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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了招手,然而,一個“稱重”還沒喊出來,林亦北又到了。

“不好意思了。”林亦北趾高氣昂地說道。

楚餘也不跟他廢話,直接問玉大掌事,“你這胖子怎麽說?”他卷了卷袖子,大步走到他跟前,“你若再說這是他先定下的,我就帶你到巡撫衙門坐一坐。如果巡撫衙門不管這等小事,那咱就找一找翡翠閣的劉老太爺、玉石會的馬大家,在同行中聊一聊這件事,你看怎麽樣?”

玉大掌事陪著笑,眼睛被腮幫子擠成一條細縫,說道:“老客,這是何必呢,咱們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嘛。”說到這兒,他轉向林亦北,“這位公子,給在下個面子如何?”

136切垮

林大少走過來,在玉大掌事寬厚的肩膀上一拍,“好啊,本少爺也不讓你為難,說說看,你的面子多少錢一斤吶,本少爺買了。”

這就是不給面子!

楚餘問那玉胖子:“他不答應,你待如何?”

玉大掌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扇扇子的動作慢了下來,然而眼裏卻沒多少慌張。他裝模作樣地為難片刻,還是向楚餘打了一躬,說道:“對不住了,正如大人所言,誰讓咱得罪不起貴妃娘娘呢。”

“好,很好,敢算計本官的還真沒幾個。”楚餘給小李子使了個眼色。

小李子身旁就是賬房桌子,一個手肘下去,只聽“啪”的一聲巨響,結結實實的酸枝木桌子便成了碎片,桌子上的筆墨紙硯散了一地,墨汁四濺。

然而這還不算完,顧成傑脾氣再好也終於忍不住了,他一腳踹出去,踏折了秤桿子。

小瘦子吳病也加入進來,雙腳一踏,挨著的兩把椅子就成了一堆爛木頭。

玉大掌事目瞪口呆,他實在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對官家的買賣下手。

他女人似的尖聲叫道:“這可是官府的東西,你們是要下大獄的。”

楚餘看了眼小瘦子吳病,然後指向玉大掌事,吳病便身形一閃,陡然出現在玉大掌事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敢戲弄我家大人,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玉大掌事被捏得喘不過氣來,眼裏滿是驚恐,嘴巴開合幾下,卻連一句囫圇話都沒說出來。

而楚餘自己則到了林亦北跟前,左手閃電般地捏住他的手腕,拉下扇子,右手就要扇上去,卻被顧成傑叫住了,“大人息怒,這麽多人看著,不可造次啊!”

楚餘的巴掌便高高地停在空中。

林亦北小臉煞白,眼珠子瞪得老大,直直地盯著那只纖長有力的手,生怕下一刻就落到了自己的臉頰上。

“也罷!”楚餘把林亦北搡到他的護院懷裏,從袖子裏掏出一張銀票,扔在地上,“賠你了,死肥豬!”

說完,他一甩袖子,憤然離去。

這一系列變故發生得極快,從小李子動手到楚餘出去,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林亦北的幾個護院甚至只來得及卷了卷袖子。

小李子抱起早已目瞪口呆的小陶青,牽著陶玄跟了上去。

吳病也松開嚇得半死的玉大掌事,與顧成傑一起走出官坑賭石攤子。

吳病有些擔心,“不會不買了吧。”

“不知道。”顧成傑搖搖頭,他也拿不準楚餘的意思。

兩人跟在後面走了一會兒,顧成傑到底不甘心兩手空空地回去,快走出賭石區時,他追了上去,小聲問楚餘:“大人,咱就這麽走了?那什麽……還買不?”

楚餘薄唇微翹,勾起一絲狡詐的笑意,他說道:“當然買,不過不是現在。”

顧成傑有些詫異,不舍地回頭看了看,“咱不看看結果嗎?”

