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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沒動。
魏風有些意外，又道：“林大少此言差矣，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餘大人已經殺進前二十，我看前三甲還是很有希望的。要知道，餘大人雖然年輕，但餘大人請的工匠未必年輕嘛！”
121反撩撥
“有個屁希望！歲數大的工匠未必技藝高，但老眼昏花卻是一定的。他要是能進三甲，我就能考中狀元了。餘大人想得頭三名，要我說還得靠臉，在十幾個評判面前走一走，說不定就能迷倒幾個，哈哈哈……”林大少一邊笑著，一邊緊盯著楚餘的後腦勺，雙腿也做好了隨時躲避的準備，以免被揍個結實。
不過，楚餘依然紋絲不動，就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
此時，那位中年人又上臺了，手裏還拿著一張折疊好的宣紙，顯然是評判有了結果。
馬上就要公布結果了，楚餘一點兒都不想在此時節外生枝。
但小李子忍不住了，回過頭，嗆道：“技藝是不是高，能不能奪得前三甲你說了不算。瞅著沒，已經有結果了，如果不想被打腫你那張小白臉，就先閉上你那張滿嘴噴糞的鳥嘴！”
“你這狗……”
“噓……”小李子忽然拿出一支不長的匕首，寒光在林大少面前一閃，“嘴巴放幹凈點兒，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你？”
“你敢？”林大少喝了一聲，聲音單薄無力，顯然外強中幹，他指了指曾五曾六，“簡直不知所謂，你知道這兩位是誰嘛。”
小李子嘿嘿一笑，“我管他是誰，為了給我家主子出氣，賠上我一條小命又如何？”
“啪！”
楚餘從後面拍小李子一巴掌，“跟豬講道理，你可真出息了，再多說一個字，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你……”林大少終於忍耐不住，站了起來。
“肅靜，肅靜！”臺上的中年人大聲說道。
全場頓時為之一肅，林大少站在一群坐著的人中，顯得極為紮眼。
“坐下，前面的坐下！”後面好些人都不願意了。
林大少已然怒不可遏，氣得渾身亂顫，拳頭也緊緊地捏了起來。
“消消氣，消消氣。”曾五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來，保持冷靜——畢竟，他們是來撩撥這位餘大人的，而不是被這位餘大人所撩撥的。
“別忘了你是幹什麽來的。”曾六在林大少耳邊說了一句。
林大少一怔，沸騰翻滾的怒火被曾六兜頭而來的一盆涼水熄滅了。是啊，自己是想讓這狗官發火的，怎麽人家沒事，自己倒沖動來了？
他懊喪地坐了下去，心道，這小子還挺難纏，看來得想想別的法子才行。
葉承名有些失望，他真沒想到，這楚二當了幾天縣令，破了兩個命案之後，竟不似以往那麽魯莽了。
他不禁想，這官場真的有這麽鍛煉人嗎？這位連皇帝都敢明目張膽抱怨的紈絝，當官才不到兩個月而已，就能判若兩人了？
幾人各懷心事，安靜了下來。
臺上那中年人朗朗說道：“諸位貴人，諸位同仁，父老鄉親們，比試結果出來了，就在在下手裏。”說到這裏，他揚了揚手裏的宣紙，“現在，請柳州知州錢大人和玉石會管事馬大家細看臺上的二十件作品，然後由知州大人為大家宣讀此次比試的最終結果。”
讓知州大人和馬大家細看，是對比試的公平性進行見證的意思，跟現代的公證人差不多。
知州大人代表的是官府的威嚴性。
馬大家代表的則是玉石會的權威性，這位老人是個出了名的倔脾氣，刨除個人喜好，僅針對雕刻技術和玉雕選材進行評判，在這兩點上，他只認自己那雙眼，其他人的意見一概不會考慮。
這也是這個比試的含金量所在。
馬大家大步上了臺子，拿過宣紙看了結果，然後與錢大人一起，繞著五張圓桌來回走了數遍，面色如常地回到臺子中央，把字條交給知州大人。
這也就是說，馬大家認可這個結果，此次比試的前三甲實至名歸。
於是，錢大人清清嗓子，終於開始宣布名次。
“……第三名，春蘭兮秋菊，立意精巧，布局合理，雕工精湛，由翡翠閣劉七小姐構思，石大山雕刻。”
錢大人話音一落，下面立刻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一位年輕男子端著“春蘭兮秋菊”下來，在兩個大漢的護衛下，在八仙桌的區域裏走了一圈。
陶葉遙遙看著，大腦空白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年輕男子重新回到臺子上，她才忽然想起，自己除了知道劉七叫劉七，竟然不知其閨名是什麽，如果，劉七就叫劉舒……
她偷偷朝劉七望了過去，見她正微笑著接受周圍人的恭祝，但眼裏似乎並沒有太多喜色。
她這是為沒有奪得頭名而感到遺憾呢，還是天生老成持重？或者，她也是穿越的，對這個抄襲來的獎項，並沒有太多成就感？
那麽，如果劉七是穿越來的，她就是劉舒，又為何故意見面不識，而且如此敵視？
想到這裏，陶葉出了一身冷汗，搖搖頭，竟然不敢再往深裏想下去。
此時，錢大人開始宣布第二名，“……歲寒閣的鳳求凰，這件翡翠很難得，雕工自不必說，構思也極為巧妙，與傳統的鳳求凰不同……”
說完第二名，就是第一名了，錢大人見下面安靜異常，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他的臉上，甚至還包括那些向來對他不假辭色的權貴們，不由得心情大爽，幹脆賣起關子來了，“這第一名的名頭本官倒是頭次聽說，只是不知大家夥兒聽過沒有。”
下面回應他的是一陣嗡嗡聲。
“這狗官，你又不是做玉器的，頭次聽說有什麽稀奇，總不可能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的，趕緊念你的得了！”林大少把剛剛的火全都撒在錢大人身上了，嘟嘟囔囔的，臉上一副便秘模樣。
魏四兒深以為然，差點兒就點頭表示讚同了。
但葉承名卻不那麽認為，都說楚餘賭石贏了不少銀子，手裏的好翡翠必定有幾件，他始終覺得那件“勇氣”就是楚餘的，如果確實是，那麽即便楚餘不能奪得前三甲，在接下來的競賣上大出風頭也不是問題，這就是雙重保障啊！
他側過身子，用餘光看著後面的楚餘，暗道，難道這小子的心計也有這麽可怕了嗎？若是這樣，他就必須重新考慮與楚家兩位兄弟的關系了。
122金枝玉葉
“大人，到底是誰家的，哪一座啊？”
“對啊，在下實在好奇極了。”
“求大人快宣，在下尿急！”
眾人哄堂大笑。
錢大人是個好脾氣的，他也笑了起來，等拿捏夠了，雙手才向下按了按，繼續念道：“這第一名確實是頭回聽說，就連雕刻的主題都與眾不同，它的名字叫……”他拉著長音。
“勇氣！出自……金枝玉葉，雕刻者劉長海！”
嘩啦！
議論聲如同潮水一般泛濫起來。
“金枝玉葉是個啥？”
“沒聽過，確實是個新名字。”
“嘖，果然是這一件，光是翡翠本身就能得個第一了吧。”
“怎麽還叫勇氣呢？有啥典故嗎？”
“既然第一，想必雕工也不錯，可我實在想不出，還能有誰能超越往年的那些老工匠，誰認識劉長海是誰嗎？”
……
“怎麽樣，林大少，臉疼不？”小李子志得意滿地回過頭，“劉長海，我家主子請來的工匠師傅！趕緊的，借我家大人的東風，你也趕緊報個名，下半年考上舉人，明年就能拿狀元了。”
