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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
豆包被店夥計關在柴房一天，直到陶葉回來才解了禁，小家夥委屈極了，趴在陶青腳下，一直嗚咽著表示抗議。
劉雅欣還在隔壁房間，陶玄便在陶葉的房間坐下了。
他先給陶葉擰個涼手巾把傷臉敷上，然後給陶青洗漱，說道：“姐，那個林大少我在來柳州的路上見過，就是雅欣姐挨打的那個地方，他站在酒樓二樓，盯著我看，眼神有點兒不對，但我又想不出哪裏不對。”
“嗯……”看見那個娘娘腔師爺時，陶葉就知道林大少大概為什麽要抓陶玄了。若不是縣太爺已經做好萬全之策，只怕她此刻已經帶著兩個弟弟逃亡了。
她說道，“小玄，日後再遇到林大少那樣的人，你一定要警惕，他們不單禍害女人，還禍害男人。”
“禍害”這個詞，陶玄是懂一些的，但他不明白，男人怎麽能禍害男人呢？他很想問問，張張嘴，又閉上了，紅著臉站在那裏，呆呆地看著陶葉，希望她能看懂自己的尷尬，主動解釋一下。
陶葉想了想，道：“聽小李子說，京城裏有些男人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還有一些，既喜歡女人，又喜歡男人。他們這樣的人中有些壞心腸的，專門禍害漂亮的小男孩，這也是林大少抓你和陶青的原因。”
她這話說得有些露骨，但陶玄被“禍害漂亮的小男孩”給嚇到了，便忽略了這一節，刻板紅潤的小臉慢慢變白，沈寂許久，才咬牙說道：“姐，他們都該死！”
“是，壞人都該死。”陶葉補充一句。
陶玄一開始不太明白，男人怎麽能喜歡男人呢，這樣的人難道還不該死嗎？但他腦子靈活，並不鉆牛角尖，很快就明白了陶葉的意思，雖不太讚同，但到底點了點頭。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色響晴。
陶葉姐弟同劉八爺三口一同乘車去了秋湖，除了必要的招呼外，彼此間一句閑話沒有。
氣氛有些尷尬。
陶葉明白，自己跟縣太爺唱的這一出戲讓劉八爺父子很是丟了些臉，劉八爺為人正派，自尊心很強，所以，連帶著對自己姐弟也有了心結。
不過，這也沒什麽，此番回去她就可以搬家了。如果老人家放不下這樁事情，他們姐弟少去劉家拜訪便是。
到了秋湖，陶葉剛擺好攤子，小李子就到了。她把二百兩銀票交給陶玄藏好，然後又囑咐小李子兩句，便目送他們離開了。
小哥倆被小李子牽著，大中小三個孩子穿成一串，一起賭石去了——縣太爺已經明確表示，此番一定可以幫他們小賺一筆。
臨近的幾個攤主見陶葉姐弟一個不落地回來，齊齊表示了震驚，有兩個愛說愛嘮的還特特過來打聽一番。
陶葉又說了巡撫大人兩句好話，便有顧客上門了。
來的還是熟人！
劉家兄妹陪著劉家老太爺，一行十幾個人呼啦啦地站在攤子前面。
陶葉淡笑著，目光與劉老太爺短暫地接觸了一下，然後迅速掃過劉七。
劉七戲謔地盯著她受傷的唇角。
陶葉自嘲地笑笑，與劉老太爺福了一禮，說道：“劉老太爺好。”
劉老太爺頷首，手指指向一個根雕，笑著說道：“小姑娘又有進益了，把那個給老朽瞧瞧可否？”
“當然可以。”陶葉把根雕抱了起來。
這是她從葛氏家的柴火堆裏淘來的榆樹樹根，比荊條根大得多，主體是險峻的山巒，蜿蜒崎嶇的山路上有幾名正在上山的挑夫，所以，根雕的名字就叫“攀登”。
劉老太爺看了一會兒，說道：“攀登，如果人生一座大山，每個人便都是挑夫，意思不錯！這幾個人物雕得尤其好，甚合老朽心意。”
劉七聞言，沖著陶葉陰森森一笑，用一種天真爛漫的口吻問道：“祖父，您覺得三個月的初學者，能達到這個程度嗎？”
劉老太爺像是沒聽見，目光專註，仍在仔細研究陶葉手裏的根雕。
陶葉聽見自己的腦袋裏發出嗡的一聲，而後有片刻的空白，幾息後才緩和過來，心道，劉七這話說得好，有一種你知我知他人不知的玄妙意味。
那麽，劉七是有意點醒自己，還是自以為聰明，露出了馬腳？
陶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問道：“聽鄭大家說，劉七姑娘的畫自成一派，不知師承何處呢？”這件事，她前些日子聽鄭大家說過一嘴，但當時以為那是鄭大家不想收劉七為徒的借口，現在看來，這件事完全可以有新的定義了。
陶青去縣學拜師的那天，陶葉看過劉七畫的水墨山水，那是一張純粹的國畫，沒有摻雜任何其他元素，在她看來，只能說頗有天分，但距離鄭大家所說的自成一派差得很遠。那麽，既然畫技自成一派，為何在她要去的時候，劉七卻偏偏摒棄了自己的強項呢？畢竟，摒棄已經成型的畫技，並不是那麽容易的。
幾方面互相印證，劉七是劉舒的可能性幾乎可以達到十成了吧。
但陶葉不明白，為了一個縣太爺，為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娶她的男人，劉舒就可以拋棄十幾年的友情，甚至還不遺餘力的置自己於死地嗎？
劉舒什麽時候這麽專一了？她在現代，不是交過好幾個男朋友嗎？那個楚餘就曾是她的裙下之臣！
所以，劉舒還是因為嫉妒？
劉舒嫉妒她的繪畫天賦，這一點她是知道的。雖然平時只是開開玩笑，要麽抨擊她獲獎只是走了狗屎運，要麽抨擊哪個評委看上了她的顏，看似沒啥正經的，都是玩笑話，但她知道劉舒從沒放下過心結，不然不會在她事業的上升期，強烈要求她去國外深造。
如果兩者都不是，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女人心，海底針，她那時專註於生存和工作，對劉舒的關註和了解還是太少了。
唉……
陶葉在心裏長長地嘆息一聲，不再糾結於往事，只看劉七如何應對。
劉七沒想到陶葉會知道畫風的事，不免準備不足，一時張口結舌，面色發白。跟陶葉的根雕一樣，她所謂的獨特畫風，也是融合了西畫的技巧，不但找不到能教她的人，而且是大病之後突然發生的改變，若劉家細究起來，她才是被狗血淋頭當鬼驅的那個。
看來，陶葉已經猜到自己是誰了。
盡管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刻，但劉七額頭上還是沁出一層細汗，她想了片刻，勉強笑著說道：“那是鄭大家謬讚了，胡亂畫畫而已，不值一提。”
陶葉笑得有些邪惡，反問了一句：“是嗎？”
劉七看著她，用沈默表示認同。
陶葉便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原來胡亂畫畫也能自成一派，劉七姑娘天賦了得啊，巧合的是，我在木雕上的天賦也一直不錯。”
132道歉
這時候，劉老太爺捋了捋胡須，說道：“說起天分，老朽也想起一件事。原來咱們劉家也曾有過一個玉雕天才，手巧，心巧，記性還好，師父說一遍就行，做的活兒也有模有樣。別人一年學會的東西，他一個月就會了。只可惜，有人嫉賢妒能，使了些詭計，將他從咱家趕了出去。若非如此，這場比試，咱劉家又豈會輸得如此難看！”
“人不可貌相，小七，你還不給陶姑娘道歉？”劉老太爺意味深長地說道。
劉七這才明白祖父帶自己過來的原因，那件事只怕是在老頭子心裏紮了刺吧。
她不情願，但身為劉家女，為了孝道，根本沒有與老太爺抗爭的資本。
“是，祖父。”
既然沒有選擇的餘地，倒不如幹脆地應了。
劉七往前兩步，端莊地朝陶葉福了福，“確實是我孟浪了，請陶姑娘原諒。”
陶葉明白劉老太爺的意思了。
作為劉家尊貴的小姐，質疑區區一個農家女，即便有些許無禮，也遠不到道歉的程度。所以，這個道歉，針對的是杜寡婦的事，這位老狐貍是來安撫自己的呢。
但那樣的惡行，又豈是一句“抱歉”能夠抵消的？劉老太爺所倚仗的，不過是自己毫無背景、貧窮無能罷了。
行啊，你會陽奉陰違，我也會！
