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25)
關燈
小
中
大
女孩冷嘲熱諷，就是你曾家知禮數了嗎？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說道：“本該找個清凈的時辰請姑娘過來的，但又怕耽擱久了，家裏恰好有客，聽說你救了丫丫便都想過來見見，姑娘們還小，說話不知深淺，小姑娘可不要見怪……小姑娘怎麽稱呼啊？家是哪裏的，又是跟誰來的省城啊？”她幹脆的轉移了話題。
原來不是曾家人，那就暫且當雞鳴狗吠了吧。
陶葉臉上的表情好看了些，說道：“小女姓陶，澤縣鄉下人，跟師父來的省城。小女不懂規矩，讓老夫人見笑了。”
“師父？”有人疑惑地重覆了一遍。
陶葉道：“老夫人，我學木雕，來參加玉石會的。”
屋子裏又響起一陣嗡嗡聲。
“學木雕的姑娘可不多見。”老夫人的目光在陶葉手上頓了頓，又道，“咱今兒不說規矩，你這小姑娘是個膽大的，若非沒規矩，也不會救了我小孫女，為此老身必須賞你，你說說看，方才看中誰的東西了，只要你說出來，老身就可以替你討來。”
這就是調侃和譏諷的意思了吧，還是……
陶葉探究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暗忖，難道這位是想用一件首飾打發掉救命的恩情？賞，自然打賞，怎麽著都感覺像打發婢女下人！要是這樣，還不如厚著臉皮要點兒銀子呢，也不用太多，比照縣太爺的標準，一千兩銀子，夠她在城裏租個鋪子，還了縣太爺的欠款就行了。
“老夫人，小女是鄉下人，那麽好看的首飾給小女可就是明珠投暗了，小女欣賞欣賞就行，而且剛剛已經欣賞過了。”她特地用了“明珠投暗”這樣的詞來體現自己的文化水平，“至於救下小小姐，那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之前若期待過老夫人的厚賜，小女當時就不會悄悄走了。”她臉皮到底不夠厚，要銀子那樣的話說不出口。
老夫人點了點頭，“說是鄉下人，但也是個讀過書的，明事理啊！”她環視一周，又道，“人不可貌相，這是古來留下的老話兒，你這姑娘不錯，有俠義心腸，依老身看來，小姑娘美得狠吶。”她這話一出，有幾個小姑娘便羞紅了臉。
陶葉明白了，人老成精，這老夫人先試探自己，感覺自己眼皮子沒那麽淺，值得她高看一眼，這才拿話點點幾個姑娘，給自己出了氣。只不過，這氣出不出沒什麽意義，作為當事人的談夫人明顯在強顏歡笑，她就是救了曾家的小姐，也未必能討來這位談夫人真心實意的一個“謝”字。
大宅門裏的婦人們，還真是一言難盡。
她想了想，說道：“老夫人過譽了，俠義談不上，傻大膽倒是真的。”
老夫人面容一肅，坐正了身子，說道：“你這姑娘就不要謙虛了，你是我小孫女的救命恩人，這一點我們老曾家不會不認。”說到這裏，她對談夫人說道，“談氏，你還不趕緊謝謝陶姑娘，再讓人把丫丫抱來，給這姑娘看看。”
談氏笑得有些勉強，但還是上前兩步，作勢要給陶葉福上兩福，陶葉趕緊起身避開，說道：“夫人折煞小女了，真的只是舉手之勞，小小姐沒事，小女就已經很高興了。”
談夫人見她如此，臉上的笑終於真切了兩分。
但老夫人卻有些不高興地說道：“禮不可廢，你先把丫丫抱過來吧。”
117冷嘲熱諷
陶葉有些無奈，又看向談夫人，只見談夫人那雙漂亮的眸子清清楚楚地閃過一絲惱色，心裏不由得有些不快，暗道，你大爺的，我可沒讓你請我回來，你既請了我，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幕發生。
想到這裏，陶葉忽然坦然了，既然請了我來，不就是想感謝我嗎，救你閨女一條命，你就是跪下磕三個響頭，我也受得。
談夫人去了隔壁，沒多一會兒就自己回來了，說丫丫受了驚，喝過湯藥後，已經睡著了。
老夫人點點頭，直直地看著她。
談夫人懂老夫人的意思，知道自己躲不過去，心裏膈應著，卻只能別別扭扭地再次走到陶葉面前，敷衍地屈了屈膝，說道：“多謝陶姑娘仗義相助，妾身不勝感激。”
陶葉腰桿挺得筆直，笑著接受，也不還禮了，說道：“夫人客氣，舉手之勞。”她豁出去了，面子都是自己給的，不是客氣來的。
談夫人見她如此，面上更掛不住了，臉色很難看。
老夫人淡淡地看了談夫人一眼，又招手讓陶葉過去，在她跟前坐下，仔細問了陶葉的家庭狀況，救孩子的那一手又是跟誰學的等等。
待陶葉一一解答完，屋子裏的氣氛又冷了一層，談夫人眉間的冷意化都化不開——一個屠戶女，也配接受她的禮？
在老夫人的要求下，午飯是由談夫人陪著用的，作陪的還有花廳裏的那幾位姑娘。
她們被老夫人刺了兩句，三七旮旯話倒是不說了，只是言談間甚是倨傲，一大桌子山珍海味，她們只是挑個三五樣略微動動，就撂下了筷子看著陶葉姐弟。
可憐陶葉姐弟連半飽都沒吃上，就被迫放下了筷子。
用過飯，談夫人就準備送他們姐弟出門，她給身邊的媽媽使了個眼色，那媽媽出去後，很快又帶著一眾婢女回來了。
婢女們端著四個托盤和六匹錦緞，托盤上分別擺著銀票二百兩、金錠五只、玉佩兩塊，以及紅寶鑲嵌的金簪一對。
紅寶石和玉佩的成色一般，陶葉粗粗估計，加上銀票，大約五六百兩銀子左右。
看人下菜碟兒，大概曾家覺得陶葉就值這個錢吧。
另外，按照禮節來說，感謝救命恩人，應該到恩人家去拜訪，再送上謝禮才對。
然而曾家卻反其道而行之。
陶葉來曾家時就來得莫名其妙，走的時候又被巡撫夫人按照處理打秋風的窮親戚的方式給輕飄飄地處理了。
這讓她心裏窩火，很想拒絕。
但若真的拒絕，這位勢利眼的談夫人就又可能以為她想攥著人情不撒手，所圖甚大了。
“夫人，我們姐弟是鄉下人，此來就住在大車店裏，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所以，這些都不用，只要二百兩的銀票就好，您就只當我是上門打秋風的親戚就成。”陶葉不陰不陽地說道。
“這……”談夫人張大了嘴巴，還真是漲見識了，居然還有對謝禮挑挑揀揀的，給啥拿啥難道不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嗎？真不愧是屠戶女，出身低，嘴皮子也賤！
陶葉笑吟吟地看著她，心道，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雖不是什麽“廉者”，卻也是個有格調的要飯的，只要我想要的，不想要的一概不收。如果你覺得你閨女就值二百兩，那我就那麽拿著。反正都是白來的，我不嫌少，你自己看著辦。
這時候，旁邊的一位老媽媽在談氏身邊耳語兩句，談氏想了好一刻才點了點頭，勉強笑道：“如此，奶娘就再去匣子裏取三百兩銀票來吧。”
陶葉故作驚訝，對陶玄說道：“聽見沒，夫人給咱們五百兩銀子吶！聽說柳州城裏最好的客棧五兩銀子一天，管吃管喝，五百兩足夠咱住一百天吶。”
陶玄一開始還覺得自己姐姐有些丟人，聽到最後才明白，他姐是在埋汰這個夫人呢，救她閨女一命，給的銀錢也就夠在客棧住上三個月的。
他搖了搖頭，說道：“姐，要我看，這銀子咱不能拿，總歸不能見死不救，拿了這錢只怕讓人戳咱的脊梁骨。而且話說出去也不好聽，哪有像咱們這樣，救了人還被護衛壓著上門討錢的呢？”
