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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贏了，這筆銀子也不能給。”
“就是……”不少人參差不齊地應和著。
大堂裏有了輕微的騷動。
羅大人威嚴地掃視一周，問道：“既然如此肯定，諸位可拿得出證據？”
證據？他們怎麽可能有證據？人們面面相覷，大堂裏瞬間安靜了下去。
羅大人冷冷地笑了笑，“既然沒有證據，那就是縣公贏了嘛！至於是否做弊，這是另外一件事，又如何不給銀子？”
方六爺在心裏點了點頭，對啊，這就是賭場的規矩，人家贏了為啥不給銀子？他用餘光瞥了眼朱見辰，見後者面色森寒，嘴巴緊緊地抿著，絲毫沒有替他出頭的意思，便知大勢已去，說道：“草民想等……”
羅大人打斷他的話，道：“你羞辱縣公在先，不認賭服輸在後，你還想等什麽？”
“哈哈……羅大人，他們等的是本官。”一位身著三品官服、留著長髯的矮個頭官員邁著八字步走了進來，拱手說道，“早知道羅大人在，本官就不來了。”
楚餘的唇角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視線在不經意間鎖定了朱見曦與順天府府尹王大人。
兩人雖未用眼神打招呼，但乍一見面時的眼神交流明顯不屬於陌生人，而是有著一股藏都藏不住的默契。
那麽，這位王大人可能是英王的人嗎？
如果是，自己鬧這一場的收獲可真是不小呢。
羅大人磊落地還了禮，問道：“哦……看來王大人是知情人，那依王大人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理？”
王大人一擺手，說道：“知情算不上。只是聽怡景苑前去報官的人說了幾句，知道事情大概經過而已。”他撚了撚胡須，然後略帶歉意地看了朱見辰一眼，“本官以為，怡景苑以下犯上在先，不給銀子在後，確實不對。但縣公就這麽砸了怡景苑，也有不妥。是以，方六該打五十大板，老鴇三十，除了縣公贏的銀子要賠付怡景苑之外，其他人按規矩支付賭資。”
“羅大人以為如何？”王大人故意側過身子，把朱見辰殺人一般的目光擋在背後。
羅鎮關思忖片刻，點點頭，“案子既然歸順天府管轄，自然該聽大人的，本官告辭！”他抱了抱拳，轉身就走。
朱見辰賠了夫人又折兵，早已氣得眼睛直冒火，等羅鎮關一走，立刻壓著火氣問道：“王大人，這位縣公縣試作弊，你打算如何處理！”
王大人這才謙卑地半彎下腰，拱手說道：“三爺，只要有人告，作弊的事下官必定秉公處理。”
“好！”朱見辰用手指點了點他，“我等著你的秉公處理。”說罷，他狠狠地瞪了眼楚餘，一甩袖子，氣哼哼地離開了怡景苑。
他走了，臉上腫成豬頭狀的朱見曦也沒了再呆下去的理由，一言不發地緊隨而去。
王大人又問楚餘，“下官如此處置，縣公可有異議？”
楚餘擡著下巴，用鼻腔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這時，小瘦子和其他人帶著滿身的灰塵從怡景苑各處回到大堂。
張琦大聲稟報道：“二公子，能砸的咱都砸了！”
楚餘微微頷首，掃了眼面色如土的方六爺和老鴇子，氣定神閑地問王大人：“大人打算何時打？”雖說李智兄弟早已經伏法，但有朱見辰護著，這位牛氣哄哄的方六爺和老鴇子始終沒付出代價，如今正好把新仇舊恨一起報了。
王大人諂媚地笑了笑，道：“敢問縣公什麽意思？”
楚餘俯視著他，如果說一開始只是懷疑，那現在幾乎可以確定，這位王大人一定是朱見曦的人。
此人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離間他和朱見辰。
多好，這麽快就跳出來一個，這就是所謂的螳螂捕蟬了吧。
楚餘得意地笑了笑，“現在就打，好讓大家夥兒都看看，辱沒我楚餘，辱沒一個朝廷命官會是個什麽下場！”
王大人辦事麻利，也不廢話，當下叫來幾個衙役，把方六和老鴇按到在地，四個行刑的，兩個數數的，“劈裏啪啦”地打了起來……
衙役們都是人精，知道糊弄不了，便都鉚足了勁，絲毫沒有手軟。
方六也算一條漢子，從頭到尾除了悶哼之外，再無其他動靜。
老鴇子叫得跟殺豬一樣。
大堂裏很快便有了血腥氣，當老鴇子的三十大板打完，方六梗著的脖子軟了，人也暈了過去。
人們小聲議論起來，妓女中還有人哭了起來，但無一人為二人說情。
楚餘面不改色，始終冷眼觀瞧，這兩人手上都有人命，死了也是活該。朱見曦不是想把事情搞大嗎，他成全他。
顧成傑見事情差不多了，小聲提醒了一句，“二公子，咱們也該回去了。”
楚餘點點頭，與王大人說了聲告辭，帶著劉師爺等人瀟瀟灑灑地離開了怡景苑。
他們先去郁先生家報喜，然後又往公主府去了。
長公主雖然早已知曉，但還像初初聽說一樣，狠狠地高興了一番。
說完縣試，楚餘把怡景苑的事與長公主說了一遍。
娘倆計議許久，一起用過晚飯，楚餘才打道回府。
此時天色將黑，將一進門就有管家迎了上來，通知他往信國公的外書房走一趟。
楚餘讓劉師爺去他的小書房等他，自己帶著小李子去找楚良。
楚良端坐在書案後，楚敘一旁侍立。爺倆哭喪著臉，全無喜色。
“見過父親，見過大哥。”楚餘毫無誠意地隨意拱拱手。
“嗖！”一只茶杯飛了過來。
楚餘身形一動，讓了過去，茶杯飛到墻面上，摔得粉碎，淡黃色的茶湯染黃了一大片墻面，幾片茶葉粘在上面，就像幾只被打死的蒼蠅。
楚良罵道：“孽子，剛得罪完宣平候，又得罪齊國公，半天還沒過去，又把誠王氣個夠嗆，你這是要亡我們楚家嗎？”
楚餘笑道：“父親此言差矣，兒子可是給咱楚家長臉了。不但以第六名考過縣試，還贏了兩位表哥設下的狗屁賭局，小小地教訓了怡景苑，那方六和老鴇子全被打了個生死不明，真是太過癮了，哈哈……”
“你……”
“嗖！”又一只茶杯飛了過來。
楚餘側身再躲。
他笑瞇瞇地故意問道：“怎麽，父親不高興嗎？兒子可沒墮了咱楚家的名頭啊！”
234再一再二再三
“閉嘴！”
楚良一拍桌子，指著楚餘咆哮道，“三皇子說要徹查你科考舞弊一事，我看你到時如何收場！”
楚餘挑了挑眉，然後又聳聳肩，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楚敘皺著眉頭說道：“父親，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看著，萬一查出些什麽，只怕咱們楚家吃不了兜著走。您生氣歸生氣，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的。”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調轉目光看向楚餘，“範家二姑娘在長順縣丟了名聲，齊國公雷霆震怒，指責咱們楚家為退婚公開羞辱他家姑娘。範二姑娘的外祖父乃當朝首輔，這件事連同縣試一起，只怕沒那麽容易翻過去，你一定得給父親一個解釋。”
楚餘反問楚敘，“還有什麽可解釋的呢？你們不問緣由，已經給我定了罪，我為什麽還要解釋？即便解釋了，你們會聽嗎？”
楚良和楚敘交換了一個眼色。
是啊，即便楚餘解釋他們也不會聽，他們只是想借此事，繼續推動楚餘去對付齊國公和宣平候罷了。
這小子當了幾天縣令居然長了腦子，不像以前那樣點火就著了。
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楚餘滿意地看著吃癟的父子倆，故意把眉頭一皺，說道：“你們不會聽我的解釋，但長公主和皇上會聽，放心吧，這點兒事翻不了天。不管是三表哥，還是齊國公、宣平候，我都會跟他們鬥到底！如果你們楚家怕了，我還可以不姓楚嘛，就等著你們開祠堂的那一天吶！”