“劉老太爺客氣了，不過小事而已，小女不會放在心上的。”陶葉放下根雕，也端端正正地回了一禮。
陶葉剛剛站直，就聽劉十姑娘“呀”的叫了一聲，她嬌聲問道：“祖父，那人是不是被餘大哥請去了？”
劉靖澤冷冷說道：“可不就是他？那就是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他這話罵得含糊，不知是在罵玉雕工匠劉長海，還是在罵縣太爺楚餘。
“放肆！”劉老太爺輕叱一句，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輸了就是輸了，在別人身上找借口可謂無能啊！”
陶葉深以為然，笑道：“劉老太爺英明，只有正視自己的失敗，才能獲得成功嘛。”交友失敗亦是如此。
“哼！”劉靖澤翻了個白眼，小聲罵道，“窮鬼！”
劉老太爺瞪他一眼，卻沒讓他道歉，讓管家拿出兩張百兩銀票，買下‘攀登’和‘何以解憂’兩樣根雕，帶著孫子孫女又呼啦啦地走了。
陶葉捏著兩張銀票，不屑地哂笑兩聲，心道，兩百兩銀子就想堵住本姑娘的嘴？老狐貍，你把我的格局看得太小了吧！
“哎呀小姑娘，了不得！”左邊攤子上的大漢沖陶葉豎起大拇指，“那老員外是翡翠閣的老東家，得到他的賞識可是不容易啊。”
對面的一個老大爺則表示懷疑，說道：“小姑娘，你這根雕真是自己雕的？不像啊！”
一個看根雕的撩起衣袍下擺，蹲了下來，拿起一個與奇石搭配的根雕，說道：“管它是誰雕的，東西可騙不了人，手藝確實不錯，就是賣的貴了些。”
陶葉笑了笑，也不答話，從筐裏取出一塊小木頭和一把圓刀，艷羨地看了眼喧鬧的賭石區，埋頭雕琢起來。
好與不好，是與不是，空口無憑，手下見真章罷了。
……
賭石區的場地占了很大一片地方，但攤位卻只有十幾個，每家都擠了不少人，看熱鬧的，選石頭的，賭漲買料的，鬧哄哄一片。
“餘大人，咱們買這塊？”顧成傑看看小李子腳下踩著的大石頭，又有些嫌棄地瞅瞅石頭堆前插著的木板，上面寫著：一百錢一斤，概不退換。
他就算不懂賭石卻也知道，主家都不看好的東西，肯定出不了好料。
小瘦子吳病也小心翼翼地附和道：“餘大人，我們兄弟銀子雖不多，但千把兩還是有的，您盡管幫咱往好的上摸。”
小李子有些不快，想要說話，卻被楚餘瞪了一眼，只好訕訕地閉上嘴巴。
楚餘淡淡地說道：“這會兒不要，等下可別後悔。”他看向陶玄，問道，“小玄子，你要不要？”
陶玄更不懂賭石，對於他來說，那就是一堆堆的石頭，一百錢一斤和一兩銀子一斤沒什麽差別，他一個大錢都不想花。但既然姐姐要求他聽縣太爺的，那就聽縣太爺的好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再說了，這位縣太爺對他們姐弟始終關照有加，也沒什麽理由不信他。
“要。”陶玄說道。
於是，稱重，付錢，一百兩的銀票被拆開，剩下幾張小面額銀票和幾塊碎銀子。
陶玄把銀子放好，呆呆地站在大石頭旁，不由得有些茫然：一塊破石頭就花了這麽多銀錢，賭輸了可咋辦？
他頭一次自己做主花這麽多的銀子，心裏很虛。
“哥，咱們的石頭能切出翡翠來嗎？”陶青奶聲奶氣地問道。
陶玄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小李子一拍陶玄肩膀，“放心，肯定能！”
周圍響起一片譏諷的笑聲。
“小不點兒，就算神仙也難斷寸玉，誰都不敢打包票的。”
“就是！這塊石頭皮殼太厚，實在不像，既沒松花也沒蟒帶，你瞅瞅，這還有開裂吶，一看這個裂口就知道裏面是個空殼郎，啥都沒有啊！”
“這個貨色，一百錢一斤著實貴了些。我說主家，你賣十個大錢還不成？你瞅瞅這孩子，一看也不是富人家裏的，咱厚道點兒不行嗎？”
主家罵道，“滾犢子，沒錢可以不賭。他爹媽都不管，你操個屁的心啊！”
楚餘看著陶玄，見他眼裏似有懼色，便說道：“小玄子，你要是後悔，我可以把銀錢給你。”
陶玄搖搖頭，姐姐說過，既然玩，就要玩得起，他說道：“開料吧。”
小李子登時豎起大拇指，“好樣的，有氣度。”他朝主家的夥計一擺手，“來來來，擡過去，開啦開啦。”
兩個夥計答應一聲，就把石頭擡了過去。
這樣的石料賭性不大，一般人不會放在眼裏，也不會圍觀。但楚餘外表亮眼，衣著富貴，一看就是權貴家裏的公子哥，能讓富貴公子哥吃癟，是許多仇富之人的共同心裏。
於是，開石料處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少人。
他們很想看看，陶玄的石頭，到底能不能切出綠來，順便驗證一下，這位公子哥是不是坑人的繡花枕頭。
陶玄牽著陶青，站在最內層，臉上的表情依然刻板，但內心卻早已揪成一團。
133切漲
“小兄弟，從哪兒切？”一個夥計問陶玄。
陶玄看向楚餘。
楚餘搖著扇子上前，扇子一合，“啪嗒”一聲拍在裂縫處，“就從這兒切。”
有人便說道：“我看這是鬧玩兒呢吧。”
“那可不見得。這位剛剛在那家買了一塊，皮相很不錯，顯然是懂行的。”
“懂個屁啊，要是懂，能讓那傻小子買這個？”
“就是，別看那傻小子穿的不好，手裏可是捏著一百兩銀票吶，買幾塊小點兒的，賭性高的，怎麽著也比這個強。”
……
因為有裂縫，這一刀很快見了底，灰乎乎的石頭面光溜溜地呈現在大夥兒眼前。
竟是一絲翡翠都沒有。
陶青撅起嘴，說道：“哥，這是啥呀，一點兒都不好看。”
啥呀，賭垮了唄！
陶玄秀氣的小眉毛擰了擰，心裏反倒釋然了，說道：“不過是塊石頭，能有啥好看的。石頭的形狀還不錯，可以帶回去讓姐配著根雕賣。”
楚餘聞言，微微頷首，心道，這小子不過七八歲，心性倒是很了得呀，比初中生還要成熟，難怪陶葉敢把二百兩銀子交給他，讓他學著支配，看來對其將來是抱以厚望的。
“還開不開？”又一個夥計問道。
楚餘嘩啦嘩啦地扇著扇子，點點右邊的半拉石頭，“這邊顏色綠，估計有翡。”
這是睜眼睛說瞎話，太兒戲了吧！
圍觀者哄堂大笑。
楚餘也不在意，反而向他們拱了拱手，說道：“我就當諸位老少爺們兒鼓勵我了。”
“鼓勵個屁！不過是個芝麻大點兒的七品小縣官，你他娘的臭顯擺什麽！姓餘的孫子，你不仁我也不義，咱走著瞧，有你好看的！”有人在人群外圍叫囂了一句，聲音有些熟悉。
小縣官？
周圍立刻靜了靜。
在這裏的大多數都是商人，即便不經商，也是家裏有些閑錢的，社會經驗都不差，大多有點兒眼力。他們明白，這公子哥未及弱冠就當了縣官，不是大才，就是背景相當了得，哪一種都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楚餘沒理那人，扇子從石料邊緣向內兩寸之處劃了一道，“從這兒來一刀，麻溜兒的。”
“是是是。”兩個夥計不敢耽擱，揶揄之色也收了起來，手下更快了。
這回等的時間長了些。
沒有了那些聒噪聲，楚餘忽然感覺意興闌珊，這個世界能找的樂子太少了，好不容易有件好玩的， 卻被林亦北破壞了，真是掃興。
他往聲音來處瞥了一眼，只見林大少用扇子遮了大半個臉，正狠狠地瞪著自己。
楚餘擡起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心道，破壞老子興致，罪加一等。
他這陰毒的動作引起不少人的註意。
人們轉過頭，朝林亦北看了過去，林亦北心中有鬼，扇子往上一擋，轉身就走了。
“出了，真出了！”一個夥計忽然喊了一嗓子。
隨著石頭的開裂，另一個也驚叫道：“我的娘咧，這麽一大片深色紫翡，種水相當不錯，怎麽也得值個千八百兩吧。”
深紫色翡翠，那可是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顏色啊！
周圍“哇”的一聲又鬧開了，還沒等陶玄上前，包圍圈便迅速變小，眨眼間，他和陶青就被隔在了外面。
當即有人叫道：“小兄弟，說不定只有這薄薄一片，你不如賣我，我出八百兩。”