陶葉心裏暗讚，她這個弟弟可真是個人精，這話說得簡直恰到好處，該點的地方都點到了，那談夫人臉上已然紅得跟豬肝一樣了。
“誒！”陶葉擺擺手，“你怎麽能這麽說呢？談夫人也是看咱們姐弟可憐嘛，做人得識趣，給了就得接著。不然再派個黑臉護衛找咱一趟，咱這小身板也扛不住，嚇都嚇死了，你說是不？”
“姐你說得極是。”
……
姐弟倆唱雙簧似的，你一言我一語，把談夫人氣得夠嗆，想要發火，揍人，又怕老夫人饒不了自己，傳出去被人笑話，只好忍著一口氣，嬌喝一聲，“奶娘！陶姑娘急著回去吶，怎麽這麽慢！”
她一刻都不想看到這姐弟仨了，必須讓他們馬上滾蛋。
“來了來了。”那位老媽媽捏著三張銀票從裏間跑了進來，見談夫人臉色鐵青，手裏已然端起了茶杯，便趕緊拿起托盤上的二百兩一起放到陶葉手裏，說道：“陶姑娘，這邊請，我送你們出去。”
……
送走陶葉姐弟，談夫人在貴妃榻上躺了下來，先是虛驚一場，之後忙著招待，剛才又生了一頓大氣，她可是累得不輕。
老媽媽在談夫人身邊坐下，輕輕替她推拿起來，說道：“夫人既然不想謝她，又何必興師動眾，非要找她過來呢？”
“哼！”談夫人冷哼一聲，“那麽多只眼睛看見了，不請過來只怕就得跪祠堂了。”
說到這裏，她忽然坐了起來，“奶娘你是沒看見啊，那屠戶女簡直豈有此理，二話不說，上來就搶丫丫，有這麽幫忙的嗎？簡直就是土匪強盜，就是救了丫丫我也不會感激她！”害得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哭大叫，這一輩子的人都丟盡了。
老媽媽楞了一刻，心道，陶姑娘要是不把孩子搶過去，你會信她嗎？那樣的話，只怕丫丫已經死了吧。她站起身來，勸道：“無父無母的村姑，能懂什麽規矩啊。夫人還是莫氣了，身為慈母，那種時候不失儀才更讓人笑話呢，老奴說得對不對？”
“嗯……”談夫人又躺下了，“這倒也是。不然老夫人也不會就這麽放過我了，那老虔婆，可歹毒著呢。”
“奶娘，五百兩，對於鄉下人來說，也是一筆巨款了吧。”雖然那姑娘未必有那個膽子敢在外面講究她這個巡撫夫人，但談氏心裏還是有些發虛。
老媽媽有些無語，對鄉下人來說五百兩確實是巨款，但丫丫的一條命，從二品大員的嫡長女怎麽著也不能就值五百兩吧。
但她還是笑著說道：“可不是，過仔細點兒的話，三兩銀子能花半年呢，這五百兩得多少年啊！老奴估計到死都夠用了。”
“呵呵呵……”談夫人輕笑起來，“咱們丫丫果然是個福星，只讓她娘虛驚一場就賺了五百兩銀子和一套上好的頭面呢。”
老媽媽在心裏搖了搖頭，這個庶女到底還是讓大夫人養壞了，心胸比針鼻兒還小，這輩子都大方不了了。
……
118玉石會之前
談夫人大概真的很生氣，陶葉姐弟回去時坐的還是黑臉煞星押送的馬車。
下車後，姐弟仨目送那護衛離開，陶玄長長地吐了口氣，說道：“還真是狗眼看人低啊！”
“只是一場交易而已。如此一來，巡撫一家安了心，不必擔心咱們施恩圖報獅子大開口，咱們也多少賺了些銀子，也算互惠互利。”陶葉拍拍陶玄的肩膀。
“咕嚕咕嚕！”
陶青肚子叫得十分響亮，小家夥可憐巴巴地說道：“姐，小青又餓了。”
陶葉笑道：“好，咱去買好吃的，小青想吃啥？”
陶青指了指街邊賣紅糖燒餅的，吸吸鼻子，“想吃那個！”
陶葉大方地買了十個，又去街對面的燒雞鋪子買了兩只熱騰騰的燒雞。
回到客房時，劉雅欣不在，客棧裏很靜，隔壁的說話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爺，你也不要擔心了，那丫頭惹出那麽大的禍，不給咱們添麻煩就挺好挺好的了。”
“你閉嘴。”劉大伯先是斥了一聲，又道，“爹，您老別生兒子的氣，兒子當時不是害怕了嘛。巡撫大人，那可是咱永安省最大的官吶。您也別著急，我這就出去打聽打聽去，這麽大的事，街上不可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陶葉與陶玄對視了一眼，雙雙挑起眉角，然後陶玄上前敲門，“八爺爺，我們回來啦。”
屋子裏立刻響起了一陣桌椅挪動的聲音。
陶葉姐弟推門進去，見爺仨已經站了起來，見到人，劉八爺又一下子坐了回去，釋然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可把八爺爺擔心壞了。”
“是啊是啊。”姐弟仨回來的有點兒不是時候，劉大伯不知道自己的話被聽去多少，表情有些尷尬。
陶葉對他們姐弟被帶走時劉大伯會如何反應並不在乎，在那種情況下，“怕”是人之常情，再說了，她也不是他們的親人，要求太多只會難為自己。
但陶葉還是很感激劉八爺的，“讓八爺爺擔心了。都怪那護衛長了張死人臉，這才惹出這麽大的誤會。不說您老人家，就是我們姐弟也擔心一路，大氣兒都沒敢出，直到路過巡撫衙門，心才慢慢安穩下來。”
“你這意思是說，你果真救了巡撫大人的閨女？”劉雅欣尖聲問道。
陶葉正要回答，劉雅欣又連珠炮似的問了第二句：“你去巡撫的家裏了？都給你啥……”
“閉嘴！”劉八爺和劉大伯同時喝了一聲。
雖然劉雅欣問的不合時宜，但陶葉與劉八爺有師徒情分在，這件事不能不說，略微沈吟片刻，她說道：“巡撫家是去了，巡撫夫人請了午飯，只是沒吃飽，坐一趟馬車的功夫就餓了，”她動了動手裏的吃食，“銀子也給了些，但不多……”
八爺爺一擺手，阻止了陶葉，“小葉啊，八爺爺沒想知道那些。大家虛驚一場，都累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陶葉姐弟回客房吃東西時，聽見隔壁傳來父子倆低聲呵斥的聲音，沒一會兒，劉雅欣“嚶嚶嚶”的哭了起來，然後又是一大堆認錯的話。
六月三日，是玉石會的第一天，全部重頭戲都在這日。
陶葉等人起了個大早，天剛蒙蒙亮便到了秋湖。
秋湖，顧名思義，就是個小湖，位於柳州城的中心偏北，面積不太大，但山水皆有，風景相當不錯。北、東、西三面地勢偏高，是省城權貴們的聚集地，南側地勢低，有洪澇的可能，不適合居住，便成了省城老百姓游玩的公共區域，玉石會就在這裏舉行。
混在人群之中，沿著蜿蜒的青石板路，陶葉等人很快就到了一處地勢寬廣地帶，此處呈半圓形，被綠樹和湖水包圍，足有兩個足球場那麽大。
中間的大臺子已經搭好了，臺上擺放著十二張評判席位，除此之外，還有五張鋪著紅色絲絨的圓形大桌子。
臺下，以臺子為圓心，直徑二十幾丈之內都鋪了厚厚的紅錦地衣。
三四十張精美的八仙桌搭配著太師椅，挨著大臺子錯落擺放。
八仙桌再往後，是扇形排放的數百只繡墩。
不管椅子還是繡墩，都是富貴人家提前預定的，像陶葉這樣的，就只能在後面的青磚地上站著了。
因為來得早，他們在一處視野較好的地方安頓下來。
吃點兒零食，扯點兒閑篇，再輪換著溜達溜達，時間就到了辰正。
此時，臺上臺下均已座無虛席。
一個容貌清秀的中年男人從評判席上走下來，說了一段莊重而又熱鬧的開場白，又隆重介紹了其他十一位評判嘉賓，便宣布玉石雕刻大賽開始了。
這個比試是給整個武國的珠寶玉器商人準備的，可以以個人名義和鋪子名義報名。只要獲獎，就基本上可以確定，此人或此鋪子要聲名鵲起，在珠寶界大吃四方了。
因為綜合實力的關系，一般來說，前三名總是被三大珠寶商霸占，翡翠閣，歲寒閣，還有一家叫聚寶堂的，這些年，總是這三家互有勝負，一直沒有黑馬闖出來過。
