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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參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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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邊請。”

商麗歌跟在領路丫鬟身後,暗中記下董府的布局。

今日是禦史大夫之子董回的及冠生辰宴,請了紅樓裏的姑娘登臺獻藝。

禦史大夫董肖生老來得子,又是獨苗,闔家上下都對董回視若珍寶。獨子及冠,自然要好生操辦一番。

董回提出要請紅樓中人過府,這等小事,幾乎不用驚動董肖生,府中主母安排一聲便是。

商麗歌等人提前到了董府,早有丫鬟在門前接引,領著她們去別院更衣準備。

禦史大夫的門庭已非一般公卿能比,若是董肖生的壽誕,宴請紅袖榜上的姑娘也是請的動的。

今日雖是董回的生辰宴,來人卻也多是看了董肖生的面子,紅樓中該派出哪些人去,自也要斟酌一二。

公子卻偏偏點了商麗歌。

那日公子留她性命,卻扔下讓她參宴的話,商麗歌自然不會覺得他僅僅是讓自己在宴上獻藝,然要做什麽、怎麽做,公子卻只字未提。

商麗歌琢磨著,事情多半不是在董回身上,而是他那位在禦史臺任職的爹。

禦史臺有監察百官之職,近日裏在紅樓中聽到最多的便是一樁連禦史臺都頭疼的案子。

商麗歌有些印象,當日王柯同他那幾位同窗也曾提過幾嘴。

平成縣縣令黃世良欺男霸女,苦主一頭撞死在縣衙門前,屍體卻被黃世良扣下,直到其父兄一路鳴冤至澧都,事才抖落開來。

這樁案子本無需禦史臺過問,甚至都無需大理寺出面,直接交給都令尹審理便是,難就難在,證人證詞之中不止指證黃世良欺男霸女,還提到了圈地斂財。

聖上不久前才下明旨,官員不得私占農田土地,違令者嚴懲不貸。正是令出即行的時候,黃世良這時候犯事,無疑是殺雞儆猴的最好典範。

即便他是戶部尚書黃宗平的親侄子。

案情明了,都令尹立即命人緝拿黃世良,卻未從他家裏抄出什麽萬貫家財。黃世良當庭喊冤,這才叫都令尹慌了神。

黃世良獲罪不冤,但是何罪便獲何刑,若不曾圈地斂財卻叫他給扣了這帽子,戶部尚書如何會放過他一個小小的都令尹。

可若是確有其罪,那錢又去了哪兒?

都令尹嚇出一身冷汗,當夜便封了一應卷宗將案子遞到了大理寺和禦史臺。然明眼人都知這其中牽扯甚深,大理寺卿要審此案,各方不配合也是寸步難行,案子便這般擱置下來。

“季大人,現下還未開席,請您往前廳稍待。”

“不必,我找你家大人。”

商麗歌聞聲望去,見一男子穿廊而來,著紫色立領官服,胸前繡孔雀紋補子,钑鶴綬帶下墜金花玉紋佩。他劍眉星目身姿挺拔,只膚色略黑,若非穿了一身文官服飾,瞧著倒有幾分武將氣質。

管家為難,那男子徑直道:“怎麽,今日府上設宴,你家大人總不會又出門了吧?”

“季大人說笑了……”

管家心中暗暗叫苦,今日正逢少爺及冠,府上自是大開門庭。季大人攜禮而來,總不能再同之前一般將他拒之門外,少不得得由老爺出面。

商麗歌聞言眸中一動,叫住要離開的丫鬟:“我身體有些不適,不知此處可有凈房?”

“有的,姑娘隨我來。”

“不敢勞煩,姐姐給我指條路便成。”

此時府中丫鬟小廝往來如梭,正是最為繁忙之時,那丫鬟便也順勢道:“回廊後左拐便是。”

商麗歌謝過,下回廊後卻是往右一拐,跟在了那位大人身後。

離了前院,丫鬟婆子明顯少了許多,然再往前就是主院,商麗歌微微蹙眉,卻聽身後有人喚道:“這位姑娘……”

商麗歌步子一頓,回身望去。

來人是個年輕郎君,見到商麗歌遲疑片刻,驀然目中一亮:“你是商姑娘?”

這個時候獨自出現在此處的適齡郎君,想來也只有這場筵席的主角了。商麗歌行禮,有些意外:“郎君識得奴?”

董回笑道:“自是識得,曲文談上姑娘一曲琵琶開席叫人印象深刻,雖那時姑娘戴了面紗,但只要見過姑娘的眼睛,必不會忘。”

“董某生辰姑娘能來實是好極。”董回笑意一頓,皺眉道,“姑娘怎獨自在此,可是下人怠慢?”

