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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某種角度上說，楚餘這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楚餘從盤子裏夾起一塊醬豬腳，說道：“醬豬蹄，我最愛吃前爪，但如果沒了，其他部位我來說也是美味。人在求而不得時，能果斷地選擇退而求其次，也是一種大智慧。但願七妹妹能像此時這般一直聰明下去。”
劉七笑著搖搖頭，“小七可沒那麽聰明，相信餘大哥也做不到吧。”她隱晦地看了陶葉一眼，意思是說，如果他能做得到，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楚餘並不理會劉七的暗指，看了眼笑吟吟的陶葉，把醬豬腳放在嘴裏，慢慢咀嚼起來。
陶葉正在給陶青夾炸肉，不由莞荋，她明白楚餘的意思了——他是在變相告訴她，他會尊重她的意願。
這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了呢？
或者，婚事退不了，所以，他只好從善如流地退而求其次了？
想起那個刁蠻的國公府小姐，陶葉有過一瞬間的黯然，但轉念又想，以楚餘的身份和財力，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收集美人，沒道理一定要自己這顆又臭又硬的頑石硬碰硬呀。
如此也好，還是合作夥伴的關系做妥帖。
既可以近距離欣賞美男，又不用擔心美男花心，一舉兩得。
陶葉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全然沒有覺察那股子莫名而來的酸味已然越來越重。
郁先生撫掌笑道：“至剛易折，上善若水。人生之中，取舍最難，一進一退，皆需大智慧呀。小餘大人能體會到這一點，確實進益了。”
“先生謬讚。”楚餘自謙道，“晚輩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劉靖言微微點點頭。即便楚餘沒有大智慧，也是個有大勇氣的人，且不說他破的那兩起大案，光是敢公然站到三皇子的對面，便足以證明了他的不俗。
七妹妹與三皇子來往甚密，她要在京城開鋪子的事不能再拖，必須一早稟明祖父和父親。事關太子之爭，必須請他們早做定奪。
劉七哂笑，拿起一塊糖漬苦瓜放在嘴裏，她覺得這個時候吃這個最好了，不但清暑解渴，還可以降血壓，去火氣。
在山上用過午餐，一行人下山回城。
楚餘跟陶葉一路，順帶腳的跟她一起回了家，進了書房。
“雖然皇上是我親舅舅，但皇命不可違，我必須得回去了。”他坐在窗前，神色有些黯然，“抱歉，我食言了。”
這是皇上的親外甥？公主的兒子！
陶葉瞪大了眼睛，她知道楚餘必定出身權貴，高不可攀，但沒想到他有皇族血脈。
嘖嘖……彼此間可是隔著馬裏亞納海溝吶！
“怎麽，知道本公子高不可攀了？”楚餘打趣道。
陶葉回過神，挑了挑眉，把洗茶的水倒在水盂裏，反詰道：“咱什麽時候攀過呀？高嶺之花，只適合遠觀，褻玩的事還得交給國公府的嫡女才行。”
楚餘此來沒讓顧成傑等人跟著，屋裏外都沒外人，便與陶葉杠了起來：“酸，可真酸吶！”
“呵呵。”陶葉送他兩聲尬笑，迅速轉移話題，“回去也好，既然總店在京城，總得有人看著才行。”陶葉把一杯綠茶放到他面前，杯子是青色鬥笠杯，搭配著清透的綠色茶湯，十分好看。
“不過一個鋪子，哪用得著我？”楚餘有些不屑，他在現代好歹也是上億資產的霸道總裁，這點兒小打小鬧的生意他真看不到眼裏，“唉……文憑太低，不然憑借柳州這個大案，怎麽也能升個六品。”
“看不出來你還挺官迷。”陶葉笑著說道。
楚餘吹吹茶湯，小飲一口，愜意地說道：“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不沈迷於當官，還能沈迷於吃雞不成？”
陶葉失笑，也是，人活著總得有所寄托才行，這種規模的鋪子確實滿足不了楚餘的野心，“京城的林子太大，毒蛇猛獸奇多，你要小心了。”
楚餘唇角笑容微收，眼裏閃過一絲殺氣，“沒事，刑部主事負責的是永安省和京畿地區的刑名案件，雖說官職小，卻是個狩獵的好位置。”
“鳥銃可是打不死灰熊的。”陶葉提醒道。
“那就借桿好槍好了。”楚餘聳了聳肩。
“哦……”陶葉失笑，對啊，皇上還有其他的兒子嘛。
她笑得很放松，桃花眼彎彎的，裏面像有星子一般。
楚餘也笑了。
如果不用升官，歲月也能如這般靜好，那他哪兒都不去，就這樣陪她一輩子。
陶葉被他看得有些心亂，喝了一大口茶水，趕緊又找了個話題：“想不到你會在這方面有所建樹，以往還真是小瞧你了。”
“我在很多方面都有建樹，只是你不知道罷了。”楚餘給她續上茶水。
“也是。”說到底，除了花心和有錢有勢之外，她對他一無所知。
“那我們就算和解了吧，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楚餘在她茶杯上磕了一下，“我們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陶葉不太明白，不是說好了退而求其次嗎？
楚餘挑了挑眉，當然是開始一段新的男女關系了？
不過，他當然不會那麽說，像陶葉這種人，一下子太熱，只會讓她落荒而逃，溫水煮蛙的方式最適合了。
另外，國公府的未婚妻還沒解決掉，他不能讓她看輕了自己。
他想了想，說道：“像我們這種萬年難遇的特殊的老鄉，難道不該順理成章地發展出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超越身份，超越性別的友誼嗎？”
185開業（一）
九月十日到九月十六日這七天，陶葉滿負荷工作，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布置櫃臺，店內裝飾，收貨，驗貨，上貨，培訓店小二，每一樣她都親自過問，或者親自操刀。
但她並不覺得累，能夠完成期待已久的心願，再累也是幸福的。
所以，人雖瘦了三四斤，精神頭卻是越發足了。
楚餘也忙，除了日常公務外，理清賬目、清點庫房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另外，鋪子開業前期的造勢，以及與曾義合作等事宜也都需要他親自處理。
九月十七日下午，二人方有了閑暇，便召集所有股東，做了開業前的最後一次自檢。
考慮到時代局限性，二人並沒有搞超市模式，而是在三面墻上打了格子似的櫸木壁櫃，壁櫃前放櫃臺，用來陳列樣品，與其他鋪子的格局大致相同。
一面是首飾、頭花，一面是各種材質的小擺件，還有一面則是男人用的裝飾品。
壁櫃的每個格子上都貼著標示價格的小花箋，裏面堆放著滿滿當當的商品，色彩鮮艷，琳瑯滿目。
這些東西價格普遍很低，基本上不會超過一兩銀子。二樓則相反，那是貴賓區，每件商品都不會低於五兩。
通往二樓的樓梯在一進門的左手邊，這裏擺了兩株高大茂盛的茶花，還有幾盆開得極為妍麗的秋菊。
沿著暗紅色織花地毯拾級而上，迎面就能看到掛在南墻上的鄭大家的淺絳山水畫。
山水畫的兩側是壁櫃，上面或者擺玉器，或者放首飾。兩個墻角處還點綴著兩只高近一米的棒槌瓶，裏面插著絹做的紅梅花。
中間有四組矮的多寶閣，隔出四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放了一組類似沙發和茶幾的組合座椅。