陶葉聽說，比試的初選在前一天已經完成了，今天總計有二十件參加決賽。
很快，陸續有人抱著珠寶盒子去大臺子的後面，又過了盞茶的功夫，幾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用青銅茶盤將玉雕端上臺，一一擺放在幾張圓形桌子的中央。
“姐，你看那個人是不是小李哥？”陶玄指著一個少年的背影說道。
小李子？
陶葉有些吃驚，趕緊看了過去，恰好，那少年交接完東西正好轉過身來，眉眼清秀，皮膚白皙，正是小李子！
“前一陣子劉師爺說縣太爺正在學玉雕……”
“噗嗤……”旁邊有人不客氣地笑出聲來，“前一陣子正在學玉雕？還是個當縣太爺的，你當玉雕是吹牛皮呢吧！牛皮可是一吹就會鼓，但也一戳就破啊。”
“就會丟人現眼。”劉雅欣瞪了陶葉一眼，往一旁擠了擠。
陶葉無語，誰都有資格說她丟人現眼，唯獨劉雅欣沒有，這人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本事咋就這麽大呢！再說了，她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而已，縣太爺學玉雕，那肯定也是有師父教的，誰也沒說參賽作品一定就是縣太爺雕刻的吧。
劉大伯教訓劉雅欣：“你懂什麽，小葉木雕學的快，保不齊也有學玉雕快的……”
“嘁”另一邊也有人發出了鄙夷的聲音，操著一口南方口音說道：“這玩意得先從捏泥巴開始，粗坯和細工就得學個兩三年，想要熟練就得個四五年，就算絕世奇才也不可能前一陣子開始學，這會兒就能出現在這玉石會的臺子上。”
“確實確實，估摸著是請人雕的，你們縣的縣太爺是想開鋪子了吧。”後面又有人說道。
開鋪子！
陶葉覺得那人說到點子上了——縣太爺會賭石，再開個珠寶鋪子自產自銷，那就是一本萬利！
那麽，他會在哪兒開呢？如果他開在澤縣，澤縣就那麽一點點地方，商業街只有兩條，城鎮人口五六萬，能消費得起珠寶的不足四成，而且已經有翡翠閣了，再來一家，競爭就會變得非常激烈……
如果自己也開一家呢？手裏已經有五百兩銀子，還了縣太爺的銀錢，剩下的足夠租間小鋪子的……
不，開鋪子還是不行，啟動資金太少，雜貨鋪能湊合起來，珠寶鋪卻是不成。
若能說服縣太爺租自己兩節櫃臺，低成本，高回報，那就再好不過的了。
想通此節，陶葉剛剛的郁悶一掃而空，心情登時愉悅起來。
119疑心乍起
臺子上的二十件玉器準備好了，在和煦的晨光下熠熠生輝。
中年人拿著一張宣紙，開始解說二十件玉器的名字。
憑欄人，鳳求凰，美人兮，衣帶漸寬，龍鳳呈祥，踏雪尋梅……中年人按照其所有人，特點，以及雕刻和設計者的名字，一一說了過去。
前三個是翡翠閣、歲寒閣、聚寶堂的出品，陶葉離得稍遠，看不到細節，但從總體來看，確實都是相當出色的作品，有的精巧玲瓏，有的仙風道骨，還有的粗獷豪放，可謂各有所長。
這裏面，陶葉最欣賞的是一座名叫“勇氣”的有帝王綠點綴的翡翠擺件，不談其設計和雕刻細節，單說其翡翠本身的價值，就足以讓她瞠目結舌。
最讓陶葉留意的則是其中一座名叫“春蘭兮秋菊”的作品，她恍惚記得，好像在現代的某個大賽上看過這個作品，當時得的是第一名。這一座與那座不但名字一模一樣，就是空間布局也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浮雕和鏤刻結合，樸拙中有精巧，強烈的對比讓人印象深刻。
雖說撞腦洞的事情時有發生，但能撞到這個程度並不多見。
聯想縣太爺在陶家被救時的情景，如果這一座就是縣太爺的，那這個人就很值得推敲了。
……
“哎呀，看來今年的前三甲很有可能花落別家了。”
“確實，那件有帝王綠的福祿壽三色實在難得。”
“春蘭兮秋菊的那個也不錯。”
“哈哈，好東西確實不少，但肯定沒有縣太爺雕的。”
有人就是嘴欠，喜歡哪個你就誇哪個好了，還非得夾槍帶棒的踩上別人一腳，顯擺自己能說會侃。
劉雅欣巴不得陶葉丟臉，聞言立刻嘻嘻笑了起來。
陶葉實在懶得理她，往一邊湊湊，繼續往臺子上看。
坐在評判桌後的十二位評判嘉賓已經站了起來，走到五張大圓桌旁，圍繞著桌子轉，反反覆覆看，反反覆覆比較……
這個時間實在有些漫長，陶葉便又往臺下的貴人區看了過去，那些人是最能代表當下流行的人，頭飾，帽子，衣飾，無一不精致得體，正好可以幫她開闊一下眼界。
目光從西往東走，在臺子東側的一張八仙桌旁，陶葉看見一張略微熟悉的蒼老面孔。
她附在陶玄耳邊問道：“你看那位是不是買姐姐木雕和奇石的那位劉老太爺？”她指了指劉老太爺。
“是他！”陶玄點點頭，又用下巴指了指繡墩區東側，距離這裏五六丈遠的某處，“他們也在。”
果然，劉靖言、劉七、劉八、劉十，以及京城的兩個紈絝都在。
縣太爺就在他們後面，跟小李子一起。
大約是碰巧了，縣太爺忽然轉過頭，恰好與陶葉的視線撞在一起，只見他先是一怔，然後薄唇微勾，原本沒有任何情緒的桃花眼裏便泛起一股暖洋洋的笑意。
陶葉點點頭，隔空打了個招呼，隨即就看到劉七也轉過頭朝縣太爺看了過去，便趕緊把目光收了回來。
“呵，村姑都比不上了，只比傻姑強那麽一點兒！”楚餘微微搖頭，自語一句，隔了一會兒，又覺得心裏有些疼，暗道，這丫頭好不容易做件新衣裳，卻只能做最不適合的淺紫色，只怕憋屈壞了吧。
小李子也看見陶葉了，對他家主子的話深以為然，先是嗤嗤笑了兩聲，又小聲補充道：“陶姑娘比起前兩天又黑了，穿這等顏色的衣裳可真是一言難盡吶。”
“小李子，你說誰吶？”魏四兒忽然回過頭來。
小李子嘿嘿一笑，隨便指了一個婢女模樣的女子。
魏四兒見那女子長得一般，看一眼也就不再問了，對楚餘說道：“我說楚二，你玩玩賭石也就罷了，爭這玩意兒作甚？真得個頭名倒也罷了，要是連前三甲都進不了，豈不是墮了咱兄弟的名頭？”
葉大公子聞言便“嗐”了一聲，“瞎說什麽，楚二在玉雕上能有什麽名頭？能進前二十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劉七笑了笑，柔聲說道：“確實如此。沒想到會跟餘大哥同臺競技，餘大哥你猜誰會贏？”
楚餘對劉七早已厭憎至極，但時機不到，不得不虛與委蛇，他淡淡說道：“你那‘春蘭兮秋菊’不錯，完全不比翡翠閣的‘憑欄人’差，至於我的麽，說不好，反正也是玩玩而已，隨意吧。”
劉七見他精準地猜到自己的作品，眼裏先是閃過一絲慌張，隨後又有竊喜湧了上來，暗想，難道楚餘想要表露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了？
她試探著問道：“餘大哥怎麽知道那是我的玉器呢？”
楚餘挑了挑眉，“你不知道嗎？那塊翡翠原石是我賣給你們家的。”說完，他又譏諷地笑了笑，基本上原封不動的抄襲，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劉七有些失望，又有幾分釋然。
劉八少爺冷哼一聲，“拿自家東西，與自家爭風，我看有些人為了出風頭，瘋過頭了吧。”
劉七轉頭看向臺上，說道：“八弟此言差矣，這可是祖父同意的，我是咱劉家的姑娘，開鋪子用咱劉家的招牌，賺出的紅利有咱劉家一份，於咱家有百利而無一害，怎麽是我瘋了呢？”