說罷，楚餘轉身摔門而出。
楚良靠在椅背上，猶自看著震動不休的書房門，不知在想些什麽。
楚敘道：“父親，這小子越來越長腦子了，要不要來一些狠的？”
楚良收回視線，沈默良久，說道：“他要是不長腦子，也不會拜郁先生為師，更不會以第六名通過縣試。行知，他是你親弟弟，再一再二可以，我不希望有再三這樣的事情發生。”
楚敘吃了一驚，他實在沒想到楚良會說出這番話，問道：“父親，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以為我們還有後退的餘地嗎？”
“怎麽？”楚良一擡眼角，目光淩厲至極，“所以，還不知道事情能否成功，就要先把你的親兄弟幹掉？楚敘，你姓楚，不姓朱！”他的聲音低沈有力，不容置疑，完全沒有面對楚餘時的暴躁和沖動。
“可他拿自己當楚家人了嗎？爹，他有一半是姓朱的，朱明炯的朱！”楚敘情緒有些失控。
楚良微微一笑：“所以，一旦英王失敗，只有他才能給我楚家留下一支血脈啊。”
“父親……”楚敘吃驚地看著楚良，“既然你有此擔心，那為什麽……”
“因為……”楚良眼裏閃過一絲疲憊，脊背亦彎了兩分，“因為你祖父有把柄落在謝家手裏了，謝家雖被滅門，但到底跑了個謝尋。如今謝尋的勢力越來越大，我們楚家不得不奮力一搏。”
說到這裏，他哂笑一聲，“行知，你覺得我們信國公府還缺榮耀嗎？封王能為我們楚家錦上添花嗎？即便英王成功，你就沒想過卸磨殺驢嗎？”
楚良這一連串的反詰讓楚敘臉上血色頓消，“這，這……”他磕巴著，忽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摩擦地面向後滑動了一下，發出“吱嘎”一聲慘叫。
楚良看他這個德行有些失望，到底只是個眼高手低的，還不如敢打敢拼的老二呢。
他起了身，負著手，慢慢向門口踱了過去：“所以，為了我們楚家大部分人的利益，你必須更聰明一些，至少比楚餘聰明才行。回去休息吧，把接下來的事好好捋捋，不管做任何事情任何決定，都要提前讓我知道。”
門再次開合。
書房裏靜悄悄的，只有楚敘粗重的呼吸聲。
一直以來，他都以打壓楚餘為行事準則，並奉祖父和父親的話為圭臬，只知道贏了這場戰役，他將來繼承的就是王府，楚家的榮譽將比以往更勝一籌，從未深思過其他，是以，他著實被楚良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
大約一刻鐘後，他的心才從狂亂中慢慢平覆。
他想，自己應該更加堅定自己下面的計劃才是。
虎毒不食子，父親作為父親，對楚餘是下不了死手的。
所以，楚家一大家子的命運實則握在他手上，沒有什麽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楚餘必須死！
楚敘點點頭，然後忽然拍了拍手。
一名黑衣人，從外面推門進來，拱了拱手，問道：“世子爺有何吩咐？”
“那位姓劉的師爺是不是跟楚餘一起回來的？”
“是，此刻應該在二公子的書房吧。”
“呵，他跟長公主倒是越來越親近了。”
“確實，在屬下看來，二公子雖然依然有些胡鬧，但長進確實不小。”
“誰說不是呢，呵呵。”楚敘哂笑一聲，“你多派些人手，看牢他，只要找準機會，務必……”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是！”
……
京城西南角，將軍胡同的第一家終於有了煙火氣。
陶葉下了楚餘的車後，帶著小茶在長順縣的繡樓裏買了幾件布衣，然後親自駕著顧成傑帶回來的馬車回到京城，以劉師爺遠方親戚的身份住進了劉師爺的這座空院子。
陶玄陶青，被楚餘安置在郁先生家裏，暫時交給他們夫婦照料。
用過晚飯，小茶收拾好廚房，帶著泡好的茶進了陶葉的房間。
陶葉正在畫圖，見她進來，便住了筆，把畫得亂七八糟的設計稿撕了，笑著說道：“心裏有點亂，咱還是說說話吧。”
先是被範若晴懟，然後差點兒被誠王綁架，隨後又要變裝返回京城，非但回不了家，就連兩個弟弟都見不著了，這一系列的變故讓她心有餘悸，始終安心不了。
小茶跟陶葉處了有一陣子，知道她沒有架子，也不擺譜，便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坐了。
陶葉喝了口茶，問道：“小茶今年十四歲了吧。”
小茶點點頭。
“小李子年紀跟你差不多？”
小茶又點點頭，然後舉起兩只小手使勁擺了擺，“我知道姑娘要說什麽，我不要。”
陶葉搖頭失笑，問道：“小李子精明能幹，武藝高強，為什麽？”
“小茶不想做一輩子奴才。”小茶態度堅決地說道，“更不想我的孩子也是奴才。姑娘，我針線做的不錯，將來贖了身，做個繡娘……”話說到這裏，小茶忽然白了臉，“姑娘，我並不是說不想伺候你，只是覺得……”
陶葉放下茶杯，“只是想要更自在的活著，對吧？”
小茶咬著下嘴唇，到底點了點頭。
“那如果小李子願意跟你一起呢？”
小茶搖了搖頭，“姑娘，他不會的。”
陶葉點點頭，這丫頭真理智，別的不說，至少在感情這件事上，比她更有堅持。
235他們想唱對臺戲
人越理智，有些時候就越容易猶豫不決。
陶葉作為一個偽少女真禦姐，已經無法擁有小茶這種看似理智，實則一往無前的愛情觀了。
她想要有楚餘參與的愛情，可又害怕因他而來的動蕩。
所以，她現在有點慫。為了分散心裏的不安，這才有了與小茶的這番對話。
夜深時，躺在床上，放松了所有神經的陶葉終於有了一個比較痛的領悟，那就是：不管她的意願如何，她與楚餘，乃至陶玄、陶青，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暫時是分也分不開的。
這一宿，陶葉睡得很不安穩，一會兒夢到有蛇滑到嘴裏，一會兒又夢到楚餘那張帥臉，偶爾還有劉七獰笑著對她說：我先回現代了，現代的楚餘是我的了。
睡的不好，所以早上醒得也早，公雞一叫，陶葉就起來了。
跑完步，她感覺精神有些不濟，但還是強打著精神，塗黑皮膚，畫粗眉毛，穿了身黑色夾棉短褐，駕著馬車前往金枝玉葉。
楚餘得罪誠王、齊國公府，以及宣平候府劉家，陶葉預料，今天即便有長公主和縣公的名頭壓場，開業也不會很順利。
太陽剛剛升起，陶葉的馬車便溜溜達達地到了西城。
這裏比往日更加熱鬧，豪華馬車一輛接一輛，清寒的空氣中流淌著淡淡的熏香味。
陶葉把馬車停到金枝玉葉對面的胡同裏，然後去隔壁小街吃了頓熱騰騰的餛飩，又買幾個冒著熱氣的大肉包子捧在手裏，這才回到藏華街。
此時的金枝玉葉已經被鞭炮聲和白色的煙氣所籠罩，長長的紅色地衣上擠滿了人，黑壓壓一片，粗略估計，足有上百之數。
主持開業的依舊是劉師爺，他捧著肚子站在臺階上，笑瞇瞇地看著四起的硝煙和湧動的人群。
楚餘在他身後，用絕對的身高優勢俯視著現場的人們，很快便發現了站在兩輛馬車中間的扮相土鱉的陶葉，然後飛快地眨眨桃花眼，隨後就挪開了視線。
陶葉撇了撇嘴，心道，又是你大爺的電眼，也不知道你到底幾個意思……算了，看在你衣品極佳，且簪了自己設計的簪子的面子上原諒你了。
楚餘今天格外的吸睛，即便站著不動不說話，所有人的視線也都在他身上。
他穿了件織金錦緞對襟的黑色大衣裳，帶黑色網巾，發髻上簪著一只金鑲墨玉的獅形發冠——造型威武霸氣的金毛獅，鑲嵌著一雙銳利的黑色眼睛——不但與衣裳搭配得宜，而且風格獨特，霸氣頓顯。
等爆竹聲漸漸消退，劉師爺往前走了兩步，說道：“歡迎……”
“劈裏啪啦……”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忽然淹沒了劉師爺的聲音。
人們齊齊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榮盛街。