楚餘又給小李子了一巴掌，“胡說什麽呢，什麽東西都能跟你主子相提並論？”
林大少如遭雷擊，耳邊轟轟作響，就像挨了無數耳光一樣，他下意識地捂住通紅的臉頰，“你撒謊！我不信！不，肯定是你作弊了！”
“作弊？那你也做一個試試啊，說不定能一舉連中三元呢，不會比你吃奶更難！”小李子得意地起了身，尖銳的匕首在手裏打了個轉，往腰裏一塞，便施施然地往臺子走去。
林大少張著嘴，瞪著楚餘的後腦勺，喘了好一會兒粗氣，拳頭捏起來又放下了，放下後又捏起來，片刻後，到底一甩袖子快步離開了這裏。
曾家兄弟很意外，一來，他們意外楚餘取得的名次，二來，在省城和京城，敢對林家大少不假辭色的少爺公子沒有幾個，這位餘大人自己出言不遜不說，還屢次縱容家奴狂吠，膽子實在太大了吧。
莫非這位的後臺很不一般？還是……這位跟林大少一樣，只長了臉，卻沒長腦子！
兩兄弟面面相覷：不管哪種，林大少都不會就此罷休的！再說了，只要他們兄弟大事上不錯，小事上出點兒格，這位餘大人就是有後臺又能把自家咋地？
“幾位，告辭了！”兩兄弟不甚在意地拱了拱手，扭頭就走。
葉承名魏四兒能和楚餘混在一起，也算是人精了，如何看不出兩位曾少的蔑視？但人家是巡撫大人的兒子，他們得罪不起，不得不揚起笑臉，說上兩句場面話，目送兩兄弟離開。
“我說楚二，你挺能忍啊！”魏四兒語氣有些不善。
楚餘換了個姿勢坐著，不陰不陽地說道：“怎麽，沒按照你的想法暴打姓林的一頓，大鬧玉石會一番，失望了？”
“你這……這這是什麽話？”心裏的小九九冷不防被揭開，魏四兒臉上發黑，話都說不利索了。
“人話唄，聽不懂？”楚餘毫不客氣，原主跟他們一起玩了一兩年，銀子沒少花，回報卻一絲也無，都是狼心狗肺的，他根本不必客氣。
魏四兒一下子便站了起來。
葉承名心裏咯噔一下，拉住他，對楚餘說道：“楚二，大家兄弟多年，你這話過了。”
楚餘冷冷一笑：“過不過的，你們心裏清楚。曾五曾六，我現在確實不好往死裏得罪，畢竟我在永安省的矮檐之下，但誰要想借著曾家和林亦北的勢力擺布於我，我是不能答應的，惹惱了我，大巴掌甩上去可別嫌疼。”
“那怎麽可能呢！要是兄弟說錯話楚二你可多包涵，咱們直來直去習慣了，沒註意也是有的。”葉承名給劉靖言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給打個圓場。
劉靖言在京城讀書時是聽過林大少和曾家兄弟名頭的，與楚餘一樣，都是出了名的紈絝。紈絝見紈絝，只要不動手，楚餘不吃大虧，他就絕對不會摻和，所以之前林大少挑釁時，他幹脆連頭都沒回。但葉承名既然點了他的將，就不得不出來虛應兩句了
他略一思忖，便說道：“都是誤會，今兒餘兄得了頭名，乃是大喜事，不高興的事咱就不提了吧。餘兄胸懷寬廣，別因為些許小事壞了興致。”
“呵！”楚餘哼出一聲，說道：“胸懷寬廣，這四個字還是頭一次被人用在我身上呢。”
葉承名知道，楚餘這是動真氣了。
他與魏四兒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裏看到了恐懼，楚餘的小霸王稱號可不是白來的，他向來睚眥必報！
“餘大人。”葉承名不敢再叫楚二，“咱兄弟說話向來不過腦子，要是哪句說錯了，你指出來，日後不說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呢？”
楚餘點點頭，“是啊，這麽多年，就是養白眼狼都養熟了吧。林亦北挑釁，你們除了諂媚就是挑唆，一句反擊的話沒有，要你們這樣的兄弟有何用？所以啊，葉世子就不要問我哪句話錯了，在我看來，你們來澤縣的初衷就一言難盡，這件事用我挑明了說嗎？沒有證據，不等於我不知道，不要以為別人都是傻子。滾吧，今後別讓我瞧見你們。”
周圍的人看懵了，誰都沒想到，楚餘剛剛忍下了出言不遜的林大少，但此刻對兩個老朋友說翻臉就翻臉了。
魏四兒的臉都白了，“楚、楚二，那林亦北豈是我能得罪的？再說了，我可是維護你來的，咱們兄弟……”
“呵！”楚餘冷笑一聲，忽然起了身，大步朝外面走了過去。
魏四兒就把下半截話咽回肚子裏，委屈地看著劉靖言，問道：“我就不明白了，我哪兒錯了，值當他這樣？”
劉靖言也是一頭霧水，在他看來，楚餘與葉、魏二人不過是酒肉朋友，葉承名和魏四兒能替楚餘辯白兩句已經不錯了，他完全不明白楚餘為何生氣。
劉七微哂，劉靖言看不明白，是因為他性格方正，不懂那些彎彎繞。而楚餘是在紈絝圈裏玩大的，葉、魏玩的這一套都是他司空見慣的——一邊巴結林大少，又一邊借著維護楚餘去激林亦北說更難聽的話，這其中的微妙，大家都心照不宣罷了。
劉七聽翡翠閣的掌櫃說過，這兩位在澤縣玩了個臭夠，動輒就跟人說縣太爺跟他們的關系有多鐵，以往玩的有多好，光在青樓就花了上千兩銀子。
現在澤縣的富人圈裏，哪個不知縣太爺是個紈絝出身？要不是他破了兩個大案，做了點兒民生工程，只怕早就臭名遠揚了。
123‘了不起’和‘學藝不精’
代表‘金枝玉葉’上臺領獎的是小李子，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想來就是劉長海了。
“姐，小李哥上去了，果然是縣太爺得了頭名！”陶玄有些驚訝。
陶葉頷首，楚餘能進前二十便已經說明雕刻者的實力，再加上翡翠的絕佳品質，能拿頭名確實在情理之中。
周圍響起一陣唏噓聲，那會兒嘲笑過陶葉的人都有些訕訕，不好意思地往一旁避了避。
劉雅欣臉色緋紅，雙眼一會兒盯著臺上，一會兒又四下掃視，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時候，有人笑著對陶葉說道：“你們這位餘大人了不起，有實力，有膽量啊。”
陶葉點點頭，沒實力拿不到第一，沒膽量，就不敢捧出這樣的重寶，二者缺一不可。
另外，她雖離得遠，卻也能看得出那幾桿帶著帝王綠的翠竹清瘦孤高，疏爽飛動，似乎出自鄭大家之手，若果然如此，楚餘還拿不到頭名，那就是玉石會弄虛作假了。
楚餘既然用金枝玉葉的鋪子名拿了第一，必定要開鋪子了。
劉七得了第三名，而且有了一千兩銀子的進賬，如果她借著翡翠閣的名頭，發展副品牌，那她必是劉七無疑。
陶葉正思索著，進入三甲的獎項已經發完了，小李子喜氣洋洋地抱著大盒子從臺上下來，朝後面走了過去。
一幹端著托盤、統一著裝的侍女出現在大臺子旁邊，托盤上熠熠生輝，想來是要進入珠寶競賣的環節了。
這個環節是給有錢人準備的，窮人看不見，也買不起，所以，站在後面的人大多選擇離開，劉八爺也不例外。
陶葉有些舍不得走，這個競賣相當於現代的珠寶發布會，肯定會在某種程度上引領流行，她很想看看。
但留下來更不現實，權衡一番，她還是決定離開這裏，以免招惹是非。
兩家人回到大車店，陶葉以發了筆小財為名，找了家小酒樓，請劉八爺三口吃了頓大餐。
下午，他們趕著兩輛騾子車，帶著各自的商品回到秋湖，在廣場西南角找到指定位置，迅速擺好了攤子。
陶葉在木雕區，和劉八爺的家具區隔了一條甬道。
大件精美的架子床、櫃子、多寶閣等家具攔在中間，使得兩區涇渭分明。
陶葉把東西擺好，四下轉了轉，發現這個時代的木雕水平普遍很高。榕樹根的椅子、楂木的手杖、樟木的香爐幾架等實用根雕家具巧奪天工，精致漂亮。木雕擺件大多與佛像、神獸、花鳥昆蟲以及人物活動之類的有關，她的作品與之相比，現代氣息頗濃，稍顯怪異了一些。
逛木雕區的人很少，一巴掌能數的過來。
家具區倒是很熱鬧，但若與中心地帶的賭石比起來，又是小巫見大巫了，隔著幾十丈遠就能聽到切漲賭垮的喊叫聲。