“劉家這是雙保險，不管哪個能贏，都是你們劉家的榮耀，確實算不得與自家爭風，葉大公子，你說是不？”魏四兒喜愛女色，替美女出頭自然義不容辭。
葉承名只是笑了笑，人家兄妹的家事，他一個外人能說什麽？
劉八少爺說不過二人，憤憤地閉上了嘴，京城這兩個一回來，就處處搶他的風頭，真是討厭！
“開始打分了，你們覺著哪個能贏？”葉大公子及時轉移了話題。
魏四兒道：“楚二的不知道是哪個，要我說‘春蘭兮秋菊’就不錯，你覺得呢？”
葉大公子遙遙望著臺子上，“七妹妹的雖然好，但我更喜歡那件叫什麽勞什子勇氣的。”
“什麽勇氣？雕個破石頭，再加幾桿竹子就是勇氣了？玻璃種加上福祿壽，我看是雕的和買的都需要勇氣才對，主家嘩眾取寵罷了。”劉八少爺始終憤憤，“還是我劉家的‘憑欄人’最好，大氣有了，意境有了，雕刻水平更不必說，就是翡翠品質也屬上上乘。”
劉靖言瞅瞅劉八，微微搖了搖頭，本不想說話，但又不想劉八平白得罪葉承名，便緩和了一句：“能在數百座雕刻中擠進前二十，肯定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個花入個眼，咱家的‘憑欄人’不錯，但其他的也都在伯仲之間，能否擠進前三甲，端看哪三座能征服更多的評判罷了。”
“哼！”劉八少爺又發出不滿的一聲冷哼，幹脆地起了身，往坐在八仙桌旁的劉老太爺那兒去了。
“你這弟弟還沒長大嘛！”魏四兒不客氣地說道。
劉靖言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八弟是性情中人，還請二位兄長多多包涵。”
葉承名無所謂地搖搖頭，“劉三兒你太客氣了，誰家沒有兩個倔小子呢，不說這個，先瞧熱鬧，開始統計分數了，再等等就有結果了。”
劉靖言見他看得專註，便也不再多說。
這時，幾人身後忽然騷動起來，只聽一個男子陰陽怪氣地說道：“有結果又怎麽樣？既然做了縣太爺，就好好辦你的案子，修你的水庫，別哪有事兒哪兒到，礙眼，知道不？”
“他娘的，誰啊，好大的口氣！”魏四兒站了起來，往後面看去，只見三個氣勢不俗的年輕人在他們後面落了座，其中一個唇紅齒白，長得格外俊秀的是生面孔，其他兩位竟然是認識的。
“喲，我當是誰，原來是兩位曾公子，不知哪位對我們餘大人不滿意啊？”魏四兒問道。
120賣力撩撥
“魏世子？”曾五公子有些吃驚，眼神一溜，又瞧見扭過頭來的葉大公子，當下與曾六公子對視一眼，這才說道，“二位沒回京城啊，怎麽也不言語一聲，人多，樂子也多嘛。”
這話說得親熱，可語氣輕佻，尊重並沒有多少。
那小白臉審視著葉承名和魏四兒，目光頗為不善。
葉承名不免有些不快，家裏再不濟，自己國公府世子的身份還在，便擡了擡下巴，傲然指向小白臉，“五公子，不給介紹一下嗎？”
曾五公子微哂，落地的鳳凰不如雞，除了世子的名頭，你還有什麽？他說道：“這位是林大少爺，林貴妃的親侄子。”
“哦……”葉承名一滯，林貴妃的親侄兒，那還真是得罪不起，隨即拱手笑道，“原來是林大少爺，久仰久仰，幸會幸會，在下榮國公府世子葉承名。”
“在下肅毅伯府世子魏風。”魏四兒緊隨其後，“久仰大名，林大少爺風儀出眾，名不虛傳啊。”
與楚餘不同，林大少爺長得美，也喜歡別人誇他美，對此魏風略有耳聞，如今見他衣著明艷，環佩講究，鬢發一絲不亂，便知所言不虛，特特拍了個馬屁。
林大少見他二人都有世子名分，不想節外生枝，扇了扇手中的折扇，然後陡然一收，直接指向楚餘：“風儀出眾可不敢當，比起你們這位傾國傾城、花容月貌、貌若天仙、風華絕代的餘大人，我只是個土包子罷了。”
魏四兒和葉承名嚇了一跳，兩人不約而同地向一旁避了避——楚二最不喜歡別人誇他長相，誰說都不行，如此挑釁，肯定要招來一頓暴打的。
過了片刻……
咦，居然沒動手？
葉承名瞧了眼連頭都沒回一下的楚餘，心裏有些失望，又指了指臺上，轉移了話題，“今年的東西都很不錯，強手如雲，林大少爺相中哪個了，認為哪個能贏？”
林大少也很吃驚，自己上次挨打就是因為誇讚他長得好，這次怎麽就忍住了呢？
他本是坐在另一邊的，換到這邊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拼著一頓打，也要讓這位縣太爺丟官——坐在臺下的都是達官貴人，只要他當場發飆，暴打他這個老百姓，擾亂比試，他的官就當到頭了。
可他不上當怎麽辦？
林大少用他的草包腦袋仔細想了想，決定順著葉承名的話頭繼續打擊楚餘，“除了餘大人的，我看哪個都能贏。”
曾五和曾六是雙生子，對視一眼，然後齊齊朝楚餘的後腦勺看了過去，心有靈犀地一同揣測起楚餘的背景來——他倆一直跟著自家父親在任上，京城幾年才去一次，認識的人極少，只對京中要緊的人和事略有耳聞，無關緊要的則一概不知。
看劉靖言事不關己的樣子，這位餘大人跟他的關系應該很不好，否則絕不會一言不發。也是，一個靠家裏立功，恩蔭得來的官，一個是苦讀的讀書人，兩人原本就不是一路人。那麽從葉承名和魏風的身份來推斷，這位縣太爺的出身應該好不到哪裏去，否則也不會在林大少面前如此猖狂。
皇上前一陣子特別恩蔭了十幾個立過大功卻戰死沙場的武官子弟，這一位想來就是其中之一吧，恩蔭的文官一般情況下是做不了大官的，七品到頭了。
林大少說，餘大人還是國公府的女婿，雖不知是哪個國公府，但這廝很窮是差不了的，聽說來澤縣時還差點喪了命，被救之後，答謝救命恩人的銀子還是劉家幫忙出的呢。
也就是說，這廝不但沒有做大官的老子，還是個窮鬼。
如此，只要這位白癡大少樂意玩，他們陪著就是，省城樂子這麽少，好不容易有個可供消遣的，不好樂樂也對不起他們巡撫家公子的身份。
小李子有些沈不住氣了，回頭要嗆林大少幾句，肩膀一動，就被楚餘阻止了，只聽他慢慢說道，“你急什麽，聽蝲蝲蛄叫還不種地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林大少沈了臉，“你個……”他想罵楚餘孫子，但辱罵朝廷命官就是他的不對了，有劉家人作證，只怕挨了打也是白挨，便咬牙質問道，“你說誰蝲蝲蛄？”
楚餘冷笑一聲，還是不理會，心說，只要你別太過分，隨便你說。等忙完這場玉石會，本縣太爺保證好好請你到衙門吃幾頓“竹筍炒肉”。
他仍舊看著臺子上，發現諸多評判中，劉家的那位面色相當不好，歲寒閣和聚寶閣的也不輕松，便知今年的前三甲只怕有大變動了。
楚餘臉上有了笑意，暗道，他們心情不好，自家就有希望了嘛，即便奪不了三甲也不怕，反正還有後手，只要鋪子能出名，名次神馬的都是浮雲。
林大少爺被楚餘閃了個結實，想要罵人，但罵人不帶臟字的功夫還沒練到家，就在他琢磨著怎麽說能讓楚餘吃癟的時候，曾五公子替他開了口。
他說道：“餘大人難道想開鋪子不成？嘖嘖，當官的與民爭利這不好吧，再說了，劉家的翡翠閣在澤縣可是首屈一指的，我看吶，就算你進了前三甲，也未必能把鋪子開得起來。”
曾六點點頭，五哥這話說得好，一方面貶損了這位餘大人，另一方也挑撥了劉家和他的關系。
林大少聽曾五這麽一說，腦中靈光一閃，又說道：“就是，餘大人這是窮瘋了吧，想靠比試一飛沖天？我看你真是異想天開！翡翠閣、歲寒閣、聚寶堂，再加上那些老字號，哪個不比你這種半吊子強，想要前三甲？我看你還不如回家吃奶去！聽說國公府的奶媽極多，想來餘大人憑著一張俏臉，跟誰都能混口奶吃，哈哈哈……”