這時，小李子匆匆而來，在楚餘身邊耳語兩句。
楚餘點點頭，吩咐幾句，小李子又迅速離開了。
而後，那略帶淺笑的俊顏冷了幾分，他上前一步，拍拍劉師爺的肩膀，然後氣沈丹田，朗聲說道：“我宣布，金枝玉葉開業！”
他的聲音很大，極銳利，穿透密集的鞭炮聲，清晰送到在場的每個人耳邊。
隨後，楚餘拔地而起，雙腳在空中虛踩兩下，長臂一伸，左手抓到蒙在匾額上的紅綢一角，一抖……紅綢乍然飛起，如同一面迎風招展的巨大旗幟，在劃出一道優雅的曲線後，緩緩落到兩位主賓手裏。
“啪，啪……”劉師爺率先鼓掌。
隨後，上百名嘉賓附和，鼓掌聲迅速蓋過鞭炮聲，開業的氣勢便起來了。
楚餘略略頷首，做了個請的手勢，嘉賓們鼓著掌，魚貫而入……
如此，原本冗雜的開業流程就算走完了。
雖然看起來有些草率，但勝在幹凈利落，別出心裁。
“好俊啊！”小茶下意識地說道。
陶葉收回目光，頭一轉，視線便落到了小茶臉上，發現那雙清明澄澈的杏眼正癡迷地盯著楚餘那張白皙俊俏的臉。
她感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便拍了拍小茶的手臂，以一種開玩笑的口吻提醒道：“嘿，丫頭，眼珠子要掉下來啦。”
小茶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但視線卻沒能立刻收回來。
陶葉搖搖頭，柔聲道：“第一，以你的身份只能做婢妾，婢妾並不比下人好多少；第二，楚二公子不會納妾。所以，你最好不要太過沈迷，以免傷了自己。”
“啊？”小茶驚慌失措地搖了搖頭，“姑娘，小茶沒有那個想法，真的！”
陶葉笑了笑，大步往胡同裏走了過去。
想法，在愛情突如其來的時候並不重要。
情商和底限才更重要。
不過，關於這一點，陶葉覺得自己沒什麽資格指責小茶。
她之所以講得毫不遮掩，只是不想讓小茶一頭紮進去罷了，免得害人害己。
主仆二人默默地往榮盛街去了。
陶葉很想看看那些珠寶鋪子想跟金枝玉葉打一個怎樣的擂臺。
一出胡同，陶葉就被榮盛街的盛況驚住了。
這裏的馬車比藏華街還要多，幾乎從街這頭停到了街那頭，可謂人流如織，摩肩接踵。
翡翠閣、歲寒閣、聚寶堂，還有其他幾家老字號，通通在放鞭炮。
還有不少店夥計在門口大聲招呼著：“今兒降價了啊，老客們快請進，所有首飾都降價，只要買夠十兩銀子，我們就有禮品贈送。”
陶葉聞言心中一凜，這是要打價格戰，難道……劉舒還活著？
然而，她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迎面過來的趙氏母子打消了。
陶葉牽著小茶躲進兩輛馬車之間。
趙氏亦步亦趨地跟在陶宥義身後，臉上掛著得意的神情，大聲說道：“還是我老兒子聰明，早就該這麽做了！整死那個小賤貨！”
陶宥義板著臉，一言不發。他大病一場，如今瘦了許多，那雙銳利的大眼睛如今少了不少光彩。
陶葉笑了笑，仕途走不通，就開始另辟蹊徑打擊自己了？
簡直不自量力，大家走著瞧吧！
等二人走過去，小茶有些擔憂地低聲說道：“姑娘，這可怎麽辦？”開業開成這樣，只怕楚二公子要成全京城的笑話了吧。
陶葉聳了聳肩，事到如今，便是媒體宣傳發達的現代也沒有什麽更好的法子應對，更何況在這個交通基本考走、通訊基本靠吼的時代？
236楚餘的伎倆
陶葉並不太在乎這種惡性競爭，她只是怕劉舒還活著——人總是矛盾的，劉舒死了她傷心，活著她難受。現在劉舒既然已經死了，那還是死了的好。
至於價格戰，這於她來說沒什麽關系。
金枝玉葉有小飾品撐著，價格的可浮動範圍比珠寶大多了。
琳瑯閣這些鋪子只能贏在一時。
畢竟京城的權貴們最不缺的就是錢，只要金枝玉葉的東西好，就永遠不愁賣，陶葉有這個信心。
三皇子是能耐，權貴們讓著他，但楚餘還有長公主和皇上呢。
早在去年，長公主就已經用楚餘的翡翠玉雕在皇後的生日上為金枝玉葉打了前陣。
再說了，金枝玉葉開業第一天有優惠，而且幅度還不小，賣得越多，賺得越少，她還覺得虧呢。
只是，楚餘的面子好像有點兒下不去。
那……想想辦法？
陶葉往前走了一步，瞧著琳瑯閣的大門若有所思，心道，既然已經來了這麽多人，不如做點……
“劈啪！劈啪！”
“噅噅兒！噅兒！”
幾聲鞭炮聲在不同的地方響了起來，緊接著，是幾匹驚馬的嘶鳴。
隨後就有人尖聲喊道：“娘的，誰這麽缺德在馬車旁放鞭炮！”
有人接茬叫道：“你還管誰缺德，趕緊把馬牽住啊！”
這是小李子的聲音啊！
陶葉腦海中有靈光閃過，她知道楚餘要做什麽了，當即拉著小茶離開馬車，閃身進了幾步之遙的茶樓。
早上的茶樓沒什麽人，裏面空蕩蕩的。
一個小夥計見到她二人進來不免有些詫異，問道：“兩位，有什麽事嗎？”
陶葉道：“到茶樓當然是喝茶！”
小夥計上下打量一下二人，指了指陶葉吃早點的方向說道：“那邊有大碗茶！”
陶葉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是車夫的打扮呢，便從袖子裏取出一小塊銀子扔了過去，道：“我家主子讓我在這兒等著。你給我一個二樓包廂，再來壺上好的碧螺春。”
小夥計接住銀子，放在嘴裏咬了咬，這才笑盈盈的照辦。
陶葉二人上了樓，選了臨街的房間。
“姑娘，外面動靜更大了，好像亂套了。”小茶凝神聽著街面上的動靜。
陶葉頷了頷首，把窗子打開一扇，躲在關著的這扇窗後，擔憂地看著外面。
這麽多車馬，一個不好就會出人命，楚餘太胡鬧了！
榮盛街上有些混亂，三匹驚了的馬一個勁的嘶吼著，幾個車夫一起，使了吃奶的力氣扯住馬車，這才慢慢把驚馬安撫住。
每家珠寶店門口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琳瑯閣的門口尤其多。
“茶來了。”小夥計端著茶盤推門進來。
陶葉身子一正，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恰是這個時候，她的視線落到琳瑯閣的房檐上，只見小李子站在房檐上，從容不迫地從荷包裏取出一只大爆竹，點燃火折子，燒著引信，輕輕地向上一拋……
大爆竹飛快落下，在琳瑯閣門口的上空炸了開來，“嘭！”
突如其來的巨大響動，把門口的人嚇得四散奔逃，將將安定下來的馬匹再次躁動不安起來。
“該！”小夥計聽到動靜，沖到窗口看了片刻，咬牙切齒地說道，“琳瑯閣的人最不是東西了，就得有人這麽整治他們。”
陶葉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
小夥計意識到自己失言，捂著嘴做了個鬼臉，也沒解釋，然後拱拱手，紅著臉退了出去。
小茶說道：“琳瑯閣的人都是鼻孔朝天的，前兩天過去時，小茶差點兒給人攆出來。”
陶葉淡笑著，重新站了起來，琳瑯閣的夥計背靠的是誠王和宣平候府，能不傲嘛！
雖說現在劉七沒了，但誠王算是個精明的，非但沒有放棄這個鋪子，還立刻從別處挖了師傅過來，調整了鋪子的產品結構，聽說銷售依然不錯，並沒有下降多少。
“走吧，這是小霸王在鬧吶。反正在琳瑯閣也露了臉，買了東西，給足了誠王面子，趕緊走，別把那霸王得罪狠了。”有人在茶樓樓下說道。
“沒錯，上車上車！”
很快，下面的幾輛馬車動了，有往南的，有向北的，不到一刻鐘的功夫，榮盛街便蕭條了下來，安靜得出奇。
陶葉覺得自己又低估楚餘了，人家非但沒有胡鬧，而且玩得很有章法，不免有些訕訕。
她正要關窗，卻見琳瑯閣的窗戶“吱嘎”一聲也開了，窗口出現一個臉蛋腫成豬樣的男子，細看五官，正是朱見曦。
她下意識地扯著小茶往後面避了避。
初升的太陽光很暖，卻沒能溫暖朱見曦的眸子，他冷冷地看著街面，然後側過臉說了一句話，“……該借勢弄死……把……落實！”