“九百兩，賣我！”
“我出一千！”
……
陶玄驚詫地看著楚餘，心裏驚駭萬分，暗道，從外表看，那明明就是塊破石頭，而縣太爺竟如此篤定，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呢？
楚餘暗道，這種崇拜地小眼神可真招人稀罕吶。
他笑著揉揉陶玄的發頂，說道：“一千兩少了，不如賣給本官，銀錢少不了你的。”
陶玄定了定神，捋捋被揉亂的頭發，說道：“那就給縣太爺吧。”他的心裏終於雀躍起來，十幾兩銀子，一轉手就是千八百兩，這個誘惑太大，難怪有那麽多人沈浸賭博無法自拔呢。
小家夥的嘴角翹起來了，眼睛也亮晶晶的。
這才像個孩子嘛！
楚餘一伸手，又把他的頭發揉亂了，笑道：“說定了。”
陶玄重重地點點頭。
“哥，那是咱家的，咱還沒看吶。”陶青見他們說完了，拉著陶玄就往裏面鉆。
小李子把他抱起來，捏捏他的小鼻頭，說道：“不急，等他們看完了咱再看，反正也是你家的，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陶青一想也是，小手抓抓大腦殼，眨眨大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時候顧成傑從人群裏鉆了出來，跟小瘦子吳病訕訕地站到一旁。
小李子“嘿嘿”一笑，故意問道：“咋樣，顧大人後悔了吧？”
顧成傑有些尷尬，說道：“確實後悔了。”他對楚餘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地說道：“餘大人目光如炬，簡直點石成金！確實是塊好翡，種水不錯，絮也不多，且沒有任何開裂，就算再往下沒有多少，光是這麽一片，就值不少銀子，是在下眼拙了！”
楚餘得意地搖搖扇子，“無妨，再找好的便是。”
顧成傑見他毫無芥蒂，松了口氣，趕緊道謝。
人們見陶玄不賣，欣賞一會兒也就散了。
楚餘讓顧成傑和吳病把已經買好的幾塊原石送到馬車上，然後又往下一個攤子走了過去。
這個攤子比較大，最便宜的原石也是一百文一斤，就擺在攤子入口處。
楚餘看了幾眼，就朝著最貴的去了。
顧成傑和小瘦子對視一眼，顧成傑便低聲說道：“餘大人，不看看那些便宜的嗎？”
楚餘失笑，暗道，你以為撿漏那麽好撿的吶，剛剛那個不過是湊巧了，想讓你們賺把爽快的，誰知你們卻不領情，過了那個村兒，可就沒有那個店咯。
他本不想解釋，但又覺得既然做了好人，就該做到底，便說道：“貴有貴的道理，便宜有便宜的原因，剛剛那也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了。”
顧成傑懂一些賭石技巧，這話他是相信的。
他只是不明白楚餘這只瞎貓到底是如何碰到那只死耗子的。
或者，賭運好，買啥漲啥？
他搖了搖頭，想不明白，幹脆的放棄了。家裏已經開始坐吃山空，此番能賺多少是多少，管這位大少怎麽賭的呢。
134癩皮狗與老虎
楚餘開始看石頭，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鎖定了一塊小原石。
這是塊玻璃種，皮薄餡大，估摸著能開出一對手鐲和幾塊玉佩，賺上千把兩銀子還是容易的。
他收回視線，正要開口叫人稱重，就見小李子上了前，說道：“主子，林亦北又跟過來了。”
楚餘便留了個心眼，也不問林亦北在哪兒，搖搖頭，繼續往下看，又過半柱香功夫，才指著一塊足球大小的石料對一個夥計說道：“就要這一塊。”
那夥計應了一聲，搬起石頭就要拿去稱重。
“慢著。”林亦北以扇遮面，分開人群走了進來，“這一塊是我剛剛看中的，我要了。”
楚餘心中了然，嘴上卻冷冷說道：“林亦北，我看你是找挨揍沒夠吧。”
林亦北下意識地退後兩步，叫道：“餘大人，隨便打人可是犯王法的，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楚餘微微一笑，身子晃了下，人就到了林亦北跟前，扇子往前一探，在林亦北的扇子上一撥，便露出了那張依舊青腫的臉，調侃道：“你瞧瞧你，這都腫成豬頭了，咋就不長記性呢？明明是只癩皮狗，卻非要老虎較勁，你這是嫌死的不夠快？”
林亦北感覺自己好像又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氣得腦門子都漲紅了。
他重新遮住臉，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楚餘，“你個王八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等我進京，一定……”
“大少爺！”他身旁跟著的管事打斷他的話，湊過去說道，“此人身手了得，護院們沒跟過來，暫且不激怒他為好。”
林亦北激靈一下，趕緊放下手，深吸兩口氣，轉頭對主家說道：“不賣本少，本少就砸了你的攤子，你這老小子看著辦！”
主家見他衣著富貴，所佩玉佩價值不菲，人長得不錯，但面色發黃，說話聲音中氣不足，一看就是權貴家的紈絝子弟。
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那位勞什子小大人，這位大少更不好得罪。
主家擦著臉上的汗，跟楚餘打了個躬，陪著笑說道：“這位大人，您看這事兒鬧的，要不您再選一塊？”
楚餘俊臉一寒，說道：“你的東西，你想賣誰就賣誰，但本官的事不勞你操心。”說完，他陰毒地看向林亦北。
林亦北哆嗦一下，把管事拉過來，擋在身前。
夥計稱了重，去掉零頭，總共九兩銀子。
這對林亦北來說，不過幾壺酒錢而已，他又得意起來，從管事身後錯出半步，斜睨著楚餘。
楚餘冷笑一聲，“買了就能漲嗎？蠢貨！”
林亦北一滯，是啊，自己是聽說這位芝麻官賭石厲害才打算從他手裏劫下幾塊，挫挫他的銳氣，如果全買垮了，豈不是白白讓人看了笑話，那可不行！
“開，趕緊給我開了！”他心急火燎地對主家說道。
圍觀的人有了興趣，悄悄圍上來——跟主家一樣，他們也知道這位大少是真小人，看看熱鬧也就得了，三七旮旯話是不敢說的。
夥計們開了鋸，“嘎吱嘎吱……”
一分為二後，兩片黃棕色的翡翠出現在林亦北面前，總共小孩巴掌大小，種水一般，棉絮稍重，顏色偏暗。
有人大著膽子湊上去看了兩眼，略帶討好地說道：“是塊黃棕翡，雖然不大，但也漲了。”
“可不是。喜歡黃翡的人不少，賣個三四十兩還是沒問題的。”
“這位公子，賣不賣啊，我出三十兩。”有人喊道。
百八十兩的，林亦北並不放在眼裏，只要不賠就行，他不甚在意地說道，“四十兩有要的嗎，有就賣了。”
“我要。”有人站出來，付了銀票，捧著石頭走了。
林亦北沖著楚餘“哈哈”一笑，對身邊管事的說道：“這銀子賺得爽快，走走走，再去別處看看。”
說完，他帶著管事五馬長槍地走了。
楚餘聳了聳肩，他可不認為這蠢貨真的走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如此有趣的報覆手段，怎麽可能就這麽放棄呢？
他慢悠悠地轉了幾圈，又選了一塊表象極好的，芙蓉種，塊頭雖不大，但賣個四五十兩完全沒有問題。
“這回沒人搶了，趕緊稱重！”楚餘又高聲叫了一聲。
夥計笑瞇瞇地跑過來，正要抱走，便聽到林亦北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哎呀，太巧了，這塊也是我剛才選好的。”
圍觀者一片嘩然，視線都集中到了楚餘臉上。
楚餘怒道：“林亦北，別給臉不要臉，信不信本官打得你滿地找牙！”
林亦北搖搖晃晃地踱進來，這回他不單帶著管事，身後還跟了六個彪形大漢，說話的底氣更足了，“縣太爺太霸道了吧，興你買，不興我買嗎？凡事都得講個先來後到，大家夥兒給評評，我先看當然可以先買，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圍觀的可不想惹這等麻煩，大家一聲不吭，麻利地退走了，只有幾個膽大的還遠遠看著。