他這話說得夠毒。
曾五曾六滿臉戲謔，就是魏風和葉承名也差點兒沒忍住。
葉承名握了握拳頭：打他，再忍楚二你就是孫子！
然而，幾人等了片刻，楚餘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說道：“本該找個清凈的時辰請姑娘過來的，但又怕耽擱久了，家裏恰好有客，聽說你救了丫丫便都想過來見見，姑娘們還小，說話不知深淺，小姑娘可不要見怪……小姑娘怎麽稱呼啊？家是哪裏的，又是跟誰來的省城啊？”她幹脆的轉移了話題。
原來不是曾家人，那就暫且當雞鳴狗吠了吧。
陶葉臉上的表情好看了些，說道：“小女姓陶，澤縣鄉下人，跟師父來的省城。小女不懂規矩，讓老夫人見笑了。”
“師父？”有人疑惑地重覆了一遍。
陶葉道：“老夫人，我學木雕，來參加玉石會的。”
屋子裏又響起一陣嗡嗡聲。
“學木雕的姑娘可不多見。”老夫人的目光在陶葉手上頓了頓，又道，“咱今兒不說規矩，你這小姑娘是個膽大的，若非沒規矩，也不會救了我小孫女，為此老身必須賞你，你說說看，方才看中誰的東西了，只要你說出來，老身就可以替你討來。”
這就是調侃和譏諷的意思了吧，還是……
陶葉探究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暗忖，難道這位是想用一件首飾打發掉救命的恩情？賞，自然打賞，怎麽著都感覺像打發婢女下人！要是這樣，還不如厚著臉皮要點兒銀子呢，也不用太多，比照縣太爺的標準，一千兩銀子，夠她在城裏租個鋪子，還了縣太爺的欠款就行了。
“老夫人，小女是鄉下人，那麽好看的首飾給小女可就是明珠投暗了，小女欣賞欣賞就行，而且剛剛已經欣賞過了。”她特地用了“明珠投暗”這樣的詞來體現自己的文化水平，“至於救下小小姐，那只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之前若期待過老夫人的厚賜，小女當時就不會悄悄走了。”她臉皮到底不夠厚，要銀子那樣的話說不出口。
老夫人點了點頭，“說是鄉下人，但也是個讀過書的，明事理啊！”她環視一周，又道，“人不可貌相，這是古來留下的老話兒，你這姑娘不錯，有俠義心腸，依老身看來，小姑娘美得狠吶。”她這話一出，有幾個小姑娘便羞紅了臉。
陶葉明白了，人老成精，這老夫人先試探自己，感覺自己眼皮子沒那麽淺，值得她高看一眼，這才拿話點點幾個姑娘，給自己出了氣。只不過，這氣出不出沒什麽意義，作為當事人的談夫人明顯在強顏歡笑，她就是救了曾家的小姐，也未必能討來這位談夫人真心實意的一個“謝”字。
大宅門裏的婦人們，還真是一言難盡。
她想了想，說道：“老夫人過譽了，俠義談不上，傻大膽倒是真的。”
老夫人面容一肅，坐正了身子，說道：“你這姑娘就不要謙虛了，你是我小孫女的救命恩人，這一點我們老曾家不會不認。”說到這裏，她對談夫人說道，“談氏，你還不趕緊謝謝陶姑娘，再讓人把丫丫抱來，給這姑娘看看。”
談氏笑得有些勉強，但還是上前兩步，作勢要給陶葉福上兩福，陶葉趕緊起身避開，說道：“夫人折煞小女了，真的只是舉手之勞，小小姐沒事，小女就已經很高興了。”
談夫人見她如此，臉上的笑終於真切了兩分。
但老夫人卻有些不高興地說道：“禮不可廢，你先把丫丫抱過來吧。”
117冷嘲熱諷
陶葉有些無奈，又看向談夫人，只見談夫人那雙漂亮的眸子清清楚楚地閃過一絲惱色，心裏不由得有些不快，暗道，你大爺的，我可沒讓你請我回來，你既請了我，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幕發生。
想到這裏，陶葉忽然坦然了，既然請了我來，不就是想感謝我嗎，救你閨女一條命，你就是跪下磕三個響頭，我也受得。
談夫人去了隔壁，沒多一會兒就自己回來了，說丫丫受了驚，喝過湯藥後，已經睡著了。
老夫人點點頭，直直地看著她。
談夫人懂老夫人的意思，知道自己躲不過去，心裏膈應著，卻只能別別扭扭地再次走到陶葉面前，敷衍地屈了屈膝，說道：“多謝陶姑娘仗義相助，妾身不勝感激。”
陶葉腰桿挺得筆直，笑著接受，也不還禮了，說道：“夫人客氣，舉手之勞。”她豁出去了，面子都是自己給的，不是客氣來的。
談夫人見她如此，面上更掛不住了，臉色很難看。
老夫人淡淡地看了談夫人一眼，又招手讓陶葉過去，在她跟前坐下，仔細問了陶葉的家庭狀況，救孩子的那一手又是跟誰學的等等。
待陶葉一一解答完，屋子裏的氣氛又冷了一層，談夫人眉間的冷意化都化不開——一個屠戶女，也配接受她的禮？
在老夫人的要求下，午飯是由談夫人陪著用的，作陪的還有花廳裏的那幾位姑娘。
她們被老夫人刺了兩句，三七旮旯話倒是不說了，只是言談間甚是倨傲，一大桌子山珍海味，她們只是挑個三五樣略微動動，就撂下了筷子看著陶葉姐弟。
可憐陶葉姐弟連半飽都沒吃上，就被迫放下了筷子。
用過飯，談夫人就準備送他們姐弟出門，她給身邊的媽媽使了個眼色，那媽媽出去後，很快又帶著一眾婢女回來了。
婢女們端著四個托盤和六匹錦緞，托盤上分別擺著銀票二百兩、金錠五只、玉佩兩塊，以及紅寶鑲嵌的金簪一對。
紅寶石和玉佩的成色一般，陶葉粗粗估計，加上銀票，大約五六百兩銀子左右。
看人下菜碟兒，大概曾家覺得陶葉就值這個錢吧。
另外，按照禮節來說，感謝救命恩人，應該到恩人家去拜訪，再送上謝禮才對。
然而曾家卻反其道而行之。
陶葉來曾家時就來得莫名其妙，走的時候又被巡撫夫人按照處理打秋風的窮親戚的方式給輕飄飄地處理了。
這讓她心裏窩火，很想拒絕。
但若真的拒絕，這位勢利眼的談夫人就又可能以為她想攥著人情不撒手，所圖甚大了。
“夫人，我們姐弟是鄉下人，此來就住在大車店裏，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所以，這些都不用，只要二百兩的銀票就好，您就只當我是上門打秋風的親戚就成。”陶葉不陰不陽地說道。
“這……”談夫人張大了嘴巴，還真是漲見識了，居然還有對謝禮挑挑揀揀的，給啥拿啥難道不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嗎？真不愧是屠戶女，出身低，嘴皮子也賤！
陶葉笑吟吟地看著她，心道，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雖不是什麽“廉者”，卻也是個有格調的要飯的，只要我想要的，不想要的一概不收。如果你覺得你閨女就值二百兩，那我就那麽拿著。反正都是白來的，我不嫌少，你自己看著辦。
這時候，旁邊的一位老媽媽在談氏身邊耳語兩句，談氏想了好一刻才點了點頭，勉強笑道：“如此，奶娘就再去匣子裏取三百兩銀票來吧。”
陶葉故作驚訝，對陶玄說道：“聽見沒，夫人給咱們五百兩銀子吶！聽說柳州城裏最好的客棧五兩銀子一天，管吃管喝，五百兩足夠咱住一百天吶。”
陶玄一開始還覺得自己姐姐有些丟人，聽到最後才明白，他姐是在埋汰這個夫人呢，救她閨女一命，給的銀錢也就夠在客棧住上三個月的。
他搖了搖頭，說道：“姐，要我看，這銀子咱不能拿，總歸不能見死不救，拿了這錢只怕讓人戳咱的脊梁骨。而且話說出去也不好聽，哪有像咱們這樣，救了人還被護衛壓著上門討錢的呢？”