這裏的首飾和玉器都是陶葉設計的新品，每件都打上了金枝玉葉的獨有標記——C和T的變形寫法。
一二樓的涇渭分明。
從二樓下來，楚餘問顧成傑和吳病等人，“感覺怎麽樣？”
吳病說道：“好啊，回去給弟弟妹妹的禮物不用發愁了。”
張琦說：“我相中好幾個小玩意兒，等下買上幾個，咱先開個張。”
顧成傑想了想，到底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二公子，你若再開鋪子，能不能再帶我們一個？”
這可是真的，其他幾人聞言趕緊連連點頭。
劉師爺摸著肚子哈哈大笑：“我就說你們會後悔，怎麽樣？”
顧成傑苦笑，他哪裏能想到陶葉這個小丫頭會給他們這麽大的驚喜嘛。當初只想著有錢趕緊緊著家裏用，又哪敢全部拿出來放到兩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手裏。
楚餘思索片刻，與陶葉和劉師爺各自交換了一下眼神，說道：“當然可以，有錢大家一起賺。”
幾個月下來，他對這幾人有了進一步了解。都是有本事的人，人品也都不壞，只是不太善於鉆營，如果能收歸己用再好不過，到時候不但他有了幫手，便是日後的貨物押送也有了最佳人選，實在是一舉兩得。
……
九月十八日，金枝玉葉在澤縣百姓的期待中終於開業了。
一大早，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震麻了半個澤縣縣城。
這聲音就像號角一樣，把人們聚集到鐘鼓樓以及四座城門下。
這五處，都將下一場盛大的銅錢雨。
鐘鼓樓下人最多，四周圍黑壓壓一大片。
小李子在樓上扯著脖子喊：“不要擠啊不要擠，為了幾個大錢擠出人命不值得！不要搶啊千萬不要搶，人腦袋打成狗腦袋指定讓你進大獄！”
幾個衙役手握腰刀，領著臨時雇來的二十幾個壯漢四處喊話，秩序倒也井然。
四個城門亦是如此，所有人加在一起，約有三四千人。
劉七的馬車剛好被堵在南城門外。
琥珀打開車窗看了一會兒，鄙夷地說道：“如果都這麽開鋪子，只怕沒等賺到錢，家底兒就得被掏空一半了吧。”
瑪瑙點點頭，“就是。指望這些穿著破衣爛衫的人買首飾？某些人不是瘋了吧！”
劉七笑而不語，她也覺得楚餘過於托大了。
如果是造勢，那也要有個限度，此番若踩出幾條人命來，誰能負擔得起呢？如果想做慈善，那就應該在賺錢之後專門找個由頭來做，這樣不年不節、無病無災做的是什麽慈善嘛，簡直不倫不類！
劉靖言與劉七的想法差不多。
他皺著眉頭下車，快步往前走，剛走到人群邊緣，便聽見裏面有人喊“不要擠，都能有”，便知這是有人維持秩序的，不禁點了點頭。
就在他想再往裏面走兩步時，辰正的鐘聲便響了起來。
緊接著，城樓上有人喊道：“來了，接著！”
“哦哦哦……”人們歡呼起來。
城樓上齊刷刷多了十幾個人，他們一起揚手，黃澄澄的大錢便如雨點一般地撒了下來，遠近都有。
有幾枚落在劉靖言腳邊上，一個老漢見他不撿，便詢問了他一句，確定他不要才彎腰撿了起來。
劉靖言笑道：“您老倒是客氣。”
老漢擺擺手，笑得一臉褶子，“這可不是客氣，人家縣太爺說得對，為了幾個大錢，打出毛病來不合適。”
劉靖言微微頷首，看來楚二事先做的準備很充足，之前倒是他多慮了。
銅錢雨大約持續了兩盞茶的功夫，結束後，大多數人各回各家，只有少部分人留在南街一直往北，像是往西街去了。
劉七說道：“三哥，看來這法子也不是很管用嘛。該買的怎麽都會買，不該買的，你逼著他買他也不會買的，是不是？”
劉靖言勉強笑笑，他現在對這個七妹妹很失望，對家裏想借劉七搭上三皇子，左右逢源的做法更失望。
馬車行至鐘鼓樓，迎面碰到了從東城門進來的郁先生夫婦。
打過招呼後，劉七有些不滿，說道：“三哥，咱們開業郁先生沒來吧。”
劉靖言瞪她一眼，說道：“不要胡說，郁先生向來不喜與皇子王爺結交，有王爺在，他怎麽可能會來？”
劉七吐了吐舌頭，“七妹這不是不知道嘛。三哥別氣，都不帥了哦。”她自知失言，趕緊撒嬌彌補。
186開業（二）
楚餘被調任的消息被劉七暗中散播出去，不少逢高踩低的權貴都沒來。
比起琳瑯閣的開業儀式，金枝玉葉的規格稍低了一些。
圍觀的上百人多數是從城門和鼓樓處趕來的平頭百姓。
鄭大家下了馬車，對大步迎上來的楚餘說道，“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小餘大人大手筆，我與郁先生今天可是漲見識了呀！”
楚餘笑著說道：“讓鄭大家見笑了，商人逐利，一切都是為了紅利。我們一樓賣的是些精致小玩意兒，大多很便宜，幾個大錢就能給姑娘買朵花帶，或者給家裏添件新鮮的擺設，只要客人進來，就很難空手離開，這也算一種拋磚引玉吧。”
“原來如此，小葉心思巧妙呀。”鄭大家又讚。
陶葉嘿嘿笑了兩聲，攤手道：“窮人也愛美呀，既然買不起珠寶，那就只能另辟蹊徑咯。”
郁先生若有所思，忽然說道：“陶姑娘不簡單啊！”一是有志氣，二是有慧眼，三是有勇氣，有了這三點，便是想簡單也簡單不了呢。
能讓一位名滿天下的大家誇不簡單，那就一定是真的不簡單了！
無論是剛剛下車的劉靖言，還是趕過來的幾位有身份地位的澤縣權貴都感到極為驚訝，視線紛紛落到陶葉身上。
楚餘也欣喜地看著陶葉——長公主最敬重郁先生夫婦，如今陶葉得了郁先生的誇獎，便是長公主也會高看一眼的。
劉七跟在劉靖言身後，她倒沒在意郁先生對陶葉的誇獎，而是看了看多日未見的楚餘。
他穿著醬紅色的圓領大袖衫，以絕對身高在人群中鶴立雞群，此刻看向陶葉的那雙桃花眼溫情四溢，眸中帶笑。而陶葉就站在他身側，唇上鮮紅的口脂讓她在光芒四射的楚餘身邊多了幾分存在感，粉地兒紅花褙子跟楚餘的衣裳很搭，兩人像極了剛剛拜完天地的新婚小夫妻。
好刺眼的一幕。
劉七以為自己早就看開了，可事實並非如此，身邊的所有人和聲音忽然成了背景，腦袋裏嗡嗡作響，她下意識地咬住下唇，只盼著手裏有把槍，直接斃了這對狗男女。
陶葉也看見劉七了，不過這是她的好日子，她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便幹脆地別過頭，朝著郁先生夫婦盈盈一福，“郁先生謬讚，其實小輩覺得去繁就簡最難，小葉倒希望先生誇小葉簡單呢。”
鄭大家一拍手，讚道：“真是我輩中人，這丫頭說得妙啊！”
郁先生微笑頷首。
周圍的人更加驚訝了，能讓這兩位一起誇讚，這丫頭可真是了不得了，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而已，真有這麽好嗎？
陶葉請來觀禮的鄰居苗先生主動對身邊的同伴說道：“這是我家鄰居，曾打過兩次交道，不驕不躁，有禮有節，確實是個非常好的小姑娘。”
他的說法很令人信服，等到開完業，陶葉黑紅的名氣被洗白了不少，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陶葉謙虛了兩句，吉時就到了。
楚餘拱手說道：“郁先生，鄭大家，時辰到了，揭匾的事就拜托了！”
郁先生笑道：“好，那我們開始了。”
熱鬧的鞭炮聲再度響起，郁先生夫婦攜手上前，將覆在門匾上的紅綢揭了下來。
隨著鮮艷的紅綢在秋風中獵獵而下，鄭大家仰望匾額，沖口讚道：“好字！巡撫大人出手不凡吶！”
“字體清健遒勁，筆法精妙，確實是好！”郁先生附和道。
參加開業儀式的不但有澤縣有頭有臉的人物，還有不少舉人秀才，聽到鄭大家此言登時楞住一片，過了好一刻才又躁動起來。
“天吶，不但郁先生來了，居然還有巡撫大人親手寫的匾額！”