“馬後炮誰不會說？你早幹嘛去了？”朱見辰的火氣顯然很大，說話聲音不小，陶葉勉強聽了個大概。
陶葉把兩人的話細細思量，頓時替楚餘捏了把冷汗，是啊，如果這二人趁機用馬踏死兩個，那楚餘就很難洗白了，別說當官，就是爵位也不見得能保住。
小茶見陶葉神色嚴肅，也瞧了眼對面，見到朱見辰，立刻又退了兩步。
這時，朱見辰忽然詭譎地笑了笑，湊到朱見曦耳邊說了句什麽，朱見曦點點頭，以正常音量說道：“這個法子不錯，早該如此了！”
朱見辰搖搖頭，“誰能想到他會出息成這樣？再說了，他再怎麽也是我……唉，也是沒法子。”
這一次，陶葉沒有聽到任何關鍵詞，但朱見辰的感嘆卻讓她覺得細思極恐。
她怎麽想，怎麽覺著朱見辰要對楚餘下死手了。
陶葉心裏頗為不安，正要關上窗戶，去金枝玉葉找楚餘報信兒，卻見對面的窗戶裏忽然出現了那個曾經見過的大太監，而他正陰毒地看著自己這邊。
她心裏一緊，當即扯著小茶就往外走。
剛一出門，就遇到了呂陽。
呂陽一言不發，推開對面房間，等陶葉小茶進去，關上門，說道：“他們正往這邊了，咱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陶姑娘，我先帶你下去，然後再來接小茶。”
小茶還有點發懵，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但聽說馬上要逃命，而她後走，眼裏便有了淚意。
陶葉的視線落鋪在桌面上的素色桌布上，說道：“你先帶她下去，我馬上就到。”
她兩大步便到了桌子前，一把扯下桌布，刺啦一聲撕下一條。
呂陽知道她要做什麽，對她的實力也頗為了解，便不再多言，直接小茶背在身後，打開窗子，雙手握住欄桿，然後順著窗欞，爬了下去。
等他快要落地時，陶葉已經順著系好的長繩下到半空了。
這時候，上面傳來一個聲音，“她們從這裏跑了。”
陶葉便果斷松了手，“呂叔你背著她跑。”說完，她徑直落了地，順勢一個前滾翻，緩解了對腿的沖擊，然後迅速起身，拔腿就往藏華街的方向狂奔。
237脫險
茶樓後面是陶葉居住的那片住宅區。
此刻正逢辰時，正是各家主人出門辦事，或者下人買菜買柴回家的時候，胡同裏的人算不上很多，但七八個人、兩三輛馬車還是有的。
後面的人追得快，但陶葉也不慢，在繞過一輛裝得又高又滿的拉柴車後，她忽然來了一個左轉，拐進東西向的一條胡同裏。
胡同的第三家大概在修房子，大門外堆了不少泥沙和瓦片。
雖說沒人幹活，但瓦片堆上恰好放了件沾滿灰塵的粗布男式大衣裳。
陶葉眼睛一亮，抓起衣裳穿上，然後把發髻向下拉了拉，蹲下，搬起一摞瓦片就往大筐裏放。
這時，後面的追兵似乎到了，輕巧的跑步聲與常人大有不同。
陶葉沒有回頭，縮著脖子，強自鎮定，繼續搬。
她在賭，賭追兵剛剛沒有完全看清楚她的樣子，賭追兵認為她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果然，那人的腳步只是遲疑一下就過去了。
陶葉松了口氣，脫下衣裳，繼續向前跑，出胡同再左轉，冒險回到榮盛街，從胡同口的一個車夫手裏買了頂鬥笠，然後從大路溜溜達達地返回到藏華街。
藏華街倒是比先前的榮盛街還要熱鬧。
看情形，應該是誠王請的那些客人過來了。
陶葉覺得自己不該再露面，免得一個不小心曝光了劉師爺的宅子，屆時無處可去。她想了想，去了停放馬車的地方，準備換件衣裳，用英文給楚餘寫個短信，隨便找個人給他送去。
雖說在榮盛街耽擱了一會兒，但車和馬都在老地方。
陶葉默默為京城的治安點了個讚，然後像路人一樣慢慢踱了過去，走到馬車旁邊時，陶葉並沒有直接上車，而是繼續沒事人似的往前走——她需要確定馬車裏有沒有伏兵。
走了大約五步，陶葉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還不上來？”
陶葉臉上一喜，趕忙回頭，只見車門開了，裏面探出一張俊臉，金色的發冠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果然是楚餘！
陶葉心中狂喜，飛奔過去，伸出手，任楚餘把自己扯上車，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楚餘沒理陶葉，把她摟在懷裏，按在胸口上，氣急敗壞地說道：“你聽聽，聽聽它跳得有多快，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陶葉的耳朵被緊緊地壓在楚餘寬闊的胸膛上，“咚咚咚”的心跳聲如擂鼓，確實比一般情況下快了許多。
“呂陽說一轉眼就看不到你了，所有人都出去找你，卻連個人影都沒找著，我還以為你被朱見曦抓去了呢，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嚇人？”楚餘松開她，輕輕掐了一把陶葉水嫩的臉頰，以示懲罰，然後一低頭，狠狠地在她唇上嘬了一口，說道：“呂陽剛上房頂，就看見有人往你這邊跑，具體發生什麽卻一問三不知。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陶葉覺得兩人靠得太近，有點不舒服，便把頭向後仰，然後稍稍掙紮了一下，想把楚餘推開一點兒。
楚餘皺了皺眉，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幹脆地親了下來。
陶葉的思緒還停留在楚餘的那個問題上呢，不免有些遲鈍，等楚餘濕潤的薄唇近在咫尺時，她才想起來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失而覆得的心情促使楚餘的吻來得如同暴風驟雨一般，咬、吮，吸……把陶葉親得差點背過氣去。
陶葉使了吃奶的力氣才把他推開，怒道：“你想憋死我啊！”
楚餘見她的唇又紅又腫，知道自己孟浪了，心裏有些歉疚，從懷裏取出一張幹凈絹帕，細心地替她把唇邊的水澤擦掉，嘴上卻犟道：“誰讓你嫌棄我來著？”
“你！”陶葉心裏直窩火，但想想現代時楚餘幹的那些事，氣又消了。這廝在男女關系上一向強勢，說一不二，只能說自己太過健忘，竟然把他骨子裏的惡劣給忘了。
“我只是覺得離得那麽近不……算了。”陶葉把“舒服”倆字咽了下去，對著貌美如花、秀色可餐的楚大公子，怎麽可以說不舒服呢？
楚餘聳了聳肩，“說吧，我不介意你說出來，大不了多帶你練練，畢竟日後總要習慣的。”
陶葉無語，扭過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強行轉移了話題，“小李子放炮仗整治誠王時，我正好在琳瑯閣對面，怕被誤傷，就進茶樓躲避，卻不料陰差陽錯地聽到朱見辰和朱見曦說話，緊接著那大太監就看到了我們這邊開著的窗戶，後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楚餘有些不解，“他們說什麽了，隔著一條街，你是怎麽聽到的呢？”
陶葉解釋道：“如果是往常，那肯定聽不到的，但那時人們剛被嚇走，街道上極安靜，而且路也不寬，以正常音量說話還是可以聽見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關鍵的內容我一個字都沒聽到，只聽到一些無關緊要的，他們說……”
她把聽見的對話重覆了一遍。
楚餘把臉靠在陶葉順滑的頭發上，輕輕地摩擦著，說道：“也許，他們會在中午的答謝宴上動些手腳。朱見辰這個蠢貨，被人灌點兒迷魂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陶葉有些擔憂：“要真是下毒，只怕會傷及無辜吧。”到時候就算楚餘不死，這件事帶來的負面後果也非同一般。