陶葉摸摸袖袋裏的銀票，有些蠢蠢欲動——如果縣太爺也在，有他幫著賭上一賭就好了。
她琢磨著，一個戴著瓜皮帽的中年人領著兩個精壯的長隨走了過來。此人衣著普通，身材中等偏瘦，眼眸沈靜，唇角下壓，不怒自威，瓜皮帽上點綴的淡黃綠色貓眼石證明了此人有著不俗的財力。
這人是看木雕的，雕刻技術差的攤子他兩步就過了，反之則不然，會蹲在那裏細細看上好一會兒。
一路走來，十幾個攤子，他一件東西都沒買，顯然是個極為挑剔的人，而且非常懂行。
陶葉隱隱有些興奮，雖說她自問在技法上不比別人差，但終究在意識上有些超前，她的幾個作品都融入了西方的雕塑手法，在神似與寫實具象之間尋找了一些平衡，創新有了，但不知是否符合這個時代人的審美。成了，她興許能在木雕行業闖出一點兒名堂，有了名堂，再做其他，就容易多了。
大約兩刻鐘後，那人終於到了陶葉的攤子前，銳利的視線在鬥牛、鬧春、攀登、何以解憂等根雕上慢慢掃過，最後落在了陶青的手上，眉毛一挑，眼睛就是一亮。
而陶青手裏拿著的正是縣太爺的Q版木雕——他一手一個，正在念念有詞地打架玩呢。
陶葉摸了摸鼻子，心道，大意了，怎麽就讓那小子把這個拿出來玩了？萬一碰到個認識縣太爺的，就是大不敬了。
陶玄放下書本，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把陶青擋在了身後。
那人表情一滯，然後又笑了笑，“小哥，你……”話說到這裏，他身後的一個長隨忽然彎下腰，附耳說了一句什麽，那人便起了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陶葉有些詫異，左右看了看，見不遠處來了一群人，前面有長隨和婆子開路，後面跟著主子們。女子們帶著面紗，看不清容貌和年齡，從衣著打扮上看，四個是姑娘，一個是婦人。後面還有三個年輕男人，兩人相貌如出一轍，是雙生子，另外一個容貌極為雋秀，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不時還就某個根雕點評一番。
等那些人到了跟前，陶葉這才發現，原來還都是熟人。
一個姑娘指著陶葉，故意說道：“喲，這不是那個……誰嗎？叫什麽名字來著？”
“叫陶葉。”
“對對，學木雕的。”
“喲，這雕的都是什麽？”
……
一個女人等於五百只鴨子，那麽四個女人就是兩千只。
陶葉和劉七靜靜地看著談夫人和她的小夥伴兒們談笑風生，誰都沒看誰，但兩人心中都不平靜。
劉七在詫異，談夫人是怎麽認識陶葉的呢。
而陶葉在想，劉七到底是不是劉舒，如果她不但是古代的劉七，也是現代的劉舒，那麽，她在她眼裏會不會早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談夫人並沒有讓陶葉想太久，旁若無人的點評幾句後，她的視線便落在陶葉臉上了。
四目相對。
陶葉這才不卑不亢、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禮：“民女見過談夫人。”
“嗯。”談夫人淡淡的應了一聲，目光又在六件根雕上一掃而過，“這些都是你雕的？”
“是的。”陶葉微微頷首。
“到底學的時間短了些啊。”談夫人高高在上地點評了一句。
“確實，這都什麽呀，四不像嘛。”一個貴女不客氣的批評道。
另一個也一驚一乍的開了口：“喲，這底座兒上還刻著字吶，鬥……牛，嘖嘖，牛在哪兒吶？我說陶姑娘，你學藝不精啊。”
124知恥而後勇
陶葉知道，這是貴女們得到談夫人的示意，為了巴結談夫人，拿自己作伐呢。
她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視線落在自己雕的那頭牛上，說道：“民女確實學藝不精，但在木雕這一行還算懂些門道，談夫人若是對根雕有興趣，民女可以幫忙去別的攤子上選一選。”
談夫人聞言，輕描淡寫地說道：“知恥而後勇，陶姑娘倒還懂些禮數嘛。”
陶葉聽見這話真的有點兒生氣了，暗道，這女人雖說年齡不算大，但二十左右歲在這個時代可是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了，怎麽就非得蹬鼻子上臉呢？
她硬邦邦地說道：“談夫人謬讚，民女出身貧民，很多禮數都不太懂，一般來說，也就大是大非走不了樣，比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等還是明白的，其他的就不行了，像你們這些貴人們的禮數民女是一點兒都不懂的，不然昨天也不會硬闖夫人的馬車了。當時讓夫人受了驚，想來是民女的不是吧，現在想想，或許民女應該等大夫來的。”
她指桑罵槐，句句如刀。
談夫人被氣了倒仰，張著嘴，鼓著眼，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是啊，人家救了你閨女，你現在不捧人家的場倒也罷了，還縱容身邊女伴大放厥詞，恬不知恥地說人家“知恥而後勇”，到底是誰不懂禮數呢？
劉七哂笑著，她聽說過曾府小小姐的事，大概知道陶葉是怎樣認識談夫人的了。盡管不知兩人交惡的內情，但陶葉的救命之恩肯定抹殺不了。她心情覆雜地看向談夫人，暗道，如果談夫人是這樣的人，日後相交，可就要小心……不不不，既然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利用起來就無需顧忌了呢。
“咦，那個木雕挺好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忽然看到陶青手裏的人偶，當下小碎步走過去，彎下腰就想從陶青手裏搶過來。
陶青把手向後一背，隨即便起了身，往後退了一步。
那女孩有些生氣，頤指氣使地說道：“你躲什麽，趕緊把那個給我，我買了。”
陶青聞言有些猶豫，心道，姐姐說這個木雕不賣，不過，賣了有銀子賺，萬一她能出許多銀子呢，他看向陶葉……
陶葉果斷拒絕：“不好意思，那是送人的，不賣。”
“你敢！”那女孩喝道。
陶葉說道：“我的東西，我為什麽不敢，還請諸位很懂禮數的貴人們給評評這個理。”
談夫人早已怒極，冷笑道：“來人，給她十兩銀子，把東西給我拿過來！”
“是，夫人。”一個婆子應了。
“這點小事兒，小侄兒代勞就可以了。”三名男子中長相最好的那個越眾而出，施施然走到陶青近前，長臂一伸，就想奪過木雕人偶。
陶玄早有準備，上前兩步，把俊俏男子的胳膊向上一撥，憤然說道：“不……”他的“賣”字還沒說出來，便見那俊俏男子腳下好像打了個滑，膝蓋一彎，差點兒跪到地上，幸好他的手在地上拄了一下，不然最起碼得有兩個根雕遭殃。
陶葉心裏一個咯噔，假摔啊，這位不是專業碰瓷的吧。
她正要走過去，就見一個長隨到了，喝道：“居然敢對我家少爺動手，膽兒肥了吧！”他扶住俊俏男子的胳膊，又討好的笑道，“少爺您沒事兒吧。”
“沒事。”
兩人說著話，一起退回到過道上。
不是碰瓷啊。
陶葉松了口氣，從陶青手裏拿過木雕人偶，對談夫人說道：“民女再說一遍，這是送人的，多少銀子都不賣，談夫人不會仗著身份強搶吧。”
談夫人被她擠兌的有些抓狂，“便是搶又怎樣……”
“夫人！”談夫人身邊的奶媽拉了她一下，小聲道：“這麽多人看著呢。”
對啊，不能在人前失儀，談夫人頓時感覺冷靜不少，她深吸一口氣，看看周圍看熱鬧的，說道：“那就算了，咱們不強人所難，表妹我們走吧！”
人來的慢，走的卻快，一群人很快繞過木雕區，往家具區去了。
陶葉問陶玄：“你碰到他了？”
