英挺的五官,左手托了一盞天青釉的茶盞,舉手投足之間處處透著貴氣,又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韓相拖著手銬腳鏈,朝他行禮:“罪臣參見聖上。”

趙冉見到他也是心平氣和:“韓相腿腳不便,免禮吧。”

“來,坐。”趙冉點了點對面,“朕與你君臣二十餘年,也是許久未似這般坐下來,好生夜談了。”

韓相依言坐下,為自己添了盞茶。

趙冉當真如閑聊一般,遞了張折子過去,隨後捏著茶蓋刮去盞中浮沫,龍顏不辨喜怒。

折子裏細數了韓氏種種罪狀,韓相便是不翻開也猜得到,然他還是打開看了,一條一條看得仔細,一邊看一邊道:“臣這些年,的確撈了不少的銀錢,民脂民膏,百官孝敬,臣拿一部分,分一部分,這一點,想必陛下心裏也是有數的。”

趙冉不置可否,水至清則無魚,那些個世家大族又有哪個是幹凈得兩袖清風的,只看他能容忍多少,會容忍到幾時。然韓氏背後牽出來的數字顯然遠遠超出了趙冉的底線,那已不止是單純拿些孝敬了,貪汙賑災銀兩,走私毒物,謀殺朝廷命官,甚至豢養私兵舉兵謀反,每一樁都足以將韓氏血洗。

不過趙冉今日前來,卻不為這些。

“再往後看看。”

韓相將折子拉開,後面附了林隋的供詞,除了與韓氏密謀造反,還有十八年前的那樁。

“原是為了這個。”韓相一笑,“說起此事,臣倒是還有幾分好奇,當年聖上定衛氏之罪時,是否當真信了囊和兵敗皆因衛廣然一人之過?戰報傳來五萬衛家軍戰死沙場無一生還消息的那瞬,聖上心裏究竟是哀慟多些,還是釋然多些?”

“砰”的一聲,是趙冉驀然擱了茶盞,茶水濺出少許,洇濕了桌面。水漬之上,映出趙冉陰沈的眉眼:“韓晉,你放肆!”

韓相卻是半點不怵,只搖頭道:“陛下息怒,老臣自知是必死之人,回起話來難免少了幾分顧慮,雖有冒犯卻是句句出自肺腑。”

“臣在朝堂那麽些年,所犯之事的確已是罄竹難書,但所立之功難道就不曾為陛下分憂嗎?”依誮

衛氏本就是世家大族,滿門顯貴,聖上登位後,衛家又出了個衛皇後,更是如日中天。衛廣然手握兵權,在邊關屢打勝仗,百姓心中,衛家軍的聲望甚至蓋過了金鑾殿的主人,更有傳言說五萬衛家軍不認兵符,只認衛氏。

趙冉擔心外戚專權,衛氏擁兵自重,心中的猜疑一日勝過一日。而韓相正是看出聖上的心思,才會借著囊和之戰與林隋裏應外合,一舉除掉衛氏,取而代之。

韓相低聲笑道:“陛下想找個理由除掉衛氏,臣便幫著陛下找到了理由,在最合適的時候給陛下遞了把刀。陛下想做的事,臣處處想在前頭,這才有了韓氏今日的地位。聖上若要因此定罪,臣無話可說,可聖上就真的放心衛氏重新起覆麽?”

韓相一字一句道:“衛氏隱忍這麽多年,難道就不曾對陛下心存怨懟?還有那個孩子……”

“陛下難道真的覺得,先皇後舍得讓自己的親生骨肉隨著她一道葬身火海?若是那個孩子還活著,衛氏又重新掌了兵權,到時振臂一呼……”韓相吹了吹浮起的茶葉,唇邊勾出一抹冷意,“老臣實在是憂心,陛下的江山可還坐得穩吶?”

不等韓相飲上一口茶水,趙冉已然拂袖將之揮落,外頭的禁軍應聲而入,一把將韓相壓在了地上。

“冥頑不靈,罪無可恕!”趙冉冷然起身,眸中一片漆黑,進來的禁軍無人能看透此時的帝王在想些什麽,只本能判斷,陛下動了盛怒。

唯有韓相毫無意外地閉了閉眼,這朝野內外,果然只有他是最了解聖上的。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那位公子可還有力回天?