“小縣太爺到底什麽來頭啊！”
“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哈哈，得著咱們來了。”
……
這時候，劉師爺走到臺階上，先是團團拱手，然後雙手按著大肚子上，彌勒佛似的笑著說道：“大家好，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姓劉，金枝玉葉的東家之一。”
“金枝玉葉，這四個字聽起來很大氣，對吧？”
“對！”不少人應和道。
劉師爺雙手往下按按，示意大家安靜，“但大氣歸大氣，咱的東西並不貴，一樓最便宜的僅要兩個大錢，最貴的不超過一兩，你既買不了吃虧，也買不了上當，所以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喲……”
陶葉提供的說辭惹得現場的人哈哈大笑。
“二樓呢，最便宜的五兩，上不封頂，全部獨家設計，絕對能彰顯您的與眾不同。只要您有志於做一個獨領風騷、木秀於林、特立獨行的人，金枝玉葉一定能滿足您的要求。”
“哈哈……”眾人又笑了起來。
“另外，金枝玉葉接受量身定制，也接受以舊換新。”
“最後……歡迎光臨！”劉師爺一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人們開始進店，在陶葉等人的組織下，貴人老爺們先上了二樓，一樓則在衙役們的安排下按照逆時針的順序進行參觀，不買的很快就走了，買東西的則在拿到東西，在門口的收款臺統一收款。
人們如同不斷循環的水一樣，奔進來，打個轉兒，又流出去了。
“這個好便宜，跟琳瑯閣的那款金的一模一樣。”
“是啊是啊，這個也是誒，給我一樣一個。”
“這只小陶狗好看。”
“那種小花才兩個錢，我一樣來一個。”
“那個布偶給我兩只。”
……
顧成傑聽著一屋子的嗡嗡聲，小夥計們陀螺似的忙活著，他守在款臺邊上，眼看著大錢和銀子在腳下的筐裏越來越多……
不多時，張琦從樓上走了下來，擠到顧成傑身邊，小聲說道：“樓上也賣瘋了。就咱縣太爺腦袋上的那種，已經訂了十只了，還有陶姑娘送郁先生的那一款，也有五六個要的。”
縣太爺腦袋上的那個？
顧成傑想了想，縣太爺戴的是雲紋藏銀發簪，簪頭鑲嵌著一顆黑亮純凈的黑色瑪瑙，確實比純銀和純金的都好看，只是貴了些，十兩銀子一支。
光這兩宗，就賣一多百兩銀子了啊！
他點點頭，心道，樹挪死，人挪活，這一趟澤縣來得太對了。
187開業（三）
劉七先在一樓轉了一圈，似曾相識的小飾品讓她把剛剛的兒女情長暫且拋到腦後，隨之而來的是毀天滅地般的憋屈感。
敢情她那些真金白銀的首飾都成了這些破爛的急先鋒了？
她有的陶葉也有，她沒有的陶葉還有。陶葉抄了這麽多，日後她抄什麽呀？
劉七死死地捏著手裏的一對白銅四葉草耳釘，金屬的邊緣深深地嵌在肉裏，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意。
郁先生誇陶葉，她不在乎，因為從小都是這樣，只要陶葉在她身邊，老師就永遠看不到她的努力，父親就永遠都要她向陶葉學習。
如果不是口袋裏的錢比陶葉多，只怕她會永遠的活在陶葉的陰影裏。
上一世已是夢魘，難道這一世還要如此嗎？
現在，陶葉不但搶走了她看好的男人，還走了她的路，幾乎讓她無路可走。
怎麽辦？
京城的鋪子要怎麽辦？
耳釘的針刺進食指，冒出一粒血珠子，尖銳的疼。
她忽然清醒了。
這才剛開始，慌什麽呢？不能慌，越慌就越想不出辦法……
劉七長吸一口氣，憋住，然後緩緩呼出來，狂跳的心慢慢穩了下來。然後她笑了，穿奢侈品的始終會穿奢侈品，哪個大小姐會因為窮人穿了仿貨就把自己的香奈兒普拉達都扔了呢？哪個奴婢又敢帶跟主子同款的仿制品呢？
日後自己搶在她前面也就是了，或者，幹脆地跟在她後面開幾個小飾品鋪子，大家互相抄，也沒什麽不可以吧。
再說了，自己好歹也是京城響當當的小才女，獨自設計的那幾款首飾不是賣得挺好的嘛！沒信心怎麽能行呢？
“姑娘，怎麽不走了？”琥珀問道。
“呃……這就走。”劉七擡高了小巧的下巴，手一揚，耳釘在空中劃出一條短促的拋物線，落在盒子外面，引來店夥計不滿的一瞥。
她輕笑一聲，目不斜視地又往前走了兩步。
小擺件的櫃臺上擺著幾款眼熟的小書架，與她的幾個贈品一模一樣，八十八個錢一個。
劉七剛剛拼起來的信心登時像漏了氣的皮球一般慢慢癟了下去。
金枝玉葉整整準備了三個多月，而她卻始終認為楚餘和陶葉開的是珠寶店，從沒想過小飾品這件事。保密工作做得如此之好，絕對是楚餘的功勞。有他幫陶葉，她很難占上風的。
看來……三皇子這條大粗腿，必須得抱牢。
劉七思忖著上了樓梯——楚餘有大量翡翠，想來二樓以玉雕居多。如果陶葉做高檔首飾，很可能會采用以往的設計元素，或者照抄國際大牌珠寶，若是如此，她正好可以借題發揮一下，就說陶葉抄襲自己，敗敗某人的興也好。
二樓人不算多，但都是請來的貴客，自然不會來了就走，所以每個壁櫃前都有人看。
劉七四下看看，見一個年輕女子比較面熟，應該找自己做過定制，便打算從她那裏入手，揭發陶葉抄襲這個事實。
“劉七姑娘，樓下轉完了？”陶葉忽然從一個多寶閣後走了出來。
劉七遲疑一下，還是點點頭：“是啊……”
陶葉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沒生氣吧，有一些跟劉七姑娘的很像。不過你放心，材質完全不一樣，而且我還稍稍做了些改動呢。假的永遠是假的，對不對？”
楚餘離陶葉不遠，他笑著看過來，說道：“陶姑娘太小看七妹妹了，七妹妹向來大氣。再說了，咱們這邊賣得好的七妹妹也可以模仿，就是照著咱們的鋪子開一個也是可能的。你啊，還是等七妹妹確定不模仿咱們時再道歉也不遲。”
“你……”劉七想要駁斥，但話到嘴邊，又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反駁。她剛剛的確動了賣小飾品的心思，另外，如果陶葉設計出爆款，或者她那些狗屁的小飾品抄襲了大部分世界名品，那她就不賣了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嘴角抽動兩下，到底勾出一個生硬的笑意，說道：“餘大哥說得很有道理，你們忙，我自己看看。”
劉七在二樓轉了一圈，發現二樓的東西基本上沒有眼熟的，也就是說，陶葉正兒八經推出的都是新品，而且頗受大家好評。
她感覺自己憋屈得快要崩潰了，一秒都待不下去，便趕緊面色鐵青地跟在鄭大家夫婦和劉靖言身後下了樓。
下樓梯時，鄭大家對郁先生說道：“這丫頭的首飾很有靈氣。”
郁先生替老妻捧著首飾盒子，頷首道：“大方的足夠大方，精巧的足夠精巧，樸拙的也足夠樸拙，便是我這等老朽，也覺得看花了眼呢。”
劉靖言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劉七。他以為七妹已經很了不起了，卻不料陶葉更加出色。而且看似老實的小姑娘居然也可用‘狡猾’來形容的，此番可是讓他們琳瑯閣跌了一個大跟頭呢——琳瑯閣在前面開路，金枝玉葉緊緊相隨，雖說兩者檔次拉開，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會影響琳瑯閣的生意。
幾人到了外面，在廊下站定。
旁邊有幾個梳著丫髻、穿著補丁衣裳的小姑娘正在忙著給彼此紮頭發。她們買的都是彩色木質頭飾，有梅花的，有葉子的，還有甲殼蟲的，統統兩文錢一個，掛在小辮子上，搭配著稚嫩的面孔，格外的鮮嫩好看。