陶玄道：“沒碰到，他自己沒走好。”
陶葉詫異道：“奇怪。”
“姐，這是什麽？”陶青從一座木雕旁撿起一只羊脂玉玉佩，上面的富貴萬年圖案雕得精致漂亮，價值顯然不菲。
陶葉的臉一下子綠了，她正想讓陶青把東西放在地上，就聽有個男子喊道：“主子，玉佩果然被那小賊偷了。”
“沒錯，就是他！”
“難怪推你呢，原來是為了偷玉佩。”
一群人呼啦啦從家具區轉過來，氣勢洶洶地奔了過來。
兩個長隨走在最前面，旁邊還跟著兩個衙役打扮的人，而談夫人和俊俏男子等人則笑吟吟地在不遠處站下了。
“人贓並獲，跟我們走一趟。”兩個衙役徑直走到陶玄跟前，推開陶葉，左右一架，就要帶他離開。
陶葉有些發懵，為何這男人不是沖著自己，反而把目標對準了陶玄呢。
但她已經沒有時間考慮太多，動作快過思考，直接撲過去，一手抓住陶玄，推開左邊的衙役，拉著陶玄向後一撤，又在右邊衙役身上踹了一腳，電石光火間，就把陶玄從兩人的鉗制中解救出來。
被踹的衙役罵道：“小賤人居然敢動手，好大的膽子！”
“一起上。”兩個衙役一起來抓陶葉。
陶葉也在盛怒之中，大腦一片空白，把陶玄向後一推，喊了一聲“看好陶青”，便左腳一墊，高高躍起後，右腳踢了出去，一名衙役反應不及，直接被命中臉部，被陶葉掀翻在地。
這時候，另一個衙役到了，一拳砸在陶葉的右臉上，陶葉只覺嘴唇和臉頰一痛，人便摔了出去。
她趕緊爬了起來，順手從旁邊的攤子上取了根根雕拐杖，把兩個弟弟護在身後，憤怒地說道：“誰想抓我弟弟，先要我的命再說。”
陶玄指著那俊俏男子，大聲叫道：“明明是你假裝摔倒把玉佩放在我家攤子上，卻無賴我偷你玉佩，居心何在？”
“小偷還敢強詞奪理？都給我上，把姐弟仨一起帶回衙門！”那俊俏的年輕男子朝長隨們一擺手。
125一並帶走
四五個健壯的男人分散開，和兩個衙役一起包抄過來，陶葉的拐杖只支應了兩下，陶玄陶青便先後被人抓了去。
“你大爺的，混蛋王八蛋，放開我弟弟！”陶葉心亂如麻，逼退兩個人後，又被側面逼上來的衙役用刀鞘擊飛了拐杖。
她手上一空，就下意識地想再找件武器，卻一眼瞄到那俊俏男子距離自己不到三尺遠，當下顧不得其他幾人，朝他踹了過去，“你大爺的，我跟你這小白臉拼了！”
那俊俏男子被陶葉踹到胸口，反應不及，直直向後倒下，落地時手肘先著地，緩和了一下，然後，後腦勺就磕在了青石板路上，疼得他哭爹喊娘。
談夫人面色發白，嬌呼一聲，立刻安排幾個婆子去救人。
而這時，陶葉也被兩個衙役抓住了，她掙紮著喊道：“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混蛋王八蛋！巡撫夫人，我昨天救了你女兒，今天你就恩將仇報，心如蛇蠍，毒婦，嗚嗚……”她的嘴被捂住了。
這時候，談夫人身邊的奶媽走了出來，指著陶葉的那些作品，對看熱鬧的人說道：“大家夥兒別聽這賤人胡說，這姐弟仨可是慣偷了，這些根雕就是罪證。”說到這裏，她拍拍身邊的小丫鬟，“你去把根雕裝起來，一並帶走。”
“主子，好像出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不遠處。
“唔唔……”陶葉似乎聽到了小李子的聲音，又使勁掙紮起來。
“不是好像。”話音未落，楚餘已然越過人群，緊接著“砰砰”兩聲，鉗制陶葉的兩人便飛了出去。
陶葉身上一松，轉身就朝陶玄陶青的方向跑了過去，邊跑邊喊，“你大爺的，放下我弟弟！”
“我來！”小李子速度更快，眨眼間就到了兩個長隨面前，手上寒光一閃，右手上的利刃便頂住了一名長隨的喉嚨，左手則抓住另一個，喝道：“把孩子放下！”
“巡撫衙門辦案，誰敢攔著！”談夫人身旁的雙胞胎之一叫道。
“辦個屁案，你們栽贓誣陷！”陶葉也到了，一巴掌甩在長隨臉上，把陶青搶過來，緊緊抱在懷裏。
與此同時，楚餘將手中折扇一收，“啪”地一聲敲在抱著陶玄的長隨的頭頂上，那長隨疼得嚎叫一聲，雙臂一松，陶玄就從他懷裏落了下來，被陶葉用另一只手接住。
小李子利落地收回匕首。
“怎麽回事？”楚餘問道。
陶葉一指那捂著腦袋靠在長隨懷裏的俊俏男人，道：“此人誣陷陶玄偷他玉佩，想把我們姐弟一起抓走。”
楚餘這才瞧見陶葉被打破的嘴角和腫脹的臉頰，再看那個俊俏男子，心中戾氣陡升，兩大步邁過去，“啪啪啪啪！”就是正反手四個大巴掌。
“放肆！”談夫人喝道。
“是挺放肆，來人啊！”一個醇厚的男低音忽然在隔壁的家具區說道。
“屬下在！”一個男人應了一聲。
“把他們帶回去！”
“是！”
十幾個男人從四周包圍過來，領頭的是個中年男子，他右手按在腰刀上，左手持一張令牌在眾人面前比劃了一下，說道：“巡撫衙門辦案，全部帶回衙門，一個不落。”
怎麽還是帶回衙門吶，陶葉有些發懵，瞧了一眼楚餘，見楚餘似乎也頗為意外，就知道此番非去不可了，就趕緊把陶青交給陶玄牽著，跑回攤子。
才收拾好東西，就有一個大漢朝她逼了過來。
“不用你動手，我自己會走！”陶葉拎著兩個筐，走到楚餘跟前，把輕些的交給陶玄，單手把還在抽泣的陶青抱了起來。
小李子接到楚餘的眼色，趕緊把陶葉手裏的另一個筐接了過去，並小聲安慰了一句：“放心，不會有事的。”
楚餘見陶葉求證似的看自己，點點頭，然後在人群找到顧成傑，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過來。
此時，那俊俏男子已被兩個男子控制，雙頰上指印清晰，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嘴角還有血跡。
他怨毒地看著楚餘，掙紮兩下，卻是徒勞無功，只好沖著那中年人叫道：“放開我！我一沒犯法，二沒打人，憑什麽抓我？”
那中年人一擺手，“都帶走！”
談夫人面露恐懼，縮在幾個丫鬟婆子中間，垂著頭，一聲都沒敢吭。
一大群人被壓走了。
看熱鬧的人們不明所以，登時議論紛紛。
“咋回事，怎麽還把抓賊的也帶走了呢？”
“是啊，沒看明白。”
“有啥不明白的，當官的欺壓老百姓唄。沒聽那丫頭說嗎，巡撫夫人恩將仇報，啥小偷，說不定就是陷害呢。”
“確實，巡撫夫人就在剛剛那些貴人裏。”
“艾瑪，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的，兩人鬥嘴來著，好像還挺不對付。”
“嘖嘖，救人還救出錯來了。要是這樣，那丫頭豈不是倒大黴了？”
“不至於，咱們巡撫大人可是個好官！”
……
之前看過陶葉根雕的那個帶著瓜皮帽的中年人，面色陰沈地在陶葉擺攤的位置上站立良久，直到人們散開，才快步走出木雕區，往秋湖外面去了。
陶葉等人被帶上幾輛馬車，押到巡撫衙門，然後就被晾在了二堂。
陶葉和楚餘這邊沒人說話，談夫人身邊的幾個女孩卻都有些惶恐，細細碎碎的議論聲就像茅坑上邊飛舞的蒼蠅一樣。
談夫人臉色煞白，不時看看門外，顯然極其不安。
挨打的俊俏男子也安靜了，捂著臉，雙眼直勾勾地瞪著楚餘，嘴裏神經質似的叨咕著什麽，只有離他最近的長隨聽得最清楚，他在說：“你等著，老子回頭就奸了你，弄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等著……”
劉七站在南邊的角落裏，她倒是很鎮定，冰冷的視線在陶葉和楚餘身上來回逡巡著，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進來一個年輕男子，說道：“談夫人，陶姑娘，請你們跟晚生走一趟。”
陶玄和陶青緊張地扯了扯陶葉的衣裳。