“不看!”楚餘斬釘截鐵,走得越發快了。

顧成傑搖搖頭,心道,這小子還是年輕,這點兒委屈算什麽,怎麽著也得看看那混蛋到底贏了多少吧,將來也好跟他算總賬。

玉大掌事見楚餘一行走遠了,捂著脖子長長地松了口氣。

一個夥計撿起銀票給他送了過來,玉大掌事看看面值,說道:“才十兩,這小子看著張狂,出手卻不怎麽大方嘛。”

“一個靠老丈人的小白臉能大方到哪兒去?”林亦北剛剛又被楚餘嚇了一跳,身子有些發軟,就讓手下找張凳子坐下了,擦了把冷汗,說道:“讓玉大掌事受驚了。”

玉大掌事拱手道:“林大少爺出氣就好,這點兒小傷不值當大少爺一個謝字。”他皮膚很白,脖子上的兩只指印雖不算太重,但也清晰可見。

林亦北喘勻了氣,一擺手,“值不值當我心裏有數,還是玉大掌事的主意好,銀子賺了,那口鳥氣也出了,一石二鳥。”說到這兒,他指了指幾個夥計,“趕緊的,稱完就開了,銀子少不了你們的。”

玉大掌事臉上笑得燦爛,心裏卻很鄙夷,還一石二鳥呢,都他娘的要尿褲子了吧。草包就是草包,爛泥扶不上墻,要不是還得仗著林家的勢,他也犯不著得罪一個如此年輕的縣太爺。

他歇了片刻,起身吆喝道:“大家夥兒一起動手,幾臺鋸子一起上,麻溜兒的啊!”

夥計們迅速動作起來,三塊石頭一起開,他們也想看看那位年輕的縣太爺會不會延續有賭必贏的神奇賭運。

不多時,三塊石頭先後被解開,幾個夥計面面相覷,眼裏齊齊生出幾分驚懼之色。

林亦北臉上肌肉一跳,問道,“咋的,垮了?而且還垮了三塊?”他手中的扇子一收,小跑過去,把三塊原石挨個看了一遍,面紅耳赤地罵道,“壞了,老子上那小王八蛋的當了!”

周圍選原石的七八個人大著膽子圍了上去。

有人便竊竊私語道:“了不得啊,能個個開漲,也個個開垮,這是真本事,看來神手唐的名號要讓賢了。”

“確實厲害。”

“噓,小點兒聲,走吧,咱得罪不起。”

人們議論兩句,立刻散了。

玉大掌事快步走到最大的那塊石頭前,發現切開後確實有翡,只是的又糠、又幹,且棉絮極重,隱隱還有細小的裂紋,顯然是垮得不能再垮了。

其他兩塊也是,顏色灰白,只是略帶一絲淺綠,甚至連翡翠算不上。

這可是將近兩百兩銀子啊。

算上剛才賺的,整整賠了一百多兩。

雖說一百兩銀子對林亦北來說實在不算什麽,幾件衣裳罷了,但他是被楚餘當猴耍了一通,而且是放長線牽著他,從這個攤子耍到那個攤子,簡直顏面無存吶!

打架打不過,玩手段又讓人給陰了。

林亦北火冒三丈,對管事說道:“去,看看他去哪兒了,盯死他,他買哪個老子搶哪個,老子耗死他!”

管事應了一聲,帶上兩個人,急急地追了出去。

玉大掌事搖搖頭。

人家要買哪個,你就搶哪個?腦子長包了吧!要不是人家存心耍你,剛才就得挨揍,再幹下去豈不是自討苦吃?

他下意識地摸摸脖子,那一刻的窒息讓他終生難忘。

不過他不會攔著林亦北的。

林亦北人雖草包,脾氣卻不小,攔也攔不住,不如等他吃了大虧,再由上面的人親自替他出氣。

如此,自己這一“掐”之仇也就一起報了。

137以小賣小

楚餘回到馬車上,讓小李子打開兩邊車窗,愜意地伸長了雙腿。

小李子給他倒了杯白開水,問道:“主子,我先把這兩個小的給陶姑娘送回去?”

楚餘打了個呵欠,“不急,我先寫幾個字。”

“是。”小李子把兩杯水遞給陶玄陶青,放下水壺,開始準備筆墨。

天氣悶熱,樹上的蟬和不遠處的喧鬧讓人心煩。

顧成傑不知楚餘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急得跺腳,卻也不敢再問,就怕楚餘倔脾氣上來,煩了他。

小瘦子吳病手搭涼棚望著賭石區,眼裏似乎有些渴望。

張琦湊過來,小聲說道:“你小子瞅啥呢,借借光也就是了,想賭絕對不行。”

“啊,哪能呢,我就看看。”吳病收回視線,“皇上最討厭……來人了!”他忽然閉上嘴,不再說了。

兩個中年男人從賭石區裏走了出來,邊走邊聊著,嗓門還挺大。

“……要我說他活該,那種人就活該被耍!”