郁先生看了片刻，說道：“看來，這就是用楚二撒的那些銀錢買的。那句‘讓窮人也有花戴’的話，並不是胡說啊。”
“嗯。”鄭大家表示同意，“想不到呢，這小子的心地還挺善良。”
郁先生又笑了起來，“浪子回頭了吧。”
……
劉七心情不好，沒去參加楚餘的開業酒宴，悶悶不樂地回了琳瑯閣。
這次她沒有急著砸東西，而是把自己設計的那些首飾重新檢視了一遍。
她悲哀的發現，如果不抄襲，自己能超越陶葉的東西真的不多，若是打分，她的作品大約八十分，而陶葉的均值在八十五以上。
即便她換了具身體，藝術天賦小有提升，但仍然不是陶葉的對手。努力十幾年，哪怕贏一次，她也不會有那麽多的恨，恨到買通殺手，用大貨車殺死了陶葉。
是的，陶葉是她花費五十萬買兇殺死的。
對於這件事，她從不曾後悔過，亦不曾回避過。如果可以，她還想殺一次。
188占個便宜
劉七踱著步，從樓下到樓上，從樓上到樓下，踩踏樓梯時發出的“咚咚”聲，像是敲在心頭的戰鼓一樣，逼著她不斷的思考，再思考。
殺陶葉的條件不成熟，她手裏無人可用，三皇子雖說可暫時依靠，但只是她攻略的對象，備胎之一，並不是能求助的幫手。
陶宥義可堪大用，不過他為人狡詐，不好掌控，而且一家子貪婪無恥，必須有所防範，殺人這樣的把柄絕不能落於他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可以先從商場上、婚事上，以及陶葉的身世上著手。
她親爹姓葉，陶葉與其肖似，其母黎氏是京城口音，且有大家閨秀的做派，按照門當戶對的規則，葉家應該是大戶人家。
如此，還是可以一試的。
走了小半個時辰，劉七終於累了，回到自己的屋子，安靜下來。
她想，現在明確目標，就先從商場入手，既然那對狗男女這麽不要臉，那自己也就別客氣，京城的鋪子就照抄金枝玉葉，開兩家店，一家做高檔，一家做平民。
琥珀見她的表情平靜下來，這才壯著膽子給她倒上新茶，建議道：“姑娘，要不我們在京城開一間？”
瑪瑙說道：“榮盛街往來的都是權貴，只怕這些東西入不得她們的眼。”
劉七故作高深地笑了笑，陶葉的那些是入不得眼，但換了材質就能入眼了嘛，陶葉能把她的金銀換成破銅爛鐵，她就可以把陶葉的破銅爛鐵換成金銀。
琥珀又道：“姑娘，前一陣子楚二公子回京，會不會……”楚二搶先在柳州落腳，難免不會在京城搶先。
話一出口，琥珀就覺得自己說錯了，趕緊擔憂地看了劉七一眼。
劉七臉色一沈，是啊，琥珀說得對，楚餘做生意一向很有野心，沒道理在柳州租了鋪子，京城卻沒有安排，到時候兩邊真正競爭起來，她不保證自己能幹得過陶葉……
麻蛋，居然又認慫了，廢物！
劉七有些火大，手一伸，又掃掉了茶杯。
……
打烊，點貨，入庫，算賬，都忙活完，已經一更過半。
大概是巡撫大人的匾額起了作用，幾個沒來參加開業儀式的澤縣權貴趕在中午之前都來了。
二樓賣了兩個大宗的翡翠擺件，總銷售在七百八十兩。
一樓一百五十三兩，在現代相當於七八萬的銷售。
純利大概二百兩出頭，一天的收入就可買個小四合院，這在這個時代已經非常可觀了。
從鋪子出來，楚餘讓劉師爺安排大家去縣衙。
廚娘已經備好飯菜，紅燒肉、粉條燉胖頭魚、炸排骨，蛤蜊燉豆腐等等，滿滿登登擺了一大桌子，大家吃喝一番，各自離開時已經快三更天了。
打發走掌櫃和賬房，楚餘讓劉師爺和顧成傑自去休息，他打算親自送陶葉回家。
陶葉有些警惕，趕緊拒絕：“縣太爺也累了一天，還是讓小李子辛苦一下吧。”因為不知道要多晚，她沒讓牛老實等著。
小李子倉皇地往馬車陰影裏躲了躲，神仙鬥法小鬼遭殃，他招誰惹誰了？
這丫頭還防著自己呢！
楚餘心中苦笑，嘴上卻很強硬：“不早了，趕緊上車，明兒新縣令就到，我有些事情要交代給你。”
新縣令來了，楚餘走得也就快了，而且他會忙上幾天，沒空理會鋪子的事。
罷了，陶葉打了個小呵欠，他是紈絝不假，可也不是禽獸，再說了，跟小李子孤男寡女也不是那麽回事，自己在矯情什麽？
天晴，月明，風也清。
馬蹄踏在石板路上，打破靜寂，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疲倦了數天的陶葉感覺腦子有些昏沈，便委頓地窩在靠椅裏，閉上了眼睛。
光線昏暗，她的下眼袋烏黑一片，看起來極為憔悴。
楚餘心疼地嘆息一聲，打開一旁的翻板，從腳下的暗格裏取出一張幹凈的被子搭在她身上，問道：“累了吧。”
陶葉身上一沈，便感到有一股暖意便從心底升騰了起來。
她慵懶地哼了一聲，“嗯。”
“大後兒個我就走了。”楚餘又道。
陶葉有些驚訝，睜開眼，略微直了直腰身，“怎麽這麽快，交接不是要很久嗎？”
終於有些舍不得自己了。
楚餘如此想著，薄唇一勾就笑了起來，彎彎的桃花眼格外明亮，“傻姑娘，澤縣不富裕，就那麽點事兒，交接很簡單。而且皇命不可違，聽說那邊有案子了。”
陶葉便“嘖”了一聲，忽然往楚餘這邊湊了湊，小聲問道：“都說伴君如伴虎，如果那個君是你親舅舅，會不會寬容些？”
“什麽，什麽寬容些？”楚餘狡詐地笑笑，俯下身子，又湊近陶葉一些。
陶葉知道自己的話是大不敬，又近了些，在他耳邊說道：“伴君如伴虎，你親舅舅對你怎麽樣？”
“哦……”楚餘故意使勁點點頭，耳邊如他所願地傳來一個軟綿綿、濕漉漉的觸感，身子不由得麻了半邊。
陶葉感覺嘴唇碰到他的耳朵，而且這姿勢就像故意去親的一般，她不由有些羞惱，“你……”
楚餘擦了一把，“唉，你說得那麽輕，我也不是故意的。”
“無賴。”陶葉很不滿。
“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不然讓你打一下出出氣？”楚餘把胳膊伸過去，“使勁打。”
他自覺占了便宜，態度非常好。
“什麽叫不是……算了。”陶葉放下捏起的小拳頭，重新躺下，把頭偏到一邊。
都說打是親罵是愛，這麽狹小的車廂，如此暧昧的光線，太容易擦槍走火了。有人說男人是禽獸，眼前這個還是一頭大禽獸，她還是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車廂裏陡然安靜下來。
楚餘知道她生氣了，卻也不討好求饒，而是幽幽說道：“你放心，那位對我相當不錯，不比他的兒子們差。雖說皇家無父子，我這個外甥更不算什麽，但我母親與他同父同母，從小關系就好，他登基我母親功不可沒，再怎麽他也要顧念親情和恩情的。”
陶葉聞言，心中稍安，卻沒有動。像楚餘這樣的人，在男女問題上，絕不能輕易姑息。
189蓋個章
楚餘也不急，嘆息一聲，繼續放大招。
“不過，我爹就不行了。我母親是再嫁，所以我上頭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大哥。上次出事應該是我大哥的手筆，母親一直在查，但始終沒有線索，這說明其中有我爹的參與，不然以楚敘的實力沒理由做得這麽幹凈……”
“在楚家，我從來都是個外人，他們始終對我客客氣氣的，祖父和父親的書房其他兄弟能進，唯獨我不行。有些事一開始不懂，大一些才明白。所以，我放棄習武，終日玩樂，這才平安活到現在。這個縣令，還是母親爭取的呢，她想讓我有責任感，學點東西，但也讓楚敘更加不安了……”
楚餘說的都是真的，但本著的卻是賣慘的心思，只要陶葉同情他，他就平安過關了。
而陶葉在男女相處上一向沒什麽經驗，這會兒困得要死，腦子不太清爽，對楚餘的套路半點不查，很快就被帶到溝裏，同情某人悲慘的童年去了，全然忽略了那個童年其實並不是某人真正的童年。
陶葉問：“那你為什麽不住到公主府裏去呢？”
楚餘得意地瞄她一眼，心道，這丫頭也很好哄嘛。