陶葉不知要去哪裏，叫自己過去的又是誰，不由得心中發慌，下意識地看向楚餘。
楚餘見她依賴自己，心裏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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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風有些意外，又道：“林大少此言差矣，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餘大人已經殺進前二十，我看前三甲還是很有希望的。要知道，餘大人雖然年輕，但餘大人請的工匠未必年輕嘛！”
121反撩撥
“有個屁希望！歲數大的工匠未必技藝高，但老眼昏花卻是一定的。他要是能進三甲，我就能考中狀元了。餘大人想得頭三名，要我說還得靠臉，在十幾個評判面前走一走，說不定就能迷倒幾個，哈哈哈……”林大少一邊笑著，一邊緊盯著楚餘的後腦勺，雙腿也做好了隨時躲避的準備，以免被揍個結實。
不過，楚餘依然紋絲不動，就像什麽都沒聽見一樣。
此時，那位中年人又上臺了，手裏還拿著一張折疊好的宣紙，顯然是評判有了結果。
馬上就要公布結果了，楚餘一點兒都不想在此時節外生枝。
但小李子忍不住了，回過頭，嗆道：“技藝是不是高，能不能奪得前三甲你說了不算。瞅著沒，已經有結果了，如果不想被打腫你那張小白臉，就先閉上你那張滿嘴噴糞的鳥嘴！”
“你這狗……”
“噓……”小李子忽然拿出一支不長的匕首，寒光在林大少面前一閃，“嘴巴放幹凈點兒，信不信我一刀宰了你？”
“你敢？”林大少喝了一聲，聲音單薄無力，顯然外強中幹，他指了指曾五曾六，“簡直不知所謂，你知道這兩位是誰嘛。”
小李子嘿嘿一笑，“我管他是誰，為了給我家主子出氣，賠上我一條小命又如何？”
“啪！”
楚餘從後面拍小李子一巴掌，“跟豬講道理，你可真出息了，再多說一個字，我現在就要了你的小命。”
“你……”林大少終於忍耐不住，站了起來。
“肅靜，肅靜！”臺上的中年人大聲說道。
全場頓時為之一肅，林大少站在一群坐著的人中，顯得極為紮眼。
“坐下，前面的坐下！”後面好些人都不願意了。
林大少已然怒不可遏，氣得渾身亂顫，拳頭也緊緊地捏了起來。
“消消氣，消消氣。”曾五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來，保持冷靜——畢竟，他們是來撩撥這位餘大人的，而不是被這位餘大人所撩撥的。
“別忘了你是幹什麽來的。”曾六在林大少耳邊說了一句。
林大少一怔，沸騰翻滾的怒火被曾六兜頭而來的一盆涼水熄滅了。是啊，自己是想讓這狗官發火的，怎麽人家沒事，自己倒沖動來了？
他懊喪地坐了下去，心道，這小子還挺難纏，看來得想想別的法子才行。
葉承名有些失望，他真沒想到，這楚二當了幾天縣令，破了兩個命案之後，竟不似以往那麽魯莽了。
他不禁想，這官場真的有這麽鍛煉人嗎？這位連皇帝都敢明目張膽抱怨的紈絝，當官才不到兩個月而已，就能判若兩人了？
幾人各懷心事，安靜了下來。
臺上那中年人朗朗說道：“諸位貴人，諸位同仁，父老鄉親們，比試結果出來了，就在在下手裏。”說到這裏，他揚了揚手裏的宣紙，“現在，請柳州知州錢大人和玉石會管事馬大家細看臺上的二十件作品，然後由知州大人為大家宣讀此次比試的最終結果。”
讓知州大人和馬大家細看，是對比試的公平性進行見證的意思，跟現代的公證人差不多。
知州大人代表的是官府的威嚴性。
馬大家代表的則是玉石會的權威性，這位老人是個出了名的倔脾氣，刨除個人喜好，僅針對雕刻技術和玉雕選材進行評判，在這兩點上，他只認自己那雙眼，其他人的意見一概不會考慮。
這也是這個比試的含金量所在。
馬大家大步上了臺子，拿過宣紙看了結果，然後與錢大人一起，繞著五張圓桌來回走了數遍，面色如常地回到臺子中央，把字條交給知州大人。
這也就是說，馬大家認可這個結果，此次比試的前三甲實至名歸。
於是，錢大人清清嗓子，終於開始宣布名次。
“……第三名，春蘭兮秋菊，立意精巧，布局合理，雕工精湛，由翡翠閣劉七小姐構思，石大山雕刻。”
錢大人話音一落，下面立刻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一位年輕男子端著“春蘭兮秋菊”下來，在兩個大漢的護衛下，在八仙桌的區域裏走了一圈。
陶葉遙遙看著，大腦空白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年輕男子重新回到臺子上，她才忽然想起，自己除了知道劉七叫劉七，竟然不知其閨名是什麽，如果，劉七就叫劉舒……
她偷偷朝劉七望了過去，見她正微笑著接受周圍人的恭祝，但眼裏似乎並沒有太多喜色。
她這是為沒有奪得頭名而感到遺憾呢，還是天生老成持重？或者，她也是穿越的，對這個抄襲來的獎項，並沒有太多成就感？
那麽，如果劉七是穿越來的，她就是劉舒，又為何故意見面不識，而且如此敵視？
想到這裏，陶葉出了一身冷汗，搖搖頭，竟然不敢再往深裏想下去。
此時，錢大人開始宣布第二名，“……歲寒閣的鳳求凰，這件翡翠很難得，雕工自不必說，構思也極為巧妙，與傳統的鳳求凰不同……”
說完第二名，就是第一名了，錢大人見下面安靜異常，所有人的視線都在他的臉上，甚至還包括那些向來對他不假辭色的權貴們，不由得心情大爽，幹脆賣起關子來了，“這第一名的名頭本官倒是頭次聽說，只是不知大家夥兒聽過沒有。”
下面回應他的是一陣嗡嗡聲。
“這狗官，你又不是做玉器的，頭次聽說有什麽稀奇，總不可能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的，趕緊念你的得了！”林大少把剛剛的火全都撒在錢大人身上了，嘟嘟囔囔的，臉上一副便秘模樣。
魏四兒深以為然，差點兒就點頭表示讚同了。
但葉承名卻不那麽認為，都說楚餘賭石贏了不少銀子，手裏的好翡翠必定有幾件，他始終覺得那件“勇氣”就是楚餘的，如果確實是，那麽即便楚餘不能奪得前三甲，在接下來的競賣上大出風頭也不是問題，這就是雙重保障啊！
他側過身子，用餘光看著後面的楚餘，暗道，難道這小子的心計也有這麽可怕了嗎？若是這樣，他就必須重新考慮與楚家兩位兄弟的關系了。
122金枝玉葉
“大人，到底是誰家的，哪一座啊？”
“對啊，在下實在好奇極了。”
“求大人快宣，在下尿急！”
眾人哄堂大笑。
錢大人是個好脾氣的，他也笑了起來，等拿捏夠了，雙手才向下按了按，繼續念道：“這第一名確實是頭回聽說，就連雕刻的主題都與眾不同，它的名字叫……”他拉著長音。
“勇氣！出自……金枝玉葉，雕刻者劉長海！”
嘩啦！
議論聲如同潮水一般泛濫起來。
“金枝玉葉是個啥？”
“沒聽過，確實是個新名字。”
“嘖，果然是這一件，光是翡翠本身就能得個第一了吧。”
“怎麽還叫勇氣呢？有啥典故嗎？”
“既然第一，想必雕工也不錯，可我實在想不出，還能有誰能超越往年的那些老工匠，誰認識劉長海是誰嗎？”
……
“怎麽樣，林大少，臉疼不？”小李子志得意滿地回過頭，“劉長海，我家主子請來的工匠師傅！趕緊的，借我家大人的東風，你也趕緊報個名，下半年考上舉人，明年就能拿狀元了。”
楚餘又給小李子了一巴掌，“胡說什麽呢，什麽東西都能跟你主子相提並論？”
林大少如遭雷擊，耳邊轟轟作響，就像挨了無數耳光一樣，他下意識地捂住通紅的臉頰，“你撒謊！我不信！不，肯定是你作弊了！”