楚餘捏捏她的鼻子，“你擔心我就好，不用惦記別人，別人的事情有我處理。好了，我讓人送你回去，這幾天安心在家畫圖，哪兒都不要去，我空了就去看你。”
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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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少人參差不齊地應和著。
大堂裏有了輕微的騷動。
羅大人威嚴地掃視一周，問道：“既然如此肯定，諸位可拿得出證據？”
證據？他們怎麽可能有證據？人們面面相覷，大堂裏瞬間安靜了下去。
羅大人冷冷地笑了笑，“既然沒有證據，那就是縣公贏了嘛！至於是否做弊，這是另外一件事，又如何不給銀子？”
方六爺在心裏點了點頭，對啊，這就是賭場的規矩，人家贏了為啥不給銀子？他用餘光瞥了眼朱見辰，見後者面色森寒，嘴巴緊緊地抿著，絲毫沒有替他出頭的意思，便知大勢已去，說道：“草民想等……”
羅大人打斷他的話，道：“你羞辱縣公在先，不認賭服輸在後，你還想等什麽？”
“哈哈……羅大人，他們等的是本官。”一位身著三品官服、留著長髯的矮個頭官員邁著八字步走了進來，拱手說道，“早知道羅大人在，本官就不來了。”
楚餘的唇角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視線在不經意間鎖定了朱見曦與順天府府尹王大人。
兩人雖未用眼神打招呼，但乍一見面時的眼神交流明顯不屬於陌生人，而是有著一股藏都藏不住的默契。
那麽，這位王大人可能是英王的人嗎？
如果是，自己鬧這一場的收獲可真是不小呢。
羅大人磊落地還了禮，問道：“哦……看來王大人是知情人，那依王大人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理？”
王大人一擺手，說道：“知情算不上。只是聽怡景苑前去報官的人說了幾句，知道事情大概經過而已。”他撚了撚胡須，然後略帶歉意地看了朱見辰一眼，“本官以為，怡景苑以下犯上在先，不給銀子在後，確實不對。但縣公就這麽砸了怡景苑，也有不妥。是以，方六該打五十大板，老鴇三十，除了縣公贏的銀子要賠付怡景苑之外，其他人按規矩支付賭資。”
“羅大人以為如何？”王大人故意側過身子，把朱見辰殺人一般的目光擋在背後。
羅鎮關思忖片刻，點點頭，“案子既然歸順天府管轄，自然該聽大人的，本官告辭！”他抱了抱拳，轉身就走。
朱見辰賠了夫人又折兵，早已氣得眼睛直冒火，等羅鎮關一走，立刻壓著火氣問道：“王大人，這位縣公縣試作弊，你打算如何處理！”
王大人這才謙卑地半彎下腰，拱手說道：“三爺，只要有人告，作弊的事下官必定秉公處理。”
“好！”朱見辰用手指點了點他，“我等著你的秉公處理。”說罷，他狠狠地瞪了眼楚餘，一甩袖子，氣哼哼地離開了怡景苑。
他走了，臉上腫成豬頭狀的朱見曦也沒了再呆下去的理由，一言不發地緊隨而去。
王大人又問楚餘，“下官如此處置，縣公可有異議？”
楚餘擡著下巴，用鼻腔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這時，小瘦子和其他人帶著滿身的灰塵從怡景苑各處回到大堂。
張琦大聲稟報道：“二公子，能砸的咱都砸了！”
楚餘微微頷首，掃了眼面色如土的方六爺和老鴇子，氣定神閑地問王大人：“大人打算何時打？”雖說李智兄弟早已經伏法，但有朱見辰護著，這位牛氣哄哄的方六爺和老鴇子始終沒付出代價，如今正好把新仇舊恨一起報了。
王大人諂媚地笑了笑，道：“敢問縣公什麽意思？”
楚餘俯視著他，如果說一開始只是懷疑，那現在幾乎可以確定，這位王大人一定是朱見曦的人。
此人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離間他和朱見辰。
多好，這麽快就跳出來一個，這就是所謂的螳螂捕蟬了吧。
楚餘得意地笑了笑，“現在就打，好讓大家夥兒都看看，辱沒我楚餘，辱沒一個朝廷命官會是個什麽下場！”
王大人辦事麻利，也不廢話，當下叫來幾個衙役，把方六和老鴇按到在地，四個行刑的，兩個數數的，“劈裏啪啦”地打了起來……
衙役們都是人精，知道糊弄不了，便都鉚足了勁，絲毫沒有手軟。
方六也算一條漢子，從頭到尾除了悶哼之外，再無其他動靜。
老鴇子叫得跟殺豬一樣。
大堂裏很快便有了血腥氣，當老鴇子的三十大板打完，方六梗著的脖子軟了，人也暈了過去。
人們小聲議論起來，妓女中還有人哭了起來，但無一人為二人說情。
楚餘面不改色，始終冷眼觀瞧，這兩人手上都有人命，死了也是活該。朱見曦不是想把事情搞大嗎，他成全他。
顧成傑見事情差不多了，小聲提醒了一句，“二公子，咱們也該回去了。”
楚餘點點頭，與王大人說了聲告辭，帶著劉師爺等人瀟瀟灑灑地離開了怡景苑。
他們先去郁先生家報喜，然後又往公主府去了。
長公主雖然早已知曉，但還像初初聽說一樣，狠狠地高興了一番。
說完縣試，楚餘把怡景苑的事與長公主說了一遍。
娘倆計議許久，一起用過晚飯，楚餘才打道回府。
此時天色將黑，將一進門就有管家迎了上來，通知他往信國公的外書房走一趟。
楚餘讓劉師爺去他的小書房等他，自己帶著小李子去找楚良。
楚良端坐在書案後，楚敘一旁侍立。爺倆哭喪著臉，全無喜色。
“見過父親，見過大哥。”楚餘毫無誠意地隨意拱拱手。
“嗖！”一只茶杯飛了過來。
楚餘身形一動，讓了過去，茶杯飛到墻面上，摔得粉碎，淡黃色的茶湯染黃了一大片墻面，幾片茶葉粘在上面，就像幾只被打死的蒼蠅。
楚良罵道：“孽子，剛得罪完宣平候，又得罪齊國公，半天還沒過去，又把誠王氣個夠嗆，你這是要亡我們楚家嗎？”
楚餘笑道：“父親此言差矣，兒子可是給咱楚家長臉了。不但以第六名考過縣試，還贏了兩位表哥設下的狗屁賭局，小小地教訓了怡景苑，那方六和老鴇子全被打了個生死不明，真是太過癮了，哈哈……”
“你……”
“嗖！”又一只茶杯飛了過來。
楚餘側身再躲。
他笑瞇瞇地故意問道：“怎麽，父親不高興嗎？兒子可沒墮了咱楚家的名頭啊！”
234再一再二再三
“閉嘴！”
楚良一拍桌子，指著楚餘咆哮道，“三皇子說要徹查你科考舞弊一事，我看你到時如何收場！”
楚餘挑了挑眉，然後又聳聳肩，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楚敘皺著眉頭說道：“父親，這件事不能就這麽看著，萬一查出些什麽，只怕咱們楚家吃不了兜著走。您生氣歸生氣，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的。”說到這裏，他頓了頓，調轉目光看向楚餘，“範家二姑娘在長順縣丟了名聲，齊國公雷霆震怒，指責咱們楚家為退婚公開羞辱他家姑娘。範二姑娘的外祖父乃當朝首輔，這件事連同縣試一起，只怕沒那麽容易翻過去，你一定得給父親一個解釋。”
楚餘反問楚敘，“還有什麽可解釋的呢？你們不問緣由，已經給我定了罪，我為什麽還要解釋？即便解釋了，你們會聽嗎？”
楚良和楚敘交換了一個眼色。
是啊，即便楚餘解釋他們也不會聽，他們只是想借此事，繼續推動楚餘去對付齊國公和宣平候罷了。
這小子當了幾天縣令居然長了腦子，不像以前那樣點火就著了。
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楚餘滿意地看著吃癟的父子倆，故意把眉頭一皺，說道：“你們不會聽我的解釋，但長公主和皇上會聽，放心吧，這點兒事翻不了天。不管是三表哥，還是齊國公、宣平候，我都會跟他們鬥到底！如果你們楚家怕了，我還可以不姓楚嘛，就等著你們開祠堂的那一天吶！”