小李子冷哼一聲，說道：“你先看的，誰能證明你先看的？我看你這小白臉是皮癢癢了吧。”他提著拳頭上前，就要揍林亦北。
兩個大漢便擋在林亦北前面。
林亦北跳腳罵道：“孫子，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家主子，到底誰是小白臉？”
小李子譏諷地笑了一聲，“當然是哪個挨打，哪個就是小白臉！不信的話可以試試，來來來，”他朝一個大漢勾著手指，“就你了，快給你家狗屁少爺示範一下，看看小白臉是怎麽當的。”
那大漢暴怒，兩大步就到了小李子面前，擺出架勢就要開打。
“啊！”小李子忽然翻著白眼，直著脖子叫了一聲。
那大漢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出，嚇了一跳，動作就慢了半拍。
小李子便直拳出去，迎面給了大漢一個眼炮，笑著說道：“你看你看，小白臉就是這樣，又好打，又好騙，所以眼袋總是烏青烏青的，來來來，那只眼睛小爺也給你弄弄。”
那大漢被打得眼冒金星，好一刻才緩過來，他嘴裏大罵一聲，正想動手，卻被小李子一腳踹了出去。
顧成傑等人哈哈大笑。
林亦北見自己的人如此不堪一擊，當即連退好幾步，一直到攤子外面才停住腳，叫道：“姓餘的，你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你們幾個給本少上，打死了算我的……”
“大少爺這是何必呢，和氣生財嘛。”那管事幹巴巴地笑了兩聲，第二次攔住林亦北發狠，“大少爺，縣太爺的這個小廝會功夫，後面跟著的兩個是他新請的捕頭，身手都很了得，咱們的人肯定不是對手，能不動手還是不動手的好，一旦這點兒人手都折進去，咱們可就更……”
林亦北問道：“那你說怎麽辦？”
管事說道：“還是按照先前商量的來，只要咱不動手他就沒法子。”
林亦北點點頭，鎮定了一下，揚聲說道：“餘大人，你縱奴行兇，總要給我們小老百姓一個說法吧。”
135說法就是眼炮
“說法？”楚餘挑了挑眉，“說法就是再給幾個眼兒炮，你要嗎？”
“你……”林亦北被氣得張口結舌。
“還不給本官稱重？”楚餘轉頭對主家喝道。
“哪個敢稱！”林亦北急忙喊道。
主家面色發白，小心翼翼地說道：“兩位客人，好料不少呢，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退一步，剛才已經退了一次，你還想讓本官怎麽退，往哪兒退？”楚餘怒道。
林亦北也叫囂道：“退個屁，我就要那一塊。你今兒要是賣給他，明兒就甭想再做這一行，本少說到做到，老小子你掂量著辦。”
那主家嚇得都要哭出來了，不敢再勸林亦北，只好苦巴巴地看著楚餘，給他作了好幾個揖，希望他能大發慈悲，放自己一條生路。
楚餘的眉頭擰了起來，他定定地琢磨好一會兒，方道：“也罷，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就算不饒他，也得饒了你。這樣吧，你告訴我，他哪塊沒看過，把那些點出來，我重新挑一塊便是。”他話說得漂亮，像是讓了一步，其實寸步沒讓。
“這……”主家欲哭無淚，那位根本就是混不吝，明顯你買哪個他就買哪個啊。他煩惱地揪著胡子，心道，從打入一行，將近二十年，從未像今天這樣為難過，這都他娘的什麽人啊，都是混蛋、王八蛋吶！
顧成傑猶豫片刻，走到楚餘身邊，小聲勸道：“大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不如放這主家一馬？”
楚餘不置可否。
這時候，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著走了進來，對楚餘說道：“小兄弟，我們的東西也不錯，不如過來看看？”
圍觀的有人說道：“這位是官坑的大掌事，姓玉，背靠官府，人脈甚廣，一般人得罪不起。如此正好，要想解開這個局，還真得他出面。”
那主家也松了口氣，滿懷希冀地看著楚餘。
楚餘涼涼地瞥了玉大掌事一眼，問道：“敢問這位大掌事，為何不勸他卻偏偏勸我，就因為他是林貴妃的親侄兒嗎？”
那玉大掌事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摸著肚子笑著說道：“勸哪個不是勸呢？如果老客您不同意，我還可以勸勸那位公子。不過您要是同意，等會兒結賬，老朽可以做主給老客讓一成利。和氣生財嘛，是不是？”
“這……”楚餘好像有些動心，但他還是看了看顧成傑，說道，“這塊不錯，你真不要？”
顧成傑飛快地點了頭，以他的身份，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還是低調一些好，不然消息傳到皇上耳朵裏可就完蛋了，輕則被罰，重則丟差，兩種後果他都不想見到。
如此正好，楚餘趕緊就坡下驢了，“隨便你吧。”
林亦北見他妥協，又興奮起來，賤賤地說道：“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東西，早這樣不就結了？”
楚餘大怒，提起拳頭就要過去揍他。
“息怒息怒。”玉大掌事趕忙攔住楚餘，“老客息怒，您大人大量，不過兩句玩笑話而已，何必動手呢？給老朽個面子，到隔壁看看東西如何？”
楚餘頓了片刻，食指點點林亦北，“別狂，澤縣見。”
“喲，澤縣咋的？澤縣你就能說了算了？”林亦北叫道。
“走著瞧！”楚餘感覺拿捏得差不多了，也不戀戰，大步流星地走出這一家，往對面走了過去。
玉大掌事小跑兩步追上楚餘，說道：“老客，我們的攤子在那邊吶。”他指了指斜對面。
楚餘抹搭他一眼，沒說話。
玉大掌事只好在外面等，心道，雖說這小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人品比林大少強上那麽一點點，至少還能哄得住。
哄得住就好啊，這樣才不至於捅出大婁子。
楚餘在裏面轉了轉，很快就鎖定一塊足有兩三百斤重的大原石。原石塊頭太大，透視能力也會大打折扣，雖然只能看到三分之一，但目力所及之處的翡翠，足以讓他回本。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後，對面又傳來了切漲的議論聲，楚餘不由得皺起眉頭，同玉大掌事說道：“你先說好了，你攤子上的東西他到底看沒看過？”
玉大掌事趕忙擺手：“沒有沒有，老客盡管放心大膽的選，不管你選多少，在下都給你讓一成。”
“如此甚好。”楚餘出了這家，與他一同到了官坑的攤子。
“隨便挑隨便選，在下就在那邊坐著，有事兒您說話。”玉大掌事做了個請的動作，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楚餘對顧成傑說道：“聽說官坑東西好，既然沒搗亂的了，咱不妨賭大一點兒。”
顧成傑不知他所謂的大是多大，不免有些猶豫，好一會兒沒吭聲。
小李子撇了撇嘴，小聲嘚咕一句：“我家大人還沒賭垮過呢，最差也是黃翡，還是剛才那個。”
楚餘伸出兩根手指，又道：“這個數，你我各一半。”
顧成傑想起陶玄剛剛大賺的那一筆，橫下一條心，說道：“就這麽辦，大人做主便是。”
楚餘點點頭，一頭紮進石頭堆裏……
他先選了三塊大的，估計總重量能有三百多斤，其中一塊最大的表象最好，皮殼上有大面積的藍水釘，顏色很黑，足有八、九十斤的樣子，懂行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原石賭漲的幾率很大，一旦種水純凈，將會賺上數十倍。