“作弊？那你也做一個試試啊，說不定能一舉連中三元呢，不會比你吃奶更難！”小李子得意地起了身，尖銳的匕首在手裏打了個轉，往腰裏一塞，便施施然地往臺子走去。
林大少張著嘴，瞪著楚餘的後腦勺，喘了好一會兒粗氣，拳頭捏起來又放下了，放下後又捏起來，片刻後，到底一甩袖子快步離開了這裏。
曾家兄弟很意外，一來，他們意外楚餘取得的名次，二來，在省城和京城，敢對林家大少不假辭色的少爺公子沒有幾個，這位餘大人自己出言不遜不說，還屢次縱容家奴狂吠，膽子實在太大了吧。
莫非這位的後臺很不一般？還是……這位跟林大少一樣，只長了臉，卻沒長腦子！
兩兄弟面面相覷：不管哪種，林大少都不會就此罷休的！再說了，只要他們兄弟大事上不錯，小事上出點兒格，這位餘大人就是有後臺又能把自家咋地？
“幾位，告辭了！”兩兄弟不甚在意地拱了拱手，扭頭就走。
葉承名魏四兒能和楚餘混在一起，也算是人精了，如何看不出兩位曾少的蔑視？但人家是巡撫大人的兒子，他們得罪不起，不得不揚起笑臉，說上兩句場面話，目送兩兄弟離開。
“我說楚二，你挺能忍啊！”魏四兒語氣有些不善。
楚餘換了個姿勢坐著，不陰不陽地說道：“怎麽，沒按照你的想法暴打姓林的一頓，大鬧玉石會一番，失望了？”
“你這……這這是什麽話？”心裏的小九九冷不防被揭開，魏四兒臉上發黑，話都說不利索了。
“人話唄，聽不懂？”楚餘毫不客氣，原主跟他們一起玩了一兩年，銀子沒少花，回報卻一絲也無，都是狼心狗肺的，他根本不必客氣。
魏四兒一下子便站了起來。
葉承名心裏咯噔一下，拉住他，對楚餘說道：“楚二，大家兄弟多年，你這話過了。”
楚餘冷冷一笑：“過不過的，你們心裏清楚。曾五曾六，我現在確實不好往死裏得罪，畢竟我在永安省的矮檐之下，但誰要想借著曾家和林亦北的勢力擺布於我，我是不能答應的，惹惱了我，大巴掌甩上去可別嫌疼。”
“那怎麽可能呢！要是兄弟說錯話楚二你可多包涵，咱們直來直去習慣了，沒註意也是有的。”葉承名給劉靖言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給打個圓場。
劉靖言在京城讀書時是聽過林大少和曾家兄弟名頭的，與楚餘一樣，都是出了名的紈絝。紈絝見紈絝，只要不動手，楚餘不吃大虧，他就絕對不會摻和，所以之前林大少挑釁時，他幹脆連頭都沒回。但葉承名既然點了他的將，就不得不出來虛應兩句了
他略一思忖，便說道：“都是誤會，今兒餘兄得了頭名，乃是大喜事，不高興的事咱就不提了吧。餘兄胸懷寬廣，別因為些許小事壞了興致。”
“呵！”楚餘哼出一聲，說道：“胸懷寬廣，這四個字還是頭一次被人用在我身上呢。”
葉承名知道，楚餘這是動真氣了。
他與魏四兒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裏看到了恐懼，楚餘的小霸王稱號可不是白來的，他向來睚眥必報！
“餘大人。”葉承名不敢再叫楚二，“咱兄弟說話向來不過腦子，要是哪句說錯了，你指出來，日後不說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呢？”
楚餘點點頭，“是啊，這麽多年，就是養白眼狼都養熟了吧。林亦北挑釁，你們除了諂媚就是挑唆，一句反擊的話沒有，要你們這樣的兄弟有何用？所以啊，葉世子就不要問我哪句話錯了，在我看來，你們來澤縣的初衷就一言難盡，這件事用我挑明了說嗎？沒有證據，不等於我不知道，不要以為別人都是傻子。滾吧，今後別讓我瞧見你們。”
周圍的人看懵了，誰都沒想到，楚餘剛剛忍下了出言不遜的林大少，但此刻對兩個老朋友說翻臉就翻臉了。
魏四兒的臉都白了，“楚、楚二，那林亦北豈是我能得罪的？再說了，我可是維護你來的，咱們兄弟……”
“呵！”楚餘冷笑一聲，忽然起了身，大步朝外面走了過去。
魏四兒就把下半截話咽回肚子裏，委屈地看著劉靖言，問道：“我就不明白了，我哪兒錯了，值當他這樣？”
劉靖言也是一頭霧水，在他看來，楚餘與葉、魏二人不過是酒肉朋友，葉承名和魏四兒能替楚餘辯白兩句已經不錯了，他完全不明白楚餘為何生氣。
劉七微哂，劉靖言看不明白，是因為他性格方正，不懂那些彎彎繞。而楚餘是在紈絝圈裏玩大的，葉、魏玩的這一套都是他司空見慣的——一邊巴結林大少，又一邊借著維護楚餘去激林亦北說更難聽的話，這其中的微妙，大家都心照不宣罷了。
劉七聽翡翠閣的掌櫃說過，這兩位在澤縣玩了個臭夠，動輒就跟人說縣太爺跟他們的關系有多鐵，以往玩的有多好，光在青樓就花了上千兩銀子。
現在澤縣的富人圈裏，哪個不知縣太爺是個紈絝出身？要不是他破了兩個大案，做了點兒民生工程，只怕早就臭名遠揚了。
123‘了不起’和‘學藝不精’
代表‘金枝玉葉’上臺領獎的是小李子，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想來就是劉長海了。
“姐，小李哥上去了，果然是縣太爺得了頭名！”陶玄有些驚訝。
陶葉頷首，楚餘能進前二十便已經說明雕刻者的實力，再加上翡翠的絕佳品質，能拿頭名確實在情理之中。
周圍響起一陣唏噓聲，那會兒嘲笑過陶葉的人都有些訕訕，不好意思地往一旁避了避。
劉雅欣臉色緋紅，雙眼一會兒盯著臺上，一會兒又四下掃視，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時候，有人笑著對陶葉說道：“你們這位餘大人了不起，有實力，有膽量啊。”
陶葉點點頭，沒實力拿不到第一，沒膽量，就不敢捧出這樣的重寶，二者缺一不可。
另外，她雖離得遠，卻也能看得出那幾桿帶著帝王綠的翠竹清瘦孤高，疏爽飛動，似乎出自鄭大家之手，若果然如此，楚餘還拿不到頭名，那就是玉石會弄虛作假了。
楚餘既然用金枝玉葉的鋪子名拿了第一，必定要開鋪子了。
劉七得了第三名，而且有了一千兩銀子的進賬，如果她借著翡翠閣的名頭，發展副品牌，那她必是劉七無疑。
陶葉正思索著，進入三甲的獎項已經發完了，小李子喜氣洋洋地抱著大盒子從臺上下來，朝後面走了過去。
一幹端著托盤、統一著裝的侍女出現在大臺子旁邊，托盤上熠熠生輝，想來是要進入珠寶競賣的環節了。
這個環節是給有錢人準備的，窮人看不見，也買不起，所以，站在後面的人大多選擇離開，劉八爺也不例外。
陶葉有些舍不得走，這個競賣相當於現代的珠寶發布會，肯定會在某種程度上引領流行，她很想看看。
但留下來更不現實，權衡一番，她還是決定離開這裏，以免招惹是非。
兩家人回到大車店，陶葉以發了筆小財為名，找了家小酒樓，請劉八爺三口吃了頓大餐。
下午，他們趕著兩輛騾子車，帶著各自的商品回到秋湖，在廣場西南角找到指定位置，迅速擺好了攤子。
陶葉在木雕區，和劉八爺的家具區隔了一條甬道。
大件精美的架子床、櫃子、多寶閣等家具攔在中間，使得兩區涇渭分明。
陶葉把東西擺好，四下轉了轉，發現這個時代的木雕水平普遍很高。榕樹根的椅子、楂木的手杖、樟木的香爐幾架等實用根雕家具巧奪天工，精致漂亮。木雕擺件大多與佛像、神獸、花鳥昆蟲以及人物活動之類的有關，她的作品與之相比，現代氣息頗濃，稍顯怪異了一些。
逛木雕區的人很少，一巴掌能數的過來。
家具區倒是很熱鬧，但若與中心地帶的賭石比起來，又是小巫見大巫了，隔著幾十丈遠就能聽到切漲賭垮的喊叫聲。
陶葉摸摸袖袋裏的銀票，有些蠢蠢欲動——如果縣太爺也在，有他幫著賭上一賭就好了。
她琢磨著，一個戴著瓜皮帽的中年人領著兩個精壯的長隨走了過來。此人衣著普通，身材中等偏瘦，眼眸沈靜，唇角下壓，不怒自威，瓜皮帽上點綴的淡黃綠色貓眼石證明了此人有著不俗的財力。