他說道：“公主府自然是公主住的，而我姓楚。”
“我不明白，你將來會有屬於你的爵位，你家人又為何如此防範？”這是陶葉最不明白的。
一提起這些家事，楚餘就覺得心累。
他伸長了腿，展了展腰，說道：“楚家是大族，以軍功起家，我爹暗地裏有把子人，在朝廷也有不少資源，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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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餘從盤子裏夾起一塊醬豬腳，說道：“醬豬蹄，我最愛吃前爪，但如果沒了，其他部位我來說也是美味。人在求而不得時，能果斷地選擇退而求其次，也是一種大智慧。但願七妹妹能像此時這般一直聰明下去。”
劉七笑著搖搖頭，“小七可沒那麽聰明，相信餘大哥也做不到吧。”她隱晦地看了陶葉一眼，意思是說，如果他能做得到，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裏了。
楚餘並不理會劉七的暗指，看了眼笑吟吟的陶葉，把醬豬腳放在嘴裏，慢慢咀嚼起來。
陶葉正在給陶青夾炸肉，不由莞荋，她明白楚餘的意思了——他是在變相告訴她，他會尊重她的意願。
這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了呢？
或者，婚事退不了，所以，他只好從善如流地退而求其次了？
想起那個刁蠻的國公府小姐，陶葉有過一瞬間的黯然，但轉念又想，以楚餘的身份和財力，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收集美人，沒道理一定要自己這顆又臭又硬的頑石硬碰硬呀。
如此也好，還是合作夥伴的關系做妥帖。
既可以近距離欣賞美男，又不用擔心美男花心，一舉兩得。
陶葉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全然沒有覺察那股子莫名而來的酸味已然越來越重。
郁先生撫掌笑道：“至剛易折，上善若水。人生之中，取舍最難，一進一退，皆需大智慧呀。小餘大人能體會到這一點，確實進益了。”
“先生謬讚。”楚餘自謙道，“晚輩不過隨口一說罷了。”
劉靖言微微點點頭。即便楚餘沒有大智慧，也是個有大勇氣的人，且不說他破的那兩起大案，光是敢公然站到三皇子的對面，便足以證明了他的不俗。
七妹妹與三皇子來往甚密，她要在京城開鋪子的事不能再拖，必須一早稟明祖父和父親。事關太子之爭，必須請他們早做定奪。
劉七哂笑，拿起一塊糖漬苦瓜放在嘴裏，她覺得這個時候吃這個最好了，不但清暑解渴，還可以降血壓，去火氣。
在山上用過午餐，一行人下山回城。
楚餘跟陶葉一路，順帶腳的跟她一起回了家，進了書房。
“雖然皇上是我親舅舅，但皇命不可違，我必須得回去了。”他坐在窗前，神色有些黯然，“抱歉，我食言了。”
這是皇上的親外甥？公主的兒子！
陶葉瞪大了眼睛，她知道楚餘必定出身權貴，高不可攀，但沒想到他有皇族血脈。
嘖嘖……彼此間可是隔著馬裏亞納海溝吶！
“怎麽，知道本公子高不可攀了？”楚餘打趣道。
陶葉回過神，挑了挑眉，把洗茶的水倒在水盂裏，反詰道：“咱什麽時候攀過呀？高嶺之花，只適合遠觀，褻玩的事還得交給國公府的嫡女才行。”
楚餘此來沒讓顧成傑等人跟著，屋裏外都沒外人，便與陶葉杠了起來：“酸，可真酸吶！”
“呵呵。”陶葉送他兩聲尬笑，迅速轉移話題，“回去也好，既然總店在京城，總得有人看著才行。”陶葉把一杯綠茶放到他面前，杯子是青色鬥笠杯，搭配著清透的綠色茶湯，十分好看。
“不過一個鋪子，哪用得著我？”楚餘有些不屑，他在現代好歹也是上億資產的霸道總裁，這點兒小打小鬧的生意他真看不到眼裏，“唉……文憑太低，不然憑借柳州這個大案，怎麽也能升個六品。”
“看不出來你還挺官迷。”陶葉笑著說道。
楚餘吹吹茶湯，小飲一口，愜意地說道：“在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不沈迷於當官，還能沈迷於吃雞不成？”
陶葉失笑，也是，人活著總得有所寄托才行，這種規模的鋪子確實滿足不了楚餘的野心，“京城的林子太大，毒蛇猛獸奇多，你要小心了。”
楚餘唇角笑容微收，眼裏閃過一絲殺氣，“沒事，刑部主事負責的是永安省和京畿地區的刑名案件，雖說官職小，卻是個狩獵的好位置。”
“鳥銃可是打不死灰熊的。”陶葉提醒道。
“那就借桿好槍好了。”楚餘聳了聳肩。
“哦……”陶葉失笑，對啊，皇上還有其他的兒子嘛。
她笑得很放松，桃花眼彎彎的，裏面像有星子一般。
楚餘也笑了。
如果不用升官，歲月也能如這般靜好，那他哪兒都不去，就這樣陪她一輩子。
陶葉被他看得有些心亂，喝了一大口茶水，趕緊又找了個話題：“想不到你會在這方面有所建樹，以往還真是小瞧你了。”
“我在很多方面都有建樹，只是你不知道罷了。”楚餘給她續上茶水。
“也是。”說到底，除了花心和有錢有勢之外，她對他一無所知。
“那我們就算和解了吧，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楚餘在她茶杯上磕了一下，“我們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陶葉不太明白，不是說好了退而求其次嗎？
楚餘挑了挑眉，當然是開始一段新的男女關系了？
不過，他當然不會那麽說，像陶葉這種人，一下子太熱，只會讓她落荒而逃，溫水煮蛙的方式最適合了。
另外，國公府的未婚妻還沒解決掉，他不能讓她看輕了自己。
他想了想，說道：“像我們這種萬年難遇的特殊的老鄉，難道不該順理成章地發展出一段驚天地泣鬼神的超越身份，超越性別的友誼嗎？”
185開業（一）
九月十日到九月十六日這七天，陶葉滿負荷工作，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布置櫃臺，店內裝飾，收貨，驗貨，上貨，培訓店小二，每一樣她都親自過問，或者親自操刀。
但她並不覺得累，能夠完成期待已久的心願，再累也是幸福的。
所以，人雖瘦了三四斤，精神頭卻是越發足了。
楚餘也忙，除了日常公務外，理清賬目、清點庫房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另外，鋪子開業前期的造勢，以及與曾義合作等事宜也都需要他親自處理。
九月十七日下午，二人方有了閑暇，便召集所有股東，做了開業前的最後一次自檢。
考慮到時代局限性，二人並沒有搞超市模式，而是在三面墻上打了格子似的櫸木壁櫃，壁櫃前放櫃臺，用來陳列樣品，與其他鋪子的格局大致相同。
一面是首飾、頭花，一面是各種材質的小擺件，還有一面則是男人用的裝飾品。
壁櫃的每個格子上都貼著標示價格的小花箋，裏面堆放著滿滿當當的商品，色彩鮮艷，琳瑯滿目。
這些東西價格普遍很低，基本上不會超過一兩銀子。二樓則相反，那是貴賓區，每件商品都不會低於五兩。
通往二樓的樓梯在一進門的左手邊，這裏擺了兩株高大茂盛的茶花，還有幾盆開得極為妍麗的秋菊。
沿著暗紅色織花地毯拾級而上，迎面就能看到掛在南墻上的鄭大家的淺絳山水畫。
山水畫的兩側是壁櫃，上面或者擺玉器，或者放首飾。兩個墻角處還點綴著兩只高近一米的棒槌瓶，裏面插著絹做的紅梅花。