說罷，楚餘轉身摔門而出。
楚良靠在椅背上，猶自看著震動不休的書房門，不知在想些什麽。
楚敘道：“父親，這小子越來越長腦子了，要不要來一些狠的？”
楚良收回視線，沈默良久，說道：“他要是不長腦子，也不會拜郁先生為師，更不會以第六名通過縣試。行知，他是你親弟弟，再一再二可以，我不希望有再三這樣的事情發生。”
楚敘吃了一驚，他實在沒想到楚良會說出這番話，問道：“父親，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以為我們還有後退的餘地嗎？”
“怎麽？”楚良一擡眼角，目光淩厲至極，“所以，還不知道事情能否成功，就要先把你的親兄弟幹掉？楚敘，你姓楚，不姓朱！”他的聲音低沈有力，不容置疑，完全沒有面對楚餘時的暴躁和沖動。
“可他拿自己當楚家人了嗎？爹，他有一半是姓朱的，朱明炯的朱！”楚敘情緒有些失控。
楚良微微一笑：“所以，一旦英王失敗，只有他才能給我楚家留下一支血脈啊。”
“父親……”楚敘吃驚地看著楚良，“既然你有此擔心，那為什麽……”
“因為……”楚良眼裏閃過一絲疲憊，脊背亦彎了兩分，“因為你祖父有把柄落在謝家手裏了，謝家雖被滅門，但到底跑了個謝尋。如今謝尋的勢力越來越大，我們楚家不得不奮力一搏。”
說到這裏，他哂笑一聲，“行知，你覺得我們信國公府還缺榮耀嗎？封王能為我們楚家錦上添花嗎？即便英王成功，你就沒想過卸磨殺驢嗎？”
楚良這一連串的反詰讓楚敘臉上血色頓消，“這，這……”他磕巴著，忽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摩擦地面向後滑動了一下，發出“吱嘎”一聲慘叫。
楚良看他這個德行有些失望，到底只是個眼高手低的，還不如敢打敢拼的老二呢。
他起了身，負著手，慢慢向門口踱了過去：“所以，為了我們楚家大部分人的利益，你必須更聰明一些，至少比楚餘聰明才行。回去休息吧，把接下來的事好好捋捋，不管做任何事情任何決定，都要提前讓我知道。”
門再次開合。
書房裏靜悄悄的，只有楚敘粗重的呼吸聲。
一直以來，他都以打壓楚餘為行事準則，並奉祖父和父親的話為圭臬，只知道贏了這場戰役，他將來繼承的就是王府，楚家的榮譽將比以往更勝一籌，從未深思過其他，是以，他著實被楚良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
大約一刻鐘後，他的心才從狂亂中慢慢平覆。
他想，自己應該更加堅定自己下面的計劃才是。
虎毒不食子，父親作為父親，對楚餘是下不了死手的。
所以，楚家一大家子的命運實則握在他手上，沒有什麽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楚餘必須死！
楚敘點點頭，然後忽然拍了拍手。
一名黑衣人，從外面推門進來，拱了拱手，問道：“世子爺有何吩咐？”
“那位姓劉的師爺是不是跟楚餘一起回來的？”
“是，此刻應該在二公子的書房吧。”
“呵，他跟長公主倒是越來越親近了。”
“確實，在屬下看來，二公子雖然依然有些胡鬧，但長進確實不小。”
“誰說不是呢，呵呵。”楚敘哂笑一聲，“你多派些人手，看牢他，只要找準機會，務必……”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
“是！”
……
京城西南角，將軍胡同的第一家終於有了煙火氣。
陶葉下了楚餘的車後，帶著小茶在長順縣的繡樓裏買了幾件布衣，然後親自駕著顧成傑帶回來的馬車回到京城，以劉師爺遠方親戚的身份住進了劉師爺的這座空院子。
陶玄陶青，被楚餘安置在郁先生家裏，暫時交給他們夫婦照料。
用過晚飯，小茶收拾好廚房，帶著泡好的茶進了陶葉的房間。
陶葉正在畫圖，見她進來，便住了筆，把畫得亂七八糟的設計稿撕了，笑著說道：“心裏有點亂，咱還是說說話吧。”
先是被範若晴懟，然後差點兒被誠王綁架，隨後又要變裝返回京城，非但回不了家，就連兩個弟弟都見不著了，這一系列的變故讓她心有餘悸，始終安心不了。
小茶跟陶葉處了有一陣子，知道她沒有架子，也不擺譜，便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坐了。
陶葉喝了口茶，問道：“小茶今年十四歲了吧。”
小茶點點頭。
“小李子年紀跟你差不多？”
小茶又點點頭，然後舉起兩只小手使勁擺了擺，“我知道姑娘要說什麽，我不要。”
陶葉搖頭失笑，問道：“小李子精明能幹，武藝高強，為什麽？”
“小茶不想做一輩子奴才。”小茶態度堅決地說道，“更不想我的孩子也是奴才。姑娘，我針線做的不錯，將來贖了身，做個繡娘……”話說到這裏，小茶忽然白了臉，“姑娘，我並不是說不想伺候你，只是覺得……”
陶葉放下茶杯，“只是想要更自在的活著，對吧？”
小茶咬著下嘴唇，到底點了點頭。
“那如果小李子願意跟你一起呢？”
小茶搖了搖頭，“姑娘，他不會的。”
陶葉點點頭，這丫頭真理智，別的不說，至少在感情這件事上，比她更有堅持。
235他們想唱對臺戲
人越理智，有些時候就越容易猶豫不決。
陶葉作為一個偽少女真禦姐，已經無法擁有小茶這種看似理智，實則一往無前的愛情觀了。
她想要有楚餘參與的愛情，可又害怕因他而來的動蕩。
所以，她現在有點慫。為了分散心裏的不安，這才有了與小茶的這番對話。
夜深時，躺在床上，放松了所有神經的陶葉終於有了一個比較痛的領悟，那就是：不管她的意願如何，她與楚餘，乃至陶玄、陶青，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暫時是分也分不開的。
這一宿，陶葉睡得很不安穩，一會兒夢到有蛇滑到嘴裏，一會兒又夢到楚餘那張帥臉，偶爾還有劉七獰笑著對她說：我先回現代了，現代的楚餘是我的了。
睡的不好，所以早上醒得也早，公雞一叫，陶葉就起來了。
跑完步，她感覺精神有些不濟，但還是強打著精神，塗黑皮膚，畫粗眉毛，穿了身黑色夾棉短褐，駕著馬車前往金枝玉葉。
楚餘得罪誠王、齊國公府，以及宣平候府劉家，陶葉預料，今天即便有長公主和縣公的名頭壓場，開業也不會很順利。
太陽剛剛升起，陶葉的馬車便溜溜達達地到了西城。
這裏比往日更加熱鬧，豪華馬車一輛接一輛，清寒的空氣中流淌著淡淡的熏香味。
陶葉把馬車停到金枝玉葉對面的胡同裏，然後去隔壁小街吃了頓熱騰騰的餛飩，又買幾個冒著熱氣的大肉包子捧在手裏，這才回到藏華街。
此時的金枝玉葉已經被鞭炮聲和白色的煙氣所籠罩，長長的紅色地衣上擠滿了人，黑壓壓一片，粗略估計，足有上百之數。
主持開業的依舊是劉師爺，他捧著肚子站在臺階上，笑瞇瞇地看著四起的硝煙和湧動的人群。
楚餘在他身後，用絕對的身高優勢俯視著現場的人們，很快便發現了站在兩輛馬車中間的扮相土鱉的陶葉，然後飛快地眨眨桃花眼，隨後就挪開了視線。
陶葉撇了撇嘴，心道，又是你大爺的電眼，也不知道你到底幾個意思……算了，看在你衣品極佳，且簪了自己設計的簪子的面子上原諒你了。
楚餘今天格外的吸睛，即便站著不動不說話，所有人的視線也都在他身上。
他穿了件織金錦緞對襟的黑色大衣裳，帶黑色網巾，發髻上簪著一只金鑲墨玉的獅形發冠——造型威武霸氣的金毛獅，鑲嵌著一雙銳利的黑色眼睛——不但與衣裳搭配得宜，而且風格獨特，霸氣頓顯。
等爆竹聲漸漸消退，劉師爺往前走了兩步，說道：“歡迎……”
“劈裏啪啦……”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忽然淹沒了劉師爺的聲音。