陶葉心裏暗讚，她這個弟弟可真是個人精，這話說得簡直恰到好處，該點的地方都點到了，那談夫人臉上已然紅得跟豬肝一樣了。
“誒！”陶葉擺擺手，“你怎麽能這麽說呢？談夫人也是看咱們姐弟可憐嘛，做人得識趣，給了就得接著。不然再派個黑臉護衛找咱一趟，咱這小身板也扛不住，嚇都嚇死了，你說是不？”
“姐你說得極是。”
……
姐弟倆唱雙簧似的，你一言我一語，把談夫人氣得夠嗆，想要發火，揍人，又怕老夫人饒不了自己，傳出去被人笑話，只好忍著一口氣，嬌喝一聲，“奶娘！陶姑娘急著回去吶，怎麽這麽慢！”
她一刻都不想看到這姐弟仨了，必須讓他們馬上滾蛋。
“來了來了。”那位老媽媽捏著三張銀票從裏間跑了進來，見談夫人臉色鐵青，手裏已然端起了茶杯，便趕緊拿起托盤上的二百兩一起放到陶葉手裏，說道：“陶姑娘，這邊請，我送你們出去。”
……
送走陶葉姐弟，談夫人在貴妃榻上躺了下來，先是虛驚一場，之後忙著招待，剛才又生了一頓大氣，她可是累得不輕。
老媽媽在談夫人身邊坐下，輕輕替她推拿起來，說道：“夫人既然不想謝她，又何必興師動眾，非要找她過來呢？”
“哼！”談夫人冷哼一聲，“那麽多只眼睛看見了，不請過來只怕就得跪祠堂了。”
說到這裏，她忽然坐了起來，“奶娘你是沒看見啊，那屠戶女簡直豈有此理，二話不說，上來就搶丫丫，有這麽幫忙的嗎？簡直就是土匪強盜，就是救了丫丫我也不會感激她！”害得她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哭大叫，這一輩子的人都丟盡了。
老媽媽楞了一刻，心道，陶姑娘要是不把孩子搶過去，你會信她嗎？那樣的話，只怕丫丫已經死了吧。她站起身來，勸道：“無父無母的村姑，能懂什麽規矩啊。夫人還是莫氣了，身為慈母，那種時候不失儀才更讓人笑話呢，老奴說得對不對？”
“嗯……”談夫人又躺下了，“這倒也是。不然老夫人也不會就這麽放過我了，那老虔婆，可歹毒著呢。”
“奶娘，五百兩，對於鄉下人來說，也是一筆巨款了吧。”雖然那姑娘未必有那個膽子敢在外面講究她這個巡撫夫人，但談氏心裏還是有些發虛。
老媽媽有些無語，對鄉下人來說五百兩確實是巨款，但丫丫的一條命，從二品大員的嫡長女怎麽著也不能就值五百兩吧。
但她還是笑著說道：“可不是，過仔細點兒的話，三兩銀子能花半年呢，這五百兩得多少年啊！老奴估計到死都夠用了。”
“呵呵呵……”談夫人輕笑起來，“咱們丫丫果然是個福星，只讓她娘虛驚一場就賺了五百兩銀子和一套上好的頭面呢。”
老媽媽在心裏搖了搖頭，這個庶女到底還是讓大夫人養壞了，心胸比針鼻兒還小，這輩子都大方不了了。
……
118玉石會之前
談夫人大概真的很生氣，陶葉姐弟回去時坐的還是黑臉煞星押送的馬車。
下車後，姐弟仨目送那護衛離開，陶玄長長地吐了口氣，說道：“還真是狗眼看人低啊！”
“只是一場交易而已。如此一來，巡撫一家安了心，不必擔心咱們施恩圖報獅子大開口，咱們也多少賺了些銀子，也算互惠互利。”陶葉拍拍陶玄的肩膀。
“咕嚕咕嚕！”
陶青肚子叫得十分響亮，小家夥可憐巴巴地說道：“姐，小青又餓了。”
陶葉笑道：“好，咱去買好吃的，小青想吃啥？”
陶青指了指街邊賣紅糖燒餅的，吸吸鼻子，“想吃那個！”
陶葉大方地買了十個，又去街對面的燒雞鋪子買了兩只熱騰騰的燒雞。
回到客房時，劉雅欣不在，客棧裏很靜，隔壁的說話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爺，你也不要擔心了，那丫頭惹出那麽大的禍，不給咱們添麻煩就挺好挺好的了。”
“你閉嘴。”劉大伯先是斥了一聲，又道，“爹，您老別生兒子的氣，兒子當時不是害怕了嘛。巡撫大人，那可是咱永安省最大的官吶。您也別著急，我這就出去打聽打聽去，這麽大的事，街上不可能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陶葉與陶玄對視了一眼，雙雙挑起眉角，然後陶玄上前敲門，“八爺爺，我們回來啦。”
屋子裏立刻響起了一陣桌椅挪動的聲音。
陶葉姐弟推門進去，見爺仨已經站了起來，見到人，劉八爺又一下子坐了回去，釋然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可把八爺爺擔心壞了。”
“是啊是啊。”姐弟仨回來的有點兒不是時候，劉大伯不知道自己的話被聽去多少，表情有些尷尬。
陶葉對他們姐弟被帶走時劉大伯會如何反應並不在乎，在那種情況下，“怕”是人之常情，再說了，她也不是他們的親人，要求太多只會難為自己。
但陶葉還是很感激劉八爺的，“讓八爺爺擔心了。都怪那護衛長了張死人臉，這才惹出這麽大的誤會。不說您老人家，就是我們姐弟也擔心一路，大氣兒都沒敢出，直到路過巡撫衙門，心才慢慢安穩下來。”
“你這意思是說，你果真救了巡撫大人的閨女？”劉雅欣尖聲問道。
陶葉正要回答，劉雅欣又連珠炮似的問了第二句：“你去巡撫的家裏了？都給你啥……”
“閉嘴！”劉八爺和劉大伯同時喝了一聲。
雖然劉雅欣問的不合時宜，但陶葉與劉八爺有師徒情分在，這件事不能不說，略微沈吟片刻，她說道：“巡撫家是去了，巡撫夫人請了午飯，只是沒吃飽，坐一趟馬車的功夫就餓了，”她動了動手裏的吃食，“銀子也給了些，但不多……”
八爺爺一擺手，阻止了陶葉，“小葉啊，八爺爺沒想知道那些。大家虛驚一場，都累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陶葉姐弟回客房吃東西時，聽見隔壁傳來父子倆低聲呵斥的聲音，沒一會兒，劉雅欣“嚶嚶嚶”的哭了起來，然後又是一大堆認錯的話。
六月三日，是玉石會的第一天，全部重頭戲都在這日。
陶葉等人起了個大早，天剛蒙蒙亮便到了秋湖。
秋湖，顧名思義，就是個小湖，位於柳州城的中心偏北，面積不太大，但山水皆有，風景相當不錯。北、東、西三面地勢偏高，是省城權貴們的聚集地，南側地勢低，有洪澇的可能，不適合居住，便成了省城老百姓游玩的公共區域，玉石會就在這裏舉行。
混在人群之中，沿著蜿蜒的青石板路，陶葉等人很快就到了一處地勢寬廣地帶，此處呈半圓形，被綠樹和湖水包圍，足有兩個足球場那麽大。
中間的大臺子已經搭好了，臺上擺放著十二張評判席位，除此之外，還有五張鋪著紅色絲絨的圓形大桌子。
臺下，以臺子為圓心，直徑二十幾丈之內都鋪了厚厚的紅錦地衣。
三四十張精美的八仙桌搭配著太師椅，挨著大臺子錯落擺放。
八仙桌再往後，是扇形排放的數百只繡墩。
不管椅子還是繡墩，都是富貴人家提前預定的，像陶葉這樣的，就只能在後面的青磚地上站著了。
因為來得早，他們在一處視野較好的地方安頓下來。
吃點兒零食，扯點兒閑篇，再輪換著溜達溜達，時間就到了辰正。
此時，臺上臺下均已座無虛席。
一個容貌清秀的中年男人從評判席上走下來，說了一段莊重而又熱鬧的開場白，又隆重介紹了其他十一位評判嘉賓，便宣布玉石雕刻大賽開始了。
這個比試是給整個武國的珠寶玉器商人準備的，可以以個人名義和鋪子名義報名。只要獲獎，就基本上可以確定，此人或此鋪子要聲名鵲起，在珠寶界大吃四方了。
因為綜合實力的關系，一般來說，前三名總是被三大珠寶商霸占，翡翠閣，歲寒閣，還有一家叫聚寶堂的，這些年，總是這三家互有勝負，一直沒有黑馬闖出來過。