韓相忽而又覺得有些可惜,自己怕是來不及等到親見紅樓覆滅的那天了。

此時的韓相壓根不會想到,不久之後,猜測前太子趙玨還活著的消息就會傳遍澧都的茶樓酒肆,而放出這則消息的,正是公子本人。

外頭山雨欲來,聞玉卻又親自去了趟錦繡坊。

馬車停在了田螺巷,上一回韓氏就是在此處設伏,害商麗歌還中了一箭。一經此處,聞玉的眸色便疏冷下來,然此次他沒有帶上商麗歌,而是獨自前來。

錦繡坊的老板娘一早便等在門口,見到公子立時道:“公子怎還親自過來,想制什麽衣裙,盡管使喚我過去便是。”

“這件不一樣。”聞玉遞了尺寸過去,與幾月前相比,她的身量又有了些細微的變化,聞玉親自丈量了尺寸,做出來的衣服當是正正合適的。

除了尺寸,聞玉還親筆畫了衣服的式樣,所用的紋案,哪處該用哪種繡法,又該用多粗的金線都一一標註清楚,還有其上的墜飾,聞玉也不厭其煩地一項項確認。

老板娘不敢怠慢,公子要求一月之內看到成衣,她自要加緊了準備,目前來看,光是繡娘就至少要請十幾個,每個還都必須是最出類拔萃的。

然僅僅看到樣稿,老板娘已是讚嘆不已,可想待衣衫制成,該是何等的驚艷之作。

這件衣服一般人還真撐不起來,但若是那位姑娘……老板娘略略一想,便覺是傾城之色,難以描摹了。

公子交代完方回了紅樓,到門口時,明姑便急急迎了出來:“公子,有貴客到了。”

聞玉略略一揚眉,倒是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快一些。

明姑看了眼公子神色,又道:“貴客點了花名,商大家接了。”

聞玉步下一頓,隨即眸中微沈,面上看不出什麽,腳下卻是更快了些。

此時的雅室內,商麗歌已然跳完了一曲鳳舞琵琶,垂眸立在屏風後。席上的女子薄紗覆面,雲鬢堆疊別一支素蘭玉簪,皓腕凝雪,素手纖纖,她替座上的男子斟了杯酒,一舉一動間不露半分媚態,卻如墨蘭馨雅,叫人格外熨帖。

“原來這便是大名鼎鼎的三十二轉鳳舞琵琶,紅樓之中果然是人才輩出。”

商麗歌道了句不敢,紅樓大堂裏懸的那塊“香蘭含章”匾額的真正主人,便是眼前這位,即便她有了大家之尊,在此人面前,也依舊是後輩。

只是她未曾挑明,商麗歌便也裝作不知。

甚至包括,她身邊那位男子的身份。

屏風後,男子接了薛蘭音的話道:“是不錯,與你當年可謂各有千秋。”

薛蘭音柔柔一笑,似是羞赧,垂下的眼睫蓋住了其下神色。

今日趙冉突然有了興致要微服出宮,還帶著她一起,薛蘭音當時便覺不對。果然出宮之後,他們便直奔紅樓,薛蘭音旁敲側擊地問了回,趙冉也只說帶她故地重游,旁的一概不提。

時間太短,薛蘭音來不及往外傳信,只能先隨之一道過來。

到了紅樓,趙冉又點了名動澧都的商麗歌來獻舞,薛蘭音一早便聽過她的名字,果然是個伶俐懂分寸的,猜到了趙冉的身份,應對下來也未有差錯,只是不知趙冉意圖,薛蘭音心下總有些不安,面上卻又不敢顯露分毫。

此時聽趙冉又道:“這位紅樓公子能培養出幾個舞樂大家,也著實是個人才,若是有空,不若請來一起小酌一杯。”

商麗歌攏在袖下的手一點點收緊,冷不丁雅室的門被人叩響,商麗歌的心跳仿若有了感應一般,驟然一悸。

下一瞬,公子的聲音在外頭響起:“草民聞玉,請見貴客。”

雅室之中,一時寂寂。

趙冉微微瞇了瞇眼,一口將杯中酒飲盡,沈聲道:“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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