人們齊齊轉頭，看向不遠處的榮盛街。
這時，小李子匆匆而來，在楚餘身邊耳語兩句。
楚餘點點頭，吩咐幾句，小李子又迅速離開了。
而後，那略帶淺笑的俊顏冷了幾分，他上前一步，拍拍劉師爺的肩膀，然後氣沈丹田，朗聲說道：“我宣布，金枝玉葉開業！”
他的聲音很大，極銳利，穿透密集的鞭炮聲，清晰送到在場的每個人耳邊。
隨後，楚餘拔地而起，雙腳在空中虛踩兩下，長臂一伸，左手抓到蒙在匾額上的紅綢一角，一抖……紅綢乍然飛起，如同一面迎風招展的巨大旗幟，在劃出一道優雅的曲線後，緩緩落到兩位主賓手裏。
“啪，啪……”劉師爺率先鼓掌。
隨後，上百名嘉賓附和，鼓掌聲迅速蓋過鞭炮聲，開業的氣勢便起來了。
楚餘略略頷首，做了個請的手勢，嘉賓們鼓著掌，魚貫而入……
如此，原本冗雜的開業流程就算走完了。
雖然看起來有些草率，但勝在幹凈利落，別出心裁。
“好俊啊！”小茶下意識地說道。
陶葉收回目光，頭一轉，視線便落到了小茶臉上，發現那雙清明澄澈的杏眼正癡迷地盯著楚餘那張白皙俊俏的臉。
她感覺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便拍了拍小茶的手臂，以一種開玩笑的口吻提醒道：“嘿，丫頭，眼珠子要掉下來啦。”
小茶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但視線卻沒能立刻收回來。
陶葉搖搖頭，柔聲道：“第一，以你的身份只能做婢妾，婢妾並不比下人好多少；第二，楚二公子不會納妾。所以，你最好不要太過沈迷，以免傷了自己。”
“啊？”小茶驚慌失措地搖了搖頭，“姑娘，小茶沒有那個想法，真的！”
陶葉笑了笑，大步往胡同裏走了過去。
想法，在愛情突如其來的時候並不重要。
情商和底限才更重要。
不過，關於這一點，陶葉覺得自己沒什麽資格指責小茶。
她之所以講得毫不遮掩，只是不想讓小茶一頭紮進去罷了，免得害人害己。
主仆二人默默地往榮盛街去了。
陶葉很想看看那些珠寶鋪子想跟金枝玉葉打一個怎樣的擂臺。
一出胡同，陶葉就被榮盛街的盛況驚住了。
這裏的馬車比藏華街還要多，幾乎從街這頭停到了街那頭，可謂人流如織，摩肩接踵。
翡翠閣、歲寒閣、聚寶堂，還有其他幾家老字號，通通在放鞭炮。
還有不少店夥計在門口大聲招呼著：“今兒降價了啊，老客們快請進，所有首飾都降價，只要買夠十兩銀子，我們就有禮品贈送。”
陶葉聞言心中一凜，這是要打價格戰，難道……劉舒還活著？
然而，她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迎面過來的趙氏母子打消了。
陶葉牽著小茶躲進兩輛馬車之間。
趙氏亦步亦趨地跟在陶宥義身後，臉上掛著得意的神情，大聲說道：“還是我老兒子聰明，早就該這麽做了！整死那個小賤貨！”
陶宥義板著臉，一言不發。他大病一場，如今瘦了許多，那雙銳利的大眼睛如今少了不少光彩。
陶葉笑了笑，仕途走不通，就開始另辟蹊徑打擊自己了？
簡直不自量力，大家走著瞧吧！
等二人走過去，小茶有些擔憂地低聲說道：“姑娘，這可怎麽辦？”開業開成這樣，只怕楚二公子要成全京城的笑話了吧。
陶葉聳了聳肩，事到如今，便是媒體宣傳發達的現代也沒有什麽更好的法子應對，更何況在這個交通基本考走、通訊基本靠吼的時代？
236楚餘的伎倆
陶葉並不太在乎這種惡性競爭，她只是怕劉舒還活著——人總是矛盾的，劉舒死了她傷心，活著她難受。現在劉舒既然已經死了，那還是死了的好。
至於價格戰，這於她來說沒什麽關系。
金枝玉葉有小飾品撐著，價格的可浮動範圍比珠寶大多了。
琳瑯閣這些鋪子只能贏在一時。
畢竟京城的權貴們最不缺的就是錢，只要金枝玉葉的東西好，就永遠不愁賣，陶葉有這個信心。
三皇子是能耐，權貴們讓著他，但楚餘還有長公主和皇上呢。
早在去年，長公主就已經用楚餘的翡翠玉雕在皇後的生日上為金枝玉葉打了前陣。
再說了，金枝玉葉開業第一天有優惠，而且幅度還不小，賣得越多，賺得越少，她還覺得虧呢。
只是，楚餘的面子好像有點兒下不去。
那……想想辦法？
陶葉往前走了一步，瞧著琳瑯閣的大門若有所思，心道，既然已經來了這麽多人，不如做點……
“劈啪！劈啪！”
“噅噅兒！噅兒！”
幾聲鞭炮聲在不同的地方響了起來，緊接著，是幾匹驚馬的嘶鳴。
隨後就有人尖聲喊道：“娘的，誰這麽缺德在馬車旁放鞭炮！”
有人接茬叫道：“你還管誰缺德，趕緊把馬牽住啊！”
這是小李子的聲音啊！
陶葉腦海中有靈光閃過，她知道楚餘要做什麽了，當即拉著小茶離開馬車，閃身進了幾步之遙的茶樓。
早上的茶樓沒什麽人，裏面空蕩蕩的。
一個小夥計見到她二人進來不免有些詫異，問道：“兩位，有什麽事嗎？”
陶葉道：“到茶樓當然是喝茶！”
小夥計上下打量一下二人，指了指陶葉吃早點的方向說道：“那邊有大碗茶！”
陶葉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是車夫的打扮呢，便從袖子裏取出一小塊銀子扔了過去，道：“我家主子讓我在這兒等著。你給我一個二樓包廂，再來壺上好的碧螺春。”
小夥計接住銀子，放在嘴裏咬了咬，這才笑盈盈的照辦。
陶葉二人上了樓，選了臨街的房間。
“姑娘，外面動靜更大了，好像亂套了。”小茶凝神聽著街面上的動靜。
陶葉頷了頷首，把窗子打開一扇，躲在關著的這扇窗後，擔憂地看著外面。
這麽多車馬，一個不好就會出人命，楚餘太胡鬧了！
榮盛街上有些混亂，三匹驚了的馬一個勁的嘶吼著，幾個車夫一起，使了吃奶的力氣扯住馬車，這才慢慢把驚馬安撫住。
每家珠寶店門口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琳瑯閣的門口尤其多。
“茶來了。”小夥計端著茶盤推門進來。
陶葉身子一正，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恰是這個時候，她的視線落到琳瑯閣的房檐上，只見小李子站在房檐上，從容不迫地從荷包裏取出一只大爆竹，點燃火折子，燒著引信，輕輕地向上一拋……
大爆竹飛快落下，在琳瑯閣門口的上空炸了開來，“嘭！”
突如其來的巨大響動，把門口的人嚇得四散奔逃，將將安定下來的馬匹再次躁動不安起來。
“該！”小夥計聽到動靜，沖到窗口看了片刻，咬牙切齒地說道，“琳瑯閣的人最不是東西了，就得有人這麽整治他們。”
陶葉有些意外地看了看他。
小夥計意識到自己失言，捂著嘴做了個鬼臉，也沒解釋，然後拱拱手，紅著臉退了出去。
小茶說道：“琳瑯閣的人都是鼻孔朝天的，前兩天過去時，小茶差點兒給人攆出來。”
陶葉淡笑著，重新站了起來，琳瑯閣的夥計背靠的是誠王和宣平候府，能不傲嘛！
雖說現在劉七沒了，但誠王算是個精明的，非但沒有放棄這個鋪子，還立刻從別處挖了師傅過來，調整了鋪子的產品結構，聽說銷售依然不錯，並沒有下降多少。
“走吧，這是小霸王在鬧吶。反正在琳瑯閣也露了臉，買了東西，給足了誠王面子，趕緊走，別把那霸王得罪狠了。”有人在茶樓樓下說道。
“沒錯，上車上車！”
很快，下面的幾輛馬車動了，有往南的，有向北的，不到一刻鐘的功夫，榮盛街便蕭條了下來，安靜得出奇。
陶葉覺得自己又低估楚餘了，人家非但沒有胡鬧，而且玩得很有章法，不免有些訕訕。
她正要關窗，卻見琳瑯閣的窗戶“吱嘎”一聲也開了，窗口出現一個臉蛋腫成豬樣的男子，細看五官，正是朱見曦。
她下意識地扯著小茶往後面避了避。
初升的太陽光很暖，卻沒能溫暖朱見曦的眸子，他冷冷地看著街面，然後側過臉說了一句話，“……該借勢弄死……把……落實！”
“馬後炮誰不會說？你早幹嘛去了？”朱見辰的火氣顯然很大，說話聲音不小，陶葉勉強聽了個大概。
