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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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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出發。

臘月的天一來,時光如水流潺潺稍縱而逝,不知不覺,流越休養了一個多月,身體痊愈。

是日楓園內又開始整理行李,這一次,是真的要離開了。大寒將至,這是冬日最冷的時候,往年這時節大雪紛飛,怕到時候雪天路滑不好走,遂決定趁著嚴寒到來之前出發。

一大早,楓園內就開始各自忙碌。主院裏,兩個丫鬟正在東次間收拾行李,安少音這廂在臥房裏,偷偷地打開梳妝臺下的櫃子,最下面一層放著她這一個多月來私下繡好的肚兜和冬衣,全都是給阿軒準備的。安少音四周張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將衣物全都塞進了一旁箱子的最底下,用自己的衣裳蓋好。

“你在做什麽?”

安少音正在捯飭箱子,突然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驚得她眼皮一跳,一顆心懸倏然就空了起來,忐忑而不安地亂跳著。她以為流越發現了幼兒的衣物,肩頭輕顫,欲蓋彌彰似的兩手蓋在箱子上,頭也不敢回地說:“沒,沒什麽。”

“哦?”尾音上揚,身後的男子一副不信的語氣,旋即腳步愈發靠近了,男子的氣息撲面而來,嗓音在耳畔低聲徘徊,“這是什麽?”

說著,男子長臂一揮,略過了安少音的耳朵。須臾間,安少音只覺自己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了,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她甚至能感受到頭皮青筋在跳動。

流越恍若沒看見她臂下的箱子,而是徑直地將第二層的一個木盒拿了出來。

定睛看了看流越手中的褐色梨木盒,提心吊膽的安少音心口一松,長長地舒了口氣,裝作沒事的蓋上木箱,慢吞吞地站起身,整理方才亂動的心緒。

轉過身時,男子已然將梨木盒打開了,從安少音的角度,剛好能看到盒案上一朵並蒂花。此時流越正拿起了其中的一只步搖細細觀賞,鴿子的眼睛深紅如血,光澤亮麗。

安少音動了動嘴唇,正欲說出這木盒的來源,只見流越鳳目微瞇,盯著手中的飛鴿攜枝,略過搖搖欲墜的流蘇,自問自答說著:“是洛陽王送你的?”

安少音訥訥地點頭:“相公如何得知這是王爺送的?”

“這對步搖,我是見過的。”流越回答道,“華美精致,你若是再年長十來歲,想來戴著正好。”

話音剛落,流越一步上前,試著將步搖簪在安少音的發髻上,不多時搖了搖頭,將步搖放回了梨木盒中,就像印證了他剛才的一句話般:“果真是不適合。”

“我亦是這般想的,打算回京送給娘親。”

安少音這般說著,殊不知短短的一句話令男子眸光微亮,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很快,流越讚同似的點頭,將木盒還給安少音:“倒是有緣,甚好。”

安少音接過木盒,不明白流越話裏的意思,疑惑地嗯了一聲。

流越卻是未再多解釋什麽,只是撫摸著安少音的腦後,溫言道:“時間不早了,走吧。”

一兩個時辰過去,天色已經大亮。楓園內,兩位主人先行一步,下人們正在一箱一箱地往馬車裏搬東西。

洛陽王親自送流越與安少音至王府大門外。這一住在王府小兩月,在洛陽城待了許久,安逸之心漸生,這些從京城遠道而來的一行人似乎都忘記了這一趟南下是要辦正事的。

好在南部的一應事宜屬下的人都在盯著,洛陽王又在流越病中之初於洛陽以南吹了一陣好大的風:大意是靖王親臨中原,不辭辛苦,任勞任怨,結果把自己給累倒了,一病不起;加之在這之前的流越所作所為大家有目共睹,是以無論是尋常百姓還是災民都未曾對流越滯留洛陽城一事而心生不快,反而是歌頌靖王勤勞愛民,狠狠地收割了一波平民百姓的好感。

故而這些時日過去了,流越未能行至宛城,卻是不見宛城之南抱怨。

洛陽王和善慈愛深入人心,安少音對他很有好感,有意無意地想到家中偏心的父親還不如眼前的老王爺對她慈善,心有比較,想到此處,安少音的目光多了幾分親切之意。

“這段時日叨擾王爺了,我家王爺生病多虧王爺前後照拂,少音感激不盡。”

洛陽王樂呵呵地摸了摸胡子:“哪裏,王府許久不曾這般熱鬧,是王爺與安側妃令這裏蓬蓽生輝,該感謝的是老夫才是。”

幾個人好生寒暄了一番,氣氛融洽。陌生人見了,若不是知曉這是洛陽王府,只怕誤以為是出嫁的女兒與夫婿回娘家小住幾日,正是到了離開的時候,而年歲最長的洛陽王則便是依依不舍的慈父,字裏行間仿佛是在表達要兩個年輕人不妨再留些時日。