中間有四組矮的多寶閣，隔出四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放了一組類似沙發和茶幾的組合座椅。
這裏的首飾和玉器都是陶葉設計的新品，每件都打上了金枝玉葉的獨有標記——C和T的變形寫法。
一二樓的涇渭分明。
從二樓下來，楚餘問顧成傑和吳病等人，“感覺怎麽樣？”
吳病說道：“好啊，回去給弟弟妹妹的禮物不用發愁了。”
張琦說：“我相中好幾個小玩意兒，等下買上幾個，咱先開個張。”
顧成傑想了想，到底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道：“二公子，你若再開鋪子，能不能再帶我們一個？”
這可是真的，其他幾人聞言趕緊連連點頭。
劉師爺摸著肚子哈哈大笑：“我就說你們會後悔，怎麽樣？”
顧成傑苦笑，他哪裏能想到陶葉這個小丫頭會給他們這麽大的驚喜嘛。當初只想著有錢趕緊緊著家裏用，又哪敢全部拿出來放到兩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手裏。
楚餘思索片刻，與陶葉和劉師爺各自交換了一下眼神，說道：“當然可以，有錢大家一起賺。”
幾個月下來，他對這幾人有了進一步了解。都是有本事的人，人品也都不壞，只是不太善於鉆營，如果能收歸己用再好不過，到時候不但他有了幫手，便是日後的貨物押送也有了最佳人選，實在是一舉兩得。
……
九月十八日，金枝玉葉在澤縣百姓的期待中終於開業了。
一大早，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震麻了半個澤縣縣城。
這聲音就像號角一樣，把人們聚集到鐘鼓樓以及四座城門下。
這五處，都將下一場盛大的銅錢雨。
鐘鼓樓下人最多，四周圍黑壓壓一大片。
小李子在樓上扯著脖子喊：“不要擠啊不要擠，為了幾個大錢擠出人命不值得！不要搶啊千萬不要搶，人腦袋打成狗腦袋指定讓你進大獄！”
幾個衙役手握腰刀，領著臨時雇來的二十幾個壯漢四處喊話，秩序倒也井然。
四個城門亦是如此，所有人加在一起，約有三四千人。
劉七的馬車剛好被堵在南城門外。
琥珀打開車窗看了一會兒，鄙夷地說道：“如果都這麽開鋪子，只怕沒等賺到錢，家底兒就得被掏空一半了吧。”
瑪瑙點點頭，“就是。指望這些穿著破衣爛衫的人買首飾？某些人不是瘋了吧！”
劉七笑而不語，她也覺得楚餘過於托大了。
如果是造勢，那也要有個限度，此番若踩出幾條人命來，誰能負擔得起呢？如果想做慈善，那就應該在賺錢之後專門找個由頭來做，這樣不年不節、無病無災做的是什麽慈善嘛，簡直不倫不類！
劉靖言與劉七的想法差不多。
他皺著眉頭下車，快步往前走，剛走到人群邊緣，便聽見裏面有人喊“不要擠，都能有”，便知這是有人維持秩序的，不禁點了點頭。
就在他想再往裏面走兩步時，辰正的鐘聲便響了起來。
緊接著，城樓上有人喊道：“來了，接著！”
“哦哦哦……”人們歡呼起來。
城樓上齊刷刷多了十幾個人，他們一起揚手，黃澄澄的大錢便如雨點一般地撒了下來，遠近都有。
有幾枚落在劉靖言腳邊上，一個老漢見他不撿，便詢問了他一句，確定他不要才彎腰撿了起來。
劉靖言笑道：“您老倒是客氣。”
老漢擺擺手，笑得一臉褶子，“這可不是客氣，人家縣太爺說得對，為了幾個大錢，打出毛病來不合適。”
劉靖言微微頷首，看來楚二事先做的準備很充足，之前倒是他多慮了。
銅錢雨大約持續了兩盞茶的功夫，結束後，大多數人各回各家，只有少部分人留在南街一直往北，像是往西街去了。
劉七說道：“三哥，看來這法子也不是很管用嘛。該買的怎麽都會買，不該買的，你逼著他買他也不會買的，是不是？”
劉靖言勉強笑笑，他現在對這個七妹妹很失望，對家裏想借劉七搭上三皇子，左右逢源的做法更失望。
馬車行至鐘鼓樓，迎面碰到了從東城門進來的郁先生夫婦。
打過招呼後，劉七有些不滿，說道：“三哥，咱們開業郁先生沒來吧。”
劉靖言瞪她一眼，說道：“不要胡說，郁先生向來不喜與皇子王爺結交，有王爺在，他怎麽可能會來？”
劉七吐了吐舌頭，“七妹這不是不知道嘛。三哥別氣，都不帥了哦。”她自知失言，趕緊撒嬌彌補。
186開業（二）
楚餘被調任的消息被劉七暗中散播出去，不少逢高踩低的權貴都沒來。
比起琳瑯閣的開業儀式，金枝玉葉的規格稍低了一些。
圍觀的上百人多數是從城門和鼓樓處趕來的平頭百姓。
鄭大家下了馬車，對大步迎上來的楚餘說道，“將欲取之，必先予之。小餘大人大手筆，我與郁先生今天可是漲見識了呀！”
楚餘笑著說道：“讓鄭大家見笑了，商人逐利，一切都是為了紅利。我們一樓賣的是些精致小玩意兒，大多很便宜，幾個大錢就能給姑娘買朵花帶，或者給家裏添件新鮮的擺設，只要客人進來，就很難空手離開，這也算一種拋磚引玉吧。”
“原來如此，小葉心思巧妙呀。”鄭大家又讚。
陶葉嘿嘿笑了兩聲，攤手道：“窮人也愛美呀，既然買不起珠寶，那就只能另辟蹊徑咯。”
郁先生若有所思，忽然說道：“陶姑娘不簡單啊！”一是有志氣，二是有慧眼，三是有勇氣，有了這三點，便是想簡單也簡單不了呢。
能讓一位名滿天下的大家誇不簡單，那就一定是真的不簡單了！
無論是剛剛下車的劉靖言，還是趕過來的幾位有身份地位的澤縣權貴都感到極為驚訝，視線紛紛落到陶葉身上。
楚餘也欣喜地看著陶葉——長公主最敬重郁先生夫婦，如今陶葉得了郁先生的誇獎，便是長公主也會高看一眼的。
劉七跟在劉靖言身後，她倒沒在意郁先生對陶葉的誇獎，而是看了看多日未見的楚餘。
他穿著醬紅色的圓領大袖衫，以絕對身高在人群中鶴立雞群，此刻看向陶葉的那雙桃花眼溫情四溢，眸中帶笑。而陶葉就站在他身側，唇上鮮紅的口脂讓她在光芒四射的楚餘身邊多了幾分存在感，粉地兒紅花褙子跟楚餘的衣裳很搭，兩人像極了剛剛拜完天地的新婚小夫妻。
好刺眼的一幕。
劉七以為自己早就看開了，可事實並非如此，身邊的所有人和聲音忽然成了背景，腦袋裏嗡嗡作響，她下意識地咬住下唇，只盼著手裏有把槍，直接斃了這對狗男女。
陶葉也看見劉七了，不過這是她的好日子，她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便幹脆地別過頭，朝著郁先生夫婦盈盈一福，“郁先生謬讚，其實小輩覺得去繁就簡最難，小葉倒希望先生誇小葉簡單呢。”
鄭大家一拍手，讚道：“真是我輩中人，這丫頭說得妙啊！”
郁先生微笑頷首。
周圍的人更加驚訝了，能讓這兩位一起誇讚，這丫頭可真是了不得了，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而已，真有這麽好嗎？
陶葉請來觀禮的鄰居苗先生主動對身邊的同伴說道：“這是我家鄰居，曾打過兩次交道，不驕不躁，有禮有節，確實是個非常好的小姑娘。”
他的說法很令人信服，等到開完業，陶葉黑紅的名氣被洗白了不少，不過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陶葉謙虛了兩句，吉時就到了。
楚餘拱手說道：“郁先生，鄭大家，時辰到了，揭匾的事就拜托了！”
郁先生笑道：“好，那我們開始了。”
熱鬧的鞭炮聲再度響起，郁先生夫婦攜手上前，將覆在門匾上的紅綢揭了下來。
隨著鮮艷的紅綢在秋風中獵獵而下，鄭大家仰望匾額，沖口讚道：“好字！巡撫大人出手不凡吶！”
“字體清健遒勁，筆法精妙，確實是好！”郁先生附和道。
參加開業儀式的不但有澤縣有頭有臉的人物，還有不少舉人秀才，聽到鄭大家此言登時楞住一片，過了好一刻才又躁動起來。
“天吶，不但郁先生來了，居然還有巡撫大人親手寫的匾額！”