“那是,要都像他那樣,這一行可就亂了套了。”

“嘖嘖,那小縣太爺也真了不得,能賭漲不說,還能賭垮,簡直他娘的神了!你說,他是不是能看見石頭裏面吶?”

“不能吧,那哪可能!要是能看見,那還是人嗎?”

……

兩人很快到了跟前,其中一個看了眼顧成傑,認出他跟縣太爺是一夥兒的,當即嚇得踉蹌了一下,隨後補救似的豎起大拇指,涎著臉讚道:“你們縣太爺厲害了,那小子剛才賭的三塊都垮了,前頭賺的都賠進去都不夠,哈哈。”

居然都垮了!所以說,楚餘剛剛是故意的?

顧成傑心裏吃驚,表情卻不變,只是朝那人拱了拱手。

楚餘在寫字,耳朵卻沒閑著,把那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邊寫邊在心裏罵,你他娘才不是人呢,你全家都不是人!

他擡眼看了看車外,想看看哪個王八蛋在議論自己,卻正好與張琦看了個對眼,對方的驚詫很讓他滿意,不由得淡淡一笑,繼續寫字。

小李子得意地對陶玄說道:“賭垮了好,氣死那孫子!”他給自己也倒了杯水,然後從抽屜裏取出一小碟點心放到陶青面前。

陶玄板著小臉點點頭。

陶青拿起一塊豌豆黃,在塞進嘴裏之前替他哥說了一句:“對,氣死那孫子!”說完,他還重重地點點小腦袋,“孫子!”

這孩子怎麽還學會罵人了?

陶玄有些尷尬,正要說他兩句,就聽吳病在外面又小聲說道:“那孫子出來了,氣急敗壞,看來那人說的不假。”

又是“孫子”,陶玄不好再說什麽,只能閉緊了嘴巴。

小李子臉上一喜,腳下呲溜一聲,人就從車裏躍了出去,站在過道上,插著腰,大笑三聲,說道:“孫子,人賤自有天收,想跟我家主子鬥?你下輩子吧,蠢貨!”

林亦北臉色鐵青,腳下踉蹌一下,心道,不是說走了嗎,怎麽還在這裏?

他看向自家管事。

管事也吃了一驚,趕緊解釋道:“大少爺,反正銀錢也沒帶夠,明兒還有一天呢,您看……”人家現在明顯是耍著自家少爺玩,這要是再往下跟,只怕多少錢砸進去都沒用,所以,先把人騙回去再說。

林亦北只當管事說的是真的,玉大掌事說那孫子舉起兩根手指,這要是兩百兩自己能支應,要是兩千,手頭的銀子就不夠用了。

他挫了挫後牙槽,“先走!到時候弄死他!”他威脅似的點點小李子,在幾個護衛的簇擁下,往自家馬車去了。

小李子哈哈大笑,道:“瞧這孫子嚇的,尿褲子了吧。”

楚餘寫完最後一個數字,吹吹墨跡,正要叫小李子,就聽陶玄叫了他一聲,“嗯,你說。”這可是未來的小舅子,他絕對不能怠慢。

陶玄鼓足勇氣,說道:“小子可以不可以……”他有些遲疑,放在小桌子上的手緊了緊,又道,“小子想請縣太爺預付那塊石頭的銀錢,再多買幾塊……”他知道自己的請求有些過分,但姐姐說自己還是個孩子,而孩子偶爾提出的一些無理要求,大人在一定程度上會滿足的。再說了,即便不答應,他也就是以小賣小一下,並沒什麽損失不是嗎?