這人是看木雕的，雕刻技術差的攤子他兩步就過了，反之則不然，會蹲在那裏細細看上好一會兒。
一路走來，十幾個攤子，他一件東西都沒買，顯然是個極為挑剔的人，而且非常懂行。
陶葉隱隱有些興奮，雖說她自問在技法上不比別人差，但終究在意識上有些超前，她的幾個作品都融入了西方的雕塑手法，在神似與寫實具象之間尋找了一些平衡，創新有了，但不知是否符合這個時代人的審美。成了，她興許能在木雕行業闖出一點兒名堂，有了名堂，再做其他，就容易多了。
大約兩刻鐘後，那人終於到了陶葉的攤子前，銳利的視線在鬥牛、鬧春、攀登、何以解憂等根雕上慢慢掃過，最後落在了陶青的手上，眉毛一挑，眼睛就是一亮。
而陶青手裏拿著的正是縣太爺的Q版木雕——他一手一個，正在念念有詞地打架玩呢。
陶葉摸了摸鼻子，心道，大意了，怎麽就讓那小子把這個拿出來玩了？萬一碰到個認識縣太爺的，就是大不敬了。
陶玄放下書本，不動聲色地動了動，把陶青擋在了身後。
那人表情一滯，然後又笑了笑，“小哥，你……”話說到這裏，他身後的一個長隨忽然彎下腰，附耳說了一句什麽，那人便起了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陶葉有些詫異，左右看了看，見不遠處來了一群人，前面有長隨和婆子開路，後面跟著主子們。女子們帶著面紗，看不清容貌和年齡，從衣著打扮上看，四個是姑娘，一個是婦人。後面還有三個年輕男人，兩人相貌如出一轍，是雙生子，另外一個容貌極為雋秀，在人群中鶴立雞群。
他們一路走走停停，不時還就某個根雕點評一番。
等那些人到了跟前，陶葉這才發現，原來還都是熟人。
一個姑娘指著陶葉，故意說道：“喲，這不是那個……誰嗎？叫什麽名字來著？”
“叫陶葉。”
“對對，學木雕的。”
“喲，這雕的都是什麽？”
……
一個女人等於五百只鴨子，那麽四個女人就是兩千只。
陶葉和劉七靜靜地看著談夫人和她的小夥伴兒們談笑風生，誰都沒看誰，但兩人心中都不平靜。
劉七在詫異，談夫人是怎麽認識陶葉的呢。
而陶葉在想，劉七到底是不是劉舒，如果她不但是古代的劉七，也是現代的劉舒，那麽，她在她眼裏會不會早就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談夫人並沒有讓陶葉想太久，旁若無人的點評幾句後，她的視線便落在陶葉臉上了。
四目相對。
陶葉這才不卑不亢、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禮：“民女見過談夫人。”
“嗯。”談夫人淡淡的應了一聲，目光又在六件根雕上一掃而過，“這些都是你雕的？”
“是的。”陶葉微微頷首。
“到底學的時間短了些啊。”談夫人高高在上地點評了一句。
“確實，這都什麽呀，四不像嘛。”一個貴女不客氣的批評道。
另一個也一驚一乍的開了口：“喲，這底座兒上還刻著字吶，鬥……牛，嘖嘖，牛在哪兒吶？我說陶姑娘，你學藝不精啊。”
124知恥而後勇
陶葉知道，這是貴女們得到談夫人的示意，為了巴結談夫人，拿自己作伐呢。
她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視線落在自己雕的那頭牛上，說道：“民女確實學藝不精，但在木雕這一行還算懂些門道，談夫人若是對根雕有興趣，民女可以幫忙去別的攤子上選一選。”
談夫人聞言，輕描淡寫地說道：“知恥而後勇，陶姑娘倒還懂些禮數嘛。”
陶葉聽見這話真的有點兒生氣了，暗道，這女人雖說年齡不算大，但二十左右歲在這個時代可是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了，怎麽就非得蹬鼻子上臉呢？
她硬邦邦地說道：“談夫人謬讚，民女出身貧民，很多禮數都不太懂，一般來說，也就大是大非走不了樣，比如‘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等還是明白的，其他的就不行了，像你們這些貴人們的禮數民女是一點兒都不懂的，不然昨天也不會硬闖夫人的馬車了。當時讓夫人受了驚，想來是民女的不是吧，現在想想，或許民女應該等大夫來的。”
她指桑罵槐，句句如刀。
談夫人被氣了倒仰，張著嘴，鼓著眼，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是啊，人家救了你閨女，你現在不捧人家的場倒也罷了，還縱容身邊女伴大放厥詞，恬不知恥地說人家“知恥而後勇”，到底是誰不懂禮數呢？
劉七哂笑著，她聽說過曾府小小姐的事，大概知道陶葉是怎樣認識談夫人的了。盡管不知兩人交惡的內情，但陶葉的救命之恩肯定抹殺不了。她心情覆雜地看向談夫人，暗道，如果談夫人是這樣的人，日後相交，可就要小心……不不不，既然知道她是這樣的人，利用起來就無需顧忌了呢。
“咦，那個木雕挺好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忽然看到陶青手裏的人偶，當下小碎步走過去，彎下腰就想從陶青手裏搶過來。
陶青把手向後一背，隨即便起了身，往後退了一步。
那女孩有些生氣，頤指氣使地說道：“你躲什麽，趕緊把那個給我，我買了。”
陶青聞言有些猶豫，心道，姐姐說這個木雕不賣，不過，賣了有銀子賺，萬一她能出許多銀子呢，他看向陶葉……
陶葉果斷拒絕：“不好意思，那是送人的，不賣。”
“你敢！”那女孩喝道。
陶葉說道：“我的東西，我為什麽不敢，還請諸位很懂禮數的貴人們給評評這個理。”
談夫人早已怒極，冷笑道：“來人，給她十兩銀子，把東西給我拿過來！”
“是，夫人。”一個婆子應了。
“這點小事兒，小侄兒代勞就可以了。”三名男子中長相最好的那個越眾而出，施施然走到陶青近前，長臂一伸，就想奪過木雕人偶。
陶玄早有準備，上前兩步，把俊俏男子的胳膊向上一撥，憤然說道：“不……”他的“賣”字還沒說出來，便見那俊俏男子腳下好像打了個滑，膝蓋一彎，差點兒跪到地上，幸好他的手在地上拄了一下，不然最起碼得有兩個根雕遭殃。
陶葉心裏一個咯噔，假摔啊，這位不是專業碰瓷的吧。
她正要走過去，就見一個長隨到了，喝道：“居然敢對我家少爺動手，膽兒肥了吧！”他扶住俊俏男子的胳膊，又討好的笑道，“少爺您沒事兒吧。”
“沒事。”
兩人說著話，一起退回到過道上。
不是碰瓷啊。
陶葉松了口氣，從陶青手裏拿過木雕人偶，對談夫人說道：“民女再說一遍，這是送人的，多少銀子都不賣，談夫人不會仗著身份強搶吧。”
談夫人被她擠兌的有些抓狂，“便是搶又怎樣……”
“夫人！”談夫人身邊的奶媽拉了她一下，小聲道：“這麽多人看著呢。”
對啊，不能在人前失儀，談夫人頓時感覺冷靜不少，她深吸一口氣，看看周圍看熱鬧的，說道：“那就算了，咱們不強人所難，表妹我們走吧！”
人來的慢，走的卻快，一群人很快繞過木雕區，往家具區去了。
陶葉問陶玄：“你碰到他了？”
陶玄道：“沒碰到，他自己沒走好。”
陶葉詫異道：“奇怪。”
“姐，這是什麽？”陶青從一座木雕旁撿起一只羊脂玉玉佩，上面的富貴萬年圖案雕得精致漂亮，價值顯然不菲。
陶葉的臉一下子綠了，她正想讓陶青把東西放在地上，就聽有個男子喊道：“主子，玉佩果然被那小賊偷了。”
“沒錯，就是他！”
“難怪推你呢，原來是為了偷玉佩。”
一群人呼啦啦從家具區轉過來，氣勢洶洶地奔了過來。