“先稱這幾塊。”他對顧成傑說道。
顧成傑欣然應允，朝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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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包被店夥計關在柴房一天，直到陶葉回來才解了禁，小家夥委屈極了，趴在陶青腳下，一直嗚咽著表示抗議。
劉雅欣還在隔壁房間，陶玄便在陶葉的房間坐下了。
他先給陶葉擰個涼手巾把傷臉敷上，然後給陶青洗漱，說道：“姐，那個林大少我在來柳州的路上見過，就是雅欣姐挨打的那個地方，他站在酒樓二樓，盯著我看，眼神有點兒不對，但我又想不出哪裏不對。”
“嗯……”看見那個娘娘腔師爺時，陶葉就知道林大少大概為什麽要抓陶玄了。若不是縣太爺已經做好萬全之策，只怕她此刻已經帶著兩個弟弟逃亡了。
她說道，“小玄，日後再遇到林大少那樣的人，你一定要警惕，他們不單禍害女人，還禍害男人。”
“禍害”這個詞，陶玄是懂一些的，但他不明白，男人怎麽能禍害男人呢？他很想問問，張張嘴，又閉上了，紅著臉站在那裏，呆呆地看著陶葉，希望她能看懂自己的尷尬，主動解釋一下。
陶葉想了想，道：“聽小李子說，京城裏有些男人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還有一些，既喜歡女人，又喜歡男人。他們這樣的人中有些壞心腸的，專門禍害漂亮的小男孩，這也是林大少抓你和陶青的原因。”
她這話說得有些露骨，但陶玄被“禍害漂亮的小男孩”給嚇到了，便忽略了這一節，刻板紅潤的小臉慢慢變白，沈寂許久，才咬牙說道：“姐，他們都該死！”
“是，壞人都該死。”陶葉補充一句。
陶玄一開始不太明白，男人怎麽能喜歡男人呢，這樣的人難道還不該死嗎？但他腦子靈活，並不鉆牛角尖，很快就明白了陶葉的意思，雖不太讚同，但到底點了點頭。
一夜無話。
第二天，天色響晴。
陶葉姐弟同劉八爺三口一同乘車去了秋湖，除了必要的招呼外，彼此間一句閑話沒有。
氣氛有些尷尬。
陶葉明白，自己跟縣太爺唱的這一出戲讓劉八爺父子很是丟了些臉，劉八爺為人正派，自尊心很強，所以，連帶著對自己姐弟也有了心結。
不過，這也沒什麽，此番回去她就可以搬家了。如果老人家放不下這樁事情，他們姐弟少去劉家拜訪便是。
到了秋湖，陶葉剛擺好攤子，小李子就到了。她把二百兩銀票交給陶玄藏好，然後又囑咐小李子兩句，便目送他們離開了。
小哥倆被小李子牽著，大中小三個孩子穿成一串，一起賭石去了——縣太爺已經明確表示，此番一定可以幫他們小賺一筆。
臨近的幾個攤主見陶葉姐弟一個不落地回來，齊齊表示了震驚，有兩個愛說愛嘮的還特特過來打聽一番。
陶葉又說了巡撫大人兩句好話，便有顧客上門了。
來的還是熟人！
劉家兄妹陪著劉家老太爺，一行十幾個人呼啦啦地站在攤子前面。
陶葉淡笑著，目光與劉老太爺短暫地接觸了一下，然後迅速掃過劉七。
劉七戲謔地盯著她受傷的唇角。
陶葉自嘲地笑笑，與劉老太爺福了一禮，說道：“劉老太爺好。”
劉老太爺頷首，手指指向一個根雕，笑著說道：“小姑娘又有進益了，把那個給老朽瞧瞧可否？”
“當然可以。”陶葉把根雕抱了起來。
這是她從葛氏家的柴火堆裏淘來的榆樹樹根，比荊條根大得多，主體是險峻的山巒，蜿蜒崎嶇的山路上有幾名正在上山的挑夫，所以，根雕的名字就叫“攀登”。
劉老太爺看了一會兒，說道：“攀登，如果人生一座大山，每個人便都是挑夫，意思不錯！這幾個人物雕得尤其好，甚合老朽心意。”
劉七聞言，沖著陶葉陰森森一笑，用一種天真爛漫的口吻問道：“祖父，您覺得三個月的初學者，能達到這個程度嗎？”
劉老太爺像是沒聽見，目光專註，仍在仔細研究陶葉手裏的根雕。
陶葉聽見自己的腦袋裏發出嗡的一聲，而後有片刻的空白，幾息後才緩和過來，心道，劉七這話說得好，有一種你知我知他人不知的玄妙意味。
那麽，劉七是有意點醒自己，還是自以為聰明，露出了馬腳？
陶葉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問道：“聽鄭大家說，劉七姑娘的畫自成一派，不知師承何處呢？”這件事，她前些日子聽鄭大家說過一嘴，但當時以為那是鄭大家不想收劉七為徒的借口，現在看來，這件事完全可以有新的定義了。
陶青去縣學拜師的那天，陶葉看過劉七畫的水墨山水，那是一張純粹的國畫，沒有摻雜任何其他元素，在她看來，只能說頗有天分，但距離鄭大家所說的自成一派差得很遠。那麽，既然畫技自成一派，為何在她要去的時候，劉七卻偏偏摒棄了自己的強項呢？畢竟，摒棄已經成型的畫技，並不是那麽容易的。
幾方面互相印證，劉七是劉舒的可能性幾乎可以達到十成了吧。
但陶葉不明白，為了一個縣太爺，為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娶她的男人，劉舒就可以拋棄十幾年的友情，甚至還不遺餘力的置自己於死地嗎？
劉舒什麽時候這麽專一了？她在現代，不是交過好幾個男朋友嗎？那個楚餘就曾是她的裙下之臣！
所以，劉舒還是因為嫉妒？
劉舒嫉妒她的繪畫天賦，這一點她是知道的。雖然平時只是開開玩笑，要麽抨擊她獲獎只是走了狗屎運，要麽抨擊哪個評委看上了她的顏，看似沒啥正經的，都是玩笑話，但她知道劉舒從沒放下過心結，不然不會在她事業的上升期，強烈要求她去國外深造。
如果兩者都不是，一定還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女人心，海底針，她那時專註於生存和工作，對劉舒的關註和了解還是太少了。
唉……
陶葉在心裏長長地嘆息一聲，不再糾結於往事，只看劉七如何應對。
劉七沒想到陶葉會知道畫風的事，不免準備不足，一時張口結舌，面色發白。跟陶葉的根雕一樣，她所謂的獨特畫風，也是融合了西畫的技巧，不但找不到能教她的人，而且是大病之後突然發生的改變，若劉家細究起來，她才是被狗血淋頭當鬼驅的那個。
看來，陶葉已經猜到自己是誰了。
盡管早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刻，但劉七額頭上還是沁出一層細汗，她想了片刻，勉強笑著說道：“那是鄭大家謬讚了，胡亂畫畫而已，不值一提。”
陶葉笑得有些邪惡，反問了一句：“是嗎？”
劉七看著她，用沈默表示認同。
陶葉便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原來胡亂畫畫也能自成一派，劉七姑娘天賦了得啊，巧合的是，我在木雕上的天賦也一直不錯。”
132道歉
這時候，劉老太爺捋了捋胡須，說道：“說起天分，老朽也想起一件事。原來咱們劉家也曾有過一個玉雕天才，手巧，心巧，記性還好，師父說一遍就行，做的活兒也有模有樣。別人一年學會的東西，他一個月就會了。只可惜，有人嫉賢妒能，使了些詭計，將他從咱家趕了出去。若非如此，這場比試，咱劉家又豈會輸得如此難看！”
“人不可貌相，小七，你還不給陶姑娘道歉？”劉老太爺意味深長地說道。
劉七這才明白祖父帶自己過來的原因，那件事只怕是在老頭子心裏紮了刺吧。
她不情願，但身為劉家女，為了孝道，根本沒有與老太爺抗爭的資本。
“是，祖父。”
既然沒有選擇的餘地，倒不如幹脆地應了。
劉七往前兩步，端莊地朝陶葉福了福，“確實是我孟浪了，請陶姑娘原諒。”
陶葉明白劉老太爺的意思了。
作為劉家尊貴的小姐，質疑區區一個農家女，即便有些許無禮，也遠不到道歉的程度。所以，這個道歉，針對的是杜寡婦的事，這位老狐貍是來安撫自己的呢。