不論如何挽留,結局依然是兩位年輕人拜別“慈父”,踏上“歸途”。

一番言語之後,幾輛馬車都側門緩緩而出,待最後一輛停靠在路邊時,眾人皆知離別的時間到了。

洛陽王拱手一禮:“避暑山莊老夫已經派人布置妥當,老夫在此先祝王爺與安側妃諸事萬願。”

兩位年輕人回禮:“後會有期。”

隨著馬蹄聲聲,一輛輛馬車從面前經過,最後離開的是青辭。在洛陽的這段時日,心境變化最大的便是青辭,曼陀羅花粉一事只有三人知曉,當時青辭還懷疑過洛陽王。有道是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青辭這會兒卻是低的心甘情願。

內心對洛陽王生出敬意之餘,又感慨主子眼光毒辣,識人清明。

思及此,青衣男子立在原處,對眼前的中年男人抱拳一禮,表示自己最大的尊重。

洛陽王溫和地朝青衣男子點了點頭,青辭這才翻身上馬,跟在隊伍的最後離去。

春和景明,河面上的冰化開了,水流波動,在船只的行進下,如被利刃劈開了身體向兩側展開。白色的水花滾滾而動,最後化作泡沫消失在水面之上,緊接著,又一波水花蕩漾,再化作星星點點的水沫消失,循環往覆,生生不息。

這一行有二十多只船,中心處,最大的一只船金龍盤旋,雄偉壯麗。船只高三層,每一層都有數名侍衛把手,戒備森嚴,遠望著,似乎一只蒼蠅都進不去。

第三層分成了兩個房間,一前一後,前面的房間占據了幾乎占據了整一層,內裏又被隔成了兩間,其中一間作書房用,臨窗的書案前坐著一身赤黃圓領袍的男子,光線將隔窗的身軀打下一層暗影,男人的側顏輪廓分明,鼻梁高挺,只是渾身散發著一股冷冽的氣息。身前的書案上擺滿了奏折,一旁的紅墨半幹未幹,眼前是批了一半的奏疏。

正是晌午,午膳剛過不久,該是到了休息的時候,男人雙眼看累了,單手支額,閉目養神享受這一刻的寧靜。

春風吹來,垂在肩頭的襆頭微動,男人驀然睜開了眼睛,眉頭微蹙朝外沈聲道:“什麽聲音?”

話音剛落,候在外頭的青衫公公佝僂著身子走進來,長長的白眉垂在兩側,看上去蒼老極了。

“回稟陛下,聽聲音像是後面傳來的。老奴這就派人去看看。”

聞言,男人眸光一緊,喜怒不形於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很快,他擺了擺手,冷聲道:“不用了,朕親自去。”

後面是三層的尾端,另一間房的所在地。男人繞過走廊來到房間,隔著一扇木門,裏面的聲音無限放大,傳來的是一陣又一陣的嘔吐聲,落在耳中,聽得人身心都不舒暢。

不需要敲門,男人就這樣把門推開,房間很小,再容不下第三人,青衫公公就候在門外,沒再駐足。

這裏與前面的房間比起來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樣,又小又暗。陳設簡單的很,一張床,一扇窗,一張可以忽略不計的案幾。房間的主人將這裏收拾的很幹凈,僅有的幾件衣物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案幾上,最上面的一件顏色通黃,已然是為數不多的衣物中最亮麗的了。

男人的視線從黃裙上略過,移到床上聲音的來源處,那裏正躺著一個人,發絲微亂,素日看上去不算白皙的小臉今日倒是慘白地緊。

那人扶著床沿嘔吐不止,忽然覺得眼前一亮,以為是白眉公公進來了,有氣無力地擡頭。不想一眼所見一身赤黃,嚇得她雙眼一睜,眸含驚恐,渾身戰栗不止,繃直了身子,哆哆嗦嗦地開口。

“陛……嘔……”話到了嘴邊,船只輕晃,胸口難受至極,宮女面色慘白地倒頭大吐,醜態畢顯。

見狀,男人的眉心蹙得更厲害了,渾身的寒氣驟降。青衫公公心裏大叫一聲不好,張了張嘴正要說兩句,只聽男人吩咐道:

“叫太醫。”

隨著男人冷冽的聲音放下,宮女驚喜交加,杏眸睜大了望著眼前的男人,一時忘記了身體的不適。

船只這時忽然猛地一晃,宮女胸口一口氣湧上來,本該是謝恩的話音悉數掩埋,汙穢破口而出,她難受地匍匐在床上,餘光瞥見男人的衣角沾上了些許她吐出來的東西。

“完了。”宮女絕望地對自己說著,眼睛一黑,昏死了過去。

半夢半醒中身體微微地晃動,安少音腦袋迷迷糊糊的,以為還是在做夢。下巴咯的生疼,意識不清的安少音動了動身子,低聲咕噥了兩句。

“少音,醒醒。”耳邊傳來一聲輕喚,隨之而來的是某人在輕拍她的左臉,“別睡了,我們到了。”

“到哪兒了?”安少音半闔雙眸,慵懶地吐氣應了聲。

只聽頭頂的聲音輕笑道:“避暑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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