兩個長隨走在最前面，旁邊還跟著兩個衙役打扮的人，而談夫人和俊俏男子等人則笑吟吟地在不遠處站下了。
“人贓並獲，跟我們走一趟。”兩個衙役徑直走到陶玄跟前，推開陶葉，左右一架，就要帶他離開。
陶葉有些發懵，為何這男人不是沖著自己，反而把目標對準了陶玄呢。
但她已經沒有時間考慮太多，動作快過思考，直接撲過去，一手抓住陶玄，推開左邊的衙役，拉著陶玄向後一撤，又在右邊衙役身上踹了一腳，電石光火間，就把陶玄從兩人的鉗制中解救出來。
被踹的衙役罵道：“小賤人居然敢動手，好大的膽子！”
“一起上。”兩個衙役一起來抓陶葉。
陶葉也在盛怒之中，大腦一片空白，把陶玄向後一推，喊了一聲“看好陶青”，便左腳一墊，高高躍起後，右腳踢了出去，一名衙役反應不及，直接被命中臉部，被陶葉掀翻在地。
這時候，另一個衙役到了，一拳砸在陶葉的右臉上，陶葉只覺嘴唇和臉頰一痛，人便摔了出去。
她趕緊爬了起來，順手從旁邊的攤子上取了根根雕拐杖，把兩個弟弟護在身後，憤怒地說道：“誰想抓我弟弟，先要我的命再說。”
陶玄指著那俊俏男子，大聲叫道：“明明是你假裝摔倒把玉佩放在我家攤子上，卻無賴我偷你玉佩，居心何在？”
“小偷還敢強詞奪理？都給我上，把姐弟仨一起帶回衙門！”那俊俏的年輕男子朝長隨們一擺手。
125一並帶走
四五個健壯的男人分散開，和兩個衙役一起包抄過來，陶葉的拐杖只支應了兩下，陶玄陶青便先後被人抓了去。
“你大爺的，混蛋王八蛋，放開我弟弟！”陶葉心亂如麻，逼退兩個人後，又被側面逼上來的衙役用刀鞘擊飛了拐杖。
她手上一空，就下意識地想再找件武器，卻一眼瞄到那俊俏男子距離自己不到三尺遠，當下顧不得其他幾人，朝他踹了過去，“你大爺的，我跟你這小白臉拼了！”
那俊俏男子被陶葉踹到胸口，反應不及，直直向後倒下，落地時手肘先著地，緩和了一下，然後，後腦勺就磕在了青石板路上，疼得他哭爹喊娘。
談夫人面色發白，嬌呼一聲，立刻安排幾個婆子去救人。
而這時，陶葉也被兩個衙役抓住了，她掙紮著喊道：“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混蛋王八蛋！巡撫夫人，我昨天救了你女兒，今天你就恩將仇報，心如蛇蠍，毒婦，嗚嗚……”她的嘴被捂住了。
這時候，談夫人身邊的奶媽走了出來，指著陶葉的那些作品，對看熱鬧的人說道：“大家夥兒別聽這賤人胡說，這姐弟仨可是慣偷了，這些根雕就是罪證。”說到這裏，她拍拍身邊的小丫鬟，“你去把根雕裝起來，一並帶走。”
“主子，好像出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不遠處。
“唔唔……”陶葉似乎聽到了小李子的聲音，又使勁掙紮起來。
“不是好像。”話音未落，楚餘已然越過人群，緊接著“砰砰”兩聲，鉗制陶葉的兩人便飛了出去。
陶葉身上一松，轉身就朝陶玄陶青的方向跑了過去，邊跑邊喊，“你大爺的，放下我弟弟！”
“我來！”小李子速度更快，眨眼間就到了兩個長隨面前，手上寒光一閃，右手上的利刃便頂住了一名長隨的喉嚨，左手則抓住另一個，喝道：“把孩子放下！”
“巡撫衙門辦案，誰敢攔著！”談夫人身旁的雙胞胎之一叫道。
“辦個屁案，你們栽贓誣陷！”陶葉也到了，一巴掌甩在長隨臉上，把陶青搶過來，緊緊抱在懷裏。
與此同時，楚餘將手中折扇一收，“啪”地一聲敲在抱著陶玄的長隨的頭頂上，那長隨疼得嚎叫一聲，雙臂一松，陶玄就從他懷裏落了下來，被陶葉用另一只手接住。
小李子利落地收回匕首。
“怎麽回事？”楚餘問道。
陶葉一指那捂著腦袋靠在長隨懷裏的俊俏男人，道：“此人誣陷陶玄偷他玉佩，想把我們姐弟一起抓走。”
楚餘這才瞧見陶葉被打破的嘴角和腫脹的臉頰，再看那個俊俏男子，心中戾氣陡升，兩大步邁過去，“啪啪啪啪！”就是正反手四個大巴掌。
“放肆！”談夫人喝道。
“是挺放肆，來人啊！”一個醇厚的男低音忽然在隔壁的家具區說道。
“屬下在！”一個男人應了一聲。
“把他們帶回去！”
“是！”
十幾個男人從四周包圍過來，領頭的是個中年男子，他右手按在腰刀上，左手持一張令牌在眾人面前比劃了一下，說道：“巡撫衙門辦案，全部帶回衙門，一個不落。”
怎麽還是帶回衙門吶，陶葉有些發懵，瞧了一眼楚餘，見楚餘似乎也頗為意外，就知道此番非去不可了，就趕緊把陶青交給陶玄牽著，跑回攤子。
才收拾好東西，就有一個大漢朝她逼了過來。
“不用你動手，我自己會走！”陶葉拎著兩個筐，走到楚餘跟前，把輕些的交給陶玄，單手把還在抽泣的陶青抱了起來。
小李子接到楚餘的眼色，趕緊把陶葉手裏的另一個筐接了過去，並小聲安慰了一句：“放心，不會有事的。”
楚餘見陶葉求證似的看自己，點點頭，然後在人群找到顧成傑，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過來。
此時，那俊俏男子已被兩個男子控制，雙頰上指印清晰，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了起來，嘴角還有血跡。
他怨毒地看著楚餘，掙紮兩下，卻是徒勞無功，只好沖著那中年人叫道：“放開我！我一沒犯法，二沒打人，憑什麽抓我？”
那中年人一擺手，“都帶走！”
談夫人面露恐懼，縮在幾個丫鬟婆子中間，垂著頭，一聲都沒敢吭。
一大群人被壓走了。
看熱鬧的人們不明所以，登時議論紛紛。
“咋回事，怎麽還把抓賊的也帶走了呢？”
“是啊，沒看明白。”
“有啥不明白的，當官的欺壓老百姓唄。沒聽那丫頭說嗎，巡撫夫人恩將仇報，啥小偷，說不定就是陷害呢。”
“確實，巡撫夫人就在剛剛那些貴人裏。”
“艾瑪，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在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的，兩人鬥嘴來著，好像還挺不對付。”
“嘖嘖，救人還救出錯來了。要是這樣，那丫頭豈不是倒大黴了？”
“不至於，咱們巡撫大人可是個好官！”
……
之前看過陶葉根雕的那個帶著瓜皮帽的中年人，面色陰沈地在陶葉擺攤的位置上站立良久，直到人們散開，才快步走出木雕區，往秋湖外面去了。
陶葉等人被帶上幾輛馬車，押到巡撫衙門，然後就被晾在了二堂。
陶葉和楚餘這邊沒人說話，談夫人身邊的幾個女孩卻都有些惶恐，細細碎碎的議論聲就像茅坑上邊飛舞的蒼蠅一樣。
談夫人臉色煞白，不時看看門外，顯然極其不安。
挨打的俊俏男子也安靜了，捂著臉，雙眼直勾勾地瞪著楚餘，嘴裏神經質似的叨咕著什麽，只有離他最近的長隨聽得最清楚，他在說：“你等著，老子回頭就奸了你，弄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等著……”
劉七站在南邊的角落裏，她倒是很鎮定，冰冷的視線在陶葉和楚餘身上來回逡巡著，也不知在想著什麽。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外面進來一個年輕男子，說道：“談夫人，陶姑娘，請你們跟晚生走一趟。”
陶玄和陶青緊張地扯了扯陶葉的衣裳。
陶葉不知要去哪裏，叫自己過去的又是誰，不由得心中發慌，下意識地看向楚餘。
楚餘見她依賴自己，心裏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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