“小縣太爺到底什麽來頭啊！”
“那肯定不是一般人！”
“哈哈，得著咱們來了。”
……
這時候，劉師爺走到臺階上，先是團團拱手，然後雙手按著大肚子上，彌勒佛似的笑著說道：“大家好，自我介紹一下，鄙人姓劉，金枝玉葉的東家之一。”
“金枝玉葉，這四個字聽起來很大氣，對吧？”
“對！”不少人應和道。
劉師爺雙手往下按按，示意大家安靜，“但大氣歸大氣，咱的東西並不貴，一樓最便宜的僅要兩個大錢，最貴的不超過一兩，你既買不了吃虧，也買不了上當，所以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喲……”
陶葉提供的說辭惹得現場的人哈哈大笑。
“二樓呢，最便宜的五兩，上不封頂，全部獨家設計，絕對能彰顯您的與眾不同。只要您有志於做一個獨領風騷、木秀於林、特立獨行的人，金枝玉葉一定能滿足您的要求。”
“哈哈……”眾人又笑了起來。
“另外，金枝玉葉接受量身定制，也接受以舊換新。”
“最後……歡迎光臨！”劉師爺一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
人們開始進店，在陶葉等人的組織下，貴人老爺們先上了二樓，一樓則在衙役們的安排下按照逆時針的順序進行參觀，不買的很快就走了，買東西的則在拿到東西，在門口的收款臺統一收款。
人們如同不斷循環的水一樣，奔進來，打個轉兒，又流出去了。
“這個好便宜，跟琳瑯閣的那款金的一模一樣。”
“是啊是啊，這個也是誒，給我一樣一個。”
“這只小陶狗好看。”
“那種小花才兩個錢，我一樣來一個。”
“那個布偶給我兩只。”
……
顧成傑聽著一屋子的嗡嗡聲，小夥計們陀螺似的忙活著，他守在款臺邊上，眼看著大錢和銀子在腳下的筐裏越來越多……
不多時，張琦從樓上走了下來，擠到顧成傑身邊，小聲說道：“樓上也賣瘋了。就咱縣太爺腦袋上的那種，已經訂了十只了，還有陶姑娘送郁先生的那一款，也有五六個要的。”
縣太爺腦袋上的那個？
顧成傑想了想，縣太爺戴的是雲紋藏銀發簪，簪頭鑲嵌著一顆黑亮純凈的黑色瑪瑙，確實比純銀和純金的都好看，只是貴了些，十兩銀子一支。
光這兩宗，就賣一多百兩銀子了啊！
他點點頭，心道，樹挪死，人挪活，這一趟澤縣來得太對了。
187開業（三）
劉七先在一樓轉了一圈，似曾相識的小飾品讓她把剛剛的兒女情長暫且拋到腦後，隨之而來的是毀天滅地般的憋屈感。
敢情她那些真金白銀的首飾都成了這些破爛的急先鋒了？
她有的陶葉也有，她沒有的陶葉還有。陶葉抄了這麽多，日後她抄什麽呀？
劉七死死地捏著手裏的一對白銅四葉草耳釘，金屬的邊緣深深地嵌在肉裏，卻感覺不到絲毫痛意。
郁先生誇陶葉，她不在乎，因為從小都是這樣，只要陶葉在她身邊，老師就永遠看不到她的努力，父親就永遠都要她向陶葉學習。
如果不是口袋裏的錢比陶葉多，只怕她會永遠的活在陶葉的陰影裏。
上一世已是夢魘，難道這一世還要如此嗎？
現在，陶葉不但搶走了她看好的男人，還走了她的路，幾乎讓她無路可走。
怎麽辦？
京城的鋪子要怎麽辦？
耳釘的針刺進食指，冒出一粒血珠子，尖銳的疼。
她忽然清醒了。
這才剛開始，慌什麽呢？不能慌，越慌就越想不出辦法……
劉七長吸一口氣，憋住，然後緩緩呼出來，狂跳的心慢慢穩了下來。然後她笑了，穿奢侈品的始終會穿奢侈品，哪個大小姐會因為窮人穿了仿貨就把自己的香奈兒普拉達都扔了呢？哪個奴婢又敢帶跟主子同款的仿制品呢？
日後自己搶在她前面也就是了，或者，幹脆地跟在她後面開幾個小飾品鋪子，大家互相抄，也沒什麽不可以吧。
再說了，自己好歹也是京城響當當的小才女，獨自設計的那幾款首飾不是賣得挺好的嘛！沒信心怎麽能行呢？
“姑娘，怎麽不走了？”琥珀問道。
“呃……這就走。”劉七擡高了小巧的下巴，手一揚，耳釘在空中劃出一條短促的拋物線，落在盒子外面，引來店夥計不滿的一瞥。
她輕笑一聲，目不斜視地又往前走了兩步。
小擺件的櫃臺上擺著幾款眼熟的小書架，與她的幾個贈品一模一樣，八十八個錢一個。
劉七剛剛拼起來的信心登時像漏了氣的皮球一般慢慢癟了下去。
金枝玉葉整整準備了三個多月，而她卻始終認為楚餘和陶葉開的是珠寶店，從沒想過小飾品這件事。保密工作做得如此之好，絕對是楚餘的功勞。有他幫陶葉，她很難占上風的。
看來……三皇子這條大粗腿，必須得抱牢。
劉七思忖著上了樓梯——楚餘有大量翡翠，想來二樓以玉雕居多。如果陶葉做高檔首飾，很可能會采用以往的設計元素，或者照抄國際大牌珠寶，若是如此，她正好可以借題發揮一下，就說陶葉抄襲自己，敗敗某人的興也好。
二樓人不算多，但都是請來的貴客，自然不會來了就走，所以每個壁櫃前都有人看。
劉七四下看看，見一個年輕女子比較面熟，應該找自己做過定制，便打算從她那裏入手，揭發陶葉抄襲這個事實。
“劉七姑娘，樓下轉完了？”陶葉忽然從一個多寶閣後走了出來。
劉七遲疑一下，還是點點頭：“是啊……”
陶葉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沒生氣吧，有一些跟劉七姑娘的很像。不過你放心，材質完全不一樣，而且我還稍稍做了些改動呢。假的永遠是假的，對不對？”
楚餘離陶葉不遠，他笑著看過來，說道：“陶姑娘太小看七妹妹了，七妹妹向來大氣。再說了，咱們這邊賣得好的七妹妹也可以模仿，就是照著咱們的鋪子開一個也是可能的。你啊，還是等七妹妹確定不模仿咱們時再道歉也不遲。”
“你……”劉七想要駁斥，但話到嘴邊，又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反駁。她剛剛的確動了賣小飾品的心思，另外，如果陶葉設計出爆款，或者她那些狗屁的小飾品抄襲了大部分世界名品，那她就不賣了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嘴角抽動兩下，到底勾出一個生硬的笑意，說道：“餘大哥說得很有道理，你們忙，我自己看看。”
劉七在二樓轉了一圈，發現二樓的東西基本上沒有眼熟的，也就是說，陶葉正兒八經推出的都是新品，而且頗受大家好評。
她感覺自己憋屈得快要崩潰了，一秒都待不下去，便趕緊面色鐵青地跟在鄭大家夫婦和劉靖言身後下了樓。
下樓梯時，鄭大家對郁先生說道：“這丫頭的首飾很有靈氣。”
郁先生替老妻捧著首飾盒子，頷首道：“大方的足夠大方，精巧的足夠精巧，樸拙的也足夠樸拙，便是我這等老朽，也覺得看花了眼呢。”
劉靖言不著痕跡的看了眼劉七。他以為七妹已經很了不起了，卻不料陶葉更加出色。而且看似老實的小姑娘居然也可用‘狡猾’來形容的，此番可是讓他們琳瑯閣跌了一個大跟頭呢——琳瑯閣在前面開路，金枝玉葉緊緊相隨，雖說兩者檔次拉開，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會影響琳瑯閣的生意。
幾人到了外面，在廊下站定。
旁邊有幾個梳著丫髻、穿著補丁衣裳的小姑娘正在忙著給彼此紮頭發。她們買的都是彩色木質頭飾，有梅花的，有葉子的，還有甲殼蟲的，統統兩文錢一個，掛在小辮子上，搭配著稚嫩的面孔，格外的鮮嫩好看。
郁先生看了片刻，說道：“看來，這就是用楚二撒的那些銀錢買的。那句‘讓窮人也有花戴’的話，並不是胡說啊。”
“嗯。”鄭大家表示同意，“想不到呢，這小子的心地還挺善良。”
郁先生又笑了起來，“浪子回頭了吧。”
……
劉七心情不好，沒去參加楚餘的開業酒宴，悶悶不樂地回了琳瑯閣。
這次她沒有急著砸東西，而是把自己設計的那些首飾重新檢視了一遍。