“你知道我寫的是什麽?”楚餘倒沒覺得陶玄過分,只是很意外他的大膽。那可是一千多兩銀子,就是顧成傑他們也要思慮再三。陶玄不過八歲而已,以他的閱歷和膽量來看,能獨自做出這個決定,簡直讓人匪夷所思。

陶玄點點頭,他敢肯定,這些數字都是縣太爺仔細看過的那些石頭的編號,方才他始終跟在縣太爺左右,想學習一下賭石的規律,所以這些編號他大多記得。

“知道它們在哪兒?”楚餘又問。

陶玄點點頭——自打有意識地訓練過記憶能力之後,他的記憶力比以前更好了。

楚餘有些吃驚,原來這小子不僅僅膽子大,智商還不錯吶,他有些欣喜,暗道,大舅子會學習,小舅子有繪畫天賦,自己的運道很好嘛。

“那行,到時候賭垮了可不要哭鼻子。”楚餘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陶玄眼裏有了笑意,搖搖頭,絕對不會。

……

秋湖茶樓,二樓雅間。

林亦北坐在窗邊,焦躁地看著對面的秋湖客棧。

聽說葉承名、魏風這兩個狗屁世子就住在那裏,他必須跟他們打聽清楚,這個小白臉縣太爺到底是從哪個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喝完一盞茶,客棧門前仍然沒有管事的身影。

林亦北一拍桌子,“怎麽還不來!再派人去看看。”

“是。”候在外面的護院應了一聲。

“回來吧,不用去了。”林亦北看見管事和魏風一起從客棧裏走了出來,雖然只有他一個,但足夠了。

不多時,魏風推門而入,林亦北起了身,客氣地請他在自己對面坐了。

兩人略略寒暄兩句,林亦北便不客氣地開了口:“魏世子,我這人直,有啥說啥,今兒叫你來,就是想問問那位餘大人到底什麽來頭。”

138直來直去

“這……”

雖說魏風已經猜到林亦北找自己為的是什麽,但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楚餘說過,皇上要求他在任上不得以任何形式洩露他的真實身份,如果這個事實從自己嘴裏說出去,楚餘受罰的同時,自己也要吃不了兜著走,更有甚者,只怕整個家族都會付出代價。怪不得葉承名一大早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想必就是在防著這一刻了。早知如此,自己就該聽他的,昨晚上少喝一點兒,今天一早啟程回京。

林亦北耐性有限,見魏風遲遲不開口,便壓著火氣追問了一句:“怎麽,不能說嗎?”

魏風想了想,笑著說道:“也不是不能說,只是不知該怎麽說,或者說,我說了林大少可能也不會相信。”

“信不信,說了才知道。”林亦北說道。

魏風點點頭,“既是如此,那我就說說。”他喝了口茶,“其實我跟餘大人是在清風閣認識的,清風閣林大少知道嗎?京城的清倌館,我們在那兒見過兩回,一個做東的兄弟認識他,一起喝過兩回酒,彼此也就是點頭之交,我都不知他家大門口朝哪邊開。要不是這回來柳州正好在劉家鎮碰上他,我都不記得有他這一號人……誒,對了,這個你該問劉家,聽說他跟劉家關系極好。”

林亦北沒聽到想聽的,臉色便沈了幾分,冷哼一聲說道:“我不問林家,我就問你。魏世子,京城說大也大,說小也很小,咱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你可別把路走窄了。”

魏風拿出絹帕,擦了把額頭上的細汗,心道,說實話我就死定了,“林大少,不是我不說實話,是真的不知道。你是沒見著,他那人極傲,跟我們一起玩時很少說話,一說話也總是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跟誰都嗆,讓人沒法接茬兒,大家出來就是為了開開心,誰耐煩找那不自在啊!”

他又喝了口水,“估計林大少也知道,我們這幫人的家裏都不太行,有些人家的子弟咱根本就夠不上。大家對他不知根底,也就不好得罪,哼哼哈哈地把場面支應過去也就得了。對了,說起這個,有人倒是想揍他,跟蹤過他一回,結果發現他往城東八大胡同去了,就沒敢動手。京裏的三街、四巷、八大胡同住的都是什麽人林大少也知道吧,估計那小子的出身差不了。”

“要我說,林大少,你就把他當個屁放了得了,幹脆也別惹那個麻煩。”

林大少不置可否,八大胡同住的確實都是權貴,但新皇登基後,有幾個宅子被賜給幾個有功的將領了,情況跟之前估計的差不多。

如此,該辦的事,還得辦吶。

……

魏風走後,管事說道:“大少爺,這位魏世子眼神閃爍,只怕沒幾句真話,大少爺不若去趟京城,親自探探虛實再說。”

林亦北把茶杯磕在桌子上,不耐煩地說道:“探什麽探!都忙著在三表弟那兒裝孫子呢,就怕我惹是生非,哪有我說話的地兒,一去就更他娘的什麽都幹不了了。”

管事猶豫片刻,一咬牙,還是說道:“大少爺,八大胡同可大了,雖說許多宅子都換了主兒,但更多的還是手握實權的權貴。小人覺得魏世子在這一點上還是說了實話的,咱們必須小心,不然惹出是非,不好交代啊!”