但那樣的惡行，又豈是一句“抱歉”能夠抵消的？劉老太爺所倚仗的，不過是自己毫無背景、貧窮無能罷了。
行啊，你會陽奉陰違，我也會！
“劉老太爺客氣了，不過小事而已，小女不會放在心上的。”陶葉放下根雕，也端端正正地回了一禮。
陶葉剛剛站直，就聽劉十姑娘“呀”的叫了一聲，她嬌聲問道：“祖父，那人是不是被餘大哥請去了？”
劉靖澤冷冷說道：“可不就是他？那就是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他這話罵得含糊，不知是在罵玉雕工匠劉長海，還是在罵縣太爺楚餘。
“放肆！”劉老太爺輕叱一句，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輸了就是輸了，在別人身上找借口可謂無能啊！”
陶葉深以為然，笑道：“劉老太爺英明，只有正視自己的失敗，才能獲得成功嘛。”交友失敗亦是如此。
“哼！”劉靖澤翻了個白眼，小聲罵道，“窮鬼！”
劉老太爺瞪他一眼，卻沒讓他道歉，讓管家拿出兩張百兩銀票，買下‘攀登’和‘何以解憂’兩樣根雕，帶著孫子孫女又呼啦啦地走了。
陶葉捏著兩張銀票，不屑地哂笑兩聲，心道，兩百兩銀子就想堵住本姑娘的嘴？老狐貍，你把我的格局看得太小了吧！
“哎呀小姑娘，了不得！”左邊攤子上的大漢沖陶葉豎起大拇指，“那老員外是翡翠閣的老東家，得到他的賞識可是不容易啊。”
對面的一個老大爺則表示懷疑，說道：“小姑娘，你這根雕真是自己雕的？不像啊！”
一個看根雕的撩起衣袍下擺，蹲了下來，拿起一個與奇石搭配的根雕，說道：“管它是誰雕的，東西可騙不了人，手藝確實不錯，就是賣的貴了些。”
陶葉笑了笑，也不答話，從筐裏取出一塊小木頭和一把圓刀，艷羨地看了眼喧鬧的賭石區，埋頭雕琢起來。
好與不好，是與不是，空口無憑，手下見真章罷了。
……
賭石區的場地占了很大一片地方，但攤位卻只有十幾個，每家都擠了不少人，看熱鬧的，選石頭的，賭漲買料的，鬧哄哄一片。
“餘大人，咱們買這塊？”顧成傑看看小李子腳下踩著的大石頭，又有些嫌棄地瞅瞅石頭堆前插著的木板，上面寫著：一百錢一斤，概不退換。
他就算不懂賭石卻也知道，主家都不看好的東西，肯定出不了好料。
小瘦子吳病也小心翼翼地附和道：“餘大人，我們兄弟銀子雖不多，但千把兩還是有的，您盡管幫咱往好的上摸。”
小李子有些不快，想要說話，卻被楚餘瞪了一眼，只好訕訕地閉上嘴巴。
楚餘淡淡地說道：“這會兒不要，等下可別後悔。”他看向陶玄，問道，“小玄子，你要不要？”
陶玄更不懂賭石，對於他來說，那就是一堆堆的石頭，一百錢一斤和一兩銀子一斤沒什麽差別，他一個大錢都不想花。但既然姐姐要求他聽縣太爺的，那就聽縣太爺的好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再說了，這位縣太爺對他們姐弟始終關照有加，也沒什麽理由不信他。
“要。”陶玄說道。
於是，稱重，付錢，一百兩的銀票被拆開，剩下幾張小面額銀票和幾塊碎銀子。
陶玄把銀子放好，呆呆地站在大石頭旁，不由得有些茫然：一塊破石頭就花了這麽多銀錢，賭輸了可咋辦？
他頭一次自己做主花這麽多的銀子，心裏很虛。
“哥，咱們的石頭能切出翡翠來嗎？”陶青奶聲奶氣地問道。
陶玄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
小李子一拍陶玄肩膀，“放心，肯定能！”
周圍響起一片譏諷的笑聲。
“小不點兒，就算神仙也難斷寸玉，誰都不敢打包票的。”
“就是！這塊石頭皮殼太厚，實在不像，既沒松花也沒蟒帶，你瞅瞅，這還有開裂吶，一看這個裂口就知道裏面是個空殼郎，啥都沒有啊！”
“這個貨色，一百錢一斤著實貴了些。我說主家，你賣十個大錢還不成？你瞅瞅這孩子，一看也不是富人家裏的，咱厚道點兒不行嗎？”
主家罵道，“滾犢子，沒錢可以不賭。他爹媽都不管，你操個屁的心啊！”
楚餘看著陶玄，見他眼裏似有懼色，便說道：“小玄子，你要是後悔，我可以把銀錢給你。”
陶玄搖搖頭，姐姐說過，既然玩，就要玩得起，他說道：“開料吧。”
小李子登時豎起大拇指，“好樣的，有氣度。”他朝主家的夥計一擺手，“來來來，擡過去，開啦開啦。”
兩個夥計答應一聲，就把石頭擡了過去。
這樣的石料賭性不大，一般人不會放在眼裏，也不會圍觀。但楚餘外表亮眼，衣著富貴，一看就是權貴家裏的公子哥，能讓富貴公子哥吃癟，是許多仇富之人的共同心裏。
於是，開石料處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不少人。
他們很想看看，陶玄的石頭，到底能不能切出綠來，順便驗證一下，這位公子哥是不是坑人的繡花枕頭。
陶玄牽著陶青，站在最內層，臉上的表情依然刻板，但內心卻早已揪成一團。
133切漲
“小兄弟，從哪兒切？”一個夥計問陶玄。
陶玄看向楚餘。
楚餘搖著扇子上前，扇子一合，“啪嗒”一聲拍在裂縫處，“就從這兒切。”
有人便說道：“我看這是鬧玩兒呢吧。”
“那可不見得。這位剛剛在那家買了一塊，皮相很不錯，顯然是懂行的。”
“懂個屁啊，要是懂，能讓那傻小子買這個？”
“就是，別看那傻小子穿的不好，手裏可是捏著一百兩銀票吶，買幾塊小點兒的，賭性高的，怎麽著也比這個強。”
……
因為有裂縫，這一刀很快見了底，灰乎乎的石頭面光溜溜地呈現在大夥兒眼前。
竟是一絲翡翠都沒有。
陶青撅起嘴，說道：“哥，這是啥呀，一點兒都不好看。”
啥呀，賭垮了唄！
陶玄秀氣的小眉毛擰了擰，心裏反倒釋然了，說道：“不過是塊石頭，能有啥好看的。石頭的形狀還不錯，可以帶回去讓姐配著根雕賣。”
楚餘聞言，微微頷首，心道，這小子不過七八歲，心性倒是很了得呀，比初中生還要成熟，難怪陶葉敢把二百兩銀子交給他，讓他學著支配，看來對其將來是抱以厚望的。
“還開不開？”又一個夥計問道。
楚餘嘩啦嘩啦地扇著扇子，點點右邊的半拉石頭，“這邊顏色綠，估計有翡。”
這是睜眼睛說瞎話，太兒戲了吧！
圍觀者哄堂大笑。
楚餘也不在意，反而向他們拱了拱手，說道：“我就當諸位老少爺們兒鼓勵我了。”
“鼓勵個屁！不過是個芝麻大點兒的七品小縣官，你他娘的臭顯擺什麽！姓餘的孫子，你不仁我也不義，咱走著瞧，有你好看的！”有人在人群外圍叫囂了一句，聲音有些熟悉。
小縣官？
周圍立刻靜了靜。
在這裏的大多數都是商人，即便不經商，也是家裏有些閑錢的，社會經驗都不差，大多有點兒眼力。他們明白，這公子哥未及弱冠就當了縣官，不是大才，就是背景相當了得，哪一種都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
楚餘沒理那人，扇子從石料邊緣向內兩寸之處劃了一道，“從這兒來一刀，麻溜兒的。”
“是是是。”兩個夥計不敢耽擱，揶揄之色也收了起來，手下更快了。
這回等的時間長了些。
沒有了那些聒噪聲，楚餘忽然感覺意興闌珊，這個世界能找的樂子太少了，好不容易有件好玩的， 卻被林亦北破壞了，真是掃興。
他往聲音來處瞥了一眼，只見林大少用扇子遮了大半個臉，正狠狠地瞪著自己。
楚餘擡起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意，心道，破壞老子興致，罪加一等。
他這陰毒的動作引起不少人的註意。
人們轉過頭，朝林亦北看了過去，林亦北心中有鬼，扇子往上一擋，轉身就走了。
“出了，真出了！”一個夥計忽然喊了一嗓子。
隨著石頭的開裂，另一個也驚叫道：“我的娘咧，這麽一大片深色紫翡，種水相當不錯，怎麽也得值個千八百兩吧。”
深紫色翡翠，那可是只有皇家才能使用的顏色啊！
周圍“哇”的一聲又鬧開了，還沒等陶玄上前，包圍圈便迅速變小，眨眼間，他和陶青就被隔在了外面。
當即有人叫道：“小兄弟，說不定只有這薄薄一片，你不如賣我，我出八百兩。”