陶葉把兩人的話細細思量，頓時替楚餘捏了把冷汗，是啊，如果這二人趁機用馬踏死兩個，那楚餘就很難洗白了，別說當官，就是爵位也不見得能保住。
小茶見陶葉神色嚴肅，也瞧了眼對面，見到朱見辰，立刻又退了兩步。
這時，朱見辰忽然詭譎地笑了笑，湊到朱見曦耳邊說了句什麽，朱見曦點點頭，以正常音量說道：“這個法子不錯，早該如此了！”
朱見辰搖搖頭，“誰能想到他會出息成這樣？再說了，他再怎麽也是我……唉，也是沒法子。”
這一次，陶葉沒有聽到任何關鍵詞，但朱見辰的感嘆卻讓她覺得細思極恐。
她怎麽想，怎麽覺著朱見辰要對楚餘下死手了。
陶葉心裏頗為不安，正要關上窗戶，去金枝玉葉找楚餘報信兒，卻見對面的窗戶裏忽然出現了那個曾經見過的大太監，而他正陰毒地看著自己這邊。
她心裏一緊，當即扯著小茶就往外走。
剛一出門，就遇到了呂陽。
呂陽一言不發，推開對面房間，等陶葉小茶進去，關上門，說道：“他們正往這邊了，咱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裏，陶姑娘，我先帶你下去，然後再來接小茶。”
小茶還有點發懵，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麽，但聽說馬上要逃命，而她後走，眼裏便有了淚意。
陶葉的視線落鋪在桌面上的素色桌布上，說道：“你先帶她下去，我馬上就到。”
她兩大步便到了桌子前，一把扯下桌布，刺啦一聲撕下一條。
呂陽知道她要做什麽，對她的實力也頗為了解，便不再多言，直接小茶背在身後，打開窗子，雙手握住欄桿，然後順著窗欞，爬了下去。
等他快要落地時，陶葉已經順著系好的長繩下到半空了。
這時候，上面傳來一個聲音，“她們從這裏跑了。”
陶葉便果斷松了手，“呂叔你背著她跑。”說完，她徑直落了地，順勢一個前滾翻，緩解了對腿的沖擊，然後迅速起身，拔腿就往藏華街的方向狂奔。
237脫險
茶樓後面是陶葉居住的那片住宅區。
此刻正逢辰時，正是各家主人出門辦事，或者下人買菜買柴回家的時候，胡同裏的人算不上很多，但七八個人、兩三輛馬車還是有的。
後面的人追得快，但陶葉也不慢，在繞過一輛裝得又高又滿的拉柴車後，她忽然來了一個左轉，拐進東西向的一條胡同裏。
胡同的第三家大概在修房子，大門外堆了不少泥沙和瓦片。
雖說沒人幹活，但瓦片堆上恰好放了件沾滿灰塵的粗布男式大衣裳。
陶葉眼睛一亮，抓起衣裳穿上，然後把發髻向下拉了拉，蹲下，搬起一摞瓦片就往大筐裏放。
這時，後面的追兵似乎到了，輕巧的跑步聲與常人大有不同。
陶葉沒有回頭，縮著脖子，強自鎮定，繼續搬。
她在賭，賭追兵剛剛沒有完全看清楚她的樣子，賭追兵認為她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果然，那人的腳步只是遲疑一下就過去了。
陶葉松了口氣，脫下衣裳，繼續向前跑，出胡同再左轉，冒險回到榮盛街，從胡同口的一個車夫手裏買了頂鬥笠，然後從大路溜溜達達地返回到藏華街。
藏華街倒是比先前的榮盛街還要熱鬧。
看情形，應該是誠王請的那些客人過來了。
陶葉覺得自己不該再露面，免得一個不小心曝光了劉師爺的宅子，屆時無處可去。她想了想，去了停放馬車的地方，準備換件衣裳，用英文給楚餘寫個短信，隨便找個人給他送去。
雖說在榮盛街耽擱了一會兒，但車和馬都在老地方。
陶葉默默為京城的治安點了個讚，然後像路人一樣慢慢踱了過去，走到馬車旁邊時，陶葉並沒有直接上車，而是繼續沒事人似的往前走——她需要確定馬車裏有沒有伏兵。
走了大約五步，陶葉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還不上來？”
陶葉臉上一喜，趕忙回頭，只見車門開了，裏面探出一張俊臉，金色的發冠在晨光中熠熠生輝。
果然是楚餘！
陶葉心中狂喜，飛奔過去，伸出手，任楚餘把自己扯上車，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
楚餘沒理陶葉，把她摟在懷裏，按在胸口上，氣急敗壞地說道：“你聽聽，聽聽它跳得有多快，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陶葉的耳朵被緊緊地壓在楚餘寬闊的胸膛上，“咚咚咚”的心跳聲如擂鼓，確實比一般情況下快了許多。
“呂陽說一轉眼就看不到你了，所有人都出去找你，卻連個人影都沒找著，我還以為你被朱見曦抓去了呢，你知不知道這有多嚇人？”楚餘松開她，輕輕掐了一把陶葉水嫩的臉頰，以示懲罰，然後一低頭，狠狠地在她唇上嘬了一口，說道：“呂陽剛上房頂，就看見有人往你這邊跑，具體發生什麽卻一問三不知。你快說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陶葉覺得兩人靠得太近，有點不舒服，便把頭向後仰，然後稍稍掙紮了一下，想把楚餘推開一點兒。
楚餘皺了皺眉，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勺，幹脆地親了下來。
陶葉的思緒還停留在楚餘的那個問題上呢，不免有些遲鈍，等楚餘濕潤的薄唇近在咫尺時，她才想起來躲，卻已經來不及了。
失而覆得的心情促使楚餘的吻來得如同暴風驟雨一般，咬、吮，吸……把陶葉親得差點背過氣去。
陶葉使了吃奶的力氣才把他推開，怒道：“你想憋死我啊！”
楚餘見她的唇又紅又腫，知道自己孟浪了，心裏有些歉疚，從懷裏取出一張幹凈絹帕，細心地替她把唇邊的水澤擦掉，嘴上卻犟道：“誰讓你嫌棄我來著？”
“你！”陶葉心裏直窩火，但想想現代時楚餘幹的那些事，氣又消了。這廝在男女關系上一向強勢，說一不二，只能說自己太過健忘，竟然把他骨子裏的惡劣給忘了。
“我只是覺得離得那麽近不……算了。”陶葉把“舒服”倆字咽了下去，對著貌美如花、秀色可餐的楚大公子，怎麽可以說不舒服呢？
楚餘聳了聳肩，“說吧，我不介意你說出來，大不了多帶你練練，畢竟日後總要習慣的。”
陶葉無語，扭過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強行轉移了話題，“小李子放炮仗整治誠王時，我正好在琳瑯閣對面，怕被誤傷，就進茶樓躲避，卻不料陰差陽錯地聽到朱見辰和朱見曦說話，緊接著那大太監就看到了我們這邊開著的窗戶，後面的事你就知道了。”
楚餘有些不解，“他們說什麽了，隔著一條街，你是怎麽聽到的呢？”
陶葉解釋道：“如果是往常，那肯定聽不到的，但那時人們剛被嚇走，街道上極安靜，而且路也不寬，以正常音量說話還是可以聽見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關鍵的內容我一個字都沒聽到，只聽到一些無關緊要的，他們說……”
她把聽見的對話重覆了一遍。
楚餘把臉靠在陶葉順滑的頭發上，輕輕地摩擦著，說道：“也許，他們會在中午的答謝宴上動些手腳。朱見辰這個蠢貨，被人灌點兒迷魂湯，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陶葉有些擔憂：“要真是下毒，只怕會傷及無辜吧。”到時候就算楚餘不死，這件事帶來的負面後果也非同一般。
楚餘捏捏她的鼻子，“你擔心我就好，不用惦記別人，別人的事情有我處理。好了，我讓人送你回去，這幾天安心在家畫圖，哪兒都不要去，我空了就去看你。”
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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