商麗歌赧然:“是奴失禮,方才發現琵琶弦有些損壞,恐誤了郎君筵席,這才出來問問是否有替換的琵琶弦,不想竟是迷路了。”

“這是小事。”董回當即笑道,“府中有專門的琴房,左右現在時辰尚早,姑娘若不嫌棄可隨我前去看看,或許有用得上的。”

來之前商麗歌便聽聞董家郎君喜好樂理,董府長輩疼寵,專門給他造了一間琴房,裏頭物什一應俱全,比起外頭的琴行也不遑多讓。

商麗歌正愁去不了主院,聽董回開口,自是好極。

另一廂,董肖生在書房見了季洲。

“董大人貴人事忙,要見您一面真是不易。”

董肖生訕訕,他與季洲雖是平級,年紀卻比季洲大了近兩輪,按禮季洲該以他為尊,偏偏這位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大理寺卿只講法理不講情面,他一再的避而不見已然讓這位季大人不滿至極。

董肖生一口一個“小季”壓著輩分,招呼他喝茶,季洲卻沒心思同他客套,開門見山道:“黃世良的案子需要禦史臺配合,大人準備怎麽審?”

董肖生見再躲不過,只得嘆道:“季大人,如今既未從黃世良家中搜出銀財地契,這樁案子便到此為止吧。”

季洲蹙眉:“此案疑點甚多,若不徹查,圈地之風不止,難保不會有下一個黃世良。”

“區區一個縣令便敢這般猖狂,若是品階高官,豈不犯惹眾怒,引得民怨沸騰?”

“季大人還是太年輕。”董肖生搖頭道,“黃世良在朝中的關系大人不知嗎?戶部尚書的頂頭上司又是誰?”

“季大人,你年紀輕輕坐到這個位置甚是不易,又何必去攪那灘渾水?盡早將案子結了,對誰都好。”

……

季洲沈著臉從書房出來,正撞見廊下的商麗歌和董回。

方才季洲與父親間的爭執董回也聽到了幾分,此時頗有些尷尬,忙低聲行禮。

“還未賀過董郎君生辰,怎不在前頭迎客?”

季洲沒打算遷怒小輩,見董回身邊立了位姑娘便守禮地錯開目光,只當是後院哪位女眷。

董回如實道:“姑娘的琵琶弦有損,正好我那處有新弦,帶她來替換下。”

季洲聞言一頓,這才瞧見商麗歌穿的是湘裙披帛,而不是貴女常著的比甲鍛褙,忍不住冷笑一聲。

黃世良的案子至今無解,銀子去向不明,若扯出一應高官必令朝野動蕩。偏偏禦史大夫諸事不理閉門不見,一心為獨子操辦及冠筵席。這獨子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未讀聖賢書卻有閑心作陪樂人,簡直荒唐!

商麗歌只覺季洲的目光一冷,連帶看她時也尤為不善:“哪裏的樂人還需董家郎君親自作陪,好大的臉面。”

董回早聽聞過這位大理寺卿的脾氣,商麗歌是他帶來的人,自不能讓她受了委屈,忙道:“是我的疏忽,怠慢了季大人,還請季大人前廳稍坐……”

“不必了。”季洲沈聲道,“董家郎君若真有閑心,不若勸勸你的父親上心朝事。”

季洲又瞥了商麗歌一眼:“沈迷舞樂,何堪大用。”

商麗歌看著季洲的背影,微微斂目。原來,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卿,季洲。

董肖生定是多次對他避而不見,才會讓他借著董回的及冠宴尋上門來。

之後的筵席上,果然也未再見到季洲的影子。

商麗歌等人離開時,董回親自送了出來,又向商麗歌賠罪:“今日是董某失禮了,季大人之言,還請姑娘勿要放在心上。”

“總聽人說大理寺卿鐵面無私斷案如神,今日一見果然是心直口快的清正之人。”

董回見商麗歌面上帶笑,的確不像是傷了心的模樣,遂也放下心來。商麗歌命車夫啟程,放下車簾後,目色漸深。

季洲的話她確實不曾放在心上,有人喜好舞樂追捧樂人,就有人不喜輕視,世道如此,無甚好在意。

她在意的,是在書房外聽到的那幾句話。

黃世良的上頭是戶部尚書黃宗平,黃宗平的上頭可就是那位權傾朝野的韓相了。

可這與公子何幹,為何要打探這些……

“姑娘,我們到了。”

商麗歌踩著馬凳下車,回到朱漆紅樓。廳中流水潺潺客往雲來,一派繁榮之景。

商麗歌擡眸,看向掛在二樓檐下的那塊匾額。

紅樓之所以在澧都乃至天下都極富盛名,除了公子聞玉,歌舞獨絕,還有一個原因便是這塊匾。

聖上朱筆禦賜“香蘭含章”,是盛讚紅樓風雅,也是因為紅樓出身的那位貴人,如今陪伴聖駕的蘭嬪娘娘。

或許不止是韓相,畢竟韓相的上頭除了聖上,還有太子。

商麗歌被自己的猜想驚出一聲冷汗,聽身側有人喚她:

“姑娘,公子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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