“不好交代,又是不好交代!”林亦北又拍了下桌子,他大概打疼了,雙手使勁搓了搓,罵道,“奶奶的,人要倒黴喝口涼水都塞牙,連個桌子都跟本少過不去。”他的氣不打一處來,幹脆一拳砸在管事的肩窩上,“那你說,怎麽辦好交代?今兒你要是說不出個自子醜寅卯來,回去大板子伺候!”

管事先是哆嗦一下,隨後眼裏又隱隱有了一絲喜色,心道,別的不求,只要你聽勸就行。

他湊到林亦北耳朵旁,小聲嘚咕了一陣子。

“嗯,嗯……”林亦北緩慢地頷了頷首,說道:“算你識趣兒,知道本少心思在哪兒,就按你說的辦!”

說完話,兩人會賬下=樓,剛要出門,就見劉家的劉七小姐帶著兩個婢女從外面走了進來。

林亦北眼前一亮,但想起臉上的傷,又趕緊低下頭,打算裝做沒看見,就這麽混過去。

但劉七來此就是為了遭遇可能會來此地的林大少,又豈會輕易放他過去,便故作驚詫地叫了一聲:“這是……林大公子?”

林亦北沒辦法,只好停下腳步,拱了拱手,說道:“原來是劉七姑娘,好巧。”

“確實很巧呢,林大公子要走了嗎?”劉七婉轉了語氣,聲音和唇邊的笑容一樣,甜得醉人。

林亦北直勾勾地望著水蔥似的小姑娘,感覺腳下像是釘了釘子一般,再挪不動一步,“啊,是……不是……”

劉七瞄了眼茶樓大堂,所有桌椅都空著,只有一個已經睡著的掌櫃和兩個昏昏欲睡的小夥計,一個客人都沒有,便大膽地發出了邀請,“丫頭抱著木雕沈得很,林大公子若不急著走,不如樓上坐坐?”

“好好好,請!”林亦北已然忘記臉上的傷,忙不疊地應了下來。

兩人上樓,找夥計重新開了個雅間,叫了一壺明前龍井,一碟瓜果和兩碟小點心。

劉七讓丫鬟把陶葉雕的那座名為“攀登”的根雕放在桌子上,問道:“林大公子覺得這根雕怎麽樣?”

林亦北涎著臉,笑道:“劉七姑娘的東西,自然都是好的。”

“呵呵……”劉七捂著小嘴,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林大公子說笑了,這可不是我的,是我祖父買的,雕的人你也認得,就是我們鎮上的那位陶姑娘,花了兩百兩銀子吶。”

陶姑娘,根雕……

林亦北摸了摸後腦勺上的大包,原來是他們吶,嗯,雖然疼了點兒,但那姐弟倆長得真不錯!

他有了幾分興致,說道:“聽說你們鎮上有個陶姑娘跟餘大人關系有些不清不楚,就是這位嗎?”

管事聞言直閉眼睛,心道,我的蠢少爺誒,這事兒旁敲側擊一下也就行了,如此直來直去,你讓人家怎麽回答呢?

139你這是何意?

“這……”

劉家與楚餘關系不錯,楚餘還是皇上的親外甥,詆毀他的問題劉七當然沒法正面回答。

不過沒關系,她可以顧左右而言他,“陶姑娘被陶家趕了出來,眼下正帶著兩個弟弟單過,生活有些艱苦。大家都在一個鎮上住著,該幫的時候總要幫一把的,林大公子說是不是呢?”