陶葉聽說，比試的初選在前一天已經完成了，今天總計有二十件參加決賽。
很快，陸續有人抱著珠寶盒子去大臺子的後面，又過了盞茶的功夫，幾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用青銅茶盤將玉雕端上臺，一一擺放在幾張圓形桌子的中央。
“姐，你看那個人是不是小李哥？”陶玄指著一個少年的背影說道。
小李子？
陶葉有些吃驚，趕緊看了過去，恰好，那少年交接完東西正好轉過身來，眉眼清秀，皮膚白皙，正是小李子！
“前一陣子劉師爺說縣太爺正在學玉雕……”
“噗嗤……”旁邊有人不客氣地笑出聲來，“前一陣子正在學玉雕？還是個當縣太爺的，你當玉雕是吹牛皮呢吧！牛皮可是一吹就會鼓，但也一戳就破啊。”
“就會丟人現眼。”劉雅欣瞪了陶葉一眼，往一旁擠了擠。
陶葉無語，誰都有資格說她丟人現眼，唯獨劉雅欣沒有，這人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本事咋就這麽大呢！再說了，她只是陳述一個事實而已，縣太爺學玉雕，那肯定也是有師父教的，誰也沒說參賽作品一定就是縣太爺雕刻的吧。
劉大伯教訓劉雅欣：“你懂什麽，小葉木雕學的快，保不齊也有學玉雕快的……”
“嘁”另一邊也有人發出了鄙夷的聲音，操著一口南方口音說道：“這玩意得先從捏泥巴開始，粗坯和細工就得學個兩三年，想要熟練就得個四五年，就算絕世奇才也不可能前一陣子開始學，這會兒就能出現在這玉石會的臺子上。”
“確實確實，估摸著是請人雕的，你們縣的縣太爺是想開鋪子了吧。”後面又有人說道。
開鋪子！
陶葉覺得那人說到點子上了——縣太爺會賭石，再開個珠寶鋪子自產自銷，那就是一本萬利！
那麽，他會在哪兒開呢？如果他開在澤縣，澤縣就那麽一點點地方，商業街只有兩條，城鎮人口五六萬，能消費得起珠寶的不足四成，而且已經有翡翠閣了，再來一家，競爭就會變得非常激烈……
如果自己也開一家呢？手裏已經有五百兩銀子，還了縣太爺的銀錢，剩下的足夠租間小鋪子的……
不，開鋪子還是不行，啟動資金太少，雜貨鋪能湊合起來，珠寶鋪卻是不成。
若能說服縣太爺租自己兩節櫃臺，低成本，高回報，那就再好不過的了。
想通此節，陶葉剛剛的郁悶一掃而空，心情登時愉悅起來。
119疑心乍起
臺子上的二十件玉器準備好了，在和煦的晨光下熠熠生輝。
中年人拿著一張宣紙，開始解說二十件玉器的名字。
憑欄人，鳳求凰，美人兮，衣帶漸寬，龍鳳呈祥，踏雪尋梅……中年人按照其所有人，特點，以及雕刻和設計者的名字，一一說了過去。
前三個是翡翠閣、歲寒閣、聚寶堂的出品，陶葉離得稍遠，看不到細節，但從總體來看，確實都是相當出色的作品，有的精巧玲瓏，有的仙風道骨，還有的粗獷豪放，可謂各有所長。
這裏面，陶葉最欣賞的是一座名叫“勇氣”的有帝王綠點綴的翡翠擺件，不談其設計和雕刻細節，單說其翡翠本身的價值，就足以讓她瞠目結舌。
最讓陶葉留意的則是其中一座名叫“春蘭兮秋菊”的作品，她恍惚記得，好像在現代的某個大賽上看過這個作品，當時得的是第一名。這一座與那座不但名字一模一樣，就是空間布局也有百分之七十的相似，浮雕和鏤刻結合，樸拙中有精巧，強烈的對比讓人印象深刻。
雖說撞腦洞的事情時有發生，但能撞到這個程度並不多見。
聯想縣太爺在陶家被救時的情景，如果這一座就是縣太爺的，那這個人就很值得推敲了。
……
“哎呀，看來今年的前三甲很有可能花落別家了。”
“確實，那件有帝王綠的福祿壽三色實在難得。”
“春蘭兮秋菊的那個也不錯。”
“哈哈，好東西確實不少，但肯定沒有縣太爺雕的。”
有人就是嘴欠，喜歡哪個你就誇哪個好了，還非得夾槍帶棒的踩上別人一腳，顯擺自己能說會侃。
劉雅欣巴不得陶葉丟臉，聞言立刻嘻嘻笑了起來。
陶葉實在懶得理她，往一邊湊湊，繼續往臺子上看。
坐在評判桌後的十二位評判嘉賓已經站了起來，走到五張大圓桌旁，圍繞著桌子轉，反反覆覆看，反反覆覆比較……
這個時間實在有些漫長，陶葉便又往臺下的貴人區看了過去，那些人是最能代表當下流行的人，頭飾，帽子，衣飾，無一不精致得體，正好可以幫她開闊一下眼界。
目光從西往東走，在臺子東側的一張八仙桌旁，陶葉看見一張略微熟悉的蒼老面孔。
她附在陶玄耳邊問道：“你看那位是不是買姐姐木雕和奇石的那位劉老太爺？”她指了指劉老太爺。
“是他！”陶玄點點頭，又用下巴指了指繡墩區東側，距離這裏五六丈遠的某處，“他們也在。”
果然，劉靖言、劉七、劉八、劉十，以及京城的兩個紈絝都在。
縣太爺就在他們後面，跟小李子一起。
大約是碰巧了，縣太爺忽然轉過頭，恰好與陶葉的視線撞在一起，只見他先是一怔，然後薄唇微勾，原本沒有任何情緒的桃花眼裏便泛起一股暖洋洋的笑意。
陶葉點點頭，隔空打了個招呼，隨即就看到劉七也轉過頭朝縣太爺看了過去，便趕緊把目光收了回來。
“呵，村姑都比不上了，只比傻姑強那麽一點兒！”楚餘微微搖頭，自語一句，隔了一會兒，又覺得心裏有些疼，暗道，這丫頭好不容易做件新衣裳，卻只能做最不適合的淺紫色，只怕憋屈壞了吧。
小李子也看見陶葉了，對他家主子的話深以為然，先是嗤嗤笑了兩聲，又小聲補充道：“陶姑娘比起前兩天又黑了，穿這等顏色的衣裳可真是一言難盡吶。”
“小李子，你說誰吶？”魏四兒忽然回過頭來。
小李子嘿嘿一笑，隨便指了一個婢女模樣的女子。
魏四兒見那女子長得一般，看一眼也就不再問了，對楚餘說道：“我說楚二，你玩玩賭石也就罷了，爭這玩意兒作甚？真得個頭名倒也罷了，要是連前三甲都進不了，豈不是墮了咱兄弟的名頭？”
葉大公子聞言便“嗐”了一聲，“瞎說什麽，楚二在玉雕上能有什麽名頭？能進前二十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劉七笑了笑，柔聲說道：“確實如此。沒想到會跟餘大哥同臺競技，餘大哥你猜誰會贏？”
楚餘對劉七早已厭憎至極，但時機不到，不得不虛與委蛇，他淡淡說道：“你那‘春蘭兮秋菊’不錯，完全不比翡翠閣的‘憑欄人’差，至於我的麽，說不好，反正也是玩玩而已，隨意吧。”
劉七見他精準地猜到自己的作品，眼裏先是閃過一絲慌張，隨後又有竊喜湧了上來，暗想，難道楚餘想要表露自己是穿越者的身份了？
她試探著問道：“餘大哥怎麽知道那是我的玉器呢？”
楚餘挑了挑眉，“你不知道嗎？那塊翡翠原石是我賣給你們家的。”說完，他又譏諷地笑了笑，基本上原封不動的抄襲，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劉七有些失望，又有幾分釋然。
劉八少爺冷哼一聲，“拿自家東西，與自家爭風，我看有些人為了出風頭，瘋過頭了吧。”
劉七轉頭看向臺上，說道：“八弟此言差矣，這可是祖父同意的，我是咱劉家的姑娘，開鋪子用咱劉家的招牌，賺出的紅利有咱劉家一份，於咱家有百利而無一害，怎麽是我瘋了呢？”
“劉家這是雙保險，不管哪個能贏，都是你們劉家的榮耀，確實算不得與自家爭風，葉大公子，你說是不？”魏四兒喜愛女色，替美女出頭自然義不容辭。
葉承名只是笑了笑，人家兄妹的家事，他一個外人能說什麽？
劉八少爺說不過二人，憤憤地閉上了嘴，京城這兩個一回來，就處處搶他的風頭，真是討厭！