“九百兩，賣我！”
“我出一千！”
……
陶玄驚詫地看著楚餘，心裏驚駭萬分，暗道，從外表看，那明明就是塊破石頭，而縣太爺竟如此篤定，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呢？
楚餘暗道，這種崇拜地小眼神可真招人稀罕吶。
他笑著揉揉陶玄的發頂，說道：“一千兩少了，不如賣給本官，銀錢少不了你的。”
陶玄定了定神，捋捋被揉亂的頭發，說道：“那就給縣太爺吧。”他的心裏終於雀躍起來，十幾兩銀子，一轉手就是千八百兩，這個誘惑太大，難怪有那麽多人沈浸賭博無法自拔呢。
小家夥的嘴角翹起來了，眼睛也亮晶晶的。
這才像個孩子嘛！
楚餘一伸手，又把他的頭發揉亂了，笑道：“說定了。”
陶玄重重地點點頭。
“哥，那是咱家的，咱還沒看吶。”陶青見他們說完了，拉著陶玄就往裏面鉆。
小李子把他抱起來，捏捏他的小鼻頭，說道：“不急，等他們看完了咱再看，反正也是你家的，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陶青一想也是，小手抓抓大腦殼，眨眨大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時候顧成傑從人群裏鉆了出來，跟小瘦子吳病訕訕地站到一旁。
小李子“嘿嘿”一笑，故意問道：“咋樣，顧大人後悔了吧？”
顧成傑有些尷尬，說道：“確實後悔了。”他對楚餘拱了拱手，不好意思地說道：“餘大人目光如炬，簡直點石成金！確實是塊好翡，種水不錯，絮也不多，且沒有任何開裂，就算再往下沒有多少，光是這麽一片，就值不少銀子，是在下眼拙了！”
楚餘得意地搖搖扇子，“無妨，再找好的便是。”
顧成傑見他毫無芥蒂，松了口氣，趕緊道謝。
人們見陶玄不賣，欣賞一會兒也就散了。
楚餘讓顧成傑和吳病把已經買好的幾塊原石送到馬車上，然後又往下一個攤子走了過去。
這個攤子比較大，最便宜的原石也是一百文一斤，就擺在攤子入口處。
楚餘看了幾眼，就朝著最貴的去了。
顧成傑和小瘦子對視一眼，顧成傑便低聲說道：“餘大人，不看看那些便宜的嗎？”
楚餘失笑，暗道，你以為撿漏那麽好撿的吶，剛剛那個不過是湊巧了，想讓你們賺把爽快的，誰知你們卻不領情，過了那個村兒，可就沒有那個店咯。
他本不想解釋，但又覺得既然做了好人，就該做到底，便說道：“貴有貴的道理，便宜有便宜的原因，剛剛那也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了。”
顧成傑懂一些賭石技巧，這話他是相信的。
他只是不明白楚餘這只瞎貓到底是如何碰到那只死耗子的。
或者，賭運好，買啥漲啥？
他搖了搖頭，想不明白，幹脆的放棄了。家裏已經開始坐吃山空，此番能賺多少是多少，管這位大少怎麽賭的呢。
134癩皮狗與老虎
楚餘開始看石頭，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鎖定了一塊小原石。
這是塊玻璃種，皮薄餡大，估摸著能開出一對手鐲和幾塊玉佩，賺上千把兩銀子還是容易的。
他收回視線，正要開口叫人稱重，就見小李子上了前，說道：“主子，林亦北又跟過來了。”
楚餘便留了個心眼，也不問林亦北在哪兒，搖搖頭，繼續往下看，又過半柱香功夫，才指著一塊足球大小的石料對一個夥計說道：“就要這一塊。”
那夥計應了一聲，搬起石頭就要拿去稱重。
“慢著。”林亦北以扇遮面，分開人群走了進來，“這一塊是我剛剛看中的，我要了。”
楚餘心中了然，嘴上卻冷冷說道：“林亦北，我看你是找挨揍沒夠吧。”
林亦北下意識地退後兩步，叫道：“餘大人，隨便打人可是犯王法的，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楚餘微微一笑，身子晃了下，人就到了林亦北跟前，扇子往前一探，在林亦北的扇子上一撥，便露出了那張依舊青腫的臉，調侃道：“你瞧瞧你，這都腫成豬頭了，咋就不長記性呢？明明是只癩皮狗，卻非要老虎較勁，你這是嫌死的不夠快？”
林亦北感覺自己好像又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疼，氣得腦門子都漲紅了。
他重新遮住臉，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楚餘，“你個王八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等我進京，一定……”
“大少爺！”他身旁跟著的管事打斷他的話，湊過去說道，“此人身手了得，護院們沒跟過來，暫且不激怒他為好。”
林亦北激靈一下，趕緊放下手，深吸兩口氣，轉頭對主家說道：“不賣本少，本少就砸了你的攤子，你這老小子看著辦！”
主家見他衣著富貴，所佩玉佩價值不菲，人長得不錯，但面色發黃，說話聲音中氣不足，一看就是權貴家的紈絝子弟。
兩害相權取其輕，比起那位勞什子小大人，這位大少更不好得罪。
主家擦著臉上的汗，跟楚餘打了個躬，陪著笑說道：“這位大人，您看這事兒鬧的，要不您再選一塊？”
楚餘俊臉一寒，說道：“你的東西，你想賣誰就賣誰，但本官的事不勞你操心。”說完，他陰毒地看向林亦北。
林亦北哆嗦一下，把管事拉過來，擋在身前。
夥計稱了重，去掉零頭，總共九兩銀子。
這對林亦北來說，不過幾壺酒錢而已，他又得意起來，從管事身後錯出半步，斜睨著楚餘。
楚餘冷笑一聲，“買了就能漲嗎？蠢貨！”
林亦北一滯，是啊，自己是聽說這位芝麻官賭石厲害才打算從他手裏劫下幾塊，挫挫他的銳氣，如果全買垮了，豈不是白白讓人看了笑話，那可不行！
“開，趕緊給我開了！”他心急火燎地對主家說道。
圍觀的人有了興趣，悄悄圍上來——跟主家一樣，他們也知道這位大少是真小人，看看熱鬧也就得了，三七旮旯話是不敢說的。
夥計們開了鋸，“嘎吱嘎吱……”
一分為二後，兩片黃棕色的翡翠出現在林亦北面前，總共小孩巴掌大小，種水一般，棉絮稍重，顏色偏暗。
有人大著膽子湊上去看了兩眼，略帶討好地說道：“是塊黃棕翡，雖然不大，但也漲了。”
“可不是。喜歡黃翡的人不少，賣個三四十兩還是沒問題的。”
“這位公子，賣不賣啊，我出三十兩。”有人喊道。
百八十兩的，林亦北並不放在眼裏，只要不賠就行，他不甚在意地說道，“四十兩有要的嗎，有就賣了。”
“我要。”有人站出來，付了銀票，捧著石頭走了。
林亦北沖著楚餘“哈哈”一笑，對身邊管事的說道：“這銀子賺得爽快，走走走，再去別處看看。”
說完，他帶著管事五馬長槍地走了。
楚餘聳了聳肩，他可不認為這蠢貨真的走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如此有趣的報覆手段，怎麽可能就這麽放棄呢？
他慢悠悠地轉了幾圈，又選了一塊表象極好的，芙蓉種，塊頭雖不大，但賣個四五十兩完全沒有問題。
“這回沒人搶了，趕緊稱重！”楚餘又高聲叫了一聲。
夥計笑瞇瞇地跑過來，正要抱走，便聽到林亦北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哎呀，太巧了，這塊也是我剛才選好的。”
圍觀者一片嘩然，視線都集中到了楚餘臉上。
楚餘怒道：“林亦北，別給臉不要臉，信不信本官打得你滿地找牙！”
林亦北搖搖晃晃地踱進來，這回他不單帶著管事，身後還跟了六個彪形大漢，說話的底氣更足了，“縣太爺太霸道了吧，興你買，不興我買嗎？凡事都得講個先來後到，大家夥兒給評評，我先看當然可以先買，是不是這個道理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圍觀的可不想惹這等麻煩，大家一聲不吭，麻利地退走了，只有幾個膽大的還遠遠看著。