林亦北也知道自己問得孟浪了,所以,雖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卻也不再追問,他舉著扇子,眼睛盯在劉七紅潤水嫩的菱唇上,輕浮地咋了一下舌,讚道:“是是是,劉七姑娘人美,心也善。”

“咳咳!”丫鬟琥珀使勁咳嗽兩聲,小聲提醒道:“姑娘,回去吧,不然三少爺該著急了。”

“也是。”劉七見他如此不堪,心裏像吃了蒼蠅一般,輕輕一點頭,當下就起身福了福,說道:“就不耽擱林大公子的正事了,劉七告辭。”

劉七一走,林亦北的臉就沈了下來,他說道:“看你是瞧得起你,一個兩個的,都拿本少當傻子呢。”

管事在心裏暗暗說道,你本來就不奸,可不就得拿你當傻子咋的?

他欠了欠身,勸道:“大少爺不能這麽想,打蛇打七寸,陶家姐弟對餘大人來說確實是命門所在。”

“這倒也是,算了,被佳人利用也是美事,你還是按之前說的辦。”

管家松了口氣,不節外生枝最好,劉家可不是那麽好得罪的。

他沈吟片刻,又道:“大少爺,奴才細想了想,劉七姑娘來得正是時候,一來,這說明她對這位餘大人有些心思,所以才想借大少爺的手對付陶姑娘,二來,她說的關於陶姑娘的消息十分有用,所以,這個事兒咱還可以再完善完善。”說到這裏,他俯下身子,壓低聲音說了起來,最後直起腰又道,“到時候,還不是大少爺說怎麽弄就怎麽弄?”

林亦北用扇子在管事的肩膀上一敲,讚道:“妙啊,老葛,難怪姑姑派你看著我,果然有兩下子,就這麽辦!走走走,回別院,趕緊把人手安排下去。”

主仆二人帶著護衛下樓,上了馬車,很快便走遠了。

葉承名坐在隔壁雅間裏,細細思索劉七的話,以及那管事的只言片語,不由冷笑一聲,對小廝說道:“心如蛇蠍,說的大概就是劉七姑娘這樣的人了吧,也難怪楚二看不上她。走吧,該躲的都躲過去了,咱們去買些土儀,明日一早回京。”

……

六月六日下午,柳州下了場雨,玉石會不得不提前結束。

七日又連了一天的雨,官路上極為泥濘,所以,直到九日,陶葉姐弟才租輛馬車,和劉八爺一家跟在縣太爺的車隊後,一起踏上了返程的路。

一路上很順利,天黑之前就到了縣城。

陶葉請小李子幫忙,把木頭卸到四合院的廂房裏,又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姐弟仨去了趟縣學,給郁先生和鄭大家送了些柳州土儀,這才搭車回到劉家鎮。

園子裏的菜長勢不錯,黃瓜架和豆角架上掛滿了果實,玉米也有一人多高了,像是在柵欄裏砌了道綠色的圍墻。

陶葉打開柵欄門,發現通往正房的甬道上多了幾個泥腳印,看大小,都是成年人的。

這說明院子裏進去人了。

她有些詫異:進了人,竟沒禍害菜地?這不科學啊!

難道葛氏進去摘豆角了?

“汪汪汪……”

陶葉正思索著,豆包忽然沖著上房叫了起來。

“姐。”陶玄緊張地扯住陶葉的衣袖。

“別怕,家裏啥都沒有,菜地也沒被禍害,應該沒什麽事,你和陶青在這兒等著,姐帶豆包進去看看。”陶葉放下籃子,躡手躡腳地往裏走。

“姐,還是我去吧。”陶葉剛走出兩步,陶玄就追了上來。

“嗤!”不知哪裏響起一聲輕笑。

陶葉脊背一涼,登時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扯住陶玄,四下張望一圈,卻什麽都沒看見。

此時正是中午最熱的時候,胡同裏安靜得只有蟬鳴。

“行了,讓他們進來。”屋子裏忽然傳來一個男人嘶啞的聲音。

“是!”一個男子從屋頂飄然而下,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陶葉姐弟跟前。此人帶著一頂鬥笠,蓋住了大半的臉,一身府綢短褐,腰掛長劍,聽聲音年齡不大。

他吊兒郎當地劃了下手臂,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汪汪!”豆包大叫兩聲,勇敢地跑了過去。

帶鬥笠的男子一把它撈了起來,抱在懷裏,捏住了狗嘴,又朝陶青“噓”了一聲,道:“別吵,不然我捏死它。”

陶葉眉頭微蹙,問道:“我記得這是我家,你們是誰?”