“開始打分了，你們覺著哪個能贏？”葉大公子及時轉移了話題。
魏四兒道：“楚二的不知道是哪個，要我說‘春蘭兮秋菊’就不錯，你覺得呢？”
葉大公子遙遙望著臺子上，“七妹妹的雖然好，但我更喜歡那件叫什麽勞什子勇氣的。”
“什麽勇氣？雕個破石頭，再加幾桿竹子就是勇氣了？玻璃種加上福祿壽，我看是雕的和買的都需要勇氣才對，主家嘩眾取寵罷了。”劉八少爺始終憤憤，“還是我劉家的‘憑欄人’最好，大氣有了，意境有了，雕刻水平更不必說，就是翡翠品質也屬上上乘。”
劉靖言瞅瞅劉八，微微搖了搖頭，本不想說話，但又不想劉八平白得罪葉承名，便緩和了一句：“能在數百座雕刻中擠進前二十，肯定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個花入個眼，咱家的‘憑欄人’不錯，但其他的也都在伯仲之間，能否擠進前三甲，端看哪三座能征服更多的評判罷了。”
“哼！”劉八少爺又發出不滿的一聲冷哼，幹脆地起了身，往坐在八仙桌旁的劉老太爺那兒去了。
“你這弟弟還沒長大嘛！”魏四兒不客氣地說道。
劉靖言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八弟是性情中人，還請二位兄長多多包涵。”
葉承名無所謂地搖搖頭，“劉三兒你太客氣了，誰家沒有兩個倔小子呢，不說這個，先瞧熱鬧，開始統計分數了，再等等就有結果了。”
劉靖言見他看得專註，便也不再多說。
這時，幾人身後忽然騷動起來，只聽一個男子陰陽怪氣地說道：“有結果又怎麽樣？既然做了縣太爺，就好好辦你的案子，修你的水庫，別哪有事兒哪兒到，礙眼，知道不？”
“他娘的，誰啊，好大的口氣！”魏四兒站了起來，往後面看去，只見三個氣勢不俗的年輕人在他們後面落了座，其中一個唇紅齒白，長得格外俊秀的是生面孔，其他兩位竟然是認識的。
“喲，我當是誰，原來是兩位曾公子，不知哪位對我們餘大人不滿意啊？”魏四兒問道。
120賣力撩撥
“魏世子？”曾五公子有些吃驚，眼神一溜，又瞧見扭過頭來的葉大公子，當下與曾六公子對視一眼，這才說道，“二位沒回京城啊，怎麽也不言語一聲，人多，樂子也多嘛。”
這話說得親熱，可語氣輕佻，尊重並沒有多少。
那小白臉審視著葉承名和魏四兒，目光頗為不善。
葉承名不免有些不快，家裏再不濟，自己國公府世子的身份還在，便擡了擡下巴，傲然指向小白臉，“五公子，不給介紹一下嗎？”
曾五公子微哂，落地的鳳凰不如雞，除了世子的名頭，你還有什麽？他說道：“這位是林大少爺，林貴妃的親侄子。”
“哦……”葉承名一滯，林貴妃的親侄兒，那還真是得罪不起，隨即拱手笑道，“原來是林大少爺，久仰久仰，幸會幸會，在下榮國公府世子葉承名。”
“在下肅毅伯府世子魏風。”魏四兒緊隨其後，“久仰大名，林大少爺風儀出眾，名不虛傳啊。”
與楚餘不同，林大少爺長得美，也喜歡別人誇他美，對此魏風略有耳聞，如今見他衣著明艷，環佩講究，鬢發一絲不亂，便知所言不虛，特特拍了個馬屁。
林大少見他二人都有世子名分，不想節外生枝，扇了扇手中的折扇，然後陡然一收，直接指向楚餘：“風儀出眾可不敢當，比起你們這位傾國傾城、花容月貌、貌若天仙、風華絕代的餘大人，我只是個土包子罷了。”
魏四兒和葉承名嚇了一跳，兩人不約而同地向一旁避了避——楚二最不喜歡別人誇他長相，誰說都不行，如此挑釁，肯定要招來一頓暴打的。
過了片刻……
咦，居然沒動手？
葉承名瞧了眼連頭都沒回一下的楚餘，心裏有些失望，又指了指臺上，轉移了話題，“今年的東西都很不錯，強手如雲，林大少爺相中哪個了，認為哪個能贏？”
林大少也很吃驚，自己上次挨打就是因為誇讚他長得好，這次怎麽就忍住了呢？
他本是坐在另一邊的，換到這邊來，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拼著一頓打，也要讓這位縣太爺丟官——坐在臺下的都是達官貴人，只要他當場發飆，暴打他這個老百姓，擾亂比試，他的官就當到頭了。
可他不上當怎麽辦？
林大少用他的草包腦袋仔細想了想，決定順著葉承名的話頭繼續打擊楚餘，“除了餘大人的，我看哪個都能贏。”
曾五和曾六是雙生子，對視一眼，然後齊齊朝楚餘的後腦勺看了過去，心有靈犀地一同揣測起楚餘的背景來——他倆一直跟著自家父親在任上，京城幾年才去一次，認識的人極少，只對京中要緊的人和事略有耳聞，無關緊要的則一概不知。
看劉靖言事不關己的樣子，這位餘大人跟他的關系應該很不好，否則絕不會一言不發。也是，一個靠家裏立功，恩蔭得來的官，一個是苦讀的讀書人，兩人原本就不是一路人。那麽從葉承名和魏風的身份來推斷，這位縣太爺的出身應該好不到哪裏去，否則也不會在林大少面前如此猖狂。
皇上前一陣子特別恩蔭了十幾個立過大功卻戰死沙場的武官子弟，這一位想來就是其中之一吧，恩蔭的文官一般情況下是做不了大官的，七品到頭了。
林大少說，餘大人還是國公府的女婿，雖不知是哪個國公府，但這廝很窮是差不了的，聽說來澤縣時還差點喪了命，被救之後，答謝救命恩人的銀子還是劉家幫忙出的呢。
也就是說，這廝不但沒有做大官的老子，還是個窮鬼。
如此，只要這位白癡大少樂意玩，他們陪著就是，省城樂子這麽少，好不容易有個可供消遣的，不好樂樂也對不起他們巡撫家公子的身份。
小李子有些沈不住氣了，回頭要嗆林大少幾句，肩膀一動，就被楚餘阻止了，只聽他慢慢說道，“你急什麽，聽蝲蝲蛄叫還不種地了？”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林大少沈了臉，“你個……”他想罵楚餘孫子，但辱罵朝廷命官就是他的不對了，有劉家人作證，只怕挨了打也是白挨，便咬牙質問道，“你說誰蝲蝲蛄？”
楚餘冷笑一聲，還是不理會，心說，只要你別太過分，隨便你說。等忙完這場玉石會，本縣太爺保證好好請你到衙門吃幾頓“竹筍炒肉”。
他仍舊看著臺子上，發現諸多評判中，劉家的那位面色相當不好，歲寒閣和聚寶閣的也不輕松，便知今年的前三甲只怕有大變動了。
楚餘臉上有了笑意，暗道，他們心情不好，自家就有希望了嘛，即便奪不了三甲也不怕，反正還有後手，只要鋪子能出名，名次神馬的都是浮雲。
林大少爺被楚餘閃了個結實，想要罵人，但罵人不帶臟字的功夫還沒練到家，就在他琢磨著怎麽說能讓楚餘吃癟的時候，曾五公子替他開了口。
他說道：“餘大人難道想開鋪子不成？嘖嘖，當官的與民爭利這不好吧，再說了，劉家的翡翠閣在澤縣可是首屈一指的，我看吶，就算你進了前三甲，也未必能把鋪子開得起來。”
曾六點點頭，五哥這話說得好，一方面貶損了這位餘大人，另一方也挑撥了劉家和他的關系。
林大少聽曾五這麽一說，腦中靈光一閃，又說道：“就是，餘大人這是窮瘋了吧，想靠比試一飛沖天？我看你真是異想天開！翡翠閣、歲寒閣、聚寶堂，再加上那些老字號，哪個不比你這種半吊子強，想要前三甲？我看你還不如回家吃奶去！聽說國公府的奶媽極多，想來餘大人憑著一張俏臉，跟誰都能混口奶吃，哈哈哈……”
他這話說得夠毒。
曾五曾六滿臉戲謔，就是魏風和葉承名也差點兒沒忍住。
葉承名握了握拳頭：打他，再忍楚二你就是孫子！
然而，幾人等了片刻，楚餘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