小李子冷哼一聲，說道：“你先看的，誰能證明你先看的？我看你這小白臉是皮癢癢了吧。”他提著拳頭上前，就要揍林亦北。
兩個大漢便擋在林亦北前面。
林亦北跳腳罵道：“孫子，睜開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家主子，到底誰是小白臉？”
小李子譏諷地笑了一聲，“當然是哪個挨打，哪個就是小白臉！不信的話可以試試，來來來，”他朝一個大漢勾著手指，“就你了，快給你家狗屁少爺示範一下，看看小白臉是怎麽當的。”
那大漢暴怒，兩大步就到了小李子面前，擺出架勢就要開打。
“啊！”小李子忽然翻著白眼，直著脖子叫了一聲。
那大漢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出，嚇了一跳，動作就慢了半拍。
小李子便直拳出去，迎面給了大漢一個眼炮，笑著說道：“你看你看，小白臉就是這樣，又好打，又好騙，所以眼袋總是烏青烏青的，來來來，那只眼睛小爺也給你弄弄。”
那大漢被打得眼冒金星，好一刻才緩過來，他嘴裏大罵一聲，正想動手，卻被小李子一腳踹了出去。
顧成傑等人哈哈大笑。
林亦北見自己的人如此不堪一擊，當即連退好幾步，一直到攤子外面才停住腳，叫道：“姓餘的，你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你們幾個給本少上，打死了算我的……”
“大少爺這是何必呢，和氣生財嘛。”那管事幹巴巴地笑了兩聲，第二次攔住林亦北發狠，“大少爺，縣太爺的這個小廝會功夫，後面跟著的兩個是他新請的捕頭，身手都很了得，咱們的人肯定不是對手，能不動手還是不動手的好，一旦這點兒人手都折進去，咱們可就更……”
林亦北問道：“那你說怎麽辦？”
管事說道：“還是按照先前商量的來，只要咱不動手他就沒法子。”
林亦北點點頭，鎮定了一下，揚聲說道：“餘大人，你縱奴行兇，總要給我們小老百姓一個說法吧。”
135說法就是眼炮
“說法？”楚餘挑了挑眉，“說法就是再給幾個眼兒炮，你要嗎？”
“你……”林亦北被氣得張口結舌。
“還不給本官稱重？”楚餘轉頭對主家喝道。
“哪個敢稱！”林亦北急忙喊道。
主家面色發白，小心翼翼地說道：“兩位客人，好料不少呢，不如各退一步如何？”
“退一步，剛才已經退了一次，你還想讓本官怎麽退，往哪兒退？”楚餘怒道。
林亦北也叫囂道：“退個屁，我就要那一塊。你今兒要是賣給他，明兒就甭想再做這一行，本少說到做到，老小子你掂量著辦。”
那主家嚇得都要哭出來了，不敢再勸林亦北，只好苦巴巴地看著楚餘，給他作了好幾個揖，希望他能大發慈悲，放自己一條生路。
楚餘的眉頭擰了起來，他定定地琢磨好一會兒，方道：“也罷，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就算不饒他，也得饒了你。這樣吧，你告訴我，他哪塊沒看過，把那些點出來，我重新挑一塊便是。”他話說得漂亮，像是讓了一步，其實寸步沒讓。
“這……”主家欲哭無淚，那位根本就是混不吝，明顯你買哪個他就買哪個啊。他煩惱地揪著胡子，心道，從打入一行，將近二十年，從未像今天這樣為難過，這都他娘的什麽人啊，都是混蛋、王八蛋吶！
顧成傑猶豫片刻，走到楚餘身邊，小聲勸道：“大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不如放這主家一馬？”
楚餘不置可否。
這時候，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笑著走了進來，對楚餘說道：“小兄弟，我們的東西也不錯，不如過來看看？”
圍觀的有人說道：“這位是官坑的大掌事，姓玉，背靠官府，人脈甚廣，一般人得罪不起。如此正好，要想解開這個局，還真得他出面。”
那主家也松了口氣，滿懷希冀地看著楚餘。
楚餘涼涼地瞥了玉大掌事一眼，問道：“敢問這位大掌事，為何不勸他卻偏偏勸我，就因為他是林貴妃的親侄兒嗎？”
那玉大掌事不說是，也不說不是，摸著肚子笑著說道：“勸哪個不是勸呢？如果老客您不同意，我還可以勸勸那位公子。不過您要是同意，等會兒結賬，老朽可以做主給老客讓一成利。和氣生財嘛，是不是？”
“這……”楚餘好像有些動心，但他還是看了看顧成傑，說道，“這塊不錯，你真不要？”
顧成傑飛快地點了頭，以他的身份，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還是低調一些好，不然消息傳到皇上耳朵裏可就完蛋了，輕則被罰，重則丟差，兩種後果他都不想見到。
如此正好，楚餘趕緊就坡下驢了，“隨便你吧。”
林亦北見他妥協，又興奮起來，賤賤地說道：“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東西，早這樣不就結了？”
楚餘大怒，提起拳頭就要過去揍他。
“息怒息怒。”玉大掌事趕忙攔住楚餘，“老客息怒，您大人大量，不過兩句玩笑話而已，何必動手呢？給老朽個面子，到隔壁看看東西如何？”
楚餘頓了片刻，食指點點林亦北，“別狂，澤縣見。”
“喲，澤縣咋的？澤縣你就能說了算了？”林亦北叫道。
“走著瞧！”楚餘感覺拿捏得差不多了，也不戀戰，大步流星地走出這一家，往對面走了過去。
玉大掌事小跑兩步追上楚餘，說道：“老客，我們的攤子在那邊吶。”他指了指斜對面。
楚餘抹搭他一眼，沒說話。
玉大掌事只好在外面等，心道，雖說這小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人品比林大少強上那麽一點點，至少還能哄得住。
哄得住就好啊，這樣才不至於捅出大婁子。
楚餘在裏面轉了轉，很快就鎖定一塊足有兩三百斤重的大原石。原石塊頭太大，透視能力也會大打折扣，雖然只能看到三分之一，但目力所及之處的翡翠，足以讓他回本。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後，對面又傳來了切漲的議論聲，楚餘不由得皺起眉頭，同玉大掌事說道：“你先說好了，你攤子上的東西他到底看沒看過？”
玉大掌事趕忙擺手：“沒有沒有，老客盡管放心大膽的選，不管你選多少，在下都給你讓一成。”
“如此甚好。”楚餘出了這家，與他一同到了官坑的攤子。
“隨便挑隨便選，在下就在那邊坐著，有事兒您說話。”玉大掌事做了個請的動作，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楚餘對顧成傑說道：“聽說官坑東西好，既然沒搗亂的了，咱不妨賭大一點兒。”
顧成傑不知他所謂的大是多大，不免有些猶豫，好一會兒沒吭聲。
小李子撇了撇嘴，小聲嘚咕一句：“我家大人還沒賭垮過呢，最差也是黃翡，還是剛才那個。”
楚餘伸出兩根手指，又道：“這個數，你我各一半。”
顧成傑想起陶玄剛剛大賺的那一筆，橫下一條心，說道：“就這麽辦，大人做主便是。”
楚餘點點頭，一頭紮進石頭堆裏……
他先選了三塊大的，估計總重量能有三百多斤，其中一塊最大的表象最好，皮殼上有大面積的藍水釘，顏色很黑，足有八、九十斤的樣子，懂行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原石賭漲的幾率很大，一旦種水純凈，將會賺上數十倍。
“先稱這幾塊。”他對顧成傑說道。
顧成傑欣然應允，朝夥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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