“是是是,這麽破的地方,當然是你家咯,沒人跟你搶,放心好了。別讓我師兄等著,趕緊進去吧!”那人毫不客氣地說道。

“你……”陶葉想要罵他,但視線卻及時地落在了劍鞘上,當下把“大爺”二字咽了回去——識時務者為俊傑,激怒綁匪的行為最不可取。

難道是林亦北另外找了人來?若果然如此,只怕這次難逃一死了!

如此一想,陶葉登時出了滿頭滿臉的汗,心臟砰砰狂跳,她顫抖著捏了捏袖子裏的七百多兩銀票,心道,跑又跑不了,要不就試試錢能不能解決問題吧。

“還不進來?”屋裏的人推開窗戶,一股子濃郁的酒味兒順著夏日的熏風傳了出來。

陶葉遲疑著,又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希望可以找到一個能幫忙的人,然而除了高高的玉米桿子之外,什麽都沒看到。

沒什麽比陷入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境遇更讓人絕望的了。

“姐。”陶玄陶青顫巍巍地叫了她一聲。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走吧!

陶葉深吸一口氣,一手牽起一個,說道:“沒事,進去吧。”

穿過廚房,陶葉走到裏屋門口,還沒看到匪首,就發現父母的遺物被翻了出來,滿滿當當地擺了一炕。

她不由一怔,這是什麽情況?扭頭一看,不由驚呼一聲:“是你?”

陶葉看見炕頭上靠著的男人,懸著的心放下一半,這人雖多疑,卻絕對不是林亦北的人。她這樣想著,語氣中便多了幾分淩厲,“你這是何意?”

140來了一個親舅舅

等在屋子裏的人是謝尋。

他鬢發淩亂,穿著皺巴巴的玄色綢衫,手裏捏著酒碗,醉醺醺地看著他們姐弟,眸子裏神采黯淡,與陶葉先前見過的那個疑心重重、殺氣凜然的謝將軍判若兩人。

陶玄越過陶葉,把幾件放在炕沿邊上的衣裳攏在一起,怒道:“謝將軍不請自來,不問自取,是誰給你的權利!”

謝尋聞言坐直身子,眼裏騰起一層水霧,他放下酒碗,飛快地抹了把眼睛,然後定定地看向陶玄,說道:“我來,是想看看我姐的遺物。”

“你姐?”陶葉大駭。

謝尋的目光又變得迷離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慢地點了點頭,“是啊,我姐,一母同胞的親姐,而你們,就是我的親外甥女和親外甥。”

陶葉與陶玄面面相覷,縣太爺剛抓了兩個假表哥,這回又來了一個親舅舅,真的假的?

他們被人騙過一次,實在不敢相信這些主動送上門來的親戚了。

“你……有什麽證據嗎?”陶葉問道。在她看來,黎氏和謝尋一個柔美,一個冷厲,氣質南轅北轍,不過,細看的話,兩人的臉型和眼型確實有些相似之處,可話又說回來,有瓜子臉和杏眼的人一抓一大把,長相從來都算不上獨特啊。

“證據?”謝尋自顧自地倒了杯酒,重新靠在墻壁上,“你看看這個。”他從懷裏拿起一方顏色泛黃,卻洗得極為幹凈的舊絹帕,然後用食指點點炕桌上的一塊布帕,“一樣的花樣,一樣的繡法。”

陶葉從他手裏接過兩張帕子,仔細看了看,心裏便信了六分。兩件繡品的花樣和繡法確實一模一樣——三支清勁的修竹,帕子邊緣繡有竹葉回紋裝飾,而且,這張帕子也確實有些年頭了,不過……

她正要說話,陶玄搶先開了口,說道:“謝將軍,這些年跟我娘學過繡技的人不少,畫過的花樣子很多,同樣的帕子在雜貨鋪裏賣了許許多多。小子很好奇,謝將軍是怎麽憑借一張帕子尋到這裏的?又怎能憑借一張帕子斷定我娘就是你的姐姐?”