她悲哀的發現，如果不抄襲，自己能超越陶葉的東西真的不多，若是打分，她的作品大約八十分，而陶葉的均值在八十五以上。
即便她換了具身體，藝術天賦小有提升，但仍然不是陶葉的對手。努力十幾年，哪怕贏一次，她也不會有那麽多的恨，恨到買通殺手，用大貨車殺死了陶葉。
是的，陶葉是她花費五十萬買兇殺死的。
對於這件事，她從不曾後悔過，亦不曾回避過。如果可以，她還想殺一次。
188占個便宜
劉七踱著步，從樓下到樓上，從樓上到樓下，踩踏樓梯時發出的“咚咚”聲，像是敲在心頭的戰鼓一樣，逼著她不斷的思考，再思考。
殺陶葉的條件不成熟，她手裏無人可用，三皇子雖說可暫時依靠，但只是她攻略的對象，備胎之一，並不是能求助的幫手。
陶宥義可堪大用，不過他為人狡詐，不好掌控，而且一家子貪婪無恥，必須有所防範，殺人這樣的把柄絕不能落於他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可以先從商場上、婚事上，以及陶葉的身世上著手。
她親爹姓葉，陶葉與其肖似，其母黎氏是京城口音，且有大家閨秀的做派，按照門當戶對的規則，葉家應該是大戶人家。
如此，還是可以一試的。
走了小半個時辰，劉七終於累了，回到自己的屋子，安靜下來。
她想，現在明確目標，就先從商場入手，既然那對狗男女這麽不要臉，那自己也就別客氣，京城的鋪子就照抄金枝玉葉，開兩家店，一家做高檔，一家做平民。
琥珀見她的表情平靜下來，這才壯著膽子給她倒上新茶，建議道：“姑娘，要不我們在京城開一間？”
瑪瑙說道：“榮盛街往來的都是權貴，只怕這些東西入不得她們的眼。”
劉七故作高深地笑了笑，陶葉的那些是入不得眼，但換了材質就能入眼了嘛，陶葉能把她的金銀換成破銅爛鐵，她就可以把陶葉的破銅爛鐵換成金銀。
琥珀又道：“姑娘，前一陣子楚二公子回京，會不會……”楚二搶先在柳州落腳，難免不會在京城搶先。
話一出口，琥珀就覺得自己說錯了，趕緊擔憂地看了劉七一眼。
劉七臉色一沈，是啊，琥珀說得對，楚餘做生意一向很有野心，沒道理在柳州租了鋪子，京城卻沒有安排，到時候兩邊真正競爭起來，她不保證自己能幹得過陶葉……
麻蛋，居然又認慫了，廢物！
劉七有些火大，手一伸，又掃掉了茶杯。
……
打烊，點貨，入庫，算賬，都忙活完，已經一更過半。
大概是巡撫大人的匾額起了作用，幾個沒來參加開業儀式的澤縣權貴趕在中午之前都來了。
二樓賣了兩個大宗的翡翠擺件，總銷售在七百八十兩。
一樓一百五十三兩，在現代相當於七八萬的銷售。
純利大概二百兩出頭，一天的收入就可買個小四合院，這在這個時代已經非常可觀了。
從鋪子出來，楚餘讓劉師爺安排大家去縣衙。
廚娘已經備好飯菜，紅燒肉、粉條燉胖頭魚、炸排骨，蛤蜊燉豆腐等等，滿滿登登擺了一大桌子，大家吃喝一番，各自離開時已經快三更天了。
打發走掌櫃和賬房，楚餘讓劉師爺和顧成傑自去休息，他打算親自送陶葉回家。
陶葉有些警惕，趕緊拒絕：“縣太爺也累了一天，還是讓小李子辛苦一下吧。”因為不知道要多晚，她沒讓牛老實等著。
小李子倉皇地往馬車陰影裏躲了躲，神仙鬥法小鬼遭殃，他招誰惹誰了？
這丫頭還防著自己呢！
楚餘心中苦笑，嘴上卻很強硬：“不早了，趕緊上車，明兒新縣令就到，我有些事情要交代給你。”
新縣令來了，楚餘走得也就快了，而且他會忙上幾天，沒空理會鋪子的事。
罷了，陶葉打了個小呵欠，他是紈絝不假，可也不是禽獸，再說了，跟小李子孤男寡女也不是那麽回事，自己在矯情什麽？
天晴，月明，風也清。
馬蹄踏在石板路上，打破靜寂，發出清脆的“嗒嗒”聲。
疲倦了數天的陶葉感覺腦子有些昏沈，便委頓地窩在靠椅裏，閉上了眼睛。
光線昏暗，她的下眼袋烏黑一片，看起來極為憔悴。
楚餘心疼地嘆息一聲，打開一旁的翻板，從腳下的暗格裏取出一張幹凈的被子搭在她身上，問道：“累了吧。”
陶葉身上一沈，便感到有一股暖意便從心底升騰了起來。
她慵懶地哼了一聲，“嗯。”
“大後兒個我就走了。”楚餘又道。
陶葉有些驚訝，睜開眼，略微直了直腰身，“怎麽這麽快，交接不是要很久嗎？”
終於有些舍不得自己了。
楚餘如此想著，薄唇一勾就笑了起來，彎彎的桃花眼格外明亮，“傻姑娘，澤縣不富裕，就那麽點事兒，交接很簡單。而且皇命不可違，聽說那邊有案子了。”
陶葉便“嘖”了一聲，忽然往楚餘這邊湊了湊，小聲問道：“都說伴君如伴虎，如果那個君是你親舅舅，會不會寬容些？”
“什麽，什麽寬容些？”楚餘狡詐地笑笑，俯下身子，又湊近陶葉一些。
陶葉知道自己的話是大不敬，又近了些，在他耳邊說道：“伴君如伴虎，你親舅舅對你怎麽樣？”
“哦……”楚餘故意使勁點點頭，耳邊如他所願地傳來一個軟綿綿、濕漉漉的觸感，身子不由得麻了半邊。
陶葉感覺嘴唇碰到他的耳朵，而且這姿勢就像故意去親的一般，她不由有些羞惱，“你……”
楚餘擦了一把，“唉，你說得那麽輕，我也不是故意的。”
“無賴。”陶葉很不滿。
“好好，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不然讓你打一下出出氣？”楚餘把胳膊伸過去，“使勁打。”
他自覺占了便宜，態度非常好。
“什麽叫不是……算了。”陶葉放下捏起的小拳頭，重新躺下，把頭偏到一邊。
都說打是親罵是愛，這麽狹小的車廂，如此暧昧的光線，太容易擦槍走火了。有人說男人是禽獸，眼前這個還是一頭大禽獸，她還是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車廂裏陡然安靜下來。
楚餘知道她生氣了，卻也不討好求饒，而是幽幽說道：“你放心，那位對我相當不錯，不比他的兒子們差。雖說皇家無父子，我這個外甥更不算什麽，但我母親與他同父同母，從小關系就好，他登基我母親功不可沒，再怎麽他也要顧念親情和恩情的。”
陶葉聞言，心中稍安，卻沒有動。像楚餘這樣的人，在男女問題上，絕不能輕易姑息。
189蓋個章
楚餘也不急，嘆息一聲，繼續放大招。
“不過，我爹就不行了。我母親是再嫁，所以我上頭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大哥。上次出事應該是我大哥的手筆，母親一直在查，但始終沒有線索，這說明其中有我爹的參與，不然以楚敘的實力沒理由做得這麽幹凈……”
“在楚家，我從來都是個外人，他們始終對我客客氣氣的，祖父和父親的書房其他兄弟能進，唯獨我不行。有些事一開始不懂，大一些才明白。所以，我放棄習武，終日玩樂，這才平安活到現在。這個縣令，還是母親爭取的呢，她想讓我有責任感，學點東西，但也讓楚敘更加不安了……”
楚餘說的都是真的，但本著的卻是賣慘的心思，只要陶葉同情他，他就平安過關了。
而陶葉在男女相處上一向沒什麽經驗，這會兒困得要死，腦子不太清爽，對楚餘的套路半點不查，很快就被帶到溝裏，同情某人悲慘的童年去了，全然忽略了那個童年其實並不是某人真正的童年。
陶葉問：“那你為什麽不住到公主府裏去呢？”
楚餘得意地瞄她一眼，心道，這丫頭也很好哄嘛。
他說道：“公主府自然是公主住的，而我姓楚。”
“我不明白，你將來會有屬於你的爵位，你家人又為何如此防範？”這是陶葉最不明白的。
一提起這些家事，楚餘就覺得心累。
他伸長了腿，展了展腰，說道：“楚家是大族，以軍功起家，我爹暗地裏有把子人，在朝廷也有不少資源，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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