“僅憑一張帕子當然不會找到這裏,”謝尋冷笑一聲,端起酒碗一飲而盡,擡起眼,冰冷的視線直直地看向陶葉,說道,“說來諷刺,我是憑著你的這張臉才找到這裏來的。”

他的眼神很嚇人,陶青一下子抱緊了陶葉的腿,說道:“姐,我怕!”

陶葉把陶青抱起來,說道:“小青不怕,這位可是大將軍呢,不是壞人。”

陶玄攥緊了拳頭,說道:“謝將軍只怕找錯人了,我姐和我娘完全不像,我和小青才跟我娘長得像。”

“呵呵……”謝尋笑了起來,“她不像就對了。”

陶葉打了個寒顫,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謝尋反問,“你說是什麽意思?”

陶葉下意識地說道:“我不像我娘,跟陶家人也不像,自然是像我親……”

“倒也不算太笨。”謝尋又給自己斟滿了酒,“你像那該死的葉家人,而葉家人,都該死!”

他這話裏帶著森冷的殺意,模樣亦十分駭人。

陶葉忍住後退的沖動,卻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陶青感覺到她的恐懼,扯著嗓子便嚎啕大哭起來,“你該死,你才該死吶。”

陶玄臉上又白了一層,他站到陶葉前面,怒道:“你要殺我姐就先殺了我!”

謝尋看著陶玄,眼裏寒光盡散,水霧漸漸凝結,然後淚水一顆顆地落下來,砸在炕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良久之後,他忽然俯下身子,長臂一伸,把陶玄拎到炕上,拉進了懷裏,哽咽著說道:“像,跟你娘真像,臉長得像,性子也像。二姐,小弟回來晚了,嗚嗚……”他忽然像個孩子一般大哭起來。

陶玄的臉被緊緊地按在謝尋的胸腔上,耳朵被哭聲震得轟轟作響,憤怒不翼而飛,心也忽然變得柔軟起來,他悶悶地說道,“謝將軍,你別哭,別哭了。”

陶葉心裏一松,又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她實在沒想到這種殺手型的猛男居然會哭,而且還哭得如此豪放,聲音大得刺心,震得她的心都要碎了,眼裏的鹹澀液體一個勁兒地往外湧。

“師兄,師兄?”守在外面的丁一在窗戶上探了下腦袋,擔憂地叫了兩聲。

自打他從王老將軍那兒打探消息回來,就感覺師兄像是得了失心瘋。

莫名其妙地從關城跑來劉家鎮不說,還強行進了人家的宅子,把人家父母的遺物都翻了出來,對著那堆破爛兒,不是哭就是笑的。

師兄是聽他轉述王老將軍說的話才變成這樣的,可那話有啥問題嗎?

王老將軍說:今兒老夫真是喝大了,差點兒他娘的說錯話,謝將軍對葉家恨之入骨,老夫怎麽能說那丫頭像葉家過世的老夫人呢?嘖嘖,真像啊,那丫頭就是黑了點兒,可眉眼兒就像一個模子拓出來的,跟年輕的葉家老夫人一模一樣。葉家老夫人當年的美貌京裏無人能敵,不然以她的出身也嫁不到榮國公府,可惜啊,紅顏薄命,這可真是一點兒都不假。

這話的意思是說,這位外甥女長得像榮國公的嫡老夫人,而師兄的二姐嫁的就是榮國公的嫡次子,看起來的確有些關聯。

可這位二姐不是十二年前就死了嗎?

前兩年他還陪著師兄祭掃過,怎麽會死在這裏呢?而且還多了兩個外甥和一個外甥女?

再說了,這天下如此之大,別說兩個人長得像,就是二十個人長得像也能找得出來吧。

師兄怎麽能憑借這個,就認定這仨孩子是親外甥呢?

太兒戲了!太兒戲了呀!

“師兄!”他在窗外開了口,“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你可不能……”

“你閉嘴!”謝尋叱了一句,放開陶玄,正色說道,“這兩個孩子像極了二姐,而這丫頭卻像老榮國公的嫡老夫人,年齡十二,算時間,恰好是葉家人所說的二姐去世的時間。你大概不知道吧,二姐名諱裏正有一個‘黎’字,未出閣前,小名雲雲。而且這個花樣子是二姐當時親手為我所畫,獨一無二。”

“你覺得,所有這一切,能輕輕巧巧地用一個巧合打發了嗎?”